第八章:魅影

2025-03-30 06:25:20

1)因为何明未和她商量,就擅自把那个姓杨的心理咨询师带到家里来了,这表明了何明对林红缺乏起码的尊重。

最让林红无法容忍的是,那个姓杨的博士竟然是如此的卑劣,偷偷的对她使用催眠手段想控制她的意识,这就更让林红怒不可竭,把姓杨的轰出门后,林红气急败坏,当场收拾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

她正愤愤的把衣服往皮箱里装,何明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如果你认为我错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林红不理睬他,狠命的把皮箱盖子一扣,也不管东西带得够不够,拖上皮箱就走,当她走出门的时候,何明只说了一句话:我以你是一个能够与我同甘同苦的女人,看来我错了。

你不要卑鄙的污辱我!林红愤怒的扭过头去,怒声叫道:是你先不尊重我的。

何明突然暴吼了一声:滚,你给我滚,你这个生性冷血的贱女人,你连我二姐都不如,在这时候你还只知道为了自己的痛快而寻衅,你今天离开这个门就再也不要回来!看到他那双血红的眼珠,林红心里不由得一惊,可是骑虎难下,她只好硬着头皮,拖着皮箱走出了家门,外边的夜色已深,冷风拂面,吹在她的身上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突然之间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后悔,何明为了她,吃了多少苦头啊,现在他公司面临绝境,父母双双住院,又为了她的失踪而多日里奔波寻找,他替她找来心理咨询师,虽说事前未曾和她商量过,可不正也是象他表白过的那样吗?这只是为了她好,她不愿意领情倒也罢了,却在这时候离家出走,扔下何明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麻烦事,这也难怪他会那么失望,那么愤恨的责骂她了。

正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替她披上了件衣服,她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是何明,两个人在寒风中站了好长时间,才听到何明叹息一声:红红,你可能永远不会体验到我现在的心情,说句实话,我真后悔让你嫁给我啊。

什么意思?林红猛的扭过头,怒视着何明。

何明两只手在衣兜时摸索着,终于找到一支烟点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才慢慢说道:今天下午,我二姐也住时了医院,这事,我还没顾上跟你说。

林红大奇:你们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接一个的连着出事?何明苦笑:这些事情,是谁都会遇到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林红问道。

何明又默不作声的抽起烟来,好长时间过去,一直到林红又问了他一遍,他这才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公司里那边,千头万绪,我根本走不开,家里这边,处处起火,更是离不了我,我现在只希望有个人能帮助我。

林红鄙夷的撇了撇嘴,他不说让林红去照顾他爹妈,却说什么希望有个人能帮助我这种鬼话,林红原本已经想提出来去他家里照料,见他这么无情无义,索性也不作声了。

何明又抽了好长时间的烟,才说了句: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记住睡前盖好被子。

说完这句话,他在林红的肩上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竟然掉头往家里走去,完全没有劝林红回家的意思。

这种羞辱令林红怒不可竭,她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姓何的,你给我站住。

何明的身影顿了一下,却没有站住,继续脚步不停的向前走,林红气坏了,扔下皮箱不顾,追了上去揪住他:我在喊你,你听不见吗?何明的脸色黯淡,凄楚的一笑:我当然听见了,可是你让我怎么做?林红气得直欲发疯,不顾体面的大叫起来:我是你老婆!何明把烟蒂扔下,用脚辗灭:红红,正因为如此,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女人,我才不希望你卷入进去。

什么卷入进去?林红听不明白。

何明犹豫了好半晌,却突然用力把林红一推:你快走吧,远远的离开这个家门,离得越远越好。

林红愤怒的望着他,突然一转身,回去取了刚才扔下的皮箱,抢在何明的前面,先回到了家里,她进了门,何明讪讪的跟在身后,也走了进来,她走进浴室洗漱,准备睡觉,何明却坐在沙发上抽起烟来,林红洗漱过了,怒气冲冲的锁上卧室的门,自己睡下了。

她本来只是想跟何明赌气,气他刚才那种态度,可是头一挨枕头,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出乎意料的香甜踏实,一直睡到下半夜,她的手习惯性的往何明的身边一摸,却摸了个空,突然清醒过来,就听到客厅里有轻微的啜泣之声。

她诧异的坐起来,难道这是何明在落泪?不可能吧,他好歹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如果说他现在面临的事情较为麻烦的话,那么他以前也曾遇到过比这更叫人头疼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经受不了挫折?她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赤足走到门边仔细倾听,那种轻微的啜泣声却再也听不到了,她把门推开,立即,一股烟雾灌了进来,吓了她一大跳,仔细一瞧,何明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地方,他面前的烟缸里,堆了好大一堆的烟头,当林红推门出来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是目光呆滞的望着空间不确定的某一个点,不停的吸着烟。

林红走过去,先不出声的把烟缸中的烟蒂倒掉,然后顺手夺过何明叼在嘴角上的烟也扔掉:好吧,我已经消气了,你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明天一早,你回公司好了,你家那边的事情,就由我来吧。

何明摇了摇头,没说话,伸手又要去拿烟,却被林红抓住他那只手,厉声说道:好了,也该休息了,你要是再为这点事把自己的身体熬出病来,这不是存心给我添麻烦吗?说着,他强拉起何明,就象拉起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走吧,回床上去,我要让你陪着我,睡觉!何明形同纸偶一样的被她牵着走,进了卧室,她替何明把衣服脱掉,再给他盖上被子:好了,睡觉,明天去公司,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何明躺在床上,目光呆呆的看着她,林红不由得心里责怪起自己来,丈夫心理上承受了这么沉重的压力,她却只是一味的胡闹,真是对不起这个男人啊,怜爱的用手抚摸着何明的脸颊,她看着这个脆弱的男人慢慢的进入了睡乡。

何明睡下了,林红也正在欲睡未睡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声恐怖的叫喊声响起,熟睡之中的何明猛的一下坐了起来:朱姐回来了,朱姐回来报仇了!他那惊恐的狂叫,在寂静的午夜突然响起,带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煞与恐怖。

2)何明说得没错,朱姐回来了。

那个邪恶而残酷的神秘女人,她的魔影再一次的笼罩在了何家人的头上。

三十年前,身为何家保姆的朱姐在何正刚政治生命最低潮的时期劫持了何家人,以残酷的手段对何静和何母进行了虐待,而在她神秘的消失之前,还曾经留下一个邪恶的诅咒:我的宝宝是男也好,是女也罢,三十年后她一定还会回来找你们的,你们何家人最好给我记住,我和你们家的冤仇,世世代代不死不休!这句话如一只沉重的大磨盘,始终压在何家人的心里。

更可怕的是,二十七年后,朱姐的一个远房亲戚小猪,又踏进了何家的家门。

从小猪来到何家之后,怪事不断,邪祟连连。

夜晚何家人总是感觉到有人在他们的梦中走来走去,不时的有一声熟悉的切齿冷笑发出,那声音带有一种可怕的邪恶力量,每每让何家人魂飞魄散,惊悸不安。

与这种不安的感觉或是心态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无法解释的可怕事件。

最早的一件事情是何家人因为恐惧的原因,试图想将这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小保姆赶走,不料事情却以何母眼睛在二女儿何静开香槟的时候被酒瓶塞子击伤眼睛,最终驱逐小猪的事情功败垂成。

此后三年,何家人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惧的噩梦之中,小猪来的时候随身携带了一只模样丑怪的大头龟,这只乌龟经常在夜晚时份出没,它的丑怪模样,竟与三十年前朱姐养的那只怪龟一模一样,只是体形大了许多。

大头怪龟那双阴冷的眼神出没于何家人的噩梦之中,逼得这家人几欲疯狂,为了摆脱这种恐惧的心理,何正刚不知多少次想捉住这只大头怪龟将它杀死。

可是奇怪的是,这只怪龟似乎只是存在于他们的噩梦之中,一旦醒来四处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三年下来旷日持久,搞得何正刚练就了一手烹龟的绝技,却仍然无法确定家里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只怪龟存在。

小猪在何家做了整整三年,计算时日,恰是朱姐所诅咒的三十年之期到了。

这时候林红与何明相恋了,她走进何家,立即体验到了一种魂飞魄的恐怖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何明心里远比林红更为强烈,他确信所有这些可怕的征兆都与小猪有关,为此,他在与林红成家之后,找借口让小猪来到他的新家。

在这个理应充满温馨的家庭中,何明与林红却犹如被投入到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仍然是怪事频仍,仍然是邪祟连连。

就在这种情况下,何正刚与何母却又双双住进了医院,事态的推进竟与三十年前的情形一般无二,当年何正刚不得不把家人委托给邪恶的朱姐,而现在,何明也不得不把他的家人托付给小猪。

三十年前何家人所经历的噩梦,再一次的降临了。

被恐怖的噩梦惊醒的何明汗落如雨,喘息不停:你知道吗?他近乎绝望的抓住林红的手:红红,你知道吗?刚才我梦到小猪正将我父亲拖下床来殴打,我父亲那无助的眼神让我心碎。

在梦里我还看到她象三十年前的朱姐所做过的那样,残忍的凌辱我的二姐。

有许多事情,象座小山一样压在这个脆弱男人的心里,使他的精神状态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些人他不愿意对林红说起,甚至尽其可能的回避林红的追问,但是,所有的积淤,终将寻求一种渲泄,否则,何明就会在沉重的心理压力之下走向绝望与疯狂。

朱姐的影子,三年来一直在何家徘徊,何明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她,最初她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但渐渐的,她的形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她每天夜里从何家人的噩梦里飘出来,飘到何正刚的床前咬牙切齿的诅咒。

正是出于对她的恐惧心理,何明坚持要小猪与他们在一起,希望以此避免家人的不幸。

不料,朱姐的形影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了何明与林红的新居中,使林红遭遇到了一系列的不可解释的怪事,卷入杜宏远事件之中,最终在一个夜晚神秘失踪。

何明还不清楚的是,如果追踪这件事情的源头,竟然也与小猪有关。

正是因为林红经常感受到小猪身上的那种诡异气息,察觉到家里的事情异常,所以才请来秦方城和赵卓来帮忙。

赵卓和秦方城介入何家事务的结果,就是赵卓的妻子沦为杜宏远的美食,而赵卓本人却被送进了疯人院,至于秦方城,他的遭遇比赵卓也好不了多少,那个垃圾妇一家人如影随形的缠住了他,恐怕他一生也无法从这种折磨之中解脱出来。

而就在这期间,林正刚与何母双双受伤,始作俑者,竟然也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朱姐,事后何母悄悄的告诉儿子,就在何正刚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时候,她清楚的听到朱姐那熟悉的阴森森冷笑,并感觉到身后有个人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地,恰好倒在何正刚跌落下来的位置上。

何静也感觉到了朱姐的存在,那种深植于心底中的恐惧令她仓惶无地,本能的进行了逃避,但是她逃无可逃,仍然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扯了回来,竟然与父母一起躺在了病床上。

现在你明白了吗?揩一把额头上湿潸潸的冷汗,何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父亲从椅子上跌下来,不是他自己失去了平衡,而是被朱姐推下来的,我母亲明明是站开一段距离,却也被朱姐推到了我父亲身下,还有我二姐遇到的事情,也是朱姐所为,她处心积虑的把我们一家人控制起来,只是为了继续她那残忍的邪虐。

林红听得直眨眼:你口里说的这个朱姐,她到底是个人,还是个鬼?何明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不要急。

林红扶着何明在床上坐好,下地替他倒了一杯水:你慢慢说,是否你认为小猪的存在才是这所有不可解释的事情的真正原因?我不知道,何明仍然是那句话: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那么我能帮你什么呢?林红问了一句。

何明诧异的望了望林红,一言不发的躺下,闭上眼睛似乎想睡觉。

看到他这副孩子赌气的模样,林红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好笑,就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事情远不象你想象的那样复杂,你等明天早晨我过去,这你总应该放心了吧?何明又翻身坐了起来:不行,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家政公司聘好保姆再说。

林红嗯了一声,望着他,等着解释。

可是何明却已经把话说完,不肯再说下去了。

林红沉默了好长时间,才笑了笑:好吧,明天我先过去看一下咱爸咱妈他们和病情,然后就去家政公司聘请保姆,这你总该放心了吧?何明点了点头,头一挨枕头,就立即睡了过去。

这个男人,他被恐惧折磨得太久了,只有在最亲爱的人的怀抱里,才能得到片刻的歇息。

3)第二天一早,何明开车带着林红去何家那幢座落在河滨的三层小楼,车到楼下,林红的身体突然颤瑟起来,那种无形的恐惧,仿佛一股凛冽的寒,漫无际涯的卷入她的心中。

她呆呆的看着这幢楼房,脸色青白不定,就是这里,她当初费了多少周折企图逃离这里,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居然又回到了这里,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神秘的意旨,主宰着她的生命与悲欢。

你又怎么了?何明不解的看着她:现在家里的事情,全得指望着你了,处理的利索一点,公司那边也同样的离不开你。

你说……林红颤抖着开口了,那声音极为生疏,听起来好象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小明你说,能不能让他们都住进医院?何明苦笑:红红,你现实一点好不好?这是三个病人啊,我手头又是最紧的时候,根本支付不起这么昂贵的住院费用,要是只送一个两个住院的话,那护理的成本就更高了,两头跑啊,那种累劲谁受得了?林红突然的打了一个寒战:不不不,小明,我不进去,我害怕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告诉何明她害怕,把这句话说出来,那是因为她心里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这种恐惧,比之于她见到赵卓头上的孔洞,比之于落入杜宏远之手的时候还要强烈,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比沦为邪兽的美食,被邪兽啜饮脑浆更为可怕的事情吗?如果说她以前不相信会有这种恐惧的话,但是现在,她已经是确信无疑了。

面对林红的疑惧,何明叹息一声,叼上了一支烟,这些日子以来他拼命的吸烟,拼命的吸,可尽管这样也无法缓释他内心之中的沉重压力:红红你听我说,他终于开口道,你以为只有你才害怕这里吗?事实上我们家人谁也不喜欢这里,可这就是生活,明明充满了厌倦,明明充满了恐惧,却仍然强颜欢笑,委屈自己,红红,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象个孩子似的这样任性?林红摇了摇头,何明说的事情根本她的恐惧毫无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何明的话没有道理,也许她真的应该接受命运的安排,既然命中注定她要在这幢可怕的宅子里接受磨难,那么她任何形式的逃避都将会被证明是徒劳无益的。

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林红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何明:好吧,我可以进去,但你一定要答应我,等我安排好了护理的家政,让小猪离开,你就得允许我回到公司上班。

何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正是我想的,公司里的那团乱麻,远比这个家更要麻烦。

何明的话,林红并不认同,事实上公司的业务并不难处理,真正消磨人的精神与意志的,却往往都是些生活的琐事。

但是林红知道现在不是争辨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叹息一声,强忍着心里那种无由的恐惧,跟在何明身后向楼里走去。

一进门,扑鼻就是一股怪怪的味道,那是人的排泄物气味、血腥的气味和药材的味道在长期封闭的房间里积淤而形成,林红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还没有说话,何明已经一个箭步窜上楼梯,向二楼的卧房冲了过去。

他是怀疑自己的噩梦成了真,担心自己的家人正在遭受小猪的虐待,否则房间里的气味怎么会这么令人作呕?除非是小猪根本无意护理他们!到了楼上,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楼上有六间卧室,何正刚,何母和何静各居一间,他们都面呈焦灼之色躺在床上,不停的呻吟着,用凄惨的声音叫着小猪,而小猪早已是满头大汗,不停的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突然见到何明进来,小猪楞了一下,竟然委屈的咧开嘴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明急忙问道。

说起来事情真的不大,只是早晨醒来时三个病人要排泄而已,碰巧的是三个人的时间都撞在一起,而且都是急不可待,小猪一个人顾了东顾不了西,就在她忙着伺候何正刚的时候,何母和何静已经忍受不住了,这就导致了整幢楼里气味变得特别的难闻。

看了这个样子何明真是哭笑不得:你说你们几个,病也就病了吧,怎么这种事还往一块赶?随便哪一个提前几分钟,错开不就结了吗?再回头看小猪,只见这个可怜的小保姆双眼血红,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满脸是木然的疲乏之色,原来她整整一夜也没有合眼。

三个病人你方呻吟过我叫唤,把她支使得团团乱转,何明这时候顾不上安慰小猪,急忙和林红拿了便皿,去照料何母和何静,可是这两个人不争气的很,都已经在被窝里折腾完了,用一脸绝望的轻松表情呆望着他们。

你看到了,何明转身问林红:就这么情况,你说让我怎么办吧。

说完,他颓然坐下,用手抱住了头。

林红也是非常的恼火,何正刚和何母是两个老人,一时控制不住失禁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何静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啊,她也跟着起什么哄?正想埋怨一句,忽然想起何静早在幼年时就被朱姐折磨得落下了失禁的症状,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倒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只不过事情的麻烦程度,远比她想象得更甚。

看到他们两人,小猪往椅子上一坐,竟尔呼呼的睡了过去,何明还想叫醒她,林红却劝住了他,这时候何母突然呻吟起来:小明,小明,你过来。

何明急忙走过去:妈,我来了。

何母那张削瘦得怕人的脸看着儿子,一只干瘦的手掌伸过来:小明啊,给你妈弄点吃的吧,你妈已经两天没吃上东西了。

好,好,儿子马上去给你做饭。

何明快步下楼,林红追了上去:现在做也来不及了,打个电话从外边的饭馆里定几个菜吧。

何明看着她,苦笑了一声:我妈和我爸,他们只喜欢吃家里做的菜,你就是叫来外边饭馆做好的,他们也不肯吃的。

林红却不肯理会,给附近一家熟悉的饭馆打了电话,定了油条、豆浆等早点,何明自己去厨房里忙乱。

没多久,饭馆的饭菜送来了,林红小心翼翼的端了上去,何母和何正刚却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吃。

直到何明端着他炒好的菜肴上来,一筷子一筷子的喂着他们,这才愿意吃几口。

林红看了连连摇头,把何明拉到一边:这样不行啊,我们照顾病人,可病人也应该体谅到我们的难处,连饭菜都要一口一口的喂,这岂不是存心折腾人吗?何明用那双毫无表情的眸子看着她:红红,看来你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

林红不忿:我怎么就没有照顾过病人?别人家的病人,可没有象你们这一家人这样麻烦的。

何明慢慢把手垂下,说道:你不清楚,病人躺在床上,心情是极度恶劣的,他们需要发泄,几乎每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4)何明本想带林红去家里看一下,然后就送林红去家政公司,谁料到家里竟是这么个狼狈情形,累得他和林红整整忙了一个上午,中午时三个病人都开始睡午觉,小猪也站立不稳的睡醒了,两人这才离开。

到了一家家政公司门前,林红下了车,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走到车窗前敲了敲,何明落下车窗,把脸凑近过来让她吻,被林红拿手指推开:看你这副色样,谁稀罕你,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答应杜宏远的要求,不能让他收购咱们的公司。

为什么?何明满脸苦相:就因为他是个乌龟吗?他不仅是一只乌龟,他还……林红说了个开头,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炸。

此时阳光灿烂,街道上行人如织,家政公司的门里的一条长凳上坐满了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孩,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她过去,她却在这里跟自己的丈夫说这种话,这给了她一种极度荒谬的感觉,竟然说不下去了。

何明哈哈一笑,开了句玩笑:虽然杜董是个乌龟,但你老公是不会对他老婆感兴趣的。

然后猛一踩油门,驱车远去了。

林红站在那里,脸上的汗珠淌流下来,她一点也不怀疑,冥冥之中的意志正在主宰着她的命运,有一种极为可怕的危险一步步的逼近了她,自从她不得不开口答应何明的要求,忍受着那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再度走进何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她已经抗争过了,但是,除非她泯灭天良,对病倒在床上的公婆不过问,否则就必须承受那恐怖危险的蹂躏。

摇了摇头,把这些可怕的念头甩开,林红走进了家政服务公司,门前那些正等待雇主的乡下女孩们顿时骚乱起来,有两个眉眼灵活的抢先一步,拦住了她:大姐,你家里是不是要请保姆?林红脱口说了个是,就立即被她们围住了,所以的女孩子们都争先恐后的推销自己,可当她说出来保姆需要照料几个病人的时候,女孩子们顿时全都冷了脸,懒洋洋的散开来不再理睬她。

一个工作人员迎出来,笑嘻嘻的告诉林红,那些年轻的女孩,只希望寻找一些家庭条件优裕的雇主,不愿意带孩子,更不愿意照料病人,如果林红要想找到合适的保姆的话,得找年龄大一些的中年妇女。

家政公司替林红介绍了几个合适的人选,林红就跟对方谈了起来,对方对伺候病人并没有怨言,薪酬也按行情走,不高也不低,可是等林红告诉了对方家里的地址之后,对方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当场改了主意。

林红也没在意,不料她一连见了三个中年保姆,都是在说到家里具体位置的时候,无缘无故的就谈崩了,这让她好不纳闷。

好在家政公司里的保姆人选也多,公司又替她推荐了第四个。

第四个保姆是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女人,因为有了前几次的事情,林红先从侧面敲击:你愿不愿意去滨河路做事?对方眨眨眼,说了句:只要不是退了休的何书记家,哪儿都行。

这话听得林红大为诧异,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去何书记家里做呢?中年女人一翻眼睛:这还用问,害怕呗,你说谁不害怕?怕什么?林红提起一颗心问道。

怕那只大乌龟呗。

中年女人说话的时候,还紧张的向四处望了望,显得神秘兮兮的样子:那可是一只红鳞甲啊,你说谁不害怕?林红觉得脑子有些跟不上:你等等,什么红鳞甲?你不知道吗?中年妇人望着林红,脸上的表情更加神秘了起来:就是那只从国际展览大厦地低下钻出来的巨型大乌龟啊。

看林红一脸愕然的表情,中年妇人来了情绪,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事你真的不知道?早就传遍台州市了,干脆我告诉你好了,可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说到这里她又东张西望一番,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人家都说啊,国际展览大厦塌了,不是无缘无故的,是何书记他自己给拱塌的,人家说他盖那座大楼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找个藏身之地,因为他怕让人发现他是一只大乌龟,楼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想去看看,不曾想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用的力气太大,一下子把楼给拱塌了,这下子才露了馅。

听说那座楼塌下来的时候把他也给砸伤了,去了好多人也救不出他来,最后用了起重机,才把他救出来,可是他的壳甲已经被砸瘪,元气大伤,再也没法子出来见人了,所以他天天去菜市场买龟,御下龟壳补在自己的壳上,听说到现在也没补好,还躺在床上动弹不了呢。

什么玩艺这是!林红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个女人竟然这样辱骂她的公公,正想狠狠的给她一记耳光,却又突然收住了手,她想起自己遇到的事情,莫不是这个愚昧的妇人把杜宏远的事情安在自己的公公身上了?就假装若无其事的坐下来,说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那只乌龟是茜雅丝国际建筑工程公司的董事长杜宏远呢?那妇人听了,两眼顿时放出光来:一点没错,原来你也知道这事,杜宏远就是国际展览大厦的建筑承包商,我也听说他是一只乌龟,把楼拱塌了之后,他就躲到茜雅丝当董事长去了。

林红听得眼睛瞪好大,心想原来还有这个内情,怎么何明却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心里想着,就问道:你还听说什么了?还有什么?多着呢。

中年女人干脆往林红身边一坐,跷起一只脚来,神秘兮兮的继续说道:我还听我老头子说啊,国际展览大厦塌了之后,压死的那些冤死鬼阴魂不散,每天夜里都出来忙碌碌的干活,这事可是我老头子亲眼见到的,绝不骗你。

你老头子是谁?林红听得惊心不定,随口问了一句。

唉,别提那个赌鬼了。

中年妇人用力一拍大腿:我老头子有一次在家里睡觉,忽然何书记的儿子找上了门,答应给我老头子一百块钱,让他去装死鬼吓唬他老爸何书记,一百块钱这事谁干啊?我老头子当即讨价还价,最后还到五百块,然后我老头子穿上冤死鬼的衣服,跑到何书记的门前,你猜怎么样?何书记一见我老头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声求饶,说是都怪自己不小心,钻出地面时用的力气太大,把个楼拱塌了,还答应给冤死鬼烧纸烧香,这才了事。

林红大为诧异的看着这个妇人,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是马财神的老婆,看起来马财神的确不是个玩艺,何明明明支付了他五千块,他却告诉自己老婆是五百块,那四千多肯定是在赌桌上送了出去。

还有,何明找他来是为了安慰何正刚,叫他跟老婆这么一说,事情全都颠倒了。

心里想着,她脱口冒出一句:原来你是马财神的老婆,你不是被你老头子赌博时给输掉了吗?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中年妇人听了这话,比林红还要害怕,腾的跳了起来,站得远远的盯着林红看了半晌,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那副恐惧的神态如见鬼魅,忽然之间她掉头就跑,不知道她这次跑掉之后,又会编造出什么更为离奇的神话到处乱说。

但是,这个妇人所说的那一切,真的是编造出来的神话吗?5)林红的生活再度走入噩梦之中,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噩梦却是日常生活的琐事折磨。

她和小猪两个人拼命的在几间病房里来回跑动着,挨着个的病人伺候,给他们端大小便,喂他们喝水,替他们做饭,还要不停的给他们翻身防止褥疮,一连三天折腾下来,累得林红只要头部随便碰上什么东西就会马上睡着。

有一次,她和小猪一人端着一个尿盆,在洗手间的门口相遇时相互让了一下,竟然各自靠在一堵墙壁上睡着了。

象这种事情,不是亲身以历的人是绝无法想象得出来的。

忙累成这个样子,林红偷空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蓬头垢面,皱皱巴巴的睡裙上沾染着斑斑黄色的污渍,那副模样真是说不出来的狼狈。

尽管她操劳到这种地步,三个患者却丝毫不见起色,先是何正刚失语了,开始不会说话,然后是何母的身体突然麻痹,连嘴唇都不会动了,紧接着何静开始频繁的抽疯痉挛,一抽起来牙关紧咬,直翻白眼,每次都会在激烈的抽搐中昏厥过去。

何明公司里的事情忙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回来看一下,却发现三个病人后背都生了褥疮,何正刚最是严重,褥疮里竟然长出了白色的蛆虫,虽然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紧抿着嘴唇替父亲翻了个身,拿药棉小心翼翼的将疮口处的蛆虫挑出来,林红想上前帮忙,却被他冷冷的推到了一边。

现在林红终于理解了那些年轻的小保姆们为什么不愿意伺候病人,脏还在其次,累也罢了,关键是不出活,那怕累死你,也无法让人满意。

就这样拖到第三天,还是何明从家政公司请来一个中年保姆。

这个中年女人刚刚来到城里务工,还没有来得及听说关于何家人的那些古怪传说,所以就急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有人接手,林红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立即打辆出租返回自己的家,本来想先泡一个温水澡,再好好的大睡一觉,不曾想人往温水里一躺,竟然疲惫得睡了过去,直到电话铃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才把她惊醒。

这个电话铃给了她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抓条浴巾裹了身体,跑过去拿起电话,果不其然,电话是小猪打过来的,那个新请来的保姆,在昨天夜里突然发出一声嚎叫,冲出了何家门,连自己的小包裹都没有带走,原因不明。

听了这个消息,林红手颤抖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她还要赶回何家再继续承受折磨,最可怕的是,那个保姆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她听到了什么?竟然会吓成这么个样子?第一个保姆跑掉了,林红跑到家政公司,专门询问有没有刚刚进城务工的中年保姆,又请来了一个,结果这个保姆呆不到三天,也是在第三天的夜里跑掉了,具体原因仍然不明。

这下次林红索性请了两个保姆,让她们相互壮胆,心想这一次她们就不会跑了吧?可是这一次事情更为糟糕,两个保姆护理了两天之后,突然在深夜里尖叫起来,她们惊恐交加的争先夺路往外逃,跑在后面的那一个比跑在前面的那个保姆速度快,嫌前面的保姆当路碍事,用力一推,竟将前一个保姆推下楼去,摔断了腿,害得小猪一个人半夜站在楼梯上放声嚎淘大哭。

林红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她也赶了过去,跟在腿被摔断的保姆身边不停的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那个保姆却满脸的惊恐之色,口口声声不停的只叫:大姐,大姐,求求你饶了我吧,算我自己倒霉还不行吗?我不让你们替我出医药费还不行吗?竟然绝口不提她看在何家看到了什么。

林红一直跟到医院,直到医生对着她的鼻尖把沉重的手术室门关上,她这才悻悻的回来。

这一次她再去家政公司,家政公司却说什么也不肯替她介绍保姆了,所有的人都躲瘟疫一样的躲着她,好象连看她一眼都会惹上什么不测之祸似的。

林红无法可想,又不敢回何家照料那一窝子怪病人,偷偷的跑回了家一个人趴在床上哭,哭着哭着,电话铃又响了。

起初她不肯接,可是电话越响越激烈,她无可奈何的过去一瞧来电显示,竟是秦方城打过来的,她急忙抓起了电话。

不等秦方城那边说话,她一咧嘴,放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是那么的大,吓得秦方城急急的追问: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林红你先不要哭,我马上赶过去。

不,你不要过来。

林红不想再见到他,急忙止住哭声:我只是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秦方城哦了一声:还是为那件事吗?那事我已经跟何明解释过了啊?那事是什么事?林红忙累了这么多天,早把秦方城认为的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她对着话筒摇摇头:不是,是另外一些事情。

她简单的讲了一下保姆不容易请的情况,却绝口不提关于何正刚诡秘传说的那些事情。

秦方城听了,先是好长时间没说话,后来开口了:保姆有那么难找吗?不至于吧?你要是真的为难,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真的?林红喜出望外:那你快点把她给我请来。

秦方城回答道:我说出来,只怕你不高兴。

林红纳闷的摇摇头:谁啊,看你这样神秘兮兮的,痛快一点。

秦方城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林红拿开电话,想了半晌,不得要领,只好对着话筒说道:别卖关子了,你快点说出来了吧。

好吧,秦方城道:我说的是傅秀英。

听到这个名字,啪嗒一声,林红就立即把电话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林红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又拿起电话,拨通秦方城的号码:老秦,除了那个垃圾婆,你再也没有别的人选了吗?秦方城苦笑:我能认识这么一个垃圾婆就不错了,你以为我会提前认识多少个保姆等着你来挑?跟你解释一下吧,傅秀英这个女人虽然神神叨叨,可她特别的能吃苦,你就瞧她一个女人把五个孩子拉扯到大,这种本事你是没有的,不佩服不成,现在你公婆家里的那种情况,可不是随便请个保姆就能伺候得了的,总得亲友朋友相互帮忙,虽然我这边答应了你,可人家那边还不知干不干呢。

林红不屑的撇撇嘴,学着秦方城的话:可人家那边还不知道干不干呢――可不是嘛,嫁给了秦大老板,人家早已不是垃圾婆了,是贵妇人了。

秦方城狐疑的道:林红,我怎么听起来你象是在吃醋的样子?林红吓了一跳:吃醋?我?为了你?跟傅秀英?你开什么玩笑你?6)几经考虑,林红终于低下头来,请傅秀英去何家帮忙。

虽然这件事做得她非常不情愿,但人至末路绝境,真的再也没有什么骨气好讲。

还好,傅秀英虽然是个乡下女人,却识大体,听了秦方城的要求,就立即答应了下来。

不仅她答应来,还把大妞带来了。

这时候大妞已经上小学了,还是一所不错的贵族学校,她老爸时常开车接她上学放学,有时候老爸顾不上,她就自己走回来。

学校里是要求住校的,但大妞不能住,她还要帮助妈妈照顾四个妹妹,每天洗衣服做饭,忙得煞是个模样,只是学习成绩如何,这事除了秦方城就没人关心了。

傅秀英带着大妞和林红见了面,也不理会林红的感谢,进了何家门,皱起鼻子来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屎尿气味,当即把衣袖一撸:大妞,打水来。

话还没说完,大妞早已自己找到洗手间,打了一盆水出来,然后傅秀英吩咐一声:端着水跟我过来。

然后她率众当先,后面依次是林红,困得走路东倒西歪的小猪,端着水的大妞,一行人上了楼,病床上的何正刚正在呻吟,见到这个女人顿时皱起眉头:小猪,小猪,你跑哪儿去了?过来帮我搔搔背,好象蛆又钻出来了。

小猪答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却被傅秀英伸出她那条比男人还要粗的胳膊,拦住去路,然后冲大妞一歪下巴。

大妞端着水盆过去,不理会何正刚的呻吟,立即开始拖起地板来,这边傅秀英打开窗户,小猪还想上前阻拦,傅秀英根本不理她,只是吩咐着大妞打楼里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三个病人彼起此伏的呻吟声竟奇迹般的中止了。

看过何正刚之后,他们又走进何母的房间,何母的病情远比何正刚重得多,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怕。

再走进何静的房间,何静正昏昏睡着,她总是不停的抽羊羔风,这种病非常消耗人的体力,现在何静也变得皮包骨了,倒是省了减肥的开销。

傅秀英一来,情形立即得到了根本的转变,首先是三个病人再也不无故闹事了,小猪和林红两人伺候的时候,饭都要一口一口的喂给他们,否则他们宁肯不吃,可是在傅秀英这个垃圾妇面前,包括何正刚在内,何家人却全都变得通情达理起来,自己吃喝,拉撒有时,何静的癫痫不药而愈,何正刚努力自己翻身,褥疮明显好转。

就连失语的何母也露出笑容,能够清清楚楚的说出几句话来了。

这情景看得林红直眨眼,搞不懂傅秀英用了什么招达到这种效果的。

心里轻松起来,林红终于有心情处理比之于伺候病人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她在把小猪叫到客厅,取出从何明那里拿来的三千块钱,递给小猪:小猪,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小猪望了望林红手里的钱,急忙把双手藏在身后:大姐,你看这是怎么说的,快把钱收起来,你这不是骂我吗?林红笑了笑,目光突然变得冷酷起来:小猪,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何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小猪羞赦的笑:那我怎么好意思?林红的目光变得更加冷酷起来:这不是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事情,大家都受够了,你何大哥让你拿上这些钱,收拾一下东西,离开这里。

我们家里的事,没有理由一直拖累你。

离开这里?小猪讶然的瞪大了眼睛:那我何大爷他们,谁来伺候?这事,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

林红把钱丢到桌子上,冷冷的看着小猪。

小猪抬起头来,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啃着自己的指甲,望向林红的眼神似笑非笑:大姐是不是嫌我了?我谁也不嫌,林红回答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做一辈子保姆,你总得成家吧?总得立业吧?一天到晚和这么几个病人呆在一起,长此以往,会耽误了你一辈子的,我希望你能够体谅到你何大哥的苦心,你能吗?小猪仍然啃着自己的指甲:那何大哥他怎么不自己来说。

林红感到自己被冒犯了,站了起来:我说,也是一样。

不一样。

小猪漫不经心的摇着头:我是何大爷雇来的,只有何大爷开口撵我的走,我才会离开。

你想得倒美,林红笑了起来:现在这个家,说话的是我,你听懂了吧。

小猪低下头,拼命的啃咬自己的指甲,不说听懂了,也不说没听懂,干脆装傻。

林红站起来,冲着正爬得高高的擦着窗户玻璃的大妞叫道:大妞,你过来帮下忙,把你小猪阿姨的东西从她的房间里收拾出来。

林红能够吩咐大妞,是因为早在傅秀英答应来何家之前,她们早就已通过秦方城经商量好了,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怪里怪气的小保姆走人,再让她留下来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怪事发生。

大妞答应了一声,上了楼和傅秀英两人合力,弄开小猪的房门,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到楼下的客厅里,林红冷冷的坐在那里看着,一直等到她们把东西清空,也没见到那只大脑袋怪龟,心里不禁觉得奇怪,抬头看了小猪一眼。

小猪的脸上挂着一种含义不明的微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保持着这种让人犯疑的阴冷笑容,蹲下来慢慢的清理自己的东西。

她似乎是有意的让林红看清楚,她除了自己从乡下带来的东西之外,没有一样是跟何家有关系的。

她慢慢的摊开一个又一个的花布包裹,把里边压得起了皱的衣服全拿出来,再用同样缓慢的动作,一件件的放进一只大皮箱里,她收拾了很长时间,但是却始终没见到那只怪龟出现,这使林红心里狐疑不定,一时不知是不是应该问她一句。

何正刚在楼上大声的叫喊着小猪,声音很急切,小猪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林红,林红勉强的向这个乡下小保姆笑了笑,过去打开门:小猪,路上小心点,以后别忘了经常跟家里联系。

小猪居然也难得的笑了笑:谢谢大姐的关照,如果大姐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问一下何大爷就能够找到我家。

一言未定。

林红看着小猪那孤独的身影走出门去,心理上顿时感到无尽的轻松,就好象长期压在心里上的一口大石磨终于被移开,那种对这幢宅子的恐惧欲望竟然是荡然无存了。

她关上门,上了楼,走进大呼小叫个不停的何正刚的病房:爸,什么事情啊。

小猪,小猪,何正刚两只眼珠向外凸着,身体极力的想坐起来,却无力办到,他只能用绝望的眼神乞求的望着林红:你打发小猪走了是不是?不要,千万不要,叫她回来,快点叫她回来。

爸,你歇口气,林红慢慢扶着何正刚坐起来:小猪跟我说了好几次,说是要请假回家一趟,我总不得不近人情的始终不答应吧?不是!何正刚急怒交加,颤抖的手指指向窗外:叫她回来,快点叫她回来,你听到了没有?突然之间他的身体猛烈的抽搐了起来,竟然昏死了过去。

7)见不到小猪,何正刚不买林红的帐,连急带气,昏死过去送进了医院,林红在急诊病房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才把老头送进手术室,累得脑子空空如也,正想在医院的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一下,医生突然从抢救室里探出头来:小猪,谁叫小猪?叫小猪的患者家属,快点进来一趟,患者有话交待。

林红欲哭无泪的望着医生,正不知是答应好呢,还是就这么不作声。

正犹豫之间,忽然一个人从后面走过来:我就是。

林红定睛一看,腾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是小猪,原来她压根就没走!她想上前拦住,又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眼睁睁的看着小猪进了抢救室。

过了一会儿,何明也闻讯赶来了,他焦灼的望着抢救室的门:怎么样了?就为了一个小猪,我老爸他跟你拼了老命了?何止是拼老命!林红苦笑:我真怀疑小猪是你亲妹妹,你没看他察觉到我让小猪走了之后那个样子,就是亲生女儿怕也不会这么伤心。

有什么办法呢?何明连连摇头:他是吃小猪做的那种带苦味的饭菜吃得上瘾了,不过你总算把小猪打发走了,老爷子的口味,再慢慢调理吧。

他还不知道小猪根本就没走,不仅没走,而且进了抢救室,但是林红实在没心情告诉他了,这一家人,看起来是要命中注定的承受小猪的消磨。

从这天开始,何正刚就由小猪陪床住进了医院,傅秀英带着大妞住进了何家,照料何母和何静,最初,傅秀英做好了饭菜,让大妞给送医院去,因为何正刚吃不惯医院的病号饭。

可是傅秀英做的饭菜,何正刚同样也是咽不下去,所以每天大妞还要和小猪换一下班,让小猪回来休息连带替何正刚弄好饭菜。

对这件事,傅秀英很不高兴,她几次挤兑林红,想让林红去医院照顾一下何正刚,林红却装听不懂的,她不喜欢这家人,就是这么简单。

有几次林红想留傅秀英和大妞在何家照顾着,自己回去休息一下,却都被傅秀英抢先一步的拦住了。

傅秀英说:你大姑子你可以不管,你公公病了你也可以不管,可是你婆婆病在床上了,你总得照应一下吧?太没心没肺的话,念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一番话骂得林红面红耳赤,却无辞以对,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何正刚住进医院的那一天,傅秀英和林红坐在客厅里吃饭,吃着吃着,傅秀英突然说了句:你等一会儿出门,记住买点鞭炮回来。

买鞭炮干什么?林红不解: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

别理那些,傅秀英漫不经心的一挥手:你买点鞭炮回来放一放,冲一冲煞气。

什么煞气?林红不解的问道。

什么煞气?傅秀英不屑的望着林红:你们家的这宅子,不干净,里边有脏东西。

咱们大人是看不见的,不过昨天大妞看见了,跟我说了。

大妞……她看见什么了?林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傅秀英拿筷子摆弄了几下盘子里的菜,说道:不要说这个了,太脏。

林红倍感恼火:傅大姐你最好还是跟我说说吧,我嫁进何家门里这么长的时间了,还没看见过什么怪东西。

傅秀英哼了一声:你没看见,那是你运气旺,你要是再这么问下去,你就会后悔了。

说完,再也不理会林红,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林红闹了个好大没趣,但也没放在心上,吃过饭后,她趁傅秀英在楼上给何母擦身子的时候,悄悄的在门前叫住正要去医院和小猪换班的大妞,说道:大妞,过来,阿姨问你一句话。

傅秀英的这五个孩子,生于流浪门户,虽然年龄不大,但经历过的见识过的事情,比同龄小朋友们多了不知有多少,甚至可能比林红见识过的更多。

所以大妞听了林红的话,心里明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装做懵懂天真的模样,蹦蹦跳跳的跑到林红身前:阿姨,什么事情你说吧。

林红蹲下来,手握住大妞的手臂:大妞,你跟阿姨说,你是不是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大妞眨眨眼:我妈说过的,不许我乱说。

跟阿姨说没有关系的,林红安慰着大妞:阿姨不会告诉别人的。

嗯,大妞神情略有几分犹豫:我知道阿姨对我好,阿姨问我的话,我一定会说的,我们老师告诉过我们,好孩子要说实话,还要买新书包,我的书包太旧了,我爸又偏心只疼三妞,阿姨,我这话你不会告诉我爸吧?不会,不会,林红急忙摇头:你买一个新书包,要多少钱?大妞回答道:老师要求大家都买带米老鼠那种的,一百八十块。

林红心想,怎么一个书包要这么贵?这功夫只想哄着孩子说实话,全然没想到大妞的心眼比三妞只多不少,她曾经被三妞栽过冤枉跟头,又如何会是大妞的对手?等她把钱掏出来,交到大妞的手上,大妞神秘兮兮的一转眼珠,突然叫道:哎哟不好,阿姨我得抓紧时间去医院了,等我回来一定告诉你。

说完绕过林红,撒腿跑掉了。

等大妞下午回来,林红再想找她问起,大妞却躲着她,气得林红莫可奈何,只能认瘪。

到了晚上,林红独自睡在一间屋子里,傅秀英和大妞睡在一间屋子里,这个乡下女人很聪明,她给何母和何静的床边各安了一只门铃,如果夜里有事情的话,只要一按门铃,就能够叫醒她。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邪门,自从她来了之后,何正刚病重去了医院,何母和何静都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夜里睡得又香又甜,从来没有过半夜按铃打扰她们的事情发生。

连日操劳,那种疲惫已经浸入到了林红的心里,她躺在床上,感觉浑身乏力,困意极重,却偏偏就是睡不着,好象她的潜意识中等待着什么一样,这种等待让她精神极度的紧张。

午夜过后,正值林红欲睡未睡之际,寂静的楼房里,却突然响起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惊得林红眼睛倏然睁开。

沉重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咯噔,咯噔,咯噔,一声声的轻微脚步声,慢慢走下了二楼,霎时间林红汗如雨下,这个可怕的午夜足夜,竟然是从三楼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的。

有什么东西正躲在三楼上,现在,它借着黑暗赐予它的可怕力量,从何家人的噩梦中走了出来,一直走入了现实之中。

8)那个东西从楼梯上缓慢的走下来,一步一步,又一步,林红惊得浑身是汗,急忙想喊傅秀英,可是却因为过度的恐惧,她和身体瑟瑟颤抖,那个东西走到了她的房门前,她记得睡前锁上门的,可是被外边那个东西一推,房门竟然无声无息的开了。

那东西进来了,林红尖叫一声,猛然坐起,飞快的打着了壁灯。

眼前空空如也,只有房门敞开着,冷风直灌进来,吹得她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听到她的尖叫声,傅秀英披上衣服下床过来了:怎么回事?林红惊恐的指着外边:刚才,不知是什么东西进来了。

傅秀英哦了一声,打量了一下林红的房间,说了声:你等一下。

然后返回去,再回来的时候竟然拿着张观世音绣像,很严肃的对林红说道:把观世音贡奉起来,就不怕邪祟做怪了,你念了这么多的书,真是屁用也没有。

大妞也随后过来了,手里居然还捧着一只小巧的香炉,傅秀英吩咐道:你过来,上一炷香,求求观世音保佑你,观世音大慈大悲,有求必应。

林红哭笑不得:这么做,真的管用吗?这句话令傅秀英佛然变色: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你上了香也不管用,心诚则灵,你亵渎佛祖,邪物当然要侵害你了。

虽然知道傅秀英把观世音和佛祖混为一谈很是可笑,林红一听还是慌了神,急忙跳下床来:傅大姐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上炷香吧,应该怎么上?怎么上也不管用了,傅秀英让大妞再把香炉捧回去:你看看我,百邪不侵,才是真正的旺夫相,你以后要是答应我跟孩子他爹一刀两断的话,我就帮你,再者说了,你嫁的是大户人家,有钱有权,何必跟我一个乡下女人争呢?我没读过书,孩子又闹得慌,全指着孩子她爹养着这个家,你就算可怜可怜我好了。

林红听得满头雾水:孩子她爹是谁?我不认识啊?就是老秦啊。

傅秀英告诉林红,噎得林红直翻眼皮。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到了第二天晚上,大妞学校里给秦方城打了电话,说是她逃学好几天了,让家长管教管教。

秦方城闻言大急,开车跑来抓住大妞,劈头盖脑的狠训了一顿,大妞却很是委屈,哭着说是妈妈不让她去上学的,让她过来伺候何爷爷。

秦方城听了后,很是不高兴,就训斥躲一边装没事儿人的傅秀英:你说你这个人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垃圾,孩子现在正是求知的时候,你不让她去上学,耽误了将来,你对得起孩子吗?傅秀英嘟囔了一句:一个丫头家,认那么的字干什么?你看你那个小狐狸精,字是认得不少,可有什么用?还不是就知道成天梳妆打扮涂脂抹粉,连给观音怎么上香都不知道。

秦方城气得七窍冒烟,一跺脚,扯着大妞就走:大妞,爸爸送你去上学,将来考大学,去美国。

大妞乐不可吱:对,将来大妞接爸爸去美国给观音上香。

一句话听得秦方城仰天长叹,无可奈何。

大妞被秦方城带走了,现在家里只有林红和傅秀英两个人照料病号了,好在事情也不多,两个病人让傅秀英调理得老老实实,林红闲下来就回房间里睡觉,到了晚上,傅秀英叫她起床,两个人提哩秃噜的吃了饭,又各回房间里去睡觉。

林红以为自己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多半可能会睡不着,不想根本没那么一回事,她的头一挨枕头,就立即呼呼睡了过去。

傅秀英却先是按照老规矩,恭恭敬敬的在观世音的绣像前上了香,再看了看何母和何静,见她们也都是睡得香甜,就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走动。

傅秀英心里一惊,暗想这个邪物的妖气好重啊,连观世音的法力都镇压不住,心里突然害怕起来,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东西向着床边慢慢的摸了过来,傅秀英怕得急了,知道等那东西碰到她的时候,再惊叫就已经迟了,当即猛的跳起来,尖叫一声,就听那个东西掉头飞快的窜出门外,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跑上了三楼。

只是那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象,傅秀英就已经看清楚了,怪不得连观世音的法力都不奏效,那根本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一个人。

傅秀英腾的跳下了地,顺手拎起一柄羊角锤,当初她就是用这只羊角锤砸伤秦方城的脚裸的,一锤在手,信心百倍,她打着灯,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她先敲了敲林红的房门,就听见林红在里边惊恐的声音:谁?傅秀英冷哼一声:是我,我知道昨天夜里进你房间里的东西是什么了,你跟我出来,咱们俩去捉他。

房间里,林红立即发出一声尖叫。

傅秀英听得好不乐意:我说你胆子大一点好不好?这是在你的家,害怕的应该是那个偷偷钻进你家里来的人,有我呢,你怕什么?林红战战兢兢的推门出来:傅大姐,你说那个东西是一个人。

没错。

傅秀英懒得跟林红解释,就吩咐道:你拿上这根棍子,见有人影也不用理会,先打过去再说。

林红惊心不定的看了看那根细细的木棍,心想这么细的木棍,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做根痒痒挠还差不多。

虽然如此,但手里有根棍子总比空着手强,再看傅秀英三大五粗,那粗胳膊粗腿比之于男人也不相让,心里的胆气终于大了起来,跟在傅秀英身后向三楼走去。

走到楼梯前,傅秀英扭头问了一句:这上面,都有什么。

傅秀英的问话,令林红不由得心里一颤。

楼上到底有什么?她从来没敢问起过,因为她知道,她知道清清楚楚,她就在楼上,手足被反捆,四周是令人绝望的黑暗,黑暗中不时响起阴森森的怪笑声。

这种恐惧根植于她的内心深处,折磨了她二十多年,可是她仍然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命运的安排竟是如此的残酷,令林红感受到无法形容的颤瑟。

看林红那张惨白的脸,傅秀英大为奇怪: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那种恐惧犹如海浪一样,从林红的内心深处翻卷而来,顷刻之间淹没了她,惊骇之下她大叫一声,掉头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跑。

冲进去后,她飞快的把门关上,背倚着门,感觉到意识正在离自己远去,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看着林红那副样子,傅秀英连连摇头:就这么小狐狸精,天生就是缠死男人的浪货,怎么能干得了正事,就这儿老秦还迷她迷得神魂颠倒,就我傅秀英不知道要比她好多少倍。

唉,还是我一个人来吧。

叹息声中,傅秀英迈步走上楼梯:到底谁躲在上面,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的话老娘让你后悔一辈子。

先喊了一句给自己壮胆,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心里的恐惧并不惶让于林红,只不过她生来命苦,注定找不到依靠。

唉声叹息声中,傅秀英走上了三楼。

接到林红的求救电话,何明和秦方城几乎是同时到了何宅的门前,两个人下车时互相对望了一眼,谁也顾不上说话,急忙上前敲门。

林红呜咽着替他们把门打开,她满脸是泪,身体颤抖得有如寒风中的木叶,秦方城本能的伸手去搀扶她,手堪堪碰到林红的身体,忽然见到何明那略带几分不高兴的眼神,猛然醒悟过来这应该是何明的权利范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把手缩回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楼上,林红指着头顶上哭道:傅大姐说是家里钻进来人了,就上了三楼,这都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有下来,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何明一听,神色大变,立即吩咐了一声:你去二楼和我妈在一起,我上去看看。

秦方城却不再说话,抢在何明前面蹬上了楼梯。

两人一先一后,很快爬到了三楼。

与大多数建筑类同,这座美奂美央座落在滨河之畔的三层小独楼,顶层的建筑面积明显的小于底层,在第三层上只有朝阳的四个房间,沿一条走廊一字排开。

四间房间分东西两侧,各有两个房间,西边的两间屋子因为较为阴潮,被充做了杂物室,里边堆满了零七碎八的东西,虽然房门从来不上锁,却从未有人进去过。

东边的两个房间是卧室,地毯卧床家私一应俱全,除了偶尔有何正刚的乡下亲戚来到,一般的时候这两间屋子都空着。

秦方城一个箭步冲上来之后,左右两边看了看,一时之间把握不准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对,就停下来等何明。

他之所以抢在前面,一来是不愿意让何明看到他和林红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二来是担傅秀英担心,虽然他比任何人都要讨厌这个女人,但如果她要是出了麻烦,那五个孩子可不就得全堆到了他的头上?何明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是个经历过场面的男人,对妻子的起码信任还是有的,当然他早就发现了秦方城和林红两人有点旧情难舍的意思,但是他知道林红不是那种轻率的女人,正是这一点,才赢得了林红对他情意和信任。

他跟在秦方城身后上来,第一件事是顺手打开安装在楼道里的开关,刹那间,三楼上一片雪亮。

然后何明信步向东边的两间卧室走去,秦方城紧跟在他的后面,两个男人推开一扇门,立即,一股呛鼻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再看下一间房间,也是同样。

然后他们走到西边的贮藏室,推开门,满目是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旧书报和废纸箱,仍然见不到人,四间屋子检查过之后,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林红说傅秀英上三楼来了吗,怎么会见不到她的人?他们还有点不放心,怕刚才的检查太过于疏忽,有可能遗漏了什么地方,再重新检查一下,衣柜里,杂物堆下,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帘的后面,仍然是没有找到傅秀英,而且看三楼上面的情形,分明是很长时间无人来过了。

他们下了楼,就见林红脸色惨白的等在楼下:她……她怎么样了?红红,你是亲眼看到她上楼的吗?何明问道。

林红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她招呼我一块上去抓人,我不敢,躲到了房间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听到动静。

也没有听到撕打或是惊叫的声音?秦方城大惑不解的问道。

林红摇头: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始终是静悄悄的,后来我越来越害怕,就喊傅大姐的名字,可也没得到回答,我这才慌了神,给你们两个打电话。

何明沉吟了一下:老秦,我看我们还是再把整座楼搜一下的好。

秦方城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先是从二楼搜索起来,何母和何静的房间里一切如故,令人奇怪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闹出这么乱的动静,这两个人却睡得极为香甜,那鼾声打得如雷贯耳,连关上门站在走廊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楼没有发现傅秀英的影子,他们又去了一楼,洗手间,厨房,饭厅,花厅,都一一的检查过了,傅秀英这个女人,竟尔神秘的消失了。

事情越来越古怪,何明有些沉不住气:会不会是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先回家了?秦方城略显几分恼火的看着何明,他可是看在林红的情面上才帮这个人的忙的,谁知道却落了个这种结局,当下断然摇头:不可能,那个女人可是生了锈的死脑筋,她说过来这里的帮忙的,不等病人好了,你就是轰她也轰不走。

何明默不作声,心想,怎么这个傅秀英听起来倒是跟小猪一个脾气?小猪不正是怎么轰也轰不走的吗?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林红,林红的一颗心早已沉了下去,她早就发现了事情的古怪之处,小猪是不可替代的,如果有人替代了她,那个人就会遭受到恶报,前面已经有接连四个保姆出了事,傅秀英只是第五个,并没什么稀奇之处。

心里这么想着,林红对何明恳求道:小明,你能不能去趟医院,看看小猪在不在?何明想了一下,有些迟疑的看着秦方城,秦方城急忙说道:你们两个先商量着,我去傅秀英住的地方看一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了家,如果她在家里,我打电话给你们,如果她没有回……不等把这句话说完,他已经掉头抢先离开了。

看着秦方城离开,何明问了句:你让我去医院看看小猪在不在,是什么意思?林红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何明慢慢的后退着,一直退到门口,一咬牙,出门开车去了医院。

没多久他到了医院,医院病房区的门却上了锁,他就在外边用力的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值班护士才打着哈欠走出来,问道:敲什么敲啊,大半夜的,哪个病房的?何明说出了父亲何正刚的床位号,就听护士满脸不高兴的抱怨起来:我说,你们这一家人是怎么回事啊,刚才你妹妹大半夜的敲门进来,现在你又来了,能不能一起来啊,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我妹妹?何明愕然。

对呀,护士一边开门,一边说道:那个叫小猪的,不是你妹妹吗?不过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比你妹妹好看多了。

何明站在门前,慢慢的调匀紧张的呼吸:护士,我妹妹她是不是天天晚上出去?护士点了点头:怎么,你妹妹的事,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清楚?当何明驱车回到那幢滨河建筑的时候,恰好秦方城的车也到了门前,两人下了车,相互对视一眼,秦方城先摇了摇头:傅秀英没有回去,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在。

何明还抱有一线不切实际的希望:那她会不会去朋友那里?秦方城不高兴了:她一个垃圾妇,在市里哪来的什么朋友?再说这么晚了,就算是有朋友她也不可能突然不告而别,扔下几个孩子不管。

何明心里感到非常的歉疚:对不起,老秦,这个事……秦方城挥手打断他: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那边――何明欲言又止: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两人进了楼房,林红脸色惨白的拿一盒烟过来,让秦方城感到有几分不自在,现在他才有了那种罗敷自有夫的感觉,就一声不吭的垂下头,抽着烟,等着何明说话。

何明开口了:我刚才去医院里问过了,关于小猪的情况。

他刚一开口就停顿了下来,似乎不知道下面的话应该怎么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小猪的情况是这个样子的,她虽然在医院里陪床,可是护士告诉我说,她每天晚上都要出去,一出去就是大半夜,一直到了下半夜才回去,也不清楚她出去干什么,更没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掸了掸烟灰,何明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今天我到医院的时候,她刚刚回去。

秦方城哦了一声,不说话,也不做结论,等着何明继续说下去。

何明却也不知道下面再怎么说,两个男人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抽着烟,好长时间过去,林红突然说了句:小猪是回家来了,偷着回来的。

两个男人谁也没作声,这是一个明摆着的结论。

林红继续说道:小猪回来,是有目的的,她就是冲着傅大姐来的,她不能容忍傅大姐替代她的位置。

还有前面那四个保姆,都是半夜里惊慌失措的逃出了家门,而在场唯一的人就是小猪,所以小明,你得马上拿出一个主意来,把小猪撵出台州去,只有她滚出台州,家里的怪事才会中止。

何明苦笑了一声:赶出台州?瞧你这话说得多么容易,只是为了让她离开这个家,我们先后下了多少功夫,你不也是努力过吗?看看现在这个结果,最重要的是,傅大姐也失踪了,眼下小猪真是不可替代的了。

林红抹了一下眼泪,转向秦方城:老秦,你有什么办法没有?秦方城冷冷的回答了一句:我能有什么办法?有办法的是他!说到最后他这个字的时候,他突然抬起手来,一指何明。

何明一怔:老秦,你的意思是说……秦方城突然生起气来,明明跟前就是烟缸,偏偏将烟蒂往地下一扔: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何明,你要是非说我有什么意思的话,那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家里还有五个孩子,你给我把孩子们的妈妈找回来。

何明一咬牙,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好,老秦,你为了我和林红,付出了这么多,我要是不还你一个公道的话,那是我姓何的不是东西。

说完,他掉头就走。

林红一把揪住他:小明,你这是干什么,老秦不过是说句话而已。

何明猛的拨开林红的手,目视秦方城,一字一句的说道:相信我好了,老秦,不管我做了什么事,只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回报你对我姓何的兄弟情义,另一个,也是为了我自己。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推开离去了。

眼看着何明离开,林红急得团团乱转:老秦,你们俩打什么哑谜,跟我说清楚好不好?何明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秦方城苦笑一声:林红,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林红呆呆的望着秦方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半晌才突然醒悟过来:天,老秦,何明他不是去……秦方城立即打断她的话: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但是有一点,何明这个人天生聪明,不管他干了什么事,都不会给你或者别人带来什么麻烦。

林红面有痛苦之色,一步步后退着,终于跌坐在椅子上:老秦,我以为你是个男人,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卑鄙。

秦方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林红,这种话,你应该说吗?林红扭过脸去,呼呼的喘着粗气,不再作声。

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一直坐到天亮,何母醒来后想要小解,就不停的按床边的门铃。

林红急忙上楼伺候,发现来的人是儿媳妇,不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傅秀英,何母问道:怎么是你,那个傅大姐呢?林红一夜未睡,脑子有些不够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何母已经是失语了,怎么还会说出话来呢?就本能的回答道:傅大姐她……有点事,回去了。

何母噢了一声,说:帮我搔搔背,痒死了。

林红呆了一呆,心想怎么傅秀英在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种要求?但既然是照顾病人,当然是以病人的舒适为基准,就问道:你不要小便吗?何母不回答,只是呻吟着:搔背,搔背,痒死了。

林红无奈,只好坐在床边,替婆婆搔起痒痒来,搔了好长时间,就听何母说了声:拿尿罐,我要撒尿。

林红急忙把尿盆拿过来,掀起被子,霎时间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被窝里边,何母两腿之间,金黄灿烂粘乎乎的一团。

林红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妈,你拉屎也不说一声,都拉被子里边了。

何母只是微微的呻吟着,不作回答。

林红忍着气,替何母换过干净的褥子,清理了粪便,拿到洗手间去倒掉,出门时见秦方城站在门前,见她过来侧身让开,问了一句:可怜的老太太,她这样有多久了?没多久,林红气呼呼的回答:傅大姐在的时候,她从来不这样,大小便定时又有节制,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拉在被子里了。

秦方城哦了一声,也没说话,等林红进了洗手间之后,他走到何母的床前,俯下身子:老太太,你认识我是谁吗?何母诧异的望着他,想了半晌,才没想起来,只好摇了摇头,秦方城凑近何母的耳边,恶声恶气的说道:你既然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我姓秦,是林红的男朋友,也就是她的姘头,你听懂我这话的意思了吗?何母脸色突然变得冰冷,闭上了眼睛。

秦方城冷笑一声,再次凑过去:你听着,死老太婆,你要是再敢故意折磨她,老子就宰了你的儿子,捎带脚连你这老太婆一块宰了,你听清楚了没有?何母身体猛的震动了一下,却始终闭着眼没作声。

秦方城慢慢退出去,看着回来的林红笑了笑:没事了,老人家已经睡着了,以后,你再也不会碰到这种情况了。

林红压根不知道秦方城对何母所做出的恐吓和威胁,按说秦方城并不是这种莽撞野蛮的男人,他偏偏就干出了这么件莽撞野蛮的事情。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古怪,叫他这么一恐吓,何母和何静的身体情况明显好转,竟比傅秀英在的时候还要好了许多,林红一个人照顾她们,居然显得很是轻松,她甚至连饭都懒得做,直接打电话从外边的饭馆里定,何母和何静吃得香喷喷的,没有一句怨言。

几天过去了,何明突然回来了,他的脸色阴沉,进屋就问:这几天老秦没过来?林红诧异的望了他一眼,见他问这句话没别的意思,就回答道:没有,可能是忙他自己的事呢吧。

打个电话约一下他。

何明气喘吁吁的坐下来,他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沾满了草棍纸屑,满脸的尘风之色,那副模样就象个刚刚收工的民工,看得林红直皱眉头:瞧你这副样子,怎么弄成这样,还不快去洗个澡。

何明站起来:好,我洗一下,你快点给老秦打个电话。

林红一直追到浴室门前,站在门前看着他:到底是什么事啊,你也不说清楚点。

你只管打电话好了,老秦他知道的。

应付了这么一句,何明对着林红的脸飞快的把门关上了,好象不愿意让林红看到他脱衣服的时候的样子。

林红不高兴的嘀咕着,走到电话前给秦方城拨电话,其实这几天秦方城几乎每天都要过来,但只是站在门前问一下何母的身体情况,几句话说完就走,根本连屋都不进。

林红不愿意告诉何明,是不希望他因此而多心,毕竟,自己在婚前和秦方城有那么一层关系,现在如果来往得过于频繁的话,不管多么大度的丈夫也会不开心的。

秦方城接到电话赶来的时候,何明已经洗过澡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走出来的时候特别的奇怪,先是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然后向着楼上的卧室飞跑,看得林红目瞪口呆,以为是别的男人光着身子跑进来了。

虽然何明跑得飞快,可是林红太熟悉他的身体了,一眼就看到他的手臂上布满了条状血疤。

她惊讶的追上楼去问何明是怎么一回事,何明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一直到秦方城在外边按响了门铃,他这才穿好衣服下楼。

秦方城进来后,在沙发上坐下,何明打开冰箱,取出里边的啤酒和冷食凉菜,请秦方城喝酒,秦方城也不出声,何明给他倒满,他就一饮而尽,几杯过后,何明开口了:老秦,我们两个人的交往,是因为红红的缘故,说起来也真有意思,对你,我是心里总是有着几分歉疚的。

因为什么歉疚?秦方城敏感的抬起头来,问道。

何明反应极快:因为傅大姐。

秦方城苦笑了一声:那个女人……唉,想不到她的生命力如此顽强,一个弱女子拖着五个孩子,又不认识字,在这座城市里举目无亲,好不容易抓住了我这个冤大头,孩子们总算是过上了象样一点的日子,她却是命苦得很,竟然就这么无影无踪的消失掉了。

这个世界,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何明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管这个世界以前有多么不正常,但是现在,总算恢复了常态,这一点,算是我对老秦你所付出的一点点回报吧。

秦方城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何明冷冷一笑:你应该听得懂才对。

说完这句话,他脸色平静的看着秦方城,慢慢的卷起衣袖,立即,手臂上那道道鲜红的血痕暴露出来,那些伤口呈斜线分布,一道又一道,入肉极深,伤口两侧的皮肤都蜷曲起来,衬着他白白的皮肤,显得触目惊心。

看到这些伤疤,最吃惊的还是林红,她急忙抓住何明的手臂:小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抓成这样?快点去医院检查一下,千万可别发炎了,你家里这么多的病号,你就不要再往前凑热闹了。

好,好,我一会儿就去医院,何明温柔的对林红说道:再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跟老秦交待几句话。

然后何明转过身来,看着秦方城:老秦,坦白的说,你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朋友,我只后悔一件事,认识你太晚了,不过这没什么关系,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秦方城默不作声的把玩着酒杯,不知为什么不肯说话,何明显得有些急切:老秦,你回答我的话啊。

秦方城被逼不过,只好说道:如果不是朋友,我怎么可能坐在你家里和你一起喝酒呢?何明顿时喜笑颜开:老秦,有你这句话,我何明这一辈子都值了,来,干了这一杯。

一仰脖,何明咕嘟咕嘟的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毫无教养的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老秦,人这东西,情义最重,情义欠不得,你说是不是。

秦方城分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你说啥就是啥吧,我没意见。

再来一杯。

何明又给秦方城满上:老秦,你帮了我这么多的忙,我也没有回报你,按说朋友之间不应该说这种话,可是,以后我何明会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忙,老秦,你要是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干了这一杯,答应我的要求。

秦方城没动他面前的杯子,却问了一句:有这么严重吗?何明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秦方城摇头,叹息,跺脚,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何明坐在沙发动也没动:老秦,拜托了。

秦方城掉头走了,何明目光转向满头雾水的林红:红红,过来陪我坐一会,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林红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你们俩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说话神神秘秘吞吞吐吐的?何明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把双手放在林红的肩上:红红,我这就去医院把我父亲接回来,咱们家里的病号,这又要多了一个了,哈哈哈。

笑声之中,他推开门,扬长而去了。

林红一直追出来,看着何明的黑色轿车疾驶远去,她的心悬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怎么这样的古怪?何明开车走后,林红心里悬疑不定,老是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她烦燥不安的拨打秦方城的电话,想问一问他跟何明两人打的那些个哑谜是什么意思。

可是秦方城却不接她的电话,几次打过去,都被他压断了,这种反常的情况让林红更感不安起来,她象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林红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就听见门外有轿车鸣笛的声音,她急忙跑过去开门。

何明的车停在门前,他正搀着形削骨立的何正刚下车,这场疾病把这个刚强的老人折磨得面目全非,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他那佝偻的腰身,苍老的面容,带给人一种日没西山奄奄一息的感觉。

接何正刚出院的,不止何明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站在何正刚身边的另一边,搀住何正刚的胳膊。

一看到这个人,林红吓了一跳,差一点惊叫起来。

这个人,赫赫然正是大胖子杜宏远。

不多日没有见面,杜宏远好象又胖了一圈,他身上的肥肉一动就颤悠颤悠的晃动,象是一只庞大的水母,怎么看也跟乌龟搭不上干系。

可在林红的眼睛里,他就是那只在夜晚降临时奔逐在都市排水管道里的红鳞甲龟,他那淫邪的眼神和皮笑肉不笑的那张脸,林红一辈子也忘不了。

看到站在门前的林红,杜宏远那双眼睛射出一道阴冷的诡笑,分明是做给林红看的,他大呼小叫的吆喝着:老爷子你慢着点,看着脚底下,何明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老爷子禁不起你这么捏。

说着话,杜宏远和何明已经搀扶着何正刚走到了门前,突然,何正刚站住不走了:小猪,他那双混浊的老眼紧紧的盯着林红:小猪,你怎么不管我了?是不是嫌我老了累赘了?林红吓了一跳,急忙让开路。

杜宏远笑嘻嘻的道:老爷子糊涂了,认错人了。

他说着,那双眼睛掠过了林红的全身,令林红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惊惧之下她掉头就往屋子里走:我去给爸收拾一下屋子。

她头也不敢回的跑上了楼,听着何明和杜宏远在楼下说说笑笑,心里边却是害怕得不行。

这个杜宏远,对她有着强烈的不轨欲念,今天他假装护送何正刚回家来,实际上为的只是林红,这一点,林红心里明白,可就是没办法告诉何明。

家里的楼梯比较窄,容不下三个人并排上楼,于是何明蹲下身,让杜宏远帮忙,把何正刚背起来,然后吃力的向楼上一步步走来,杜宏远在后面托着何正刚的臀部,大声的说道:何老爷子,养这么个儿子,今天总算是用上了吧?上了楼之后,何明将何正刚放在床上,立即气喘吁吁的坐下来,虽然何正刚连日大病,早已是骨瘦如柴,但背一个大活人上一层楼,那是很强的体力劳动,对何明来说不啻于一场磨练。

他累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林红,不停的点头,好象要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何明歇息过来了,他站起来,对替何正刚掖着被角的杜宏远说道:杜董,多谢你了,今天要不是碰巧遇到了你,老爷子这体格还真够我受的。

不等杜宏远说话,他又对林红吩咐道:给我爸弄点凉白开,医院里的水我爸不愿意喝,老爷子渴坏了。

林红答应了一声,转身要出门去拿水瓶,床上的何正刚却突然探起头来,用尖细的声音叫道:小猪,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林红呆了一呆,看看何明,何明厌烦的冲她摆摆手,意思是甭理会老头,这老头子脑筋迷糊了。

见林红出了房间门,何正刚急了,竟然猛一翻身,坐了起来,力气太大差一点跌床下去,吓得何明急忙用力扶住,杜宏远见了这情形,说了句:你等等,老爷子这床边啊,得找块木反挡住,要不然老爷子掉下来可就坏事了。

何明嗯了一声,用力想把拼命挣扎的何正刚按回床上去,然后去拿块木板。

可是何正刚脑子糊涂了,挣扎起来力气很大的,累得何明一身臭汗。

见了这情形,杜宏远就说:老爷子这精神头大啊,呵呵,你扶着点,什么地方有木板你告诉我,我去替你拿过来。

何明感谢的叫了声:杜董,这怎么好意思?说完,就告诉杜宏远一楼主客厅的沙发后面有。

杜宏远就走了出来,沿楼梯下楼。

林红正提着一暧瓶热水上来,突然见到他,心里害怕,急忙退回几步,让杜宏远先下楼。

杜宏远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一步步的走了下来,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停下脚步,用那双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红。

林红又后退一步,后背贴到了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杜宏远慢慢的逼上来,林红心里又惊又怕,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是如此的肆无忌禅,这是在她的家里,她的丈夫就在楼上,而这个可怕的家伙,竟然敢在这种情况下威胁她。

有件事你应该问一问我。

杜宏远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干涩:为什么我已经把你弄到了手,却又让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林红恐惧的屏住呼吸,竟然不敢吭气,事实上,这个问题她也曾想过,当初她被杜宏远绑架并囚禁在宾馆的套间里,正当她要逃跑的时候,却遇到了杜宏远带着何明进入了房间里。

这个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使得林红困惑莫名,但是回到家后家里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忙乱之中就顾不上再想这些了。

可是她虽然忘记了,杜宏远却仍然记得,现在,他正张开着那张散发着食肉野兽特有的膻腥气味的大嘴,对着林红狞笑着:凡是我杜宏远看中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出我的手心。

这个披着人类的外表的怪兽用不掩饰的邪恶目光盯着林红那张吓得惨白的脸:你也不例外。

说完这句话,他发出几声怪异的阴笑:嘿嘿嘿,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你,你身体的味道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种,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弄到手。

说完这句话,杜宏远又阴笑两声,去沙发边拿木板去了。

因为过度的惊恐,林红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只到听到何明在楼上喊叫她的名字,她才突然惊醒过来,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吁,她拼命的逃到了楼上。

楼上的房间里,何正刚跟吃错了药似的,拼命的想跳起来,何明已经累得满头满身的大汗,再也按不住了,见林红上来,就急忙说道:快,快过来,你就告诉咱爸说你是小猪,让咱爸先安静下来。

林红心里有一种大哭一场的欲望,此时杜宏远就在自己的家里威胁着自己,可是自己在这里却得不到任何帮助,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反而还要低声下气的照料这一家子人。

虽然心里抱怨,但看到何正刚一见到她就露出喜形于色的脸,口口声声冲着她喊叫小猪的样子,她只能走过去,对何正刚说道:爸,你安静一下,咱们这是在自己的家里,你就好好的躺下睡一觉吧。

那我躺下,何正刚做出躺下的姿式,仍然满脸不放心的对林红说道:那小猪,你不会趁我睡着了的时候走掉吧?林红无奈,硬着头皮回答道:爸,我不走,我就在你身边伺候着你。

我还是不放心。

何正刚嘟囔道:小猪,把你的手递给我,我抓住你的手才睡得着。

林红心想,这老头的病情明明是更严重了,怎么何明竟然让他出了院呢?强忍着心里的不高兴,她用自己的手抓住何正刚那布满了青筋和老年斑的手,说道:爸,你已经抓住我的手了,求求你快一点睡吧。

3)何正刚那只手,枯瘦干瘪,却非常有力,抓住林红的手之后,痛得林红差一点痛叫起来,正想把手再抽出来,何明却止住了她:别动,咱爸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你就让他睡一会儿吧。

林红生气的看了何明一眼,只好任由何正刚那只铁钳一样的手抓住她,这个老人一生嗜好权利,凡是落入他手中的东西,除非他愿意,否则谁也别想从他手中夺回去,对一点,林红还缺少认识,但是她现在终于体验到了。

似乎林红的手给了他绝对的安全保证一样,何正刚眯起了眼睛,把头放在枕头上,终于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见他已经睡着了,林红想把手抽出来,用了用力,却一动也动不得,只好苦着脸坐在床边,守护着这个老人的睡眠。

楼下,响起了何明和杜宏远大声的说笑声,何明在感激杜宏远的帮助,一定要留杜宏远吃晚饭,喝酒,杜宏远象征性的拒绝了一下,就听见何明砰砰的开冰箱的声音,接着是两个人就着凉菜你一杯我一杯相互敬酒的热闹动静。

这声音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林红听得仄仄欲睡,身体一歪,那只手竟然从何正刚的手里脱了出来。

睡梦之中的何正刚唔呓两声,他的手盲目的四处乱抓着,不停的说着梦话:小猪,小猪,你跑哪儿去了?看何正刚的手向这边抓过来,林红灵机一动,顺手抓住椅子坐垫塞老头手里,嘴里甜甜的叫了声:爸,我在这儿呢,你放心的睡吧。

何正刚死死的抓住椅子坐垫,嘴里吧嗒了几声,又呼呼的大睡起来。

看何正刚真的睡着了,林红慢慢站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悄悄的掩上门,一扭头,吓了一大跳,只见杜宏远两只眼睛红红的,正站在楼梯口看着她。

这家伙怎么跑上来了?何明呢?林红脑子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杜宏远就好象看进她的心里,淫笑道:何明喝多了,哈哈哈,现在,你这个美貌的女主人,应该替你丈夫陪一陪客人了。

口中说着,他迈步向林红走了过来。

林红惊得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杜宏远哼了一声:干什么?这难道还用问吗?说着话,他一个箭步向林红扑了过来。

林红惊叫一声,掉头就跑。

杜宏远怪笑两声,随后追了上来。

此时,在这幢滨河建筑之中,何明被灌得酩酊大醉,两条腿放在沙发上,上身却倒在地毯上,嘴角还带着呕吐出来的污物,正睡得香甜,浑然不知道他的妻子正遭遇到了危险。

二楼的几间屋子里,睡着三个卧床不起的病人,何母和何静,这两个人似乎一遇到事情就象不存在一样,她们除了给何明林红增添麻烦与累赘之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第二个作用。

至于何正刚,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导致了他无法入睡的原因,是小猪突然不见了,这个神秘的小保姆突然失踪,何正刚不知何故竟方寸大乱,最终竟引发了他的神智错乱,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这时候的杜宏远,处身于这幢宅子里,竟似如入无人之境,只见他淫邪的干笑着,不慌不忙的迈开大步,好整以暇的向到处想找地方躲藏的林红走了过去。

林红吓得两脚发软,一只手扶着墙壁,拼命的乱跑着,她本想冲到楼下,躲到何明身边,可是杜宏远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无奈之下,她被迫向三楼的楼梯跑去。

三楼!!!那是她梦魇中最为害怕的地方。

三楼!!!胆气最壮,又侍仗观世音无边法力保佑的傅秀英在上面神秘消失。

三楼!!!林红的脚迈上了一阶楼梯,霎时之间,那强烈的恐惧潮水般袭来,落入杜宏远这只人兽手中与之相比,那简直象天堂般的美好。

全身拼命的颤抖着,林红又迈上一阶台阶,终于,恐惧突破了她的承受极限,她疯狂的喊叫着,疯子一样飞快的窜上了三楼。

林红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杜宏远只听到一声尖叫,眼前一花,竟尔失去了林红的影子。

他诧异的吐出舌头,舔舔腥红的嘴唇,嘀咕了一句:这小妞,跑得这么快。

他摇了摇头,满脸不高兴的走上了三楼。

到了三楼,杜宏远左右环顾,一时拿不定主意往哪一边走,如果他去了左边,林红有可能从右边的房间里冲出来,趁这功夫冲到楼下甚至跑掉,如果他去了右边,同样的情况也可能出现。

他不喜欢这种情况,于是,他就站在居中的楼梯口处,拿出一支烟来,替自己点上,然后斯条慢理的吸了起来。

吸了几口,突然,右手那边的两个房间中不知是哪一间传出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杜宏远那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了吧?他故意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表示目前的局面全在他的掌控之中:闹够了吧?告诉你你怎么折腾都没有用的,何明的酒里让我放了安眠药,他不到明天中午是醒不过来的,你就认了命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我喜欢你呢?右边又传出一声轻微的动静,却不见林红出来。

杜宏远真的有点不高兴了:林小姐,你还是放聪明点吧。

从那天在游泳池里我见到你开始,你就命中注定是我的人了。

不要听信赵卓的胡说八道,他是个疯子,因为他老婆暗恋着我而心理失衡,患上了迫害狂,你真的以为我会吸食你的脑浆吗?没有这种事,我保证我会非常疼爱你的,至少比何明更疼爱你,这一点,相信你也清楚。

右边的房间里传出哗啦一声,好象是什么东西翻倒了,杜宏远的耐性终于到头了,他扔下烟蒂,不再说话,迈开大步向右手的房间走过去,他走到第一间屋子门前,伸手抓住门的把手,把门推开,顿时,一股浓重的尘灰气味扑进他的鼻孔,他后退一步,猛的打了一个喷嚏。

又仔细的看了看屋子里,里边堆满了废旧报纸,折叠起来的旧纸箱,过期的杂志和积满了灰尘的书本,但是里边没有人。

杜宏远不高兴的摇着头,既然林红不在这一间,那么肯定就是下一间了。

他走向另一间屋子,推开门,突然怔在了那里。

房间里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身穿一袭破烂的工装,头戴安全帽,工装上面布满残破的孔洞和肮脏的粉尘,安全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脸上也很脏,象是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泥垢都已经结成了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上还布满了累累伤痕。

他的身体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好象是一只压瘪了的气球,各个关节离奇古怪的向着不同方向扭曲着。

见了杜宏远他很是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垂下头,好象生怕让杜宏远看到他脸上的伤疤。

原以为何家除了林红都已经睡下了,却突然之间见到这个怪异的人,杜宏远不由得眨了几下眼,脱口问道:你是谁工装男人用畏惧的眼神看了看杜宏远,嗫嗫的回答道:我是何大壮,是何书记的亲戚,来帮他盖房子的。

杜宏远噢了一声,突然之间他全身一颤,两眼瞪大:你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4)林红一口气跑上了三楼,在奔跑期间她的眼前金星狂舞,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膜中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

三楼上面存在着不可测的危险,每上前一步,她都会接近那种最令她恐惧的危险一步,可她无路可走,无路可逃。

因为她从未想到过这种事情的出现,这是在她的家里,在她丈夫的身边,在世界上最安全的所在!而她却象置身于风浪之下的幼雏一样毫无保护能力,那围在四周的坚硬墙壁,竟成了庇护邪恶逞凶的天然屏障。

她奔到三楼上,因为过度的慌乱跌倒在地上,她吓得失声呜咽着,用两只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回头看看,杜宏远却没有追上来,她这才急忙站起来,因为两条腿无力发软,差一点又跌倒,幸亏她一把抓住了楼梯扶手,这才勉强让自己站稳。

站在三楼的走廊里,她惊恐的左右张望着,她在这幢房子里住了好多天,却始终拒绝登上三楼,她甚至下意识的否认这幢宅子还有三楼。

但是今天夜里,在杜宏远的追逐之下,她终于逃无可逃。

几乎是一种本能,她一辨认出来方向,就立即向东边的房间奔了过去,还记得她画了多少年的那幅画吗?在那幅画里,她就是被囚在东边的一间屋子里,所以她害怕那边。

恰恰也正是因为害怕,所以她才鬼使神差的向她最为害怕的地方奔了过去。

这是一种绝望的屈顺,她已经逃无可逃的接受了自我的宿命!她的手抓住了门的把手,似乎还未用力,门就应手而开,好象这间屋子等待了她很久一样,无边的黑暗立刻吞没了她。

后面,杜宏远阴声冷笑着,脚步声已经移到了三楼。

林红蹲在地下,双手抱住膝盖,绝望的啜泣着,这个姿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但也是一个暗示,在她的潜意识中,她曾有过一段被缚在这间屋子里的古老回忆,那么,在这个即定的时刻来临之际,她的无意识立即选择了记忆中的姿态,以便使她的记忆完整再现。

她一点也不怀疑,杜宏远会不慌不忙的走过来,扭住她细嫩的胳膊,用绳索将她的手足反捆起来,就象她在噩梦中经常见到的那样,一丝一毫也不会差,这一切,早在她生下来之前就已经注定。

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自远而近,挟带着一种恐怖的力量。

杜宏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映射着暗淡光线的墙壁上被投射下一个可怕的身影,林红惊恐的挣扎起来,想躲开这带着沉重压力的阴影,但是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这个可怕的梦境中挣扎出来。

眼前的一切远比噩梦更为恐怖,她却无法唤醒自己。

她感觉自己手脚被反绑着,阴暗的房间中墙壁上溅满了碜人的鲜血,鲜血有的已经干涸,有的仍然在缓缓流淌。

四周弥漫着阴森的腥冷气息,那种气息令人绝望。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一个庞大的黑色阴影压迫了过来。

有一张可怕的脸在凑近她,她大哭,绝望的无声悲嚎,无法看清楚这张脸究竟是一张人脸亦或是一只龟头,只是在感觉上看到这个身形举着一支白色的蜡烛,面对着缓慢的俯下身来,蜡烛油滴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烫热的感觉令她魂飞魄散。

那张无法看清的面孔发出一声怪笑,笑声阴戾碜人,就象一只邪恶的手,延伸入她的体内,直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掏出来。

她对杜宏远的那张脸充满了恐惧,在此时却无力反抗,只能是绝望的哀号着,那凄楚的哀号是如此的碜人,引发了她生理上的极大不适。

她清楚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发出的牙齿颤击之声,那种急促的咯咯之声瞬间放大,充斥了整个世界,激颤的惊惶之中,她小便失禁,汗湿淋漓,猛然间外边传来杜宏远的一声冷笑,她抬头,她听到杜宏远的声音在外边的走廊里响起,这才无力的呻吟一声,被自己的幻想吓得瘫倒在地。

杜宏远正在三楼的房间里搜寻她。

林红咻咻的喘息着,象一只被逼至末路的母兽,她背倚着墙壁,慢慢的站起来,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一边想着躲藏的办法。

此时,房间里漆黑一片,家私和床都在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林红侧耳倾听了一下,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别的声音,她的心情稍微冷静下来,紧张与恐惧有所减轻。

慢慢的摸着黑,她走到衣柜边把自己藏起来。

杜宏远已经开始搜查西边的房间,林红忽然又有些不放心,躲在衣柜边上很不保险的,杜宏远进屋一开灯,就会看到她。

于是她急忙离开那个位置,先躲到床后面蹲下,又觉得姿式不好看――她对自己的这种心理很是恼火,宁肯落入杜宏远的手里,也不肯选择一个看不起来很不雅的姿式――最后她走到窗帘后面躲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抓在手中的塑料喷壶。

躲藏在窗帘后面,是因为身后的窗户映射着楼外的灯光,灯光给了她一种安全的错觉。

她听到杜宏远的声音很远,他似乎是在和什么人有问有答,林红心里顿时纳闷起来,三楼上明明没有人啊,那个家伙是在和什么东西说话?和鬼吗?心里正嘀咕着,忽然听到杜宏远一声怪叫,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楼梯上突然响起杜宏远一声很大的惊叫,接着咕咚一声,好象一块硕大的肥肉顺着楼梯滚下去的声音响起,分明是那个大胖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杜宏远突如其来的惊叫和奔跑吓了林红一跳,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淫邪的大胖子在故意戏弄她,假装跑掉等她从躲藏的地方出来,好吓她一跳,这样多少有点孩子气,不过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令林红意料之外的是,杜宏远跑到楼下之后,就听到一声开门的声音,接着,她在窗前看得清清楚,那个大胖子慌里慌张的跑到自己的车前,飞快的钻了进去,上车之前因为太慌乱,衣襟被一棵树的树枝挂住了,他竟然害怕得抱头大叫,虽然林红在楼上又隔着玻璃听不到他的叫声,但看他抱头鼠窜的动作,就知道这个家伙是真的吓坏了。

林红心里好不奇怪,这个杜宏远,能够释放出心里的怪兽,化为一只庞大的红鳞甲追食他公司里的员工,象他这么邪恶的家伙,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恐惧?心里正疑惑之间,忽然之间,走廊里响一声轻微的叹息,这一声叹息听在林红的耳朵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过后,一个轻微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脚步声,是一个什么东西蹑手蹑足的行走时所发出来的脚步声。

霎时间林红的心又悬了起来:楼上真的藏着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吞掉了傅秀英,又吓得杜宏远惊恐逃窜,现在,这个东西出来了,从它那不为人所知的藏身之处钻出来了,正沿着楼梯向着楼下慢慢走去。

5)二楼的房间里,何正刚正酣然大睡。

这个老人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入眠了。

三天前,从不离开他的身边伺候他的小保姆小猪突然不见了,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可怕的危险正在降临之中,这个政治老人一生经历了无数的风波,嗅觉极为敏锐,他的嗅觉在官场上的拼死角逐中无数次的保护了他。

但是现在,他终于失去了自我保护的能力。

这种预感令何正刚心惊胆裂,他甚至不敢合眼,似乎合上眼睛就会失去对局面的控制与把握。

三天三夜的坚持使他心智迷乱,错把林红当做了小猪,终于握住林红的手安然睡下了。

突然之间,他的耳朵动了动,噩梦中一个极度不安的征兆惊醒了他,他的手慌乱而急切的在身边拼命的抓着:小猪,小猪?没有回答,也没有抓住小猪的手,睡梦之中的何正刚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就看到紧闭的房门,门外似乎有风,门板在轻微的晃动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雪亮,那光线却是说不尽的妖异与邪恶,似乎是从极寒的阴狱透出来的罪恶之光,渗透着丝丝缕缕的入骨寒意。

小猪?发现房间里没有人,何正刚慌了神,急忙叫了一声,可是没有得到应答,他那敏锐的耳朵却听到门外一个古怪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外蠕动着。

那东西移动得非常缓慢,却很坚决,每动一下,都发出一声令人心寒胆裂的异响。

何正刚的身体瑟瑟颤抖起来,他象个婴儿一样蜷缩在被子里,一双昏花的老睛充满绝望的望着那扇门。

怪异的声音在门外停了下来,有那么片刻的静寂。

静寂之中,何正刚的心脏疯狂的博击着,惶恐不安的热血犹如森林中遭受到狙杀的小兽,拼命的逃窜,引发了他血管中阵阵巨大的轰鸣声。

这声音震得他全身颤抖,颤动得他牙齿发出咯咯的撞击之声。

那扇门轻轻的晃动了一下,何正刚正要发出一声惊叫,门却突然敞开了,何大壮的阴魂站在门前。

他仍然身穿工装,上面布满残破的孔洞和肮脏的粉尘,安全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脸上也很脏,象是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泥垢都已经结成了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上还布满了累累伤痕。

他的身体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好象是一只压瘪了的气球,各个关节离奇古怪的向着不同方向扭曲着。

站在门前,见了何正刚他很是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垂下头,好象生怕让何正刚看到他脸上的伤疤。

何正刚呜咽一声,两眼翻白,身体激烈的抽搐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昏过去了,但事实上没有,他的意识从未象现在这样的清醒,头脑从未象现在这样的冷静,就连他那双老花眼,视力也从未象现在这样好过。

他甚至看到了何大壮被坍塌的水泥板块砸得稀烂的肋骨与内脏的混和物,恐惧攫住了这个一生刚硬的老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混浊的老泪,梗噎无语。

何大壮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前,他的举止有几分局促,这是可以理解的,他生前的谦恭与对何正刚权势的畏惧,并没有随着他的生命消失而消失,在他这个大表哥面前,何大壮从来是没有勇气多说一个字的。

但是,何正刚的显赫伴随着权势一同消失了,何大壮终于走近了他的身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越来越逼近。

迈着死者才会有的僵硬步子,何大壮慢慢走进来:大表哥,我死得冤呐。

他的悲啼,如一只暗夜的秽鸟,振翅飞起,盘旋在光线明灭不定的室内。

何正刚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吁气,他死死的抓住床沿,心胆俱裂,语不成句:大大大大大大壮兄弟,生生生生生生死有命,你你你你你你你怪不得大表哥啊!何大壮听了,脸上露出无尽的悲愤之色:可是我冷啊,黄泉路上的阴风刺骨,我受不了啊!大大大大大大壮兄弟,你你你你你你你先回去,何正刚呜咽道:我年纪大了,受不了你带来的那股子阴寒了,等明天,我替你烧烧烧烧烧多烧几卷纸,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何大壮仍然不肯罢休:大表哥啊,我饿啊,我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何正刚呜咽得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大大大大大大壮,等明天烧桌酒席给你暧暧身子,你你你你你你你就先回去吧,求求求求求求你了,呜呜。

何大壮不满的抱怨道:大表哥啊,你烧了酒席又有什么用呢?你看不见我的肚子已经被砸得肠肺都淌了出来吗?我就是吃进嘴里也都是个再掉出来啊,吃多少都不管用啊,解不了饿。

那那那那那那那怎么办呢?何正刚满脸是泪,没了办法。

何大壮不高兴了:大表哥,你怎么明知故问呢?我本来不该死的,都是你捞钱太多,工程质量上偷工减料才害得楼塌了砸住了我,我是冤死的啊,这事你得还我一个公道啊。

听了这话,何正刚的身体突然不颤抖了,说话也不结巴了:大壮兄弟,天地良心,大表哥我可是两袖清风,一分钱也没贪污啊。

何大壮顿时两眼一瞪,满脸煞气:大表哥,这时候你还撒谎呢,你就真不怕下地狱啊?要知道阎王爷那可是有一本帐的,你从工程上捞的钱,一个字也不漏的全都记在了帐上,你再嘴硬,到时候别说我帮不了你啊。

别别别,何正刚终于瘫软下来:大壮兄弟,你大表哥我真的没有贪污,只是拿了五千万的工程回扣,这钱是大家都要拿的啊,不能算贪污啊。

何大壮把手往前一伸:钱呢?何正刚怔了一下:大壮,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那钱都走到了你大侄子公司的帐上,后来叫你二侄女儿自作聪明开了张四千万的票据给人家,全给让人家骗走了,你大表哥我也冤啊,你说我这么辛苦图个啥呢,呜呜呜。

何正刚的意志力彻底崩溃了,忍不住的放声嚎淘起来。

何大壮却不肯相信:钱就一分没剩下?何正刚哭道:大壮兄弟,要是家里还有钱,你想我身体都这个样子了,怎么会就让人家医院撵出来呢?这不是连住院看病的钱都没有了吗,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呜呜,我对不起你大侄子他们呐,一点钱也没给他们留下。

何大壮火了:他妈的,你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就对得起我吗?6)听着何正刚被鬼魂何大壮逼得走投无路,放声大哭的动静,林红更是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之间她看到了电话,这才懊恼的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会吓得糊涂到这个份上,连打个电话求救都忘了?她抓起电话,本能的拨响了秦方城的电话号码。

拨通了,那边传来秦方城的声音:喂,半夜三更的,你还让不让人睡了?林红急忙压低声音道:老秦,你快来救我,救我啊。

话没说完,她就因为过度的恐惧哭了起来。

秦方城闷哼了一声:好,我马上就到。

竟然连问一问林红出了什么事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放下电话,林红不敢开灯,也不敢下楼,听着二楼响起何正刚失去控制的嚎淘之声,急忙又躲到窗帘后面,紧张的看着外边,等秦方城赶到。

楼下的灯光糜然,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但楼下却不时的传来何正刚的哭叫声,这个铮铮铁骨的老人哭起来声音象个女人,吓得林红汗毛倒竖,有几次她担心何正刚出什么事,想下楼去看个清楚,但是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失去了勇气,她毕竟只是一个软弱的女人,连何正刚的儿子都在一楼主客厅死人一样呼呼大睡,她一个女人又能顶什么用?只能急切的等着秦方城那个讨厌的家伙快一点来。

讨厌的家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在心里这么称呼秦方城了,这种亲怩的称呼使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甚至比他们最初相恋的时候还有接近。

这种距离感的丧失令林红说不出来的沮丧,也许,他们当初就不应该分手!但是,再想一想他们所遇到的一系列离奇怪事,不分手又怎么可能?猛的摇摇头,林红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她听见何正刚苦苦的求饶声,还有一个凶狠的声音在逼迫着他,这个声音听来似曾耳熟,可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外边有一辆大奔疾驰而来,林红喜极而泣,秦方城这个讨厌的家伙终于赶来了,她隔着玻璃拼命的向正走出车来的秦方城摆手,秦方城尽管仰脸看着这座三层滨河建筑,却绝无可能看到她。

有那么几秒钟的犹豫,他终于迈步走向了门。

房门开着,杜宏远惊慌失措的逃掉之时没有顾上把门带上,秦方城一进来,二楼何正刚的声音立即低沉了下来。

有一个脚步声突然响起,飞快的向楼上奔来,林红吓坏了,飞跑到窗帘后面躲起来。

那个脚步声上了楼,竟然直奔林红躲着的这间屋子而来,这个人推开门,喘着粗气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

林红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唯恐被他发现。

秦方城进了房间,发现何明头下脚上的倒在地上,顿时大吃一惊,以为何明遇到了危险,向前几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他顿时皱了皱眉头,多少有点猜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林红?他叫着林红的名字,向二楼走来:林红,你在不在?听不到回答声,他紧张起来,先推开何母房间的门看了看,接着推开何静的门,两人都在沉睡之中,再推开何正刚的房门,秦方城吓了一大跳。

他看到一个满脸是泪的小老头,正跪在地上呜咽着,一见他进来,小老头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裤角:大壮兄弟,大壮兄弟,我知道你冤啊,可那钱真的都让人家给骗走了,一分也没剩啊,呜呜。

秦方城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急忙躲开小老头何正刚,出了门,心里纳闷起来,怎么不见林红答应一声?莫非,她也和傅秀英一样,神秘的失踪了?这样一想,他的目光移向了三楼,神色紧张起来,顺手拎起一根拖布,向着楼上一步步走来。

走了几步,他一个人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就大声的叫道:林红,你在楼上吗?没事吧?一边喊着给自己壮胆,一边继续往上走。

听着秦方城的脚步上了楼,何大壮慌了神,他在房间东躲一下,西藏一下,似乎总觉得不够安全,忽然看到微微晃动的窗帘,便撒腿奔了过来,撩起窗帘就往里边钻。

林红正胆战心惊的站在窗帘后面,何大壮一钻进来,两人撞在了一起,林红吓得魂飞天外,立即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那一声尖叫猝起,何大壮也吓得嗷的一声,狂跳而起,掉头冲出门,撒腿就逃,恰遇秦方城走上来,被秦方城急忙一闪让过他,然后脚下一勾,何大壮叽哩咕辘的顺着楼梯栽了下去。

没等他爬起来,秦方城三步两步追下来,轮起拖布杆没头没脑的照何大壮一顿痛打,一边打还一边大声喊叫着:抓小偷啊,快来抓小偷啊!与秦方城的喊声,何大壮的哭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楼上林红的尖叫,二楼被惊醒的何母与何静三个女人一迭声的尖叫,那惊天动地的尖叫声,震得这座楼房都微微颤动起来。

尽管场面是如此的混乱,可一楼的何明却只是翻了个身,吧咂了两嘴嘴,睡得更香了。

一阵混乱过后,秦方城扔掉拖布杆,按住何大壮,大声叫林红拿根绳子来,林红这才醒过神来,急忙找了根行李绳过来,帮助秦方城把何大壮绑住,然后秦方城席地一座,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问何大壮:你是谁?何大壮沮丧的眨眨眼,说道:我是马彪。

马彪是谁?秦方城不认识。

林红却忽然想起来了:马彪?你不就是那个马财神吗?马彪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马财神,我是何总经理请来替何书记看病的。

你?给书记看病?秦方城胎腿踹了马财神一脚:撒谎也要有个谱,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我说的是真的。

马财神急切的申辩道:何书记因为贪污,害死了他的亲戚何大壮和几十个工人,所以何书记老是害怕冤魂找他来算帐,因为我和何大壮长得有点象,何总就雇我装成是何大壮安慰何书记,不信你们去问何总吗。

不用问。

发现这家伙不过是个性格懦弱的人,林红的胆气一下子恢复了:何明雇你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爸的病早就好了。

你现在钻进我们家里来,非偷即盗,还不说实话?见秦方城举手做势要揍他,马彪急了:你说得也没错,只不过何书记的病老是反复,我装何大壮的模样安慰他一次,他就好一段时间,过一段又不行了,所以何总就经常把我叫来,你们不信去问他吗!问什么问!秦方城喝道:就算是让你替何书记治病,治好了你也应该走了,你鬼鬼祟祟躲在三楼想干什么?说,傅秀英是不是被你给害了?傅秀英?马财神眨眨眼:谁是傅秀英?秦方城大怒,举拳就要打下去,却被林红急忙拦住:先别打他,找到傅大姐比什么都重要。

然后她对马财神形容了一下傅秀英的外貌。

马财神听了,他的瞳孔突然瞪大,脸色变得苍白,嘴唇颤抖不停,好象是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恐惧一样,竟然说不出话来。

直到秦方城等不及了,连踢了他几脚,他这才嘟囔道:你们说的是那个保姆啊,她让何大壮的鬼魂抓走了,我之所以躲在三楼不敢下来,就是因为何大壮的鬼魂就拦在二楼上,他恨我没得到允许就冒充他。

拦住我不让我走。

7)马财神确实没有撒谎,几年前,何正刚陷入自毁性人格之中,承受着强烈的负罪感人格的困扰,何明找来他假充何大壮的冤灵,治好了何正刚的臆症。

可是,就在何明住院期间,因为何正刚从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得到的回扣被何静稀里糊涂的让人骗走,何正刚连急带气,臆症再次发作。

事后,何明的大姐从美国飞回,她首先替弟弟何明找回林红,让他们成了亲,而后何明又悄悄的找来马财神,照方抓药,再次让何正刚恢复了常态。

可这一次何正刚的常态只保持了不长时间,就开始频繁的发作,动不动就突然两眼含泪,叫着何大壮的名字放声悲啼,于是,马财神就开始频繁的出入于何家,这个赌徒竟成了专门治疗何正刚心理疾病的心理医生。

马财神经常来何明家出诊,终于有了钱,把输给别人的老婆又赎了回来,有时候别人问起何书记的近况,他就没边没沿的胡吹一通,吹得离谱了,他也懒得理会,压根没想到这些消息居然还会再传回何家。

就在林红来到这里之后,何正刚又犯了臆症,恰巧林红去了家政公司,遇到了马财神的老婆,被马财神的老婆一通云山雾罩,有鼻子有眼的离奇谎话听得林红目瞪口呆。

而这儿功夫,何明接马财神来到家里治好何正刚,因为天色太晚就让马财神睡在了三楼上。

他临走之前告诉何母跟林红说一声,可是何母却把这事忘了,所以林红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家里的三楼上居然还住着一个大男人。

马财神住在三楼没有离开,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他走不掉了。

当天夜里,马财神正在熟睡之中,突然感觉到屋子里冷嗖嗖的,他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吓了一跳,黑暗之中,竟见一个模糊不清的站在人他的床前,向着他发出切齿的冷笑声。

马财神迷迷糊糊仔细一瞧,差一点失声尖叫起来,那个模糊的人影,赫赫然就是他自己。

那个人身穿工装,上面布满残破的孔洞和肮脏的粉尘,安全帽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得七扭八歪,而且他的脸上也很脏,象是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泥垢都已经结成了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颊上还布满了累累伤痕。

他的身体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好象是一只压瘪了的气球,各个关节离奇古怪的向着不同方向扭曲着。

站在门前,站在马财神的床前,他很是畏惧的向后缩了缩,垂下头,好象生怕让马财神看到他脸上的伤疤。

马财神呆呆的看了好半晌,才突然大叫一声: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我?那个人影后退了一步,也尖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我?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好象一个虚幻的存在,让人把握其确定性。

马财神腾的坐了起来:你到底是谁?那个人影突然上前一步,肃杀的寒气浸得马财神猛可的颤抖起来,只听那个人影模仿着马财神的声音也问道:你到底是谁?马财神犹豫着,他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假充死者何大壮,对导致何大壮冤屈而死的何正刚宣布赦免,激怒了死者,所以死者找上门来了。

他还抱着几分侥幸,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你你不要来找我,我是拿拿拿拿拿人钱财为人分忧,不不不不不不关我的事事事事……话未说完,那个血影突然上前一步,马财神猛的打了一个寒战,心里升腾起无边的悲愤,巨物坠落时砸在他骸骨上的清脆断裂之声不绝于耳的响起,那噬骨的痛伤刚刚隐现就消弥于无形。

然后他看到了那座庞大的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倒塌时的景像,看到了在巨大的水泥桩柱与板块之间化为血泥的建筑工人的惨死之景,这一切让他无由的悲愤,他们和他一同死于一个劣质的建筑工程之中,致他们死地的原因,是工程的巨额款项被人吞并。

他要去寻找那个害了他们的人。

于是他来了。

马财神象个影子一样飘浮起来,飘过寂静的三楼,那个导致他化为血影的老人就在楼上,这一点他知道,那个老人也知道,他能够听到那个老人在睡梦中的抽泣声,感受到老人心中的极度恐惧。

只有恐惧,而没有怜悯。

只有恐惧,而没有忏悔。

那个老人从来没有怜悯过别人的伤痛,更没有忏悔的意识,似乎他对别人的伤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他的恐惧也只是缘于他贪生怕死的内在,没有其它理由,即使这个老人在睡梦中痛哭,也不是因为那些屈死在他手下的冤灵的原因。

这个事实让马财神愤怒。

他飘下三楼,要面对面的诘质何正刚,可是突然之间,他的血影停了下来。

一个同样是飘忽不定的影子站在二楼空旷的走廊里。

那是一个白衣女人,眉目间隐含着无边的恨意。

她站在何正刚的门前,无声无息的冷笑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也不需要说。

只是用一双淌着鲜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何正刚的房门。

马财神在这个女人面前感受到了一种愤怨的情绪,那种强烈的愤怨弥天盖地,如一团燃烧之中的熊熊烈火,逼迫得他连连后退,不能近前。

现在,马财神才知道,何正刚的宿仇不止他一个。

那个女人才是何正刚真正的血仇死敌,她的怨气太重了,熏染得这座滨河建筑都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她已经形影不离的跟在何正刚身边好久了,等待着最后的复仇时刻。

在她的仇怨面前,马财神的血怨只不过是一桩小小的事情,虽然马财神不清楚她和何正刚之间的仇怨详情,可是,他能够感受到因为女人生前死后所积蕴的那种肃杀与悲凉。

慢慢的,马财神一步步退回三楼之上,无由得痛哭起来。

他哭,是因为他也害怕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所挟带的仇怨之火,似乎能将他的形影烤得形消迹灭,就象烈日下的水渍,顷刻之间消形于无迹,这预示着一种可怕的结果:那就是马财神他的冤仇将永无申雪之日。

这座滨河建筑,充斥着凛凛杀气,马财神的目光移向窗外。

外边,那只形体庞大的红鳞甲巨龟如同一只管状蠕虫,在河滨之畔悠然爬行着,这只巨龟已经好久没有露面了,它那斑驳壳甲上的创伤越来越多,但是它那双邪恶而阴冷的眼睛所挟带的嗜血欲望与暴戾气息,却越来越强烈。

何正刚究竟有多少个血冤对头?这个问题令马财神愤懑而苦恼。

他只能无望的蜷缩在三楼上,无望的等待着,等待到他雪仇的那一天,或许会在千万个世代之后,那时候,沉溺的冤情,早已风化成石。

8)听了马财神的叙述,林红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这个家伙所说的不是无端揣测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这座滨河建筑陷入了何正刚死仇的重重围困之中,除了依附在马财神身体之上的何大壮的冤灵,还有一个白衣女人,以及那只在黑暗阴湿的地下排水管道系统中飞速奔行的巨龟。

那个女人是谁?那只庞大的巨龟又和何正刚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林红惊心不已,面色惨白如纸。

秦方城却根本不相信马财神的胡言乱语,他坚信马财神是用这番鬼话来掩盖他杀害了傅秀英的事情,按住马财神一番拳打脚踢,动用私刑逼迫这个倒霉的家伙把傅秀英交出来。

马财神惨遭痛殴,杀猪一样的嚎叫不止,终于把醉得一塌糊涂的何明和始终在昏睡状态的何母、何静都吵醒了。

何明满脸痛红,东倒西歪的爬上楼来,听了林红告诉他的事情经过,懊恢得一个劲的用拳头打自己的头。

他口齿不清的感谢秦方城救了林红,又照着蹲在地上的马财神一痛乱打。

秦方城这时候冷静了下来,反过来劝何明不要冲动,不要动手打人,让他打电话把马财神交给警方。

不想何明听了秦方城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一脚将马财神踢下楼梯,吼了声:滚,滚,你给我滚!看着马财神抱着鼠窜了,这才转向满脸不解的秦方城,苦笑道:老秦,这种事,涉及到何家的家丑,家丑不可外扬,你多包涵着点。

秦方城不买帐,脱口说道:何明,你是怕马财神进了监狱把你爸收授贿赂的事情给抖落出来吧?何明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扭过头去,不看秦方城,说道:随你怎么说好了,马财神这个家伙酒精中毒,满脑子妄想狂念,他说过的话,根本就是他胡思乱想出来的,做不得数。

可是你爸呢?秦方城问:你爸他亲口承认的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这个项目上收了四千万的工程回扣,难道这也做不得数?当然做不得数!何明气哼哼的说道:我爸让病给折磨得脑子早就乱了,事实和幻想分不清楚,说出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然后他侧了侧身:老秦,你要是真是我何明的朋友,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了,相信我吧,追究下去肯定是一个你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甚至对你也不利。

就算是你不愿意做我何明的朋友,多少看在林红的情面上,把这笔糊涂帐勾了,我何家人满感谢,再不多说了,这么晚了,你请回吧。

秦方城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的一跺脚,出门走了。

然后何明背靠着墙,苦笑了一声,对林红说道:对不起了红红,这个酒……让杜宏远放了安眠药了,我也没想到他始终在打你的主意,我现在……家里的事拜托你了……困……说着,他的脚在地面上一滑,咕咚一声坐在地上,又呼呼的大睡起来。

见了丈夫这个模样,林红气得浑身哆嗦,她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死狗一样醉烂如泥的何明拖到房间里的床上,替他除掉衣服,盖上被子,再到一楼收拾何明的呕吐物,然后回来,就听见何母和何静不停声的在屋子里呻吟: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又是吵又是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们小两口到底还让不让人清静啊?啊,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滚蛋,我们何家不缺这种不会下蛋的母鸡。

听这母女二人众口一词,矛头所指,竟然是针对林红。

林红气得肺都要炸了,可是她连辨白一句的时间都没有,那边何正刚四肢着地的从房间里爬了出来,见了她就放声嚎淘:小猪,小猪,你不要撇下我老头子不管啊,小猪,小猪,你不要不管我老头子啊。

看他恐惧的脸上满是泪水,竟然象是迷失了的孩子般可怜。

林红急忙过去,将身体赢弱不堪的何正刚扶起搀回房内,何正刚死命的抓住她的手,连声哭道:小猪,小猪,你不要走,千万不要撇开我啊,千万不要啊。

说什么也不肯再放手了。

林红无奈,只好又象起初那样,坐在床边陪着这个承受着极度心理焦虑的老人。

何母和何静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呼小叫招呼着林红,她们要撒尿,这是一个病人正常的生理现象,但关键现在太不是时候了,林红最恨这两人一遇到事情就睡得香甜酣熟,刚才杜宏远和马财神在家里这么折腾,也没听到她们俩发出一声动静,现在事情过去了,她们精神头来了,最可气的是她们俩口口声声的在指桑骂槐,影射林红和秦方城关系不正常。

林红起初不想理她们,也没办法理,何正刚这才死抓住她的手不放,但是何母和何静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挑衅程度越来越高,终于,她的耐心彻底失去了,站起来猛吼了一嗓子:都吵什么吵?都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才怪!!!喊完之后,林红自己先吓了一跳,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不顾体面的发这么大的火气,而且是跟自己的婆婆和大姑子,这彻底破坏了她娴静文雅的气质,也必然的给她自己在这个家庭中带来了麻烦。

可是这一声粗暴的怒吼,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何母和何静的吵闹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就连婴儿一样哭闹不休的何正刚,都在这一声吼叫面前翻了翻白眼,松开了她的手,假装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并很快的打起了鼾。

林红心里却仍然是后怕的不行,她担心这家人再在何明面前嚼耳根子,她和秦方城之间的关系本来清清白白,现在却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心里忍着气,她先到何母的房间里看了看,一进屋就闻到扑鼻的恶臭,这个老妇人多半是被凶悍的儿媳妇吓坏了,竟然拉在了被子里。

林红忍着心里的委屈和恼怒,替何母收拾干净,又来到何静的房间一看,情形居然也同何母一样,好象连这种事情她们母女都有着心灵感应一样。

替何母何静都换好了干净的被褥,把弄上污物的旧褥子拿到洗浴室里拆开泡在水里,再帮睡得迷迷糊糊的丈夫收拾了刚才吐在床上的呕吐物,林红疲惫已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时候正是黎明前夕,外边河水在悄然的流淌,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隐现出来,这东西仿佛带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整个世界拖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黑暗的力量在汇聚,黑暗的影像在隐现,一点一点,一滴一滴,慢慢的,这座三层建筑内部的灯光不知何时都熄灭了,却有一个黑暗的形影愈来愈清晰起来,终于,这个黑暗的形影穿过二楼走廊,在楼房里边四处游走着,经过一扇窗口的时候,外边昏暗的光线映照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白衣女人的身形。

白衣女人游走到何静的门前,停了片刻,然后房间开了,她无声无息的进入了房间。

熟睡之中的何静感觉到了大难临头的凶兆,她猛的睁开了眼睛。

9)喂,醒醒,何明你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用力的拍他的脸,还用冷水往他的脸上洒,熟睡中的何明不满的嘀咕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看到满脸焦灼之色的林红站在他面前:何明你快一点睁开眼睛啊,家里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何明恼火的打了个哈欠,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强烈阳光眯起眼睛,伸了伸酸痛的身体:现在是几点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林红急切的告诉他:家里出事了,二姐她……她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何明的眼睛虽然睁开了,但头疼欲裂,大脑还没有恢复常态的思考:什么叫不见了?不见了就是她的人找不到了。

林红急得快哭了出来:昨天晚上她还全身瘫痪动弹不得,连屎尿都拉在被子里的,我替她和咱妈换过被褥,因为太累了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谁知道一觉醒来,再进她房间里一看,她的人竟然不见了。

噢,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何明厌烦的抻了个懒腰:求求你老婆,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的头好疼,杜宏远这个王八蛋,居然在啤酒酒里掺安眠药,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说罢,他倒头又睡。

林红气恼交加的把他拖起来:何明,求求你快起来吧,家里又出事了!二姐她失踪了。

何明不耐烦的睁开眼:哎呀我说老婆你还有完没完?我二姐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会失踪?别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林红急得脸色刷白:不信你去看看吗,她的房间里空空荡荡。

空空荡荡又怎么样?何明不悦的道:她肯定是又出去了,她这个人经常这样。

问题是她已经瘫痪了,根本不会行走啊!林红大声喊道。

谁说她瘫痪了?何明坐了起来:她是我二姐,我还不了解她?林红呆了一呆:你说她是装的?那她为什么这样做?连屎带尿一起弄被子里,糟蹋自己也糟蹋别人,这是干什么?她不是装的,而是确实瘫痪了。

何明告诉林红:不过她也的确是个健康人,一点病也没有,比你比我都要健康。

你在说些什么啊?林红困惑了:二姐她到底是真的瘫痪了,还是没瘫痪,是就是,非就非,哪有又健康又瘫痪的道理?怎么没有?何明用双手使劲的搓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她这种情况,临床病例有很多,身体健康机能正常,一点毛病也没有,但就是无法下床行走,大小便失禁不能自理,这种情况很多很多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红坐下来:你给我解释清楚好不好?何明叹息了一声:红红,你有空的时候,真应该多看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也不至于这么无知了。

你说我无知?林红生气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何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有空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有空?看看你这一家子人,你是我丈夫,却带着男人回家来让人家灌倒,如果不是我打电话叫来老秦,现在你老婆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再看看你这一家子人,你爸爸死抓住我的手不放,我一离开就嚎淘大哭,你只管象只死猪一样呼呼的睡,你妈妈和你姐姐变着花样的折磨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嫁给了你……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何明不想吵架,就象征性的安慰了林红两句:昨天的事情,确实都怪我,我也没想到杜宏远这个家伙竟然会跟我来这一手,你说这事怪不怪?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慢慢移向林红,有些闪烁不定:上一次你出了事,他把你送到宾馆里住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都出了些什么事,我这个做丈夫的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林红象是被人当头一棒,身体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你怀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吗?我没有这样说过,是你自己说的。

何明那双冷淡的眼睛直视着林红,一字一句的说道。

好,好,好,林红气得身体直哆嗦:何明,我直到今天才看透了你,原来你就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在你眼里,我根本不是你的妻子,我只是……算了,既然相互之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我们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好,我走,我离开这里,从此我们两人再也没有关系!何明冷冰冰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你早就寻找这么一个离开的理由,不是吗?所以用不着为自己的行为寻求什么辨护,从一开始你就是这样,我们双方都知道,事到今天你肯定更是说不出的后悔,现在你终于有了理由,是不是?林红厌恶的瞥了他一眼,连句话都懒得再说,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衣物,何明也不劝阻她,只顾自己躺下来继续睡觉。

林红收拾了衣服,走出来时,却听哐当一声,颤颤魏魏的何正刚单手扶墙走了出来,老泪纵横,满脸焦急的拦住了她:小猪,你不要走,小猪,你不能走啊。

说着话,他的一只干瘪的手掌,死死的抓住了林红的衣襟。

爸,你松开手,我不是小猪。

林红气愤的流着眼泪,大声叫道:你松开我,我不是小猪。

哦,你不是小猪,是红红,这老头的脑子似乎清醒得狠,让林红目瞪口呆:红红,你不走,不要因为一点点意气之争就吵架,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个不吵架的?吵架归吵架嘛,怎么可以生这么大的气呢?小明,还不过来跟红红承认个错误。

爸,不是那么一回事,林红还待解释,何正刚却身体一歪,林红慌了神,急忙扶住,才没有让老头坐到在上,可是老头的身体太重,她怎么也搀扶不起来,急得大叫:何明,何明你个该死的混蛋,连你爸你也不管了?何明急忙从房间冲出来,和林红一起将何正刚搀回房内,这么一折腾,他的酒劲总算过去了,拉着林红不停的赔不是说好话,说什么也不让林红走。

林红确实有走的心思,但她也知道,如果她在这节骨眼上走掉,两人的情感就算是真的到头了,何明再大度,恐怕也不会原谅她在最关键的时刻抛下他的做法,所以何正刚这个稀里糊涂的打岔,总算是给了她一个下台阶。

但是她已经拿定主意,永远也不原谅何明刚才对她所说过的话,那是对她这样一个女人最为恶毒的污辱。

等何正刚的病情好了之后,她立即就离开这里。

所以林红虽然不再生何明的气,但对他的感情却一落千丈,说过晚饭,安排何正刚与何母睡下之后,这座滨河建筑再度进入了黑暗的静寂之中,直到,那个幽灵一样的白身影子飘浮出现,但尽管如此,幽灵的浮现仍然是悄无声息的,只有何母一个人感觉到了,她在睡梦中突然睁开眼,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10)早晨起来,何明起床走出房间,推开何正刚的房门看了看,发现何正刚正婴儿一样的蜷缩着,他皱皱眉头,叫了声:爸。

何正刚的身体猛可的颤抖了一下,没有作声,只是那张脸,却扭曲得不成样子,一双干瘪苍老的手掌,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脸。

见父亲这副模样,何明皱起眉头,走了进去:爸,你的病又犯了?何正刚用略带几分诧异的表情,仔细的瞧了瞧儿子这张脸,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抱头拼命的向墙角里躲去,他躲得是那么的用力,恨不能将自己挤入墙中,永远永远的躲起来。

何明摇了摇头,自己嘟囔了一声:还得再去找马财神,看这事弄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撵人家走。

嘴里说着,他又来到母亲的房间门前,先在门上敲了敲,他的这种礼节,是天然气质养成,一向尊重别人,只有尊重别人,才能换来别人对你自己的尊重。

敲过门之后,他伸手把门打开,看了看房间里边的,不由得不怔。

房间里,空空荡荡,何母竟不知去向,只有半截被子垂落在床下,何母的衣物和鞋子,都安安静静的放在原来的地方,分明是没人碰过。

何明皱着眉头呆了好久,好象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奔到二姐何静的门前,猛然的推开门,只见何静的房间同何母的房间一般无二,何静的衣物和鞋子都在,只是她的人却不见了。

诧异的搔着头,何明从何静的房间里退出来,正遇到林红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他的情形一怔:又怎么了?何明好象没了主意,原地团团的转了一个圈:我妈……她……她跟我二姐一样,也出去了。

林红瞪了他一眼,走到何母的房间门前推开门往里看了一下,然后满脸不解的转过头来:何明,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妈和你二姐,她们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病哪有什么真假之分?何明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当然是真病。

既然是真病,哪她们怎么还能够走?林红怒不可竭的问道。

因为她们得的是臆症。

何明的表情很是难堪,似乎不愿意把这个情况告诉林红。

臆症是怎么回事?林红追问道。

臆症嘛,何明的表情说不出的狼狈:臆症的意思就是她们的身体根本就没病,但是她们的心理认为自己病了,在这种心理暗示之下,于是她们就真的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林红气急败坏:她们为什么装病?不是装病,是臆症!何明有些恼火的再次重复道:她们在内心中回避某些事情,或者是出于对某种情境无能为力的焦虑,又或者是遭遇到危险时候的恐惧心情,都能够使她们产生一种逃避心理,强化她们的逃避性人格,其结果,就是她们一遇到事情的时候,比方需要她们主持她们无力主持的局面,于是她们就病了。

哼,说来说去,还是个装病!林红气得真哆嗦:怪不得她们吃软不吃硬,越是好好伺候,毛病就越多,骂她们两句,就老实了许多,你说你们这一家人――喂,她们怎么突然都不见了?去什么地方了?何明突然恼怒起来:我这不也是正在纳闷呢吗!林红狠狠的瞪了何明一眼,推开何正刚的房门走进去,问道:爸,我妈她们去了什么地方?何正刚的身体猛抖了一下,两只耳朵奇怪的颤动着,慢慢的,他扭过脸来,看着林红,脸上的表情说不尽的诡异,身体就象一团没有骨头的水母,慢慢蠕动着滑落到地面。

冲着林红尖声一笑,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阴冷的怪笑吓得林红汗毛倒竖,她急忙向后躲了躲,叫道:何明何明,快过来看看,你爸他又怎么了?林红的话未说完,何正刚已经用一只手扶着床,让自己跪下了,冲着林红放声嚎淘起来:朱华啊朱华,你不要恨我啊,就忘了当年的事吧,当年都是我不好,不该那么欺负你,求求你就忘了它吧,我活到这个岁数也不容易,你就让我有个善终吧。

何明走过去,嘀咕了声:爸,你就别老是这样丢人现眼了。

想把何正刚搀扶起来,不想却被何正刚反手抓住,居然想把何明拖倒在地,只听何正刚尖声哭泣着:小明啊小明,快跪下替你爸跟朱姐求个情吧,求求你朱姐放过你爸,快点啊好儿子,当爹的我求你了,快给你朱姐跪下,快跟你朱姐磕头。

何正刚的力气好大,差一点将何明拖倒在地,他气恼交加,冲着何正刚的耳朵大声吼道:爸,你不要胡闹了,这不是朱姐,朱姐三十年前就已经走了,这是你儿媳妇!儿媳妇?何正刚仔细的瞧了瞧林红那张白里透青的脸,嘿嘿的笑了起来:你不要骗我,我认得你,你就是朱华,不管你投胎到谁的身上,都骗不了我,你不是我儿媳妇,你是朱华,是找我来报三十年前的血仇来了!爸,你不要胡说,快老老实实的回床上去!何明已经从何正刚的手掌中挣脱出来了,并反过来抱住父亲的腰身,把何正刚硬推在床上:爸,爸,儿子求你了,求求你冷静一点吧,那是林红,真的不是朱姐,你可自己吓唬自己。

不,我知道她就是朱华!虽然人被儿子强行按倒在床上,何正刚一双怕人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却始终扭着头死盯着林红:朱华,我认得你,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当年的事,是我有些不对,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的就算了吧,要是什么事情都死缠住不放,那人的生命――我是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何正刚一生来干了也不多少事,得罪了无计其数的人,要是都象你这样找上门来,那我宁肯……何明关上门,将何正刚喋喋不休的声音关在门里。

看着林红那张惊惧与讶异交织的表情,他苦笑了一声:你别理会,我爸他一辈子就是这样,做官吗,决策吗,难免会有些人利益受损,也就难免会遭到人的嫉恨,他只是心里过意不去,才总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嘟囔的。

林红冷冷的看着丈夫:你爸他口口声声叫着的朱华,是不是那个当年的保姆朱姐?你知道就行了,别再多问了。

何明突然恼了,大声的吼叫了起来。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因为何正刚的折腾,再也腾不出心思来过问何母和何静的下落。

到了晚上,林红和衣在床,迷迷糊糊的总是睡不着,忽然之间她翻身坐了起来,外边的走廊里,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在响着,似乎有人正在蹑手蹑脚的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