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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25-03-30 06:25:44

他们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吃早餐。

外面已经艳阳高照,阳光照在橱柜里的陶器上之后,又被翻身到天花板上。

彼得一边给面包抹黄油,一边抱怨说他递交给英国珍稀鸟类委员会的一份记录居然被退回了。

弗里西蒂露出同情的神态,事实上她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话。

类似的情形她已经历很多次了。

在他年轻的时候,彼得就坚信自己注定要成为伟人。

有人曾经称他是当代最杰出的青年科学家。

现在,临近退休,他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才能没有得到自然历史研究所赏识。

他用一种在弗里西蒂看来非常粗俗无礼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失望——他用嘲讽的语言抨击系里的其他同事,说他们缺乏严谨;他对其他的观鸟者不屑一顾。

认为他们只是珍稀鸟类的追随者,说他们根本不懂得对当地进行全面研究的重要性。

弗里西蒂对他理想破灭的背景了解得很清楚。

她满心希望他的才能能够得到认可。

如果他能在家附近发现一种令人瞩目的珍稀鸟类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或者可以再大学里晋升。

然而他的抱怨惹恼了她。

偶尔,她发现自己在想,他是否就是当初结婚时的那个她认为很了不起的人。

然后她就会看看他,看到他满脸的焦虑和忧郁,于是便有了一种背叛他的感觉。

她会在他一句话尚未说完时用手指抚摸他的脸,或者给他一个吻,这个让他惊喜地突然咧开嘴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其他人什么时候能到?他问,打断了她的遐想。

听声音他很兴奋。

看来刚才的阴霾已经逝去。

她觉得他见朋友比见她还要兴奋,她对他再也没有这样的影响力了。

弗里西蒂一直在想莉莉·马什的事情,就是那个实习老师,在想她是否愿意住在他们提供的小房子里。

弗里西蒂发现她们俩还没有谈到钱的问题。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莉莉会以那样的方式跑开的症结所在。

也许是看过小屋之后,发现它尽管有些简陋,但很独特,所以莉莉认为自己负担不起,毕竟她还只是个学生。

弗里西蒂想是否她应该让詹姆斯带张便条到学校去,恰到好处地表达他们很欢迎,同时提出一个不至于让那名年轻女士吓跑的价格。

彼得说话时她正在脑子里想便条上该如何措辞。

她将思绪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来,彼得的生日宴会。

这是一个惯例。

每年都邀请那三个朋友来参加。

我已经通知他们说晚餐八点开始,之前去灯塔那边散步。

去灯塔那边散步也是一个惯例。

她听见邮递员的车从小路上开过来,接着就是几张信封掉在大厅地板上的声音。

她走过去取信,留下彼得独自在厨房吃他的烤面包片。

信全部都是寄给他的。

她认为有三张卡片上的字出自孩子的手。

她把信放在桌子上,摆在他面前。

他也不拆便把信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他总是这么做,总是留着等到了办公室里才拆开。

有那么一次,她曾经想他是否在试图隐藏什么,于是陷入了一阵幻想,想象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秘密家庭。

但事实上他只是出于习惯,他不由自主便这样做了。

他合上公文包后,便站起身。

有好多事要做:因为他答应詹姆斯说要把他带到路边的校车靠站那儿,于是站在楼梯的低端大声喊詹姆斯,催促他快一点。

还有几个包要拿,还差点忘了装好的午饭盒。

弗里西蒂意识到打算给莉莉·马什的便条还没有写。

詹姆斯慢慢走向车子,她几乎想要喊着对他说:告诉马什小姐给我打电话,是有关小屋的事情。

然而,如果这样彼得就会想要知道是什么事,她可不想现在耽搁时间。

再说,他很可能不同意。

她准备在事情不是太多的时候向他透露这件事。

她将莉莉·马什的事先放在一边。

最后车子开走了,整个房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坐下来又喝了杯咖啡,把去农场商店(那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家生产的)要买的东西列了个清单。

她脑子里早就想好了周末的菜单了。

当然少不了蛋糕,已经烤好冷藏起来了。

遗憾的是她的三个大点的孩子住的太远,赶不回来一起分享蛋糕了。

为了今天的晚餐,她已经准备好了炖牛肉。

牛肉烧的肉质肥美、颜色暗红之后,再浇上橄榄油和红酒,这样才入口滑腻。

这道菜已经烧好,就放在食品柜里,只要拿出来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天气太热,吃牛肉有些不妥。

如果尼尔那里有一两只鸡的话,她就准备用几瓣柠檬,还有迷迭香和大蒜做一道西班牙菜。

这道菜会清淡一些,色香俱全,还具有地中海特色。

塞缪尔会喜欢的。

她可以把长餐桌摆在阳台下的门廊里,他们可以搭配着吃些白米饭,还有一盘丰盛的蔬菜沙拉,她会让他们认为她家门前有一大片橘子树和橄榄园呢。

偶尔会有一些妈妈们,匆忙地在她家里进进出出,有时是把自己的儿子托管在她这儿,有时是把她的儿子带走。

当她和这些妈妈交谈的时候,她怀疑自己是否错失了什么,因为她没有一份带薪的工作。

她们得知她整天都待在家里时都非常吃惊。

她能做什么呢?结婚时她还很年轻。

她没有文凭或证书,也没有掌握什么实用技能。

另外,彼得需要她宁静安心地呆在家里,当他在工作中遭受失望的打击后回到家里,他需要她照顾。

当然,他也不想她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想象一下,如果她成为一名成功的律师或者女实业家,如果她凭自己的实力获了奖,那还了得!这想法让她笑了起来。

农场商店里很凉爽,通向院子的门开着,奶牛和青草的味道从屋外飘了进来。

她是第一个顾客。

尼尔还在往冰箱里放东西。

巨大的木头案板,切肉刀,还有长尖刀都是干净的。

他称好鸡肉,包好后放进她的包里。

这鸡不是放养的,他知道弗里西蒂会感兴趣的,是在牲口棚里养大的,但不是层架式鸡笼。

你一尝就知道区别了。

我上周在你这儿买的那块猪肉很不错。

啊,他说,主要还是你的烹调技术好,卡尔弗特夫人,另外就是饲养的过程啦。

我只是个切肉的而已。

这又是一个惯例。

正如彼特每天把信带到办公室去读,每年都邀请同样的三个朋友来参加生日庆祝一样。

同样的话每个星期都要在她和尼尔身上重复。

他帮她把菜篮拎到车旁,又另外送给她一些香肠,把香肠放进她包里时,他冲她挤了挤眼睛。

我听说卡尔弗特先生的这个生日很特别。

和往常一样,她听了这句话之后想,这个卖肉的怎么会知道她的每一件事的。

她正在用钥匙开门时,电话响了,她把东西丢在车道上,急忙跑进屋。

电话是塞缪尔·帕尔打来的。

不知道我今晚过来时要带点什么,布丁怎么样?不用,她回答说,真的,什么都不用带。

她觉得自己在微笑。

塞缪尔总是能让她心情愉快。

他也是她潜意识里经常想起的人。

她在锅里炖着鸡肉,在满屋飘着柠檬、橄榄油还有大蒜的香味时,电话铃又响了。

当时弗里西蒂正坐在屋外看报纸,她从法式咖啡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一个人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这段最后的宁静时光——她一会儿要开车去赫普沃斯了。

詹姆斯放学后要去参加国际象棋兴趣班,她已经做好安排,准备去接他了。

一阵热气笼罩在通往海边的田地上,远处的灯塔闪烁着摇曳幻不定。

听见电话铃声后她立即奔回屋里。

她光着脚。

门廊上的石板滚烫滚烫的,几乎像是在燃烧,而厨房的地砖却很冰凉。

脚上体验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使她兴奋起来,让她又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她原本很确定地以为,电话是她三个孩子中的一个打过来的,但等她拿起话筒时,电话便挂断了。

她拨了1471询问来电号码,却被告知打电话的人不愿透露自己的号码。

这种情况最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她曾想是否需要把这事告诉彼得。

附近曾发生过几起偷窃事件,也许这电的目的是想知道家里是否有人。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她是不会告诉彼得的,因为她这一生的职责就是保护他免受不愉快事件的侵扰,不让他担心。

她一边把咖啡喝完,一边朝海边望去。

她想在客人们来之前用她上次去镇上在芬威克商店买的那瓶昂贵的香精油泡个澡,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