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西蒂·卡尔弗特感觉自己对性太过专注,这让她非常困扰。
有一次在医生的候诊室里她读了一本杂志,那上面说青春期的男生大约每六分钟就会想到性。
当时她认为简直难以置信。
既然这些年轻人这么容易分神,那他们怎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比如上大学,看电影,踢足球呢?她自己的儿子会是怎样的?看着詹姆斯坐在地板上玩他的乐高积木玩具,根本就无法想象若干年后他也会变得对性如此着迷。
现在她认为白日性幻想六分钟的间隔恐怕还只是个保守的估计,至少在她自己身上是这种情况。
现在,总有那么一会儿,无论她在做什么,她总会想到自己的身体和身体的反应,那种感觉给她每天的日常生活增添了一种骚动不安,但有时又很令人愉悦。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似乎不太正常,就像她身着粉装参加葬礼一样。
她正在花园里采摘最早一批草莓。
她轻轻地抬起防护网,将手滑到网眼与草垫之间。
草莓还很小,但已足够为詹姆斯泡茶了。
她拿起一个尝了尝,很甜,还略带着阳光的温暖,她看了下手表,校车就要到了。
还有十分钟时间她就得把手洗净,走过小路去接他了。
她并不总是走过去接他。
他声称自己已经长大,能自己走回家了,而且事实的确如此。
但是今天他带着小提琴,所以看到她他会高兴,因为她可以帮他拿东西。
她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想法:今天是那个老校车司机,还是那个胳膊肌肉发达,常常穿着无袖T恤的年轻司机呢?然后她又看了看手表。
自她一次想到性只间隔隔了两分钟。
她这把年纪还这样,实在是荒谬,她这样想到。
弗里西蒂今年四十七岁。
她有丈夫,四个孩子,托上帝的福,她还有一个孙子。
再过几天,她丈夫彼得就整六十了。
彼得偶尔也会有性欲高涨的时候,就像水面上零星地冒几个泡泡,但也都是在她最不期待的时候。
她还不曾和彼得谈论这个问题,当然她也不会提起。
他显然无法满足她的欲望,这些天来他们很少做爱。
她站起身来,穿过草地去厨房。
福克斯米尔现在的位置上原来曾有一个旧水磨。
那里有一座大房子,建于三十年代,是某个船主为躲避城市生活而购置的一处居所。
它外表看上去像一般船,曲线流畅,水磨里流出的水从房前淌过。
这是一艘巨大的、装饰艺术①风格的船,搁浅在平坦坦的农场上,船首指向北海方向,船尾面对微微显露的诺森伯兰山,一条悠长的走廊像是船上的甲板,环绕在房子的一侧,这走廊的实际用处并不大,因为这里天气很冷,几乎很少有时间可以坐在外面。
她喜爱这所房了。
单靠学校的薪水他们是永远不可能买得起的,但是彼得的父母在他们婚后不久去世了,他们所有的钱就都留给了彼得。
①该种设计演变自十九世纪末的Art Nouveau(新艺术)运动,当时的Art Nouveau是资产阶级追求感性(如花草动物的形体)与异术文化图案(如东方的书法与工艺品)的有机线条。
Art Deco则结合了因工业文化所兴起的机械美学,以较机械式的、几何的、纯粹装饰的线条来表现,如扇形辐射状的太阳光、齿轮或流线型线条、对称简洁的几何构图等等,并以明亮且对比的颜色来彩绘,例如亮丽的红色、吓人的粉红色、电器类的蓝色、警报器的黄色,到探戈的橘色及带有金属味的金色、银白色以及古铜色等等。
她把装有草莓的蓝子放在桌上,在大厅里照了照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又用唇膏补了点口红,她比詹姆斯朋友的母亲们年龄更大,她不想让他感到难堪。
小路上的接骨木正值花季,散发出来的香气令她眩晕,一直沁入她的喉咙深和。
小路两旁的玉米都快要熟了。
那里的玉米过于浓密,花儿都无处生长,但在紧挨着她家房子、属于她家所有的那块地上有金凤花、三中草和紫豌豆花。
远处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在热雾中闪闪发亮。
连续三天都是烈日高悬了。
这个周末就是彼得的生日了,她在计划该做些什么。
周五晚上那些男生就要来了。
她把他们都看做是男生,尽管塞缪尔至少和她一样大。
如果天气依然这般晴好的话,周六他们就打算去海滩野餐,然后去法尼斯岛上看海雀和海鸠。
詹姆斯会喜欢这个安排的。
她斜眼看了看天,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看见地平线上淡淡的云彩。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冷锋过来。
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想,到时候的天气也行会暖和得可以游泳,于是她又想到了波浪冲击身体时的那种感觉。
她走到小路尽头时较车还没有到的迹象。
她坐到木头钉成的平台上。
这地方原来是放农场的乳桶,等着装牛奶的卡车来运走。
木头热烘烘的,散发着柏油味。
她在木头平台上躺了下去,面对着太阳。
两年后詹姆斯就要离开家去上中学了。
她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彼得曾说要把他送到城里的一所私立学校去,他自己在那所学校读过书。
她曾在地铁里看见过那些身穿条纹运动衫的男生。
她觉得他们自信的过了头,走在路上吵吵闹闹的。
可他怎么去那里上学呢?她当时问。
可这并不是她反对的真实原因。
她认为给詹姆斯太多的压力并不是件好事。
这个孩子不是聪明,却爱做梦。
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做事,也许对他的发展会更好些。
邻村的综合性中学可能会更适合他。
甚至是莫佩斯那里的中学——他们家的其他几个孩子曾在那里上学,她也觉得对詹姆斯来说有些困难。
我送他去,然后接他回来。
彼得说,放学后会有很多活动,他可以在那里等我下班。
那段话让她更加赞成这个计划。
詹姆斯放学回家和她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对她来说不同寻常。
如果没有这段时间,她想,他就不是她的了。
她听见校车轰轰地抓上了堤岸,越驶越近。
她坐址了身子,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看过去。
司机是斯坦,年纪大的那个,她向他挥了挥手以掩饰自己的失望。
通常在这一站下车的有三个孩子——农场上的那对双胞胎姐妹和詹姆斯。
可今天第一个下车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脚穿一双细带皮凉鞋,身着一件红色和金色相间的无袖连衣裙,上半身是合体的小背心,下面是裙摆很大的裙子。
弗里西蒂喜欢这种连衣裙,喜欢下半身的那半截裙给人的感觉还有那丰富健康的颜色——现今的年轻人即使是在夏天似乎也只会选择黑色和灰色——当她看见那位年轻女子下车时帮詹姆斯拿着他的包和小提琴时,她立刻被她吸引住了。
那对双胞胎穿过马路,沿着通往小房子的小道走远了,校车也开走了,只剩下他们三人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站在树篱旁。
这是马什小姐,詹姆斯说,她在我们学校工作。
那位女子肩上背着一草编的大包,带子是皮质的。
她伸出一只手,是只褐色的、纤长瘦比的手。
包从肩上滑到她的胳膊上,弗里西蒂看见里面装着一些文件夹和一本图书馆的书。
我叫莉莉,她的嗓音很清脆,还是学生。
这是我最后一次教学实习。
她笑着,仿佛在期待弗里西蒂会很高兴见到她。
我对她说,她可以过来住在我们家的那个小房子里。
詹姆斯边说边出发走向小路。
他走得很轻松,一点也不在意那两个人是谁帮他拿东西。
弗里西蒂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他和你们说起过我在找住的地方了吗?莉莉问道。
弗里西蒂摇了摇头。
哦,天哪,这太令人尴尬了。
可事实上她并没有显得很难为情。
她看起来非常自信,说不定心里认为这件事很有趣呢。
每天从纽卡斯尔①赶去上班,又没有车,实在是太可怕了。
校长在晨会上问有谁能提供食宿。
我们想找个可以提供早餐的旅馆,或者是不是有人愿意接受我在家中寄宿。
昨天詹姆斯说你们家有一座小房子可以出租。
今天下午我曾试着打电话联系你们,但是没有人接电话。
他说你可能在花园里,并且让我直接去,没有关系。
我以为他和你们谈过这件事。
要拒绝还真有点困难……哦,是的,弗里西蒂附和道,他有时人很执著。
哎呀,听我说,没有关系的。
今天下午天气不错,我可以走到村子里,那里六点钟有班车可以进城。
让我想一下, 弗里西蒂说,过来一起喝杯茶吧。
早先小房子也曾租给别人住过,但是结果却从未十分令人满意。
开始时他们很高兴能有份额外的收入。
即使有了彼得父母留给他们的钱,但是还依然是个噩梦。
后来,有了三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之后,他们还以为可以把小房子给保姆或者外国交换生住,但是这些人都抱怨房子太冷,水龙头又漏水,而且缺少一些现代的便利设施。
另外,有陌生人住得离他们家如此靠近,也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
再说,有人住进了那小房子,他们就要承担责任,这也让他们感到有压力。
尽管这些房客中没有人惹出什么麻烦来,但每看到他们离去,弗里西蒂和彼得总会感到一阵轻松。
下次再也不把房子出租了。
最后一个房客——一位思乡心切的瑞典青年离开后彼得说了这句话。
尽管离这个学期结束只有四个礼拜的时间了,弗里西蒂还是不敢确定,如果自己家门口多出一位年轻女子,彼得会怎么想。
她们在厨房的餐桌旁坐下,海上的微风从敞开的窗子进来,吹动着棉布窗帘。
这时弗里西蒂·卡尔弗特想,这位女士想要在此住下的话,也许她应该把她留下来。
如果时间不长,彼得可能不会太介意吧。
詹姆斯挨着她们坐在桌前,身边摆满了剪刀、剪纸的碎片和胶水之类的东西。
他正一边喝橙汁一边给他爸爸做生日卡片。
卡片设计得非常精美,他用彩带和亮片做成60这两个数字,然后把从旧影集里翻出的彼得的照片拼贴在这个数字周围。
莉莉很喜欢这张卡片,还问了这些旧照片的情况。
弗里西蒂觉察得到,詹姆斯因为莉莉对这张卡片感兴趣而心情愉快,她感到一阵由衷的感激。
****非·凡·手·打·kaymeteor****如果住在纽卡斯尔,她说,我想你在周末的时候是不住在那个小房子住的。
她想,这一点应该向彼得解释一下。
她只是在工作日的那几天待在这里,而你呢,工作时间又总是那么长,因此是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的。
小房子就在开潢野花的草地的呬边。
除去花园,这是他们拥有的唯一的一块土地了。
从他们住处的房子看过去,那小房子显得很矮,很难相信这里居然能够住人。
草地上有一条被人踩出的小路,弗里西蒂琢磨着在草长高后,都曾有谁来过这里。
也许是詹姆斯吧国。
他和朋友一起玩耍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这里当做他的隐身之处。
小房子一般是锁着的,她不记得詹姆斯最近曾经问她要过那里的钥匙。
说是小房子其实言过其实了,她说,实际上它只有楼上楼下各一间,屋后有卫生间罢了。
我们的房子刚盖好时,花匠曾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我想,在那之前那里可能是个猪圈吧,或者不管怎么说,是屋外厕所之类的地方。
门上锁了一把挂锁。
她打开锁,却又犹豫了起来。
她突然间感觉有些不安。
我希望在邀请陌生人进去之前,自己先到小房子里面看看。
她本该把莉莉留在厨房里,自己先去看一下那里的状况。
虽然她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湿气的味道,但里面还算整洁。
圣诞节的时候她的小女儿及其丈夫在这里住过,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清扫过这里,但是壁炉里却是空空的,一点木头的灰烬也没有。
平底锅依然像往常一样挂在墙上,餐桌上的防水桌布被吹掉在地上。
在体验过草地上的热气后,小屋里让人觉得格外凉爽。
她推开了窗户。
他们在农场上割草,她说,你在这儿就能闻得到草的味道。
莉莉已经站在屋子里面了。
很难判断出她对小屋的感觉如何。
弗里西蒂曾指望她会爱上它,这样一来多少感觉有些受打击,仿佛自己主动愿意建立友谊却遭到了别人的拒绝。
她领着年轻女子穿过房间去看那个小卫生间。
弗里西蒂告诉她,莲蓬头是新的,地砖也在最近换过。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急于将房子卖掉的房地产代理商。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想。
我甚至都不确定目己想不想让她住在这里。
最后莉莉说话了。
我能看看楼吗?说完她就走上了结实的木头楼梯。
这段楼梯是直接从厨房搭建出来的。
此时,弗里西蒂再次感觉到了不安,与刚才她在小屋门口停住时的感觉完全一样。
她希望她自己先到那儿,看过之后再有其他人上去。
但是同样,楼上远比她期待的要整齐得多。
床铺得好好的,被子和备用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脚处。
漆过的碗橱、梳妆台以及屋里摆放的家庭照片上都布满了灰尘,但是却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垃圾。
她女儿来过之后,这里通常都会一团糟。
一个插有白玫瑰的瓶子摆放在宽敞的窗台上。
一片花瓣掉落在地上,她漫不经心地拾了起来。
这没什么奇怪的,她想。
玛丽来过了,虽然我并没有叫她来。
她真是太好了!她是多么不惹人厌烦,名么乐于助人啊!玛丽·巴恩斯每周来打扫卫生两次。
直到她将门又重新锁起来的时候,弗里西蒂才想到,玫瑰花在这里不可能只有几天。
玛丽是个做事呆板的女人,如果不是别人叫她,是绝对不会做出摆花这类事情来的。
她们在小屋外站了一会儿。
呃,弗里西蒂问,你觉得怎么样?她感觉到自己的语调中有一种假装出来的轻松。
莉莉笑了笑。
它很不错,她说,真的,但是我还有许多事要再考虑一下。
我能下周联系你吗?弗里西蒂主动提出开车送她一程,至少带她到村子里的车站,但是莉莉却拒绝了她的好意,自己步行穿过草地离开了。
弗里西蒂可不会跟在她后面大声喊叫或者奔跑,她只是站在那儿看着,直到那红金色的身影消失在草丛深处。
非凡茗卿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