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处理完克莱夫·斯特林格的事之后,维拉就让乔回家了,她看出乔正为女儿和怀孕在身的妻子而烦躁不安呢。
可是她还是不放心。
她给基默斯顿的警察总部打了电话,在房子里走来去,要求这个采取行动,那个回答她一些问题。
霍莉出去了,查理在。
他正佝偻着身子,趴在桌上两眼直盯着电脑屏呢。
他的垃圾桶已经塞满了东西——空的可乐罐、汉堡盒、满是油腻的薯条袋。
维拉记得曾经听说他的老婆最近离开了他,跟一个年轻人跑了。
和维拉一样,很可能他回家也没有什么事。
莉莉·马什的银行账户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说,由于学校今年给那些做教学研究的学生一笔资助,她今年的手头要比以前宽裕些,但是她花的钱还是很多,已经离她作为学生可以透支的界限差不多少了。
没有发现来路不明的消费项目表明她有一个富裕的男友。
服装店给她的工资是直接打到她的账户上的,而这笔钱也不是很多。
稍微比最低工资标准高一些吧,但是真的不是很多。
他顿了一下。
可有件事我感到蹊跷。
我看不出她是怎么支付房租的。
不是用支票,也不是采用每月定期扣款的方式。
也没有发现任何有规律的现金提取。
也许她另有账户。
维拉说,比如建房互助社①的账户。
互联网上的账号。
也许我们从她房间里搜到的东西当中有银行账单呢。
着手查查,查理。
她生活的支出超出她的收入。
照这个样子,她应该负债累累。
可她不是。
这解释不通。
她没有等他说出什么抱怨的话就大步走开了。
她离开办公室朝家里走,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到家,就只会开始喝酒。
她此刻的情绪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匆匆整好一顿饭之前,她肯定已经要喝下一大杯威士忌,然后就一路喝下去吧。
路过莫佩斯弯道的时候,她决定要拜访塞缪尔·帕尔。
这样一来,他们所有的人她都见过了。
整个小组的人。
那四个观鸟的人,他们都说自己只是在尸体被发现时在现场而已,除此之外,他们和谋杀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他们四人似乎都和这宗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加里喜欢鲁克·阿姆斯特朗的妈妈。
还是孩子的克莱夫认识鲁克·阿姆斯特朗最好的朋友。
彼得.卡尔弗特呢,他在莉莉·马什所在的大学里工作。
在东北部有许多小团体,它们都相互有联系。
总会找到相关联的地方的,这些联系也许毫不重要,但是她不能将之忽略。
塞缪尔·帕尔这个人又怎么解释呢?①英国一种合作社性质的金融机构,有银行服务,但其主要业务是房屋贷贷款。
他似乎刚到家不久。
她按了那座小石屋的门铃后,他立即就来开门了。
原来他就站在客厅里。
也许他刚刚关上门。
在楼梯上有一只公文包。
他穿了一件亚麻夹克,衣服上微微有些起皱。
方便吗?她问。
塞缪尔·帕尔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她打量着他。
他写的小说曾在第四电台广播过。
他因为对图书馆的贡献而获得过官佐勋章①。
她最好尊敬他一点,至少在一开始要这样。
啊,当然,探长。
进来吧。
肯定是关于星期五晚上的那件事吧。
太可怕了。
他脱下夹克,挂在楼梯的栏杆上。
我回来晚了。
在伯维克有个会议。
A1号公路②上的交通太可怕了。
他瘦高的个子,头发很短。
她记得在收音机里听到过他的小说。
她从来就对电视不感兴趣,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开着收音机。
他的那篇小说是关于家庭生活的。
无爱婚姻中的一对男女。
镇里的陌生人成了情人。
小说的结尾恐怖,让人大跌眼镜。
那对夫妇合谋杀死了那个第三者。
因为相较于爱情带来的兴奋或失去另一方带来的震撼,他们更需要的是目前婚姻的那种稳定和程式化的生活。
维拉努力回忆着,想记起对夫妇是如何处理尸体的,但她知道这个结尾很让人很不安,小说没有详尽地描述暴力场景,但是却很冷酷,让她一连几天都在想这篇小说。
也许是因为太冷酷了,她强迫自己忘记其中的那些细节。
现在看着这个少言寡语的中年男人,她觉得很难相信是他设计了那篇小说的情节。
她想她一定要到图书馆把这本书借出来,看看小说是如何结尾的。
①是由英国皇室向有功者颁发的勋章的其中一级,以表扬他们对社会的贡献。
美国的勋章制度共分为五个等级:爵级大十字勋章(Knight/Dame Grand Cross, GBE),爵级司令勋章(Knight/Dame Commander, KBE/DBE),司令勋章(Commander Of Order, CBE),官佐勋章(Officer of Order, OBE),员佐勋章(Member of Order,MBE)。
② 英国公路编号分为Mx、Ax及BX。
X若为1位,这条公路是国家动脉;x为2位,该路是在以该号码十位数为编号的公路上衍生的支路;x为3位,则是在以前2位数为编号的公路上的支路,最大的编号是4位。
M后的号通常有与之对应的A路,因为M路都是后修的。
如Al是从伦敦到爱丁堡的国家干线公路,Ml是与之同线的高速公路。
A12是AI的一条支路,Ml4是接到M1的…条支线高速公路;A125是接到Al2的一条支路;A1253又是Al25上的一条支路。
我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总是会让自己享受一杯酒。
我可以邀请你也来一杯吗?她想他在故意让自己表现得像人们心目中的图书馆馆员。
他在观鸟塔里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说话的——贼鸥在北风中尖叫着飞过,接着他和其他人一起叫骂着。
谢谢你。
她说。
我恐怕只有红葡萄酒。
现在是一个人住,所以只买我喜欢喝的。
你是鳏夫?是的。
说这话时他顿了一下,我妻子克莱尔自杀了。
抱歉。
她一直认为自杀是世界上最自私的行为。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有抑郁症。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绝望。
当然了,我一直在责备自己。
他领着她走进一间细长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宽度和整座房子的宽度一样。
他打开一扇窗户,外面黑鸟的叫声和刚刚割过草坪的味道飘了进来。
他背对着她,在一个维多利亚风格的餐具柜前,打开了那瓶酒。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像他表现得那样平静。
她想问他的妻子是怎么死的。
是淹死的?在喝澳洲的希哈红滔时问这个问题不合适,再说,她反正总有办法搞清这个问题。
应该有验尸官的报告。
她在哪里接受抑郁症的治疗?墙上有一张女人的照片,她向后扭头笑着。
是克莱尔吗?房间里似乎就只有这一个女人。
此时他转过身,递给她一大杯酒。
她对着照片点点头。
她很美。
他没有回答。
她接过酒,坐在有疤痕的切斯特菲尔德真皮沙发①上,等着他说话。
他靠的就是讲故事谋生。
让他先说吧。
发现那个年轻女子的尸体,确实很震惊。
他说,听见詹姆斯尖叫,我的第一反应是厌烦。
我从来就没有过想要孩子的那种欲望,哪怕克莱尔在世的时候也没有。
我知道我们应该鼓励他们进图书馆,但是真的,我的努力也不是全身心的。
他们太吵了,让人觉得烦。
后来我们就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头发浮在水面上,还有她的衣服,这让我想起了一副拉斐尔前派的油画,阴影里暗淡的色彩。
也许这是因为我们从高处远距离地看她吧。
看起来是故意摆成这个姿势,维拉说,就像人体模特摆好姿势给画家画画?是的。
他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因为她这么容易就理解了他的话。
不仅仅是有人要她死,问题是这个人要表达一种意思。
你没有认出她?是的,没有认出。
现在你有时间考虑一下——你肯定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看起来不像是个真实的女人。
他说,我不敢肯定,可这名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们在她的公寓里发现了一张诺森伯兰图书馆的票。
不是所有借书的人我都认识,探长。
她住在纽长斯尔,为什么她要到这里借书呢?如果她在赫普沃斯工作,可能会觉得在我们设在那里的分馆比市图书馆更加方便。
分馆一周只开放几个小时,但是离学校①一种有垂直靠手的坐卧两用长沙发。
很近。
也许她只是想去图书馆收收电子邮件。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最近她借了什么书?这重要吗?很可能不重要,维拉说,但是我有兴趣知道。
好奇……她朝他露齿一笑。
作家和侦探可能有这个共同之处吧。
即使我去上班了,现在也无法告诉你。
我们的系统现在已经关闭了。
我可以明天查看一下,告诉你在她的借书卡上登记的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书。
我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你认为从一个人看的书就可以判断这个人吗?他笑了。
绝对不是。
我们有许多读者都是温文尔雅的年老女士,她们喜欢美国惊悚小说。
维拉觉得自己很愉快。
是酒的原因吧,但是和他在一起也很愉快,很放松。
她原以为这是一个拘束、无趣的家伙,但是现在他看起来也比较放松。
是什么让你喜欢上观鸟的?是一位好老师。
塞缪尔说,他带我们到田野里去。
我长在市区,到山里去让我顿时明白了很多东西。
我想,相较于科学史而言,自然历史让我有一种浪漫的感觉。
我喜欢美好的事物。
卡尔弗特博士走的是科学的路数?对。
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学校。
他比我大几岁,但是我们是在自然历史协会遇到的。
尽管大学毕业后分道扬镳,我们却从却从此成了朋友。
他搞科学研究,我喜欢阅读。
为什么他要研究植物呢?怎么不是动物?他说他喜欢把观鸟当做一种乐趣。
你知道加里刚结交了一个女朋友吗?突然转变话题好像并没有让他措手不及。
我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顿了顿,又说, 那个人不可能是被杀的那个女孩,这你是知道的。
她那样的在一般情况下他是喜欢的,但是我想他最近结交的这个与其他的不一样。
这个人年龄更大些,和他一起上过学。
我们笑他,问是不是他终于长大了。
他三十多岁了,他在我们这帮人中总是扮演着放荡不羁少年的角色。
他生活中的那个新结识的女人叫朱莉·阿姆斯特朗。
莉莉·马什死之前的一天,西顿的一个孩子被勒死了,她就是那个孩子的妈妈。
她抬头看着他,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你们是那么近的朋友,我还以为他们中有人告诉过你了呢。
其他人都知道。
他们可能试过给打电话,他说,我一整天都在开会,这不,我刚刚回来。
如果加里是个放荡不羁的少年,那克菜夫是什么样的角色呢?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把酒喝完了,于是把杯子放到桌上。
她想,他会不会再请她喝一杯呢,喝了那杯,是不是会喝醉。
塞缪尔想了一会儿。
克莱夫是个狂人。
他说,他是个杰出的观鸟爱好者。
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好的一个。
他看观鸟田野指南就像我看小说一样,而且他把指南上写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他在酒馆里不是一个很好的玩伴,他不像加里那样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甚至连彼得也不如,如果彼得心情好的话。
可是,克莱夫的优点在于他为我们找鸟。
他能够让我们记得,到底是什么把我们这这帮人聚拢在一起的。
星期五你到福克斯米尔参加生日晚会,此前你在哪里?他从眼镜的上方看着她。
我是嫌疑人吗,探长?他并没有生气。
他似乎觉得这种想法很有趣。
我需要逐个排除和受害人有关系的人,哪怕是最最外围的联系。
我和她没有关系,她活着的时候我和她没有关系。
他放下眼镜, 对不起,探长,我不应该不重视这个问题。
你有权提问。
星期五下午我在莫佩斯的图书馆工作。
我去得晚,走得早。
大概在四点钟吧。
后来我就回家了。
我把一篇小说的草稿又改了一遍。
我想把这篇小说了结了,那天晚上带走。
是给卡尔弗特博士的礼物吗?是专门为他的生日而作?绝对不是这样。
彼得从来不看小说。
弗里西蒂喜欢我的作品,我也重视她的读后感言。
我想让她先看一下,然后我再送给我的代理人。
维拉想问小说写的是什么,但是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可能和案件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她只是想和他多说一会儿话,这样她就不用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家里了。
有人能证明那一天你在家里吗?有没有电话或访客?恐怕没有。
我写作时从来不接电话。
也许有邻居看到你离开家去参加生日晚会了?探长,这你倒是可以查查,如果你查到了某位邻居,我会很吃惊的。
这个居民区的人不管闲事。
他笑了, 探长,再来点酒?半杯吧,我知道你要开车呢。
她心里痒痒的,但还是摇摇头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男人一般很少愿意费那个事,确切而言,尽管塞缪尔不能算是在和她调情,但是他希望她喜欢他。
那是习惯?他经常和古怪的中年女人打交道。
也许这是他逐渐养成的管理风格。
或者,他是有其他原因?他送她走到门口,和她握了手,站在屋前的小花园里,看着她走过去打开了车门。
驶离那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有有被他吸引住了。
整个谈话的过程一直由他控制着,一直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