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西蒂看见詹姆斯上了校车,于是慢慢沿着那条小路朝福克斯米尔走去。
自从彼得过了生日之后,没有发生什么具体的改变。
她每天晚上还是洗碗、购物、煮饭。
她看着詹姆斯做家庭作业,在吃饭的时候问彼得他一天工作愉快不愉快,晚上和彼得同术共枕。
她昨天晚上曾经试着和他谈起那个死去的女孩。
开着的窗户那里飘来了花园的味道,但是在她头脑里,她又被带回了那座观鸟塔,带回到那洁净的、带有盐味的空气中,带回到漂浮在水面上的海草和鲜花。
你认为他们知道是谁杀了她吗?她问。
此时的她正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
她知道他还醒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以至于她心里在想,他是不是在装睡呢。
不,他们不知道。
他终于说道,我想他们没有任何线索。
他们今天过来找我谈话了。
就是那个女侦探和一个年轻男子。
为什么?他们说什么了?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但只能看清他脸的轮廓。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她早就伸出手摸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脖子了。
他的嘴唇,他的嘴。
她喜欢他的皮肤在她手指上的感觉,而现在,哪怕是他们两人的脚都没有碰到对方。
他们问我是不是认识那些花。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个借口吧。
他们总不会认为我们当中有人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吧。
不会。
他轻松地说, 当然不会。
他像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那样,把她搂进怀里,像父亲安慰自己的孩子那样。
她安静地躺着,假装在享受那种安慰。
她走在那条小路上,心想,尽管一切表面上似乎和以前一样,但实际上已经并非如此了。
这个想法一进入她的脑袋,她就觉得这样想太夸张了,完全是一种胡思乱想。
麻烦的是她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
当然,她告诉过她的那些朋友说发现了尸体,在过去的几天里,她在电话里,在不同人家的厨房里喝咖啡和红酒的时候多次描述过这件事,以至于她都不敢肯定,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情况了。
她有没有为了追求生动效果而故意夸大呢?但是,就像她没有把自己与塞缪尔私通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位朋友一样,她和她朋友无法分享的是深藏在她脑后的怀疑--那个凶手她可能认识。
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她想自己缺少的就是有人陪伴。
彼得的生日已经被这场凶杀案给毁了。
她应该组织晚会、举行烧烤活动,但是她也感觉到了这些计划里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在里面,她知道,如果她真的举办了那些活动,那个夜晚将会很不愉快,有可能比上一次还要糟糕,将是一场失败。
后来她又想她应该请她女儿留下来,他们可以举行一个大型的家庭庆祝活动。
至少以她做为母亲和祖母的身份来说,她觉得这样比较保险。
她晚上要和彼得谈谈。
这件事可以好好讨论讨论,应该可以让他们存吃晚饭时避免那死一般的沉默。
当她最小的小女儿乔安娜带着男朋友来看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住在那间小房子里。
乔安娜刚开始上大学时就这样了。
有一次,她带了一帮朋友在周末时过来,当时弗里西蒂觉得他们在那里太吵了。
他们喝酒、听音乐,玩个通宵,但也不该打扰彼得或者吵得詹姆斯睡不着。
现在弗里西蒂决定要把那个地方收拾一下,好让他们住下来。
她往篮子里放了些抹布、刷子、簸箕、掸子,穿过草坪,来到小房子。
她妈妈经常跪在冷冷的石头上擦那些根本没有人会坐的长凳,她曾经说过打扫卫生会有治疗效果。
现在她要将这一理论付诸实施了。
自从周末时维拉·斯坦霍普要求到小房子里看看之后,她就没有到那里去过,圣诞节之后就没有人在那里住过。
尽管天气很好,那里面还是一股潮湿和尘土的味道。
她以前还没有注意到这味道有这么大。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莉莉·马什才不愿意租的呢。
也许这就是她没有给弗里西蒂任何答案就跑开的原因吧。
她打开门,用一块石头顶着,又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门开了之后,磨坊的引水槽似乎离得更近了。
她打扫的时候,都可以听见外面的水声。
她拿下床上所有的东西,把床单和枕套堆在台阶上,抹去五斗橱上的灰尘,又用蜂蜡上了光,然后站在椅子上擦卧室的窗户。
她把窗户上的饰带卸了下来,这样就可以把手伸到外面去了,她的心情已经慢慢变好了。
她哼了一段詹姆斯从学校里学来歌谣,从厨房里拿了只小扫帚,把床底下扫了一下,将那些灰尘在木地板上堆成了一堆,然后扫进簸箕。
她此时才想起自己没有带垃圾袋,只好小心翼翼地将簸箕拿下楼。
她清洁了卫生问里的地面砖,擦洗了烤炉和厨房的碗橱,这时她觉得想要喝咖啡。
小房子里有一瓶速溶咖啡,还有一些奶粉,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喝更好一些的。
她离开小房子,门也没有关,朝房子那里走去。
长长的青草踩在光脚下,如同羽毛一般。
她打开电水壶,然后看了看手机。
有一条短信,是塞缪尔发来的。
信息和往常一样,言辞还是那么温和。
如果有空的话,也许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没有什么急事。
但即使是那样的一条短信也让她感到兴奋。
她想,他是想和她见面的,她还想到自己走进莫佩斯的那所房子时,他出来和她打招呼的情形。
她打了他的直拨电话,没有人接。
她感到失望,也感到高兴。
她稍后会再打,这样她就有盼头了。
先苦后甜嘛。
她把咖啡倒进保温杯。
她想把咖啡带到小房子里去,坐在台阶上,一边眺望河水一边喝咖啡。
她意识到今天上午是多么无所事事。
玛丽·巴恩斯在几个月前就应该打扫一下小房子,而且,如果弗里西蒂告诉她乔安娜会回来小住几天,她还会再打扫一遍的。
今天上午她一直像个在家里玩耍的小女孩。
这时她又突然想起,她要一只垃圾袋,于是走回去拿。
喝咖啡的时候,她想到了塞缪尔,想到了他富有骨感的长长的脊柱,瘦瘦的后背。
你又像个小女孩了,她想。
真的,我该长大了。
她对自己笑了。
她回到小房子里,关上了窗户。
她冲了码桶,把里面的漂白粉冲走。
她拿起簸箕,将里面的灰尘倒进垃圾袋。
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她放下簸箕,把那发亮的东西捡了出来,是枚戒指。
很漂亮。
蓝绿色的宝石镶嵌在椭圆形的银底座上,是装饰艺术风格的设计。
隐隐约约觉得眼熟。
她想,这肯定是哪个女孩子的,她很高兴被自己无意中发现了。
很可能是乔安娜的。
她就喜欢这样的东西,居然没有意识到戒指没了,真是太粗心了。
她直到回到屋里,坐在卧室电话旁的柳条椅子上,准备再次给塞缪尔打电话的时候,才记得自己在哪里曾经看见过这枚成指。
莉莉·马什的手上曾经戴过。
詹姆斯下车时莉莉·马什帮詹姆斯拿小提琴,弗里西蒂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
她当时甚至暗暗对此垂涎过。
肯定是她看房子的时候,戒指从她手指上松动后掉了下来。
弗里西蒂将戒指放在床上,在白色棉被的背景下,戒指看起来熠熠生辉。
她想自己留下来。
她把戒指戴到自己的中指上,大小正合适。
谁会知道呢?自从她和塞缪尔有了那一层关系之后,各种坏的、邪恶的事情就更加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了。
想到自己离经叛道,在家人和朋友眼中的好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一阵兴奋。
她手戴戒指,拨了塞缪尔的号码。
他很快就接了。
帕尔。
我是弗里西蒂,给你回电话。
尽管她知道他肯定能认出她的声音,她还是每次都自报家门。
即使没有人会偷听他们的谈话,他们还是做出他们之间除了友谊别无其他不正常关系的样子。
只有当这个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例外。
你打电话过来,真是太好了。
他顿了一下,我只是想看看,经过了星期五晚上的那件事之后,你们是不是都好。
啊,是,她说,嗯,你知道……詹姆斯呢?哦,他也很好。
不知道你有没有从警察那里听到什么新消息。
他们昨天去彼得上班的地方了。
那个探长也来过我这里了。
到我家里。
这话刚说完,弗里西蒂感觉到一阵厌恶。
那个丑陋的大个子女人坐在塞缪尔那些可爱的东西之间,非常格格不入。
他继续说:我一点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听了他这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发现自己突然想起了那件在自己头脑里依然清晰的小事。
我刚刚发现了莉莉·马什一件首饰,是枚戒指。
在小房子里发现的。
肯定是我带着她看房子的时候她丢掉的。
你告诉警察了吗?他的语调急切,让她吃了一惊。
还没有。
她放低了声音,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戒指很漂亮。
你千万别想着自己把戒指留下来!他语带震惊,你必须告诉他们。
立即。
如果你不说,他们会以为你心里有鬼。
这东西不会有那么重要吧。
他们知道她到过小房子。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认为你必须告诉他们。
他说,他们认为这是证据。
好吧。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想,他可能是一个非常高尚、喜欢说教的人。
我只是在替你考虑。
他在电话里从来没有说过这么体贴的话,这让她很感动。
打电话给斯坦霍普探长吧。
现在就打。
好吧。
真的?真的。
她说,我现在就打。
后来她又说了一句,今天下午你有空吗?没空,要开会。
她听不出他这么回答是在说谎呢,还是因为他们在一起让他感到紧张。
或许他想到了这样的场景:正当他们在做爱的时候,那位探长在门口敲门要进来,被逮了个正着,而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他对这样的情况该会多么讨厌啊!她想,她和塞缪尔的关系也因为莉莉·马什的尸体被发现而发生了改变。
我得走了,他说,有人找我。
他没有很得体地说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她坐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灯塔在灼热的雾霭中发着微光。
后来,她又拿起电话,拨了警察局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