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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暧昧的时辰

2025-03-30 06:25:20

1)……把室内瓷砖镶嵌在外墙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一定要镶的话,那瓷砖的尺寸也不应该少于1200乘1200,否则仅凭那种琐碎就会彻底的破坏建筑物的美感……从那扇高大的拱门里走出来,林红心烦意乱的教训着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胖子:……还有这个牌坊,你一定是把牌坊当成大门了吧?不是这个道理,一幢建筑物有着它自己与周遭环境相适应的特色,而不是越铺张越好,不要说你立的这个贞节牌坊彻底的破坏了整座建筑物的风格,即使是在明清年间,象这种牌坊也不会有谁把它立在自己家的门前,它更适合于庄重一些的场合,比如说社庙、比如说祠堂……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根本不去看胖子那张变得越来越难看的面孔。

还有,她已经准备告辞了,在这个西南的边陲小城市她受够了这些自以为是的暴发户的肮脏气,但是,如果离开这个荒凉的小城,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老家台州吗?她已经发誓这一生也不要再踏上台州的地面了……还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搞清楚,她声音尖利,象是要跟人吵架似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人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使用这种语气,一种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我是一个家居艺术设计咨询师,我只对建筑物内外的整体艺术风格的美学效果负责,不要指望我替你点龙脉看风水……胖子那张脸已经黑透,成了一副随时都会滴出血来的紫红模样,林红厌腻了这个靠倒卖变质药品起家的奸商,一边说着一边掉头离去。

吱――嘎!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突然拦在了她的面前,林红皱了皱眉头,正想绕过去,车门开了,一个戴着墨镜、腰身笔直的中年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炎热的天气,这个女人身上却穿着件价值昂贵的毛衫,这使得她透露出一种摄人的风仪,慢慢的摘下墨镜,女人用平和的眼神仔细审视着林红。

林红也有些惊讶的望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很熟悉,她的五官相貌特别的象……何明!!!霎时间林红的心脏猛的跳了几下,这个女人,是何明的大姐何瑛,那个已经远迁海外的移民。

她曾经在何明那里见到她的照片,没有想到她已经从国外回来了,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座小城市里遇到她,林红一时间呆住了,望着何瑛,不停的眨着眼,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何瑛一直走过来,到了林红的身边,她皱起眉头,屈起手指,替她掸了一下她刚刚在暴发户胖子家里的墙壁上蹭到身上的粉尘:认出我来了?她的声音暗哑,有些很勉强自己的样子。

你……是大姐。

林红有些狼狈的问了句:何大姐?嗯哼,何瑛好象不爱说话的样子,她又伸出手,带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替林红往下抻了抻那件已经水洗得走了形的T恤,然后转身走到车边,冲林红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车。

但是林红却不想上车,她躲到这个荒凉的小镇,就是不想再和何家人发生任何性质的关系,所以她宁愿把何瑛出现在这里看成是一个或然率极低的巧合:大姐,我这……还有点事,客户还等着我呢。

说完,她慌里慌张的转身就想走开。

何瑛不疾不徐的暗哑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明病了,病得很重。

这句话就象是一块从山上突兀滚至的巨石,遂然拦住了林红的去路。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何瑛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暗哑声音响动着:小明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失踪,当他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疯狂了,他在几乎所有的报纸上刊登大幅的寻找你的广告,自己还追到了北京,走遍了你每一个同学,可是却始终得不到你的消息,这时候他的公司经营又出现了问题,他连急带气,一下子就病倒了,他现在就在北京宣武区医院,人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周,仅凭静脉注射维护着生命,他不停的只是念叨着你的名字,林红,你是这个名字吧?林红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离开何明,是她一生中所做出的最违逆自己心愿的事情,她曾经把自己关在一间斗室里,整整一个星期足不出户,不吃不喝不洗妆,形容惨淡憔悴,她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呼唤着那个男人的名字;何明!何明!!何明!!!可是她不敢见到何明,而且刻意的将自己躲藏起来避免让何明找到她,她每一天都是以泪洗面,在极度的痛苦与矛盾中挣扎着。

渴望见到他,却又是那么的害怕见到他。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旦再次见到何明,不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冲动,那燃烧的激情之火在将他们焚为灰烬的同时,也会为他们带来极为可怕的灾厄。

她无法清楚这个不祥的灾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恐惧那套邻河而居的房子,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可能这么巧?那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恐怖意象,竟神秘的应验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和她之间没有这种痴情的眷恋与炽爱,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正因为此,所以她才不断的逃避,就象逃离燃烧起熊熊大火的森林的小动物一样,她是那样的仓惶的从爱情中逃离,一直逃到了这个偏远的北方边陲小城,一度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那些往事,记忆中的柔情与蜜意早已被凛冽的寒风吹成一堆支离破碎的残片。

但是,无论她逃得多远,无论她逃得多久,终究无法逃得出自己的内心。

何瑛从后面走了过来,她的步子带有几分厌倦,好象是久已厌倦了这种孩子的游戏:上车吧。

她伸手接过林红肩上的挎包,用平和的声音说了句:有事,你可以路上跟我说。

2)林红与何瑛飞回了台州。

在飞机上,何瑛从没问起过林红一句关于她为何躲避何明的话,她是一个经历过世面的成熟女人,从不强人所难。

她知道,如果有必要,林红会自己告诉她的,反之,如果林红不愿意开口,那就说明不存在这个必要。

她从美国飞回来只是为了一件事,帮助小弟何明找回那个让他情困病倒的女人,她相信自己的弟弟的眼光,既然他为了这个女人抛开了一切,那么,身边这个叫林红的女人就一定值得他这样做。

找到林红,乍看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在这件事情上,何家人的看法与何明迥异。

但是,直到何明上穷黄泉下碧落,苦寻林红而不可得,并因此而导致了意志力崩溃的时候,何家人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以何明的条件,显赫的家世、优越的社会地位、巨额的财富、出色的仪表,很难想象会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他,这是何家人的看法,也是一个事实。

但是,何明却偏偏对林红无法忘情。

最初,当林红从他家中不告而辞的时候,何明的心里还有几分怨怼,然而,林红当天的失踪――事实上林红是在当天就逃回了北京――更是让他大吃一惊,他终于意识到那一天林红的失态不是一个偶然的事情,是那幅画,那幅画牵动了她心里的某种隐痛,而如果不是他惯常的商人式的精明,总是想在谈判中占据上风,一定要掏出林红心里的话自己却拖延着不肯提供给她所需要的资料的话,情况应该不会这么糟糕。

何明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后悔没有快一点告诉林红那幅画的情况,后悔没有在林红逃出家门的时候拦住她或是追出去,人的生命状态就是这样,只有当你缺失了至关紧要的一块,才能够体会到那种撕心的剧痛。

而何明,也正是在林红离开他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于他的生命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林红已经构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缺失了她,他的生命也就变得残缺不全。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公司经营出现了失误,因为一个小项目的投资失败,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往常公司经营不善的弊病突然之间全部爆发了出来,负债过高、回款缓慢、偷漏税款、效益低下等所有的问题一古脑的浮上了水面,工商税务进驻,他最信任的部下挟众出走,另立公司与何明分庭抗礼,何明一急之下,胆囊炎发作住进了医院。

偏巧在这个时候,何明的二姐何静不甘寂寞的跑来了替弟弟主持公道,趁何明住院期间坐在何明公司的那把老板台后,足足的过了把成功实业家的瘾,结果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自作主张的签了两张转帐支票,导致了何明的公司整整四千万的资本金去向不明,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何静吓坏了,就一躲了之,几家银行追到医院,何明听说了这个情况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这样,年轻轻的何明连急带气,一病不起了。

当何瑛接到电话,从美国火速飞回之后,赶到弟弟的病床前,听到何明不停的呼唤着一个名字:林红!对于何明,身为大姐的何瑛却比任何人更要了解。

她知道,这个小弟别看他在外边气度过人头脑慎密,实际上却经不起一点风浪波折。

何明的聪慧与沉稳,并不是他的意志过人,而是尊贵的家庭教育所养成。

因为父亲何正刚在政坛上的尊祟地位,决定了何明从小就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意识,当他步入商界的时候,何正刚的荫庇更使他如鱼得水一帆风顺,当何正刚失意的时候,何明的气候已经养成,除非遭遇到商场上实力雄厚的对手,否则撼之不易。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强悍过人的何明实则不堪一击,何瑛最担心的就是他年轻,也许会被一些爱慕虚荣的女孩子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所以当她听说那个被何明在重病期间念叨不已的女孩竟然无视何家的财富与地位,避而不见何明的时候,何瑛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何瑛认为,象林红这样蔑视金钱的人才能够成为何明得力的臂助,而这样智力过人的女孩子又是可遇而不可求,于是她立即着手寻找林红。

就这样,她找到了林红,并如愿以偿的把林红带了回去。

何瑛和林红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小猪端着尿罐走出来,这个乡下小保姆阴沉着一张脸,她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居然要伺候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小便,这是所有的病房护理中最令人厌恶的工作。

看到何瑛和林红的时候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刚要说话,何瑛举手制止了她。

然后,何瑛推开门,向病房里看了看。

何明正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病床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两腮边胡子楂七长八短,腹部上开着三个洞,插着三支引流管,门开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目光呆滞,茫然的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何瑛用下巴指了指房间里边,示意林红进去。

林红一见到何明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是最注重自我形象的,他所有的衣服都是精心选择穿在身上的,看似随意,却搭配得恰到好处,将一个成功实业家的过人之处完美的表现出来。

而现在,他的模样简直就象个等待处决的死囚,全身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林红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站在面前看着他。

何明好象有点心不在焉的把目光转过来,看了看她,无喜无忧的咧了一下嘴唇,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又移到墙壁上,这副样子把林红吓了一跳,以为他精神出了什么问题,急忙上前一步,拿手在他眼光晃了晃,何明笑了:这么多天找不到你的人,跑哪儿去了?林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眼睛盯在何明肚皮上的那三个管子:插这么多……痛不痛?何明笑了笑:早就习惯了。

突然之间见到林红,他心里好象完成一桩天大的任务一样,感到说不出来的轻松,他吊儿郎当的往床上一躺,那三道管子一点也不妨碍他的行动,果然是真的习惯了。

象是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他告诉林红:我破产了。

林红噢了一声,漫不在意的替他把被子拉上来:破产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觉得这事对你来说重要吗?何明苦笑:你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说完,他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精神的意志,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三个星期以后,何明病愈出院,他和林红请了几个朋友在他那间位于风河路一带的寓所开了个小型的PARTY,算是他和林红的成亲仪式,PARTY举行的时候,秦方城忙着给他收养的五个女儿安排上学的事宜,只托赵卓带来一束鲜花,算是贺礼。

何明和林红两人正式结成了夫妻,谁也没有再提起以前的事情一句。

3)林红和何明的新婚蜜月,可以说是圆满而幸福,因为小猪和他们住在一起。

何明出院以后,身体一直很是虚弱,家里很多事情都得林红动手,很不方便,但是为了照料何明的病情,何家人把小保姆小猪送了过来,帮了林红的大忙。

小猪这一年刚刚十七岁,家在台州郊县,论起关系来与何正刚还稍稍挂着点亲,也正是这么一个原因,何家请小猪过来做保姆,帮助做做饭,打扫打扫房间,活也不多,给小猪的劳务费用足以供她一个弟弟继续读书,所以小猪做得勤勤恳恳。

农家孩子原本就能够吃苦耐劳,尤其是农家的女孩子,做起家务活来更是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她在,一个人生活惯了的林红真拿那么多的家务没办法。

小猪本名也不叫小猪,只不过这个女孩子长得胖胖敦敦的,厚厚的嘴唇向外撅着,所以何正刚老是开玩笑的管她叫小猪,叫来叫去,小猪就真的成了她的名字,她到底叫什么,林红始终也没有想起来问,既然小猪这个称呼亲怩而贴切,她也乐得就这么叫下去。

每天早晨起来,林红搀着病尚未完全痊愈的何明,在楼上的草坪上慢慢散步,小猪就拎着个大大的菜兜出门去买菜,她特别喜欢这个活,林红每次也有意的多给她一点钱,让她积攒起来替自己买件喜欢的衣服。

小猪平日里的生活很有规律,早早的起床去早市买菜,早市的疏菜清新鲜嫩,价格也便宜,然后做早饭,招呼何明和林红起床吃饭,饭后再搀着何明出门散步,然后做午饭,睡午觉,下午的时间主要用于打扫房间,然后拿着自己买的一团毛线下楼,和她自己认识的几个保姆坐在楼下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天。

到了晚上,三个人坐在电视前,看电视。

小猪很喜欢在何明家看电视,因为无论是何明还是林红,他们以前从来都不看电视,电视里那些低俗的节目让他们反胃。

现在他们只能坐在电视机前,就很随意的跟着小猪的爱好走,小猪爱看港台连续剧,何明和林红也跟着看,而在台州何正刚家里的时候,小猪是没有权利选择她喜欢的节目的,只能跟着何正刚老两口看那些老掉牙的戏曲片。

看电视的时候,林红总喜欢跟小猪聊天,可是小猪的心思全在电视剧上,问她几句她也回答不了一句话。

有一段时间她迷上了情深深雨朦朦,天天哭得眼睛红红的。

这个女孩子一哭起来满脸是泪,看得林红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么低劣的电视剧居然也能骗倒人。

象在何正刚家里一样,林红他们也给了小猪一间屋子,很尊重她,由着小猪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摆弄。

平时,林红和何明从来没有进入过小猪的房间,一来他们尊重小猪,二来他们也不关心小猪平时都在房间里忙什么。

可是有一天,小猪去了早市买菜,不知什么原因好长时间也不见回来,林红起身去洗手间,忽然听到小猪的房间里有什么动静,她很是纳闷,明明听见小猪已经出了门啊?就试探着喊了一声:小猪,你在房间里吗?房间里的动静立刻消失了。

林红嘀咕了几声,觉得多半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听错了,就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这事过去之后,林红也就忘到了脑后,她每天忙与过去的同事联系,何明的公司虽说已经日没西山,但并没有走到最后的绝路,如果找到合适的融资商的话,说不定还会时来运转的。

也不知为什么,何明的病情明明不重,却总是好不利索,而且还时常有反复,有一天晚上他还突然昏死过去了,吓得林红慌了手脚,不停的大喊小猪。

听到林红惊慌失措的叫声,小猪只穿着内衣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了,她咬着牙,用自己的大拇指狠力的掐何明的人中,林红胆战心惊的看着何明的人中被小猪掐破,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好长时间,才听见何明呻吟一声,苏醒了过来。

自从何明那一次昏劂过后,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走在阳光下时间稍微长一点就头晕,整张脸苍白得怕人,一点血色也没有,而且昏厥的机率越来越频繁,发展到后,几乎每天都会昏迷,有时候是在看电视时,有时候则是走在路上,还有一次昏倒在了洗手间里。

林红和小猪带着何明去了医院做检查,说来也奇怪,查来查去,除了何明的血糖较低之外,却也没有查出什么毛病。

医生怀疑何明是电解质紊乱,却也没有得到抽血化验后的数据支持。

更奇怪的是,林红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差。

每天夜里总是睡眠不好,噩梦频频,做的那些梦都非常古怪,梦里出现的意象有许多都是她生活之外的东西,比如说,她经常会梦到体形庞大的甲鱼,用泛着绿色荧光的妖异眼珠盯着她,吓得她喘不过气来。

还有的时候,她会梦到自己在黑暗之中,身边好象有几个人在用心的研究她,她看不到那几个人的容貌长相,只能听到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还有就是一只只粘乎乎的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那种感觉非常的恐怖,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她却找不到这种噩梦出现的缘由。

还有一件事总是让她不满意,小猪这个丫头做的饭菜,总是带点苦涩的味道,头几次她还奇怪的问过小猪,但是后来,她慢慢的习惯了这种味道,但每次吃饭时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眼见得何明病情日重一日,林红的心情也越来越坏,家里的笑声渐渐少了,一天到晚死气沉沉,感觉上就象处身一座坟墓之中,那种寂静象厚重的地表岩层一样让人绝望。

这一天林红和小猪正萎靡不振的搀着何明在楼下散步,忽然有一个律师朋友打她的手机,约她带上何明公司的材料去律师事务所看一看,说不定会在其中发现什么转机。

林红一下子振作起来,吩咐小猪照顾好何明,她自己急急忙的跑去路边想打辆出租。

出租车已经停下了,林红却突然想起来律师所要看的法律文件根本没有带在身上,只好向出租车司机歉意的一笑,自己回家去拿材料。

走到门前,她正在坤包里翻找钥匙,突然听到门里有声音响起来,似乎是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乱翻的动静,林红诧异的抬头看了看,没错啊,正是自己的家,屋子里明明没有人,怎么会有人在她的家里乱翻?她狐疑不定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千真万确,房间里真的有人声,她听见卧室的门砰砰的被人用力推关着,厨房里的东西也哗啦啦的跌在了地上,还有一个口齿不清的嘻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那快乐的嘻笑声带有一种阴森森的鬼气,听到林红的耳朵里,令她毛骨悚然。

4)林红后退了两步,用手揉了揉耳朵,再次凑到门前,仔细的倾听。

屋子里的声音突然寂静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震动,吓得林红倒退两步,她不敢开门,大叫了一声掉头就往楼外跑,跑到楼下,正好遇到小猪扶着何明回来,她立即上前抓住小猪的手,惊恐的叫道:有人,咱们家里有人,我刚刚上楼时听到咱们家里有人在里边。

自从那次小猪用掐人中的办法将何明从昏迷状态中弄醒之后,林红就下意识的将小猪视为主心骨,一遇到事情就找小猪。

一家之主的男人何明,反倒成了个累赘。

小猪听了林红的话后,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奇怪,她嘴角抽动着,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大姐你肯定听错了,咱们出来时门锁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进去呢?不可能的。

可不是吗,林红茫然的说道:门上的锁还好好的,可我清清楚楚的听到有人在咱家屋里乱翻一气。

那大姐你帮我扶着大哥,等我上去看看。

小猪偏过头,不让林红看到她的脸,丢下何明急匆匆的上了楼,就听到她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片刻之后,用钥匙开门的哗啦声音传来,然后小猪喊了起来:大姐,你扶着大哥上来吧,什么事也没有。

林红扶着何明上了楼,进家里仔细看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只有厨房里的地面上扔着一只锅盖,小猪说这是她走之前不小心碰地上的,出门之前忘了收起来了。

听小猪这么解释,林红这才放下心来。

虚惊一场之后,林红却越想越困惑,她当时明明听得清清楚楚,是一个或几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难道说她因为过度疲惫,产生了幻听?就在当天晚上,小猪做好了饭端上桌,象往常一样,饭菜里仍然有一种苦味,林红皱着眉头强迫自己吃下去,然后小猪收拾碗碟,她和何明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何明讲着白天时她的律师朋友对何明目前处境的看法。

聊着聊天,林红忽然觉得脖颈僵硬,心里毫无来由的突然害怕起来,感觉到什么地方正有人窥视着她,那诡秘而阴冷的目光所带来的压力令她脆弱的心灵不胜负荷。

林红诧异的转过身,身后是墙壁,不远处是通往阳台的门,那扇门正轻轻的晃动着,霎时间林红的呼吸几乎停止,她用微弱的声音叫着:小猪,小猪!小猪正在厨房里哗啦啦的洗碗,听不到她根本没有发出来的叫声。

阳台上的门仍然在颤动着,颤抖的节奏越来越快,林红呻吟一声,她感觉自己就要吓得昏死过去了,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突然爆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小猪――!!!啪啦一声,小猪被林红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惊吓得失手把一只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顾不上收拾碎碗,急忙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大姐大姐,出什么事了?那种阴暗的目光仿佛重愈千斤,压得林红身下的沙发吱吱做响,压得林红瘫在沙上一动也动不得,她拼尽力气,才抬起一只手,指着阳台的门:外边,小猪,外边有人。

这怎么可能?小猪诧异的望了望林红:阳台是封闭的啊,不可能进来外人的。

说完,不等林红回答,她走过去推开阳台的门,到阳台上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向着林红摊了摊手,那意思是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没人就是没人。

林红茫然的摇着头,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她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那种恐惧已经深入到她的心里。

她知道自己没有错,家里有人,或者说家里有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一直躲藏在暗处窥视着她!虽然小猪就站在阳台上,替她壮着胆,可她所感觉到的那种被偷窥的感觉丝毫也没有减弱。

一个象林红这样漂亮的女人,第六感觉是异常发达的。

当初她还没有遇到何明的时候,每次回到寓所总是感到惊心不定,似乎有人躲在什么地方窥视着她,但找来找去却根本见不到人,然而她坚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就叫来几个朋友帮她一起找,结果真的在台灯后面发现了一只偷拍摄像头,原来是房东觊觎她的美貌想偷窥,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安装在房间里的。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林红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更为可靠,所以小猪越是证明家里没有外人,她就越是感到害怕。

她催促小猪提上切菜刀,把家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在所有可能的地方仔细的寻找,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是心里的感觉就越来越奇怪,她总是听到有什么细微的动静不时的响起,感觉上家里似乎有个腿脚不便的人,不停的在房间里走来去去,可是她却偏偏无法看到这个人,这让她困惑不已。

夜深了,小猪感觉累了,张开大嘴打哈欠,林红不好再缠磨她,只好和何明两个人也回到了卧室里。

何明的头一挨枕头,就立即呼呼睡了过去,林红正想躺下,却忽然想起有间房间她还没有进去看过。

小猪的私人房间。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个神秘的声音,就是从小猪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但是她还有几分犹豫,小猪虽说是个乡下女孩,在家里的地位也只不过是个保姆,但是她尊重小猪,无端的怀疑小猪,是对小猪人格的一种羞辱。

可是,如果她不亲眼看一看小猪的房间,不亲眼证实家里真的没什么闯入者的话,她会坐卧不安的。

思前想后,林红最终还是穿上拖鞋下了地,一直走到客厅里,伸手打开灯,喊了一声:小猪?没有人回答她,小猪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林红就好象孤零零的一个人置身于史前的荒漠之中,空荡荡的世界弥漫着不尽的虚空,那种接近绝望的孤寂几乎要让她发疯:小猪,你在不在?因为极度的恐惧,林红听到自己惊恐的叫喊了起来。

她的惊恐叫喊孤零零的在空间回荡着,甚至连声回音都听不到,四周整个的世界只有亘古的死寂,她的叫声犹如飞翔在真空中的鸟儿,无声无息的为寂静所吞没。

5)第二天早晨起来,林红发现自己只穿着睡衣,竟然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了一夜,身上盖着一件毛巾被。

这件毛巾被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估计多半是半夜里小猪去厕所的时候替她盖上的。

她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想不明白自己昨天夜里是怎么入睡的,她还记得自己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小猪的名字,用力的砸着小猪的房门,可是小猪的房间里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象是间空房子一样的让她心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小猪不给她开门?为什么她那么叫喊也没人理会她?林红现在几乎不能动脑筋想,一想脑袋就裂开一样的痛疼,这真是件莫名其妙的怪事,她的身体怎么会也虚弱到这种程度?早饭过后,她借故去了趟卫生间,躲在里边悄悄的给秦方城和赵卓打了个电话,然后佯装无事的出来,和小猪一起搀着身体虚弱的何明去楼下。

散步的时候,赵卓和秦方城赶来了,躲在远处的车里打她的手机,于是林红找了个借口,让小猪继续陪着何明,她则带着两个朋友悄悄的来到了家门口。

一见面,秦方城就露出很惊讶的神色:这么快?这才结婚几天啊,就折腾出事来了。

秦方城的气色很是不好,这可以理解,一下子多出来五个女儿,衣食住行让他伤透了脑筋。

五个女孩子倒也乖巧,最头痛不过的还是傅秀英那个女人,她认准了秦方城是观世音许配给她的丈夫,尤其是秦方城对五个孩子又是非常的痛爱,这给了傅秀英一线希望,期盼着秦方城接受观世音的安排那一天。

依赵卓的意思,干脆去法院起诉傅秀英绑架勒索罪,把这个满脑子迷信的女人送进监狱,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这个想法不能说秦方城没有,他几乎每天都有着这种冲动,可是一看到那几个孩子泪汪汪的眼睛,他就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抱着脑袋认了命。

虽然痛恨秦方城没出息的样子,但赵卓也知道,这种事情确实让人为难,他曾经见到过秦方城最疼爱的三妞,那孩子乖巧聪明,黑黑的眼珠子不染丝毫杂质,小嘴吧也甜,撒起谎来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特别讨人喜欢,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的心疼。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妈妈让人受不了,赵卓肯定会和秦方城强争着收养三妞。

没有和秦方城争着收养四妞,是因为赵卓也有自己的麻烦,他和妻子黄萍的情感也出现了危机,由于当初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一定坚持让林红做伴娘,惹得黄萍很不开心,赵卓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陪着黄萍,这就使得他和林红之间的联系少了许多。

这一次三个老朋友见面,还是从上一次鸿宾楼聚会后的第一次。

而且他来的时候,还是瞒着妻子黄萍。

赵卓和秦方城虽然接到电话就赶来了,但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林红已经是何明的妻子了,遇到事情却瞒着何明把他们两个叫来,这让他们心里很是不平衡,虽然如此,他们却什么话也没话,跟着林红身后悄悄去她的家。

三个人走在楼道里,秦方城有些抱怨的说道:你看你,也不说等我几天,害得咱们两个人都麻烦不断。

林红白了他一眼,听出了他话中的遗憾,但是她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

赵卓却一声不吭,只是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抬头看楼道的天花板,明摆着不喜欢林红替他找的这桩差事。

三个人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房间里边的悉悉之声,还有一个人好象是捂着嘴的咳嗽声。

林红突然害怕起来,不敢再上前一步。

秦方城听到房间里的古怪动静,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回头看了看赵卓。

赵卓一声不吭,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尽量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然后突然冲了进去,秦方城紧随在他的身后,还壮胆的大喝了一声。

林红跟在最后面,她听得清清楚楚,当她们冲进来的时候,家里有一扇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好象有什么人刚才正在客厅里,发现来人立即逃了回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声响动声音极大,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哪一扇门?赵卓冲进去,左顾右盼一番,目光落在了小猪房间的那扇门上。

此时,那扇门还在微微颤动。

刚才躲进去的人是谁?秦方城看了看赵卓,赵卓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用手推了一下门,没推开,门在里边反锁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红,向后退了一步,突然抬起脚来,对着门一脚踹了过去。

只听哐的一声,墙壁上的粉尘坠落下来,林红急忙用手在眼前扇动着,怕飘飞过来的粉尘迷了她的眼睛。

赵卓的那一脚力气极大,门上的锁咔嚓一声绷裂了,房门敞开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铁管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床上乱七八糟,被褥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凌乱着,看上去里边似乎分明是藏着一个人,赵卓冷哼一声,一步步向着被窝卷走了过去,快到床前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抓住被子猛的一掀。

被子里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赵卓不禁楞住了。

紧跟在赵卓身后的秦方城哈哈大笑起来,赵卓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这也值得你笑?说着他抖了一下被子:你摸一摸。

秦方城不解的望着他:为什么要让我摸?赵卓不回答,只是拎着被子站在那里等着。

秦方城好生没趣,嘟囔着走过来用手摸了一下,一摸之下,他脸上拂然变色:这……被窝还是热乎的呢!被窝居然还是热的,这就意味着就在刚才不久有一个人睡在床上。

这意外的发现让林红惊破了胆,一想到居然真的有一个人悄悄的躲在小猪的屋子里,天天夜里窥视着她的起居生活,她猛的打了一个寒战,急忙把身体藏在秦方城身后,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筛糠颤抖不止。

秦方城满在乎的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们两人在这儿呢你怕什么?秦方城那只手温热有力,拍在她冰冷的手臂上,让林红惊恐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握紧秦方城的那只手,靠他更近一些,抬起头来,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突然,她呆着住了,桌子上面,有一双眼睛正在冷冷的斜睨着他。

那一眼睛,邪恶,冷漠,泛着骇人的碧绿色荧光,带着一丝阴森森的寒意,渗透着阴狱特有的诡异,冷冰冰的斜睨着她。

吃惊之下,林红的心猛烈的抽搐了一下,差一点失声尖叫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赵卓也看到了桌子上那道阴森的目光,他皱了一下眉头,走过去微微弯曲双膝,凑近看了看,伸手过去,拎起一只怪异的东西来。

那是一只乌龟。

龟头大得骇人,颈子极短,因为龟头过大而无法缩进壳内。

龟的头背覆以大块角质盾片,颌粗大,显著钩曲呈鹰嘴状。

背甲长椭圆形,前缘中部凹下,脊部扁平,有一纵棱,利刃一样印在龟的背脊上。

颈盾极短小而宽,腹甲略近长方形,前缘平切,后缘凹入,看起来怪异无比。

这只怪龟,指、趾间居然生着蹼,有爪。

股后及肛侧生长着青色的椎状鳞。

那条长得吓人的怪尾上,呈环状排列着长方形的鳞片。

龟的背面颜色棕黑,分布着触目惊心的橘黄色斑点,椎盾上有几道幅射状黑纹,每一肋盾上各生有一小黑斑。

最让人惊疑不定的是龟的颜色,腹甲竟是橄榄绿,背甲红棕色,腹面却是古怪的橘红色。

看到这只怪异的龟,林红惊怕的向后退缩着。

有一个节奏简单的童音,飘渺无形,好象从梦幻之中的遥远地带飘入了她的耳庞:乌龟瘦,不长肉皮外包着硬骨头四只爪子一个头三年走到家门口对于林红迷惘中的失神,赵卓却没有注意到,却向他们招了招手:哎,你们两个快过来看,这只龟的甲壳上还刻着字呢。

秦方城急忙走过去,凑到跟前仔细的看了看,那只龟有一只巴掌大小,被赵卓拿在手上,它那怪异的大头扭动着,缺乏表情而显出几分阴冷的小眼珠死死的盯着林红,看得林红不由得一窒,急忙用手掩住了口。

她有一种可怕的错觉,这双恐怖的眼睛,她曾经在什么时候见到过。

小猪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天,她竟然不知道她偷偷的在房间里养了这么怪异的一只龟。

秦方城和赵卓用手指搓着龟的甲壳,想分辨出来上面刻的字迹:这到底写的是什么?年头太久了,乌龟壳长大了,把上面的字都撑变形了,真象甲骨文,说不定就是。

两个人嘀咕了好长时间,才听赵卓纳闷的说了句:你看这个字,好象是个朱,刻的是个人名,好象应该念朱毕。

秦方城眨巴眼睛说道:我瞧着倒象个华字,刻的是朱华。

赵卓诧异的问道:乌龟壳上,刻上朱华两个字干什么?秦方城摊摊手: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刻的。

算了,赵卓看得眼睛累了,顺手将乌龟放回到桌子上去:不管它了,林红你也是的,给你家保姆买个威尼熊啊什么的,也花不了几个钱,让她养了这么一只大脑袋乌龟来吓人,你们看着它不碜得慌啊。

听到赵卓这么说,秦方城也干笑了两声:老赵,不是你说,我看着这个东西浑身直冒冷气,这只乌龟的模样怎么长得这么怕人,你看它那双眼睛,林红,它怎么老是盯着你看?林红吓得尖叫一声,赶紧逃到了客厅的阳光之下。

看着她害怕的模样,两个男人齐声大笑起来,这笑声给他们带来了勇气,丢下那个模样怪异的乌龟,他们又挨间房间的仔细找了一遍,秦方城进厨房检查,赵卓却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刚刚打开卧室的门,他突然一下子关上了,紧紧的用手抓住门的把手,他扭过身来,脸色惨白,目光怪异的对秦方城和林红说了句:没有,卧室里真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6)赵卓的话很是奇怪,他使用的措词好象是在与人争辨,他不说卧室里没有人,却说卧室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似乎在场的有谁认为卧室里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存在着,而他却极力的否认。

对于赵卓的怪异,无论是秦方城还是林红,都没有注意,秦方城也只是哦了一声,走到厨房和洗浴间里仔细的看了看,仍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然后秦方城开始打开橱柜的门进行检查,看那扇门里会不会真的躲着一个人。

赵卓却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卧室的房门,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恐惧与惊惶,秦方城每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栗一下。

秦方城正掂起脚尖,想打开头上的一扇壁柜门,可是他的身材不够高,就招呼身高一米八二的赵卓:老赵,你过来帮我一下啊,我说你这人儿是怎么回事啊你,逢到这种场合你才应该是主力军啊你。

赵卓用颤抖的声音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移动半步,秦方城等了一会儿,见他说什么就是不帮忙,心里生了气,自己去饭厅里搬了把椅子,站上去打开壁柜仔细的看了看,除了一堆积满了尘灰的蜘蛛网,什么也没有发现。

没有找到什么,却比发现家里真的有人更让林红害怕,因为她们三个人看得清清楚楚,刚一进来的时候分明是有人逃进了小猪的房间,关门时的响动犹自在耳,怎么会找不到人呢?林红还想让他们再仔细的看一遍。

赵卓却突然说了句: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了。

未等林红反应过来,他已经飞快的走了出去。

赵卓突然走了,让秦方城大惑不解,他摸了摸下巴,问林红:这小子怎么了?是不是看你对我太好,吃醋了?一边去吧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又来贫嘴!林红骂了秦方城一句,心里对赵卓的变化也是困惑莫名,赵卓是个非常大度的男人,不会在小事上跟她一个女孩子计较,否则也不会仅凭她一个电话就赶来了。

但事情怪也怪在这里,他既然来了,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走就走了?象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根本不是赵卓的风格,与他往常的行事准则迥异。

心里纳闷不已,林红的目光落到了小猪房门被踹烂的门锁上:唉,方城,你说门上的锁该怎么办?怎么办?叫个修锁的上来修一修。

秦方城漫不经心的说道:不修也行,那扇门――你说你们锁它干什么?林红心里一想也是,就不再理会这件事了。

实际上事后想起来,秦方城和林红都是有意的回避着小猪房间里的那只古怪的大脑袋乌龟。

乌龟的壳是用来保护它的,遇到危险就把头爪缩进壳中,可那只乌龟的脑袋是如此之大,根本缩不进去,这说明这只乌龟可能根本不需要把脑袋缩进壳里。

那么,既然这只龟不需要壳来保护它,就说明它在自然界中根本没有天敌。

确切的说,这只乌龟是一只可怕的生物,潜意识中的这个想法令他们感到恐惧,所以两人尽其可能的寻找借口,躲开小猪的房间。

查找半天枉然徒劳,秦方城嘟嘟囔囔的走到沙发前坐下歇一歇。

林红过来替他倒茶,秦方城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他皱起眉头,噗的一口把茶水喷了出来:哎呀我的妈,你这是什么茶啊,怎么这么苦啊。

苦吗?我没觉得啊。

林红奇怪的说着,从秦方城手里把茶杯接过来,自己用舌尖尝了尝:不苦啊,我们家平时就是喝的这种菊花茶。

把那破茶叶倒了,全都倒了。

秦方城伸出一只手,大马金刀的下令说道:买点新的回来,林红,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以前的样子多漂亮,现在怎么弄成了这么个模样?是不是女人一结婚都是你这个操蛋模样啊?我……我这模样怎么了?林红有些恼怒的瞪着秦方城。

你这模样怎么了?你都快赶上傅秀英了!秦方城吼了一嗓子,把头扭了过去,低下头喝茶,不再理会她。

林红气恼的对着穿衣镜看了看,她看到镜子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身上随随便便的一件青色套头衫,原来那明丽动人的林红,此时竟不知所踪。

霎时间一阵悲凉浮上心头,自从结婚以来,她就神智恍忽,而何明的病情日重一日,也不知过去多久了,她感觉就象渡过了几千个岁月,甚至与现实都脱节了。

如果不是秦方城今天说她这一句,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些负面变化。

秦方城站起来,把他的一只手放在林红的肩上:林红,你还记得吗?我们两人有多久没有象这样单独在一起了。

林红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秦方城的手在她的手臂上轻轻的摩挲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林红,你到底得了什么病,看看你的皮肤,都薄得透明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么个模样?林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秦方城的手放在上面,那只手粗大有力,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手,一只女人在最软弱的时候可以依靠的手,这就怪不得傅秀英对他死缠不放,怪不得那五个孩子总是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她不由得幽幽叹息一声,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悸,有谁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她在逃避,当初离开台州是逃避,现在嫁给何明也是逃避的继续,可是她究竟在逃避着什么?象如今这种苍老憔悴,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林红,秦方城痛心疾首的劝诫着她:你以前最喜欢参加各种PARTY,是我们公认的PARTY皇后,可自从你结婚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和朋友同学们断绝了往来,再也不出门一步,你这样怎么行?我们都生活在这个社会上,我们是社会人,需要密切的交往与友谊,我建议你去找个心理医生检查一下……还有,平时要多晒晒太阳,你真让我想不明白了你,结一个婚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么糟踏自己?林红的嘴角动了一下,一种久违了的温情浮上心来,两行热泪不知不觉的淌了下来。

秦方城叹息一声,伸手在衣兜里想找块手绢替林红揩揩泪,找来找去却没有找到,索性不再费事了,就说了句: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早知你过得这么不开心,我还不如当时娶了你呢。

说完这句话,秦方城突然怔住了,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两个人,正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是林红的丈夫何明,另一个是搀着何明的小猪。

林红却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仍然抽泣着,秦方城顿时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强笑着和何明打了个招呼:呵呵,这么快就回来了。

何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望着林红和秦方城的眼神带着几分讥讽:可能是快了点吧?不过,这也要怪你们两个没有事先跟我打招呼是不是?秦方城干笑了两声,知道这事多半是何明误会了,也懒得多解释,就不再说话,林红急忙擦去泪水站起来,先把秦方城和何明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然后吩咐道:小猪,今天中午你多弄两个菜,秦方城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就一起吃吧。

秦方城急忙摆摆手:不用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了,你们家里好象有一股阴气,冷嗖嗖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阴气?林红一怔,秦方城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前,打开门他又回头说了一句:给你个建议,最好是搬家,你这宅子风水有问题。

没等林红回答,他已经关上门,快步下了楼。

风水?林红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家:难道家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做祟吗?7)回到家,发现自己的房门被人弄开了,小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血红,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也变得凶狠起来,她走到林红面前,愤怒的看着林红,等着林红给她一个解释。

林红却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沙发上拿着本时装杂志假装翻着看,一来她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二来,她觉得没必要解释,这是她的家,她有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这么简单,还需要什么解释的?小猪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忍无可忍了,先照着自己房间的门重重的踢了一脚,然后趴在床上,呜嗷呜嗷的大声哭了起来。

这个乡下姑娘的哭声非常碜人,听得林红心里不由得发毛。

何明大为诧异,扶着墙壁走到小猪的门前,探头向里边看了看,又扭头问林红:红红,小猪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起来?林红放下杂志,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谁知道你们在外边干了些什么?她一进屋就哭,我正想问一问你呢。

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这样的蛮不讲理,心里好笑,怕小猪冲出来找她算帐,就急忙拿着杂志躲进了洗手间,锁上门不出来了。

她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看了会儿杂志,脑子不知不觉的又糊涂起来,把刚才的事情给忘了,就洗了手出来,等着吃午饭。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猪出来做饭,就喊了一声:小猪,你怎么还不做午饭?何明气哼哼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喊什么喊,小猪出去买菜去了。

哦。

既然小猪不在家,林红的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好象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又好象多日来困扰着她的什么难题突然得到了解决,她脚步轻快的走进卧室,看到何明正合衣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就上前拉起他:喂,我今天不想在家里吃饭了,咱们俩今天出去吃怎么样?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建议,何明的眼睛竟然为之一亮,竟象没病一样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去外边吃?好啊,这些天吃小猪的菜吃得我嘴里老是发苦。

林红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不喜欢吃她做的菜啊。

何明说道:岂止是不喜欢,现在我每天吃饭都跟受刑一样,要不是看你喜欢吃,我早就摔了筷子不干了。

林红哭笑不得:我喜欢吃?才怪!我是以为你喜欢吃她做的菜呢!两人这么一说,才发现他们居然谁都不喜欢吃小猪做的菜,却都以为对方喜欢,所以强迫着自己受罪,说来也真是奇怪了,他们已经是夫妻了,结婚这么多日子,真的是相濡以沫,却连这种日常生活的感受交流都缺乏。

似乎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成为夫妻却突然疏远了起来,这真是件说起来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的事情。

两人下了楼,何明的身体好象一下子好了许多,甚至都不用林红的搀扶,自己健步如飞,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林红也不敢离家太远,就近找了家火锅城,两个人热气腾腾的吃了起来。

吃着饭,林红又想起秦方城来,想想也真有趣,那个家伙来到之后,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却好象把以前的她唤回来了一样,不仅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就连整个人都变得漂亮了起来。

吃过了饭,两人都不愿意回家,就在街上闲游散步,说起小猪做的饭菜来,两人一起摇头,最奇怪的是那种苦味,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家里的饮用水,只要经过她的手,就变得苦涩难以下咽,现在他们抛开小猪自己在一起,才感觉到阳光是如此的明媚,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就让小猪回我爸家吧。

何明决定了:我爸和我妈年纪都大了,更需要人照顾,咱们俩另外请一个保姆得了。

好。

林红高兴的挽住何明的手臂,这个建议她一直憋在心里,不想却让何明最先说了出来,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两人在街上转了大半个下午,快到天黑了,又找了家饭馆吃了点东西,然后这才不情不愿的相互依偎着,硬着头皮回家。

快走到自己家住的那幢楼前的时候,他们经过一个街边花园,就信步走进去逛逛,有两个年龄稍长的中年女人正坐在石凳上织毛衣,见到他们就用略带几分京腔的乡下口音和他们打招呼:他大哥,你的病好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何明笑了笑:是啊,总不能病一辈子吧,你说是不是?他认出这两个女人是附近人家雇的外地保姆,小猪每天下午都和她们坐在一起织毛衣话家常,就又问了一句:小猪没下来?刚看到她从这儿过去,一个中年女人回答道,说话的时候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何明。

中年女人的那种眼神让何明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他上下看了看自己: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那个中年女人赶紧堆起一脸笑:我是说啊,你们两口子都是宽心人啊,对小猪那么好,要是搁了别人家,肯定都不会容她的。

何明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还没等他说话,林红上前一步:小猪她……干什么了?那中年女人的笑容诡密起来:小猪……嘿嘿嘿,那孩子真是太怪了,我的意思是说啊,她到你们家做保姆,还养了那一只怪东西,这种事搁别的雇主家里肯定不会依的,怕吓着孩子的。

可你们都不当一回事,到底是年轻人啊,什么也不信,大度。

说到这里,她放下手里的毛线,扭头对另外几个保姆说道:看看人家这小两口,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啧啧,又漂亮又有钱,家里养了一只大脑袋的怪乌龟,你们真的一点也不害怕?最后那句话问的是何明跟林红。

林红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发现自己遗忘了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那只乌龟,小猪房间里的那只甲壳上刻着字的大脑袋乌龟,她应该问一问小猪为什么要偷偷的养那么一只可怕的怪乌龟,后来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忘了呢?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提醒她,她所想到只是自己弄门小猪房门的不对,心虚的处处躲着小猪,她到底害怕什么?是怕小猪?还是怕那只大脑袋乌龟?好象遥远地带,有一个节奏简单的童声传来:乌龟瘦,不长肉皮外包着硬骨头四只爪子一个头三年走到家门口这个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怎么听起来是如此的亲切,又是如此的诡异?突然之间她激颤了一下,意识清醒过来,紧紧的抓住何明的手,这只手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凉,就象是一块寒冰,那种阴寒直没入她的心里。

林红惊讶的转过头来,看了看何明,她不无意外的看到他那张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显示着他心中极度的惊恐。

而且他的人也几乎有些站不住,不停的向后退着,林红极力的想搀住他,却怎么也搀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何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林红吓坏了,用力的揪着何明的肩膀,大声的喊叫他的名字。

何明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天,满脸凄然的惨笑,说了声:她到底还是来了,事隔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她找上门来了。

谁找上门来了?林红追问道:小明,你把话说清楚点好不好?何明却垂下了头,不再说话,他已经昏了过去。

8)接到林红的电话,秦方城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他停下车,走出来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何明,微微皱了一下眉,一句话也没说,俯下身将何明抱起来,把他放在后车座位上,林红哭得眼睛都红肿了,抽泣着看他把车门关上。

然后秦方城问了句:老赵呢?你没给他打电话?林红摇摇头,没说话,秦方城又问:那怎么不打120?林红还是摇头。

秦方城叹息一声,发动了车子,没多久到了医院,送何明进了抢救室之后,他走到坐在医院走廊椅子上的林红身边,说了句:好了,不要哭了,你别看何明病病歪歪,这家伙的运道长着呢,等过了这一关,就有你们的好日子过了。

对于秦方城毫无依据的安慰,林红只是回报以不停的抽泣。

秦方城叹息了一声,用手搓了搓脸,这段时间以来他不停的和医院打交道,自己住院,三妞住院,现在又轮到林红的丈夫,好象这些人都跟他没有关系,那他辛辛苦苦的这么操劳究竟是为了谁?不胜其烦的摇着头,秦方城干脆什么也不想,坐在林红的身边,象以前那样用一条手臂搂着她,让她安静下来。

天已经黑了,医院才决定收何明住院治疗,等办好手续,天色已经漆黑,秦方城带着林红上了车,说了声:先去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吃过饭之后,秦方城把林红送到楼下,他停下车,过来替林红打开车门,说了声:我送你上去。

林红摇了摇头:不用,小猪在家里呢,不用你送。

秦方城皱了一下眉头:也好,我把你送到门口就回去,这下你总应该放心了吧?林红犹豫着,现在是她最软弱的时候,是她最需要抚爱与支持的时候,秦方城在她身边会让她感受到最大程度的安全与抚慰,可对她来说也是最为可怕的诱惑。

她真的不知道让秦方城送她走到家门口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事,当然,她信任秦方城,可是她不敢相信自己。

你走,她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你快点开车走吧。

秦方城不肯:不行,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要是这样就走掉的话,那我跟赵卓有什么区别了?脱口说出赵卓的名字,秦方城顿时有些纳闷起来,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脑袋:那小子,怎么就突然变了脸了,想不明白。

我求你了不行吗?方城,林红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我怕你。

怕我?秦方城诧异的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怕我什么?趁人之危?唉,不跟你说这么多了。

林红生气了,掉头就往楼道里走,秦方城紧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你不用怕我,我这种人什么坏事都做,就是不会趁人之危,我要想得到你,机会可不是一次两次,这你也清楚,我可不是吹牛。

林红知道他说得没错,可是真的没有心思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调笑,她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往楼梯上走着,到了自己家的门前,打开门,回头望了秦方城一眼,没理会他就进了房间。

秦方城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跟在她身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林红顺手将坤包丢在沙发上,去洗手间洗洗脸,补补妆,她还记得上午时秦方城讥刺她蓬头垢面的仇,不愿意以太过憔悴的形象面对他让他嘲笑。

秦方城一个人坐下,自己替自己倒上茶,那茶水真是苦涩,苦得他直皱眉头。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把那苦涩的茶水咽下去,伸手抓过茶叶筒,从里边抓了一把茶叶仔细的看着,茶叶上好象沾附着一种白色的粉末,秦方城不明所以的摇着头,嘀咕了一声:这是什么?他喊了一声林红,林红在卫生间闷应了一声,她仍然在洗妆,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秦方城托着手里的茶叶寻思着,想了好一会,他找了张白纸,将手里的茶叶包起来,放进衣兜里,忽然皱起眉头又喝了一口。

这一次,可能是口腔麻木了,也可能是已经习惯了,感觉不是象第一口那么苦涩难咽了。

突然之间房门嘎吱一声,小猪住的房间门被人从里边推开,秦方城扭头很是随意的扫视了一眼,然后他有些诧异的站了起来,眼睛眨了几下,突然呆在了那里,好长时间过去,他猛然怪叫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失足跌落到了地面上,倒下时胳膊碰在了茶几上,稀里哗啦的将茶几上的茶杯全部震落到了地上,碎裂了一地瓷片。

怎么了?听到动静,林红从洗浴间里走了出来: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连坐都坐不稳了?秦方城猛的抬起头来,咻咻喘息着,望向林红,林红不由得一惊,后退一步,她有生以来,从未见到过如此恐惧的一张脸。

秦方城那张脸,目光绝望而呆滞,瞳孔急速张大,嘴吧和鼻腔也都张开着,露出里边的牙齿和鼻毛,两颊的肌肉不停的颤跳着:谁?他惊恐交加的用手指着小猪的房门:谁在那间屋子里?被他的可怕模样所感染,林红也忍不住害怕起来:方城,你……你不要吓唬我。

我没有吓唬你,我刚才……刚才看到……秦方城惊心不定的说着,可能是想到他是一个男人,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迟疑不决的看了看林红,推门了那扇白天时被赵卓踹开的房门。

他瞥了一眼屋内,动作飞快的把门关上了,回头对林红说了句:这里边,真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说话时候的方式语气,竟然同赵卓打开卧室的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异样神态让林红大起疑心:真的?方城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永远也不会。

秦方城说着,顺手抓起林红扔在沙发上的坤包:走,你跟我走,这里你真的不能再住了,太危险。

你等等,林红早已是惊弓之鸟,没人陪伴,她根本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可是小猪还在房间里呢,所以她用力挣脱着,回头喊着小猪的名字。

可是很奇怪,小猪没有回答,她的房间里,却响起一阵怪里怪气的笑声,象是一个孩子的笑声,声音阴冷而邪恶,充斥着一种可怕的暴戾与怨毒。

那笑声听在林红的耳朵里,直让人从心头直寒到脚底,恐惧攫住了她的心灵,全身的肌肉神经都因此而麻痹僵硬了,如果不是秦方城强拉着她,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才会逃出这变得越来越可怕的家。

秦方城头也不回的拉着她,飞跑下了楼,快到底楼时他脚下突然失去平衡,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拖得林红也栽在他身上,因为过度的惊恐而尖叫了一声。

秦方城一声不吭的爬起来,用手背拂拭了一下磕破的鼻血,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走,快点走,上车,这边。

林红跑过去,临上车的时候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楼上,自己家的窗子里,灯火通明,客厅里的窗窗垂着,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窗窗后面,正撩起窗窗向外看着她们两人。

由于背光的缘故,林红无法看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它身上背负着一只圆形的甲壳和光线照到他的牙齿上折射回来的反光。

9)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自远而近,挟带着一种恐怖的力量。

脚步声越来越近,映射着暗淡光线的墙壁上被投射下一个可怕的身影,林红惊恐的挣扎起来,想躲开这带着沉重压力的阴影,但是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这个可怕的梦境中挣扎出来。

她清楚自己失陷在一个梦中,却无法唤醒自己。

在梦里,她看到自己手脚被反绑着,阴暗的房间中墙壁上溅满了碜人的鲜血,鲜血有的已经干涸,有的仍然在缓缓流淌。

四周弥漫着阴森的腥冷气息,那种气息令人绝望。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一个庞大的黑色阴影压迫了过来。

有一张可怕的脸在凑近她,她大哭,绝望的大声悲嚎,无法看清楚这张脸的面孔,只是在感觉上看到这个身形举着一支白色的蜡烛,面对着缓慢的俯下身来,蜡烛油滴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烫热的感觉令她魂飞魄散。

那张无法看清的面孔发出一声怪笑,笑声阴戾碜人,就象一只邪恶的手,延伸入她的体内,直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掏出来。

她对梦中的那张脸充满了恐惧,在梦中却无力反抗,只能是绝望的哀号着,那凄楚的哀号是如此的碜人,引发了她生理上的极大不适。

她清楚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发出的牙齿颤击之声,那种急促的咯咯之声瞬间放大,充斥了整个世界,激颤的惊惶之中,她小便失禁,汗湿淋漓,从噩梦中嚎淘着醒来。

她绝望的大声嚎淘着,拼命的想坐起来,可是汗浸床单,浑身无力,直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象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拼命的抓住这只手,她用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致于她听到身边的男人发出了一声痛叫:林红,你到底是怎么了,快醒一醒。

有一个节奏简单的童音,飘渺无形,好象从梦幻之中的遥远地带飘来:乌龟瘦,不长肉皮外包着硬骨头四只爪子一个头三年走到家门口林红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秦方城那张焦灼而关切的脸。

她茫然的眨着眼,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游移的目光掠过雪白的天花板和贴了壁纸的壁棚,她想起来了,这是台州宾馆的一个房间,在昨天夜里,她和秦方城仓惶的逃离了那应该是属于她的家,来到了这里开了房间……她和秦方城开了房间!!!她把那只死死抓在手里的男人的手拿到眼前看了看,没错,这只手粗大温暖,是秦方城的,但却不是她丈夫何明的手,象是摔开可怕的蛇蝎一样,她尖叫一声,猛的把这只手摔开。

秦方城毫不介意:你看你,干什么啊这是,忘了昨天晚上你死死抱住我不放了,现在却象扔张擦鼻涕纸一样把我扔到一边,什么玩艺呢这是,哼!早知你这样容易翻脸,我还不如去找那个垃圾妇傅秀英去。

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他还是把被子折起来,放在林红的背后,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背子上坐好:原来你有癫痫病啊,怎么没跟我说过?癫痫?林红迟钝的看了看秦方城,这个男人真是一个君子,他身上的那身西服和里边的衬衫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好象只不过一夜之间,就多了满脸的胡子,为了照顾她,他竟然一夜未解衣合眼,而他原本没理由这样做的。

是啊,癫痫。

秦方城忧心忡忡的说道:昨天晚上你刚刚躺下来,就突然抽起了疯,差一点没把我吓死。

抽疯?林红更是茫然,她的目光飘忽着,忽然看到秦方城一只手上鲜血淋漓:你那只手怎么了?你还问我?秦方城气不打一处来,你一抽起疯来,就一口咬住了我这只手,痛得我嗷嗷惨叫,你那口小牙可真叫厉害啊,我想尽了办法也抽不出来,你看看,他气冲冲的把手送到林红的面前:这骨头都露出来了,有你这么狠的吗?对……对不起。

林红垂下头,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你一直有这个病吗?秦方城托着他那只受伤的手,挨着林红坐了下来:要是你一直有这个病的话,我还真得重新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林红不解的问道。

娶你。

秦方城很严肃的回答道:你这个癫痫病我还是稍微了解的,人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不能太过疲劳,也不能用脑过度,象你这种情况,得需要一个象我这样真心爱着你还能够给你提供一个舒适的休养环境的男人来养活,就这么定了吧。

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当三妞的妈妈,那孩子我已经决定收养她做女儿了。

林红眨了眨眼:我已经结婚了。

那你怎么住在外边呢?秦方城冷笑道:而不是和何明他们家人住在一起?恐怕不只是何明他们家人嫌你,就连何明也后悔娶了你吧?说来说去,倒霉的还是我,哼。

你说什么呀,一个人嘀嘀咕咕的。

林红觉得好笑:事情根本不象你想象的那样,我压根就没什么癫痫病。

可是你昨天晚上确实抽疯了,秦方城证实道:大脑病灶放电,导致你牙关紧咬,口吐白沫,身体痉挛,意识错乱,你说那是不是癫痫?是又怎么样?我还不能病一场啊?林红生气了,索性不讲道理耍起蛮来,她不喜欢秦方城描述她的病情,这种描述比病情本身更为可怕,一个患有抽疯病的女人,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损害她的形象的。

秦方城却根本不当成回事:就算是有癫痫病又怕什么?我小时候就经常抽疯,后来……嘿嘿嘿。

他突然怪笑起来,收住话不往下说了。

林红狐疑的望着他:你别坏笑,你这人一坏笑就没好事。

秦方城笑得更加放肆起来: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一直到上了大学,还经常抽疯,几乎每个月都要抽一次,后来我跟声乐系的一个女孩好了,在外边租了房子住,每天晚上勤劳的做爱,这个病就自己好了,所以吗,你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只要你跟我做……10)你闭上嘴吧!林红心烦意乱的打断他:我根本没有癫痫病,昨天晚的事,是被梦魇住了。

她用手无力的捂住自己的脸:可怕的梦魇,真是太可怕了,我现在一想起来全身都还在颤抖。

哦,秦方城恍然大悟:原来是做了个噩梦,那就怪不得了。

所以――林红抬起头,警告秦方城:你别出去跟别人乱说,我根本没什么癫痫病,还有――还有――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情,昨天晚上你对我的照顾,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真诚的帮助我,以后有机会也一定会报答你,不过也不许你跟别人乱讲开房间啦什么的。

我跟别人怎么讲?秦方城气急反笑:讲我和你开了房间,我却在地毯上坐了一夜,手还被你咬成这个样子?已经说过谢谢你了,还想怎么样?林红白了他一眼。

你说我还能怎么样?好人做到底,好事送到家呗。

秦方城俯身过来:你有没有力气下床,要是不行的话我替你去楼上买点吃的上来。

你等等,林红抬起一只手,示意他过来:方城,我昨天晚上浑身抽搐,是因为我想起一件事来,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情?秦方城的脸色突然变了:林红,你看今天外边的天气这么好,咱们能不能说点高兴的事?你怕什么?林红惊讶的看了看秦方城,猛然想起昨夜惊怖逃离时的情景:对了方城,你还没有告诉我,昨天你打开了小猪的房门,到底看到了什么?把你吓成那个样子?秦方城反应飞快:昨天,你有没有和赵卓通过电话?赵卓?林红意识越来越清醒:对了赵卓,他昨天突然莫名其妙的走了,他看了我的卧室……就突然变得恐惧起来,当时我们怎么就没意识到呢?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变得那样不可理喻的。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你现在终于想起这些事来了。

秦方城慢慢坐下,把那只被林红咬伤的手放到嘴边呵着:昨天晚上,你睡过去之后,赵卓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他说什么了?林红急切的问道。

他……什么也没说。

秦方城的眼神变得很是奇怪,躲躲闪闪的不敢与林红的目光接触。

什么也没说?林红诧异的望着秦方城。

是什么也没说。

秦方城转过头,不看林红那双质问的眼神。

林红生气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方城,你别想骗我,赵卓到底在我家里看到什么了?秦方城扭过头来,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这要问你自己,林红,你天天都在自己家里呆着,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说,你昨天夜里也看到了?林红逼视着秦方城。

秦方城迟疑的望着林红,好长时间过去,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林红立即揪住他,追问道:你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秦方城慢慢的把林红那只手拿开:跟我说句实话吧,林红,你是真的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东西?林红望着他,大声的说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过,从来就没在家里看到过什么东西,方城,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就不能痛快点告诉我?你们到底都看到了什么?秦方城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他站住,说了句让林红为之气结的话:林红,你没有看到就好,既然你没有看到,那也就用不着再说它了,没意思。

林红一听,火冒三丈,秦方城却不待她开口,就已经飞快的继续说道:对了林红,刚才你醒来时说了句话,你说你想起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林红一句话也没说,扯过被单往自己头上一蒙,躺在床上不理会秦方城。

这个吞吞吐吐的男人真把她气坏了,事实上她最终没能和秦方城结合,一多半的原因也是因为秦方城的这个软绵绵的性格,以前林红曾经给他不知多少次机会,每一次他就是这样故弄玄虚假充正人君子,生生的把那么多的机会全都错过了。

结果却遇上了垃圾妇傅秀英,用几个孩子缠得他晕头转向,竟然无法脱身了。

而何明却不象他那样磨蹭,从见到她起就不留余地展开了爱情攻势,女人总是会在这种毫无理性的狂轰滥炸中放弃矜持,而这个秦方城,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得。

秦方城叹了口气,坐在床上,背对着她,手在衣兜里掏来掏去,终于掏出盒香烟,自己点上抽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好长时间不说话,后来林红终于躺不住了,自己下了地穿上拖鞋,去了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花费了二十多分钟,感觉自己的意识又有些恍忽迷乱,她发现自己对秦方城的态度很奇怪,好象不仅仅是把他视为一个情交莫逆的异性朋友,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可是,暝暝中似乎有着一种可怕的力量,推动着他们的生命轨迹向一处并拢。

虽然自己清清白白,却好象是做了什么越轨的事情一样总是感觉到心理疚愧。

为什么会这样?对着镜子她怜爱的用手指按摩着自己脸上的肌肤,那苍白的肌肤因为缺少情爱的滋润而日渐丧失活力,这难道是她渴望的婚姻吗?如果是,那她宁肯选择叛逆……突然之间她呆住了,她在镜子里看到身后一张诡异的怪脸正在狞笑,霎时间她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凝固了,几乎本能的尖叫一声,掉头撞开浴室的门,冲了出去。

方城,方城,我看到它了,它追着我来了!她冲出来,一头撞进秦方城的怀里,撞得秦方城跌倒在床上,她却死死的抓住秦方城不敢放手,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秦方城的肌肉之中:方城,我看到了,我在镜子里看到它了,它来了,它从小猪的房间里钻出来了,追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