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到了这时候才清静下来。
乐队排练结束了,他也已经把旨响效果调到了尽可能好的地步。
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其中的区别。
乐队成员是瑞典人。
他们演奏先锋爵士乐,那占怪而刺耳的噪音让他屡屡皱眉。
饨们正在洒吧里等着表演时间的到来。
有时加里会和他们在一起喝酒,自从艾米莉离开他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了。
那是一件多么让人震惊的事呀。
她告诉他说,他们的婚姻结束了,他依然记得那些细节。
他能在脑子里再现当时的那一番景象——她穿的牛仔裤,她向后梳的发型,她身上的香水味。
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买了衣服,发出了请帖。
他们在杰斯蒙找到一座可以买的公寓。
艾米莉在北岩银行工作,所以分期付款的首付款很少。
最初的时候,想到要娶老婆组成家庭就让他感到恐惧万分,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做了,因为这是艾米莉想要的。
只要她高兴,一切他都愿意。
她妈妈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但是对于一场豪华婚礼,她还是喜欢的。
她安排好了一切——教堂、蛋糕、礼服。
为了她们家的艾米莉,所有的一切,再怎么好都不为过。
后来,和艾米莉一起上大学的某个小子突然出现,发誓说爱她至死不渝。
这是一个瘦弱的家伙,如果你喜欢瘦小、有些诗人气质的家伙,那他的相貌倒不算难看,似乎艾米莉就喜欢这样的类型,因为在重大日子到来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她抛弃了加里。
她现在还和那个家伙在一起,目前他是庞蒂兰某个学校的老师。
加里曾经在市里的某个酒吧里见过他一次,就揍了他。
那家伙倒没什么,可加里倒因为扰乱公共秩序而被拘留。
那一切发生的时候,他酒已经喝多了。
放到现在,他就不会那样冲动了。
他把艾米莉想得十全十美,结果把她吓跑了。
谁能做到那么完美?这不是那个瘦小子的错。
加里工作时从来不喝酒。
如果你在办公室里工作,你就不会在桌上放一瓶酒。
在盖茨赫德音乐中心的后台不像宣扬新音乐的场所,更像是在潜水艇里。
那里全是管道、电线和发灰的油画。
他对待工作认真。
他一直在做他擅长做的事情,正是这让他感觉身心愉悦。
他的父母在西班牙买了房子,他们说他应该和他们一起去,那里有大量的工作。
他们说,你看看那些酒吧。
许多酒吧会有现场演奏的音乐,他们总需要有人来调试音响。
但是他决定留在谢尔兹。
他的公寓在那里,他的社会关系也在那里。
他观鸟的那些朋友。
在这里,他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聚会,前去调试音响。
现在既然他已经决定要接受在盖茨赫德音乐中心的这份工作,他也就放弃了原先自己工作的灵活性,但是他告诉自己,他不遗憾,真的不遗憾。
他走上那座小厅的台阶,把卡在门上刷了一下,进入后台,然后走到技术间。
负责这里的尼尔正靠在椅子上,在电脑上忙活着。
这么一来,我就有了一份永久的工作了。
加里说。
对。
尼尔甚至不愿意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
他以前多次问过加里,回答一直是不。
我已经决定接受了。
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将椅子坐正,手指停止了动作。
当他朝着加里转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喜悦。
他猛地一跳,站了起来,抓住加里的手,猛拍着他的背。
加里咧着嘴笑了。
但是当他走开的时候,他浑身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现在他头脑中想象出事情发展的前景。
他和朱莉一起生活在西顿的那所房子里。
那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东风吹起来,那些候鸟飞回来的时候,要到海岸去也不算太远。
离观海的塔也不远。
当然,他不会把她催得太急,这倒不是考虑到她现在正为鲁克难过。
他想她会从这场悲剧中解脱出来的。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不会因此而改变。
他会在那里给她支持,和她共渡难关。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有继子的话,该怎么和他相处。
朱莉会期望他像那个孩子的爸爸吗?尽管他不想承认这一点,对于鲁克的死他并不感到难受。
真的不难受。
本来情况会很复杂。
朱莉总是把那个孩子放在第一位。
这么看事情真是可怕,他就是情不自禁。
这让他想起了劳拉。
他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她站在西顿房子外面看着他开车离去的情景。
上下打量着他。
看起来就是这样。
他看见她穿着黑短裙、白衬衫。
他努力不把她朝着性感的方面想。
如果他和朱莉生活到一起,那么她就像是她女儿了。
这么想也太下流了。
但是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她的年轻或者活力、她的傲慢,都让他感到不舒服。
有时他想,劳拉和朱莉一样,让他魂牵梦绕。
等到劳拉长大后再考虑搬到西顿的那所房子里去吧,或许这样更安全些。
还有半个小时,他才要开始工作,于是他走出去透透气。
他走到这座巨大的弧形建筑前面,俯瞰着泰恩河。
他父母之所以搬到西班牙去,是因为他们他们无法忍受这里的天气。
他无法想象生活在其他任何地方。
他因这座城市而自豪。
他喜欢告诉人们,他在盖茨赫德音乐中心合作。
在他的右边顺河而下,是波罗的海艺术中心。
他记得这里曾经是破败不堪的仓库,三趾鸥在石雕缝隙中做窝,石雕的正面全是鸟粪。
当初这里刚开放的时候,他和塞缪尔·帕尔一起来看过安东尼·葛姆雷的作品展。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才不想来呢。
他只喜欢待在后台。
但是他喜爱那些雕塑,所以那些扭曲的金属制成的人体,有些精细得像棉花糖。
加里觉得和塞缪尔一起在那里感觉怪怪的,因为有些工作人员认识他。
他是泰恩艺术团的成员,加里一直鄙视这些人,认为他们是异类。
那河水满满的,流速缓慢。
在河的北岸,人们在走出酒吧。
他听见一首曲子,他还没有来得及听清是什么就消失了,然后又是汽车喇叭。
斜阳在所有的玻璃上反射过来,把水变成了红色。
塞缪尔、克莱夫或者彼得·卡尔弗特看见加里在工作,坐在仪表盘的后面,控制观众听到的音响效果,和他们在明亮的地方工作的那种经历真的不同,他们会觉得奇怪吗?他们只知道他对观海很狂热。
他们朋友多年,他们其实对其他人的生活所知甚少。
他们知道他已经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少年时的恋人朱莉,爱上了她的微笑,她的曼妙身姿。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对穿着黑短裙的少女劳拉想入非非。
他们相信他们是最亲密的朋友,但是个人都有着永远也不愿和其他人分享的秘密。
他的手机响了——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朱莉发来的。
他立即有了一种真切的罪恶感。
他的脸发烫,好像是脸红了。
你今晚在干什么。
他赶紧从关于劳拉的白日梦中挣脱出来,立即回复短信。
工作,要到半夜才能结束。
他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回答,几乎要放弃了。
或许她生气了,认为他不是在陈述事实,而是在拒绝她。
他应该多花点时间来考虑如何回她的短信的。
他烦躁起来,此时心里又想好了另一条短信。
他该回到里面去,坐最后的检查了。
他工作时总是关掉手机。
就在他返回走到台阶上、背对着河的时候,她回复的短信到了。
我来找你。
到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