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斯坦霍普开车回到案发现场。
这趟差事真他妈的够戗,犯罪现场调查的警察说道。
他们根本没时间处理好尸体。
因为是在浅水滩里发现的,所以在这片海滩完全被海水淹没之前他们只有四小时的时间。
尽管时下正是仲夏,可他们刚赶到现场时天就黑了。
维拉将她的车停在灯塔旁,看见他们手边的工作大致就要结束了。
尸体已经被移开了,海水也已顺着沟谷流过来,填满了水塘。
她想象着这些花顺流漂向北海,接着被卷入了DFDS游轮螺旋桨激起的旋涡中,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把所有的花都找回来了。
犯罪现场调查的警官比利·韦恩莱特还在那里,正把他的包往汽车行李箱里放。
他面部白皙,身材瘦弱,在她认识他的二十年里他看起来几乎没有变老。
现在想来,那是因为他长着一张看起来永远有些孩子气的娃娃脸。
她从自己的车上下来,慢慢向他走去。
灯塔射出的光线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了吗?一个年轻女士。
被勒死的。
尸体在光天化曰之下暴露在一个公众场所。
尸体上还洒满了花。
据我看来这已经很不寻常了。
你还想了解什么?谋杀是发生在白天吗?肯定是。
想想潮水吧。
而且不管怎样,她的尸体是不可能在那里停留很久的。
白天这地方应该到处都是人,因为这段时间天气不错。
我知道那天不是周末,也不是学校放假的曰子,可阳光总会把人吸引到海边。
我的猜测是尸体被放在那儿不久后便被发现了。
维拉心想,凶手是不会这么公然行事的。
人必须要站在沟谷的入口处才能看到尸体。
但是,把她搬到这儿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一定会有人看到的,而且.凶手也一定想让人在精心布置的场景被潮水冲走之前就发现尸体。
如果詹姆斯·卡尔弗特没有因玩厌了而去那里探险,不知凶手将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我们知不知道在被放进水里之前她已经死了多久了?对不起,你得等到下午才能知道结果。
根据当时的现场状况,约翰·基廷的确是什么都做不了。
等他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得不考虑要把尸体移开了。
他们今晚会做检测吗?我倒希望他们不要。
或者至少等我有时间吃块比萨。
我接到电话时正坐下来准备吃咖喱肉。
我现在都要饿晕了。
比利的胃口一直是大家的笑柄。
他就像根豆苗那样瘦,可胃口却非常好。
她把这简单归咎于遗传基因的错误。
我们应该等到明天早上,他继续说,我正等万斯贝克那边的回信。
恰好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离开她去接电话。
有传闻说他正在与万斯贝克医院一个新来的年轻病理学医生谈恋爱。
维拉一直对八卦非常热衷,而且把这看做是干这行的一个工具。
她把听到的悄悄话整理起来准备说给乔·阿希伍什听。
她的警官会假装不想听,可她知道他会感兴趣的。
她心里琢磨着不知乔的调查那边进展如何。
他们去赫克瑟姆郊区的一个小村子里找莉莉·马什的父母调查情况去了。
乔主动要求去将莉莉的死讯告诉他们。
他说他不想其他人来做这件事。
他自已就是一个父亲。
他可能无法完全了解失去孩子的感受是怎样的,可是他认为自己要比组里的某些成员更胜任一些。
韦恩莱特接完电话后又回到了她身边。
即便是在黑暗中,她都能感觉到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冷淡,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欲望。
她想告诉他,别再做别人的木偶啦。
他已经结了婚,而且她认为他的婚姻还算幸福。
那个年轻女医生却很寂寞,不过和他玩玩而已。
后来她又告诉自己说,这不关她的事,做他的关系顾问,她连边都沾不上。
约翰·基廷想马上就开始工作,他说,早上晚些时候他就能处理完。
大概要一个小时。
好的。
到时我会去那儿的。
她一直斜靠在汽车引擎盖上站在那儿,听着瞭望塔下波浪拍岸的声音,直到他开车走远了。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坐在那座奇怪的白塔外面的那群人身上。
那座塔在诺森伯兰乡下显得格格不入。
她去那里拜访他们是因为当时犯罪现场勘查组正在工作,她没有别的事好做。
他们一起发现了尸体,他们正好当晚聚在一起,之后又各自散去。
最先到达现场的警员已经确认了不少事实。
她想她应该在他们尚未离去时赶回现场,问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她心里一直期待能有人向她描述曾见过一辆汽车,与鲁克被害那晚朱莉在她回家路上看见的那辆相似,然而他们引起了她的注意,并非只因为他们与那名死去的年轻女子有着某种关联,也不是因为这些男人让她想起了她父亲——他经常和他的密友一起从山上违法掏一些猛禽的鸟巢,回来后坐在厨房里——只是与他们的谈话让她感到这些人有待进一步的调查。
他们的那种傲慢惹恼了她,而且她从中体会到了挑战的意味。
她试图弄清楚到底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位激怒了她,可总也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不安。
最后她不得不钻进自己的汽车,跟在韦恩莱特后面开过小路,然后上了大路。
病理学家约翰·基廷是—位五十多岁的北爱尔兰人。
他脾气很直,不爱听废话,这让维拉手下一些年轻警官都有些怕他。
她见过的唯一一次让他在尸检时流露感情是他在调查一个三岁孩子死因的时候。
到了他的办公室后,他便开始与她谈论在他年轻时与一名威尔士军士的一场橄榄球赛,他那被撞扁的鼻子便是那场球赛的最好见证。
他在换衣服准备验尸前替维拉冲了杯咖啡。
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她是被人扼死的,他说,不过这个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与那个阿姆斯特朗男孩有什么相似之处吗?当时在现场我没有时间做太细致的检查。
想象一下你梦见过的犯罪现场中最糟糕的一个,而这个案件显然属于这一类型。
几小时后尸体便会被冲到海里去了。
如果那样,那么我们就永远无法看到那些花,也就不会把它与西顿那个案子联系在一起了。
她又回到了在灯塔那里一直困扰她的那个问题上来。
那个是否就是凶手想要的呢?是某种私人的仪式吗?或者说他打赌尸体一定会被及时发现?嗨!不要问我。
我只负责和死亡的身体打交道,而不是活着的思想。
她透过玻璃幕墙看他们进行尸检。
这倒不是因为她受不了会呕吐,而是因为她对自己庞大的身躯很有自知之明,她担心她在那里会碍事。
不锈钢操作台旁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几个技师,还有在一旁拍照的比利·韦恩莱特。
他们将尸体从聚乙烯布里解开来,镁光灯在一旁不停地闪烁着。
他们开始动手脱除莉莉·马什的衣服。
他们先脱下了蓝色的全棉短裙,然后是绣花白衬衫。
维拉看见她里面穿了一套白色的胸罩和内裤,从款式上看一点也不像是少女穿的那种。
胸罩罩杯很小,罩面是蕾丝的,很暴露。
内裤两侧点缀着些红色丝绸蝴蝶结,胯部则是红色的丝绸。
比利·韦恩莱特将这些衣物一一用包装好,约翰·基廷时不时地朝维拉看上几眼,仿佛在提醒她注意他即将要说的话的重要性。
衣服上几乎没什么凌乱不整的地方。
没有任何受到性侵犯的明显迹象。
有可能他事后再把她的衣服重新穿好,维拉心想。
还是等到阴道检查的结果出来后再下定论吧。
然而鲁克那个案子中也没有证据表明有性侵犯的迹象,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案子必然有着某种关联。
约翰·基廷继续说道:没有淤伤,也没有裂伤。
请给眼睛和眼睑来个特写。
请注意那个淤斑。
维拉早已注意到那个了,早在案发现场就看见了那块淤斑——这是颈部血流阻塞时的一个出血点,是扼杀最典型的一个标志。
迹象表明不是用手勒死的,约翰·基廷说道,没有指甲印。
请看脖子上的那圈印子。
颈部的皮肤没有破损,这说明作案工具不是金属线,除非它外面还裹着一层塑料。
我想可能是一种上好的绳子。
这个情况也与阿姆斯特朗那个案子完全一致。
她看着他继续尸检。
比利采集了所有的样品,有遗留下来的口红印,即便是在海水里浸泡过依然还有残留;刮下来的指印碎屑;一小簇阴毛。
此时,她的脑子里想得很多。
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年轻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尸检结束后,她和他一起又回到他办公室里。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很快,医院上早班的人就会陆续到来了。
他们又加了些咖啡,还吃了些巧克力饼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饿了。
她几乎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我想我也就能给你提供这么多信息了,他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在被勒死前曾受到了性侵犯。
她性生活曾经很活跃,但不是最近。
没有怀孕,而且她也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她的面前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事在等着她。
真是太遗憾了。
她没有挣扎,维拉说,难道她认识凶手?那倒也未必。
他可以突然袭击。
凶手也有可能是一个女人。
哦,是的。
他说,从体力上来说,一个女人也能做到。
但是维拉看出,他并不真的相信凶手是女性。
他是那种喜欢行侠仗义的老式男人。
那些失去了生育机会的女人应该受到别人的同情。
维拉心里说,他是不是也在同情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