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做梦都在想能把劳拉送回朱莉身边。
从她意识到那个女孩失踪之后，这样的一幅画面就一直在她头脑里，这也是她努力破案的动力。
她想象着自己站在朱莉家的厨房，搂着劳拉的肩膀。
看看这是谁，宝贝儿。
我说过我会把她安全带回给你的。
朱莉当然感激不尽。
但这一切都是梦而已。
事情的发展不是这样。
最后是阿希伍什成了英雄。
当他们把劳拉嘴上的胶带撕掉，她就开始哽咽、喘息。
白天一直情绪紧张，现在她的哮喘终于发作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呼吸不畅。
是阿希伍什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叫了救护车，和劳拉一起去了医院。
他坐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救护车一路尖叫着带着他们飞驰在公路上，去了万斯贝克总院。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劳拉的情绪已经平静多了。
她在医院住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她就急着要回家。
小女孩想自己的妈妈了。
霍莉把朱莉带到劳拉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朱莉一直情绪紧张、眉头紧锁。
在看见她女儿之前，她一直不敢相信劳拉还活着。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阿希伍什正坐在劳拉的床边。
让朱莉喜极而泣的是他，朱莉感谢的人也是他。
尽管维拉知道这样很差劲，她还是很介意。
她希望朱莉含泪感激的人是自己，不管怎么说，谁是凶手，她一开始的判断就是对的。
想到这，她的心里才有了些安慰。
她没有把劳拉送到她母亲身边，而是站在迪普登的花园里，等着。
消防车先到了。
消防员看到这么小的一场火，那么容易就扑灭了，他们似乎很失望。
她觉得让他们觉得自己来这里值得的唯一理由，就是有一个人被烧死了。
她看着他们，不由得想起克菜夫·斯特林格戴着被火焰烧红了的眼镜静静地站着、房子向他倒塌过来的画面。
他死的时候很庄严。
后来警察在残骸里搜寻到几根没有烧毁的春白菊的枝干。
维拉在彼得·卡尔弗特正准备上车的时候到达福克斯米尔。
她看见弗里西蒂从厨房窗户里观察着他们，脸上因焦虑而紧绷着。
维拉对她充满了同情。
我有话和你说。
她说。
卡尔弗特开始脸红了。
你对我说谎了。
她说，我可以起诉你。
她希望自己是个男人。
她想揍他。
我们到小房子那里谈谈，好吗？再回到爱巢中去。
这样可能会帮助你回忆。
别担心，我有钥匙。
我从犯罪现场调查小组那里拿来的。
我们就不要拿这件事来打扰你的妻子了。
目前还不到时候。
她走过草地，知道卡尔弗特会跟过来的。
她门没有关，坐在桌子旁，这时他进来了。
这里是克莱夫杀死莉莉·马什的地方。
她说，此前你就知道了。
至少你有过这种怀疑．否则为什么要在寄压花明信片这件事上撒谎呢？他坐在她对面，挤出一丝微笑。
探长，那是因为在压力之下撒的一个小小的谎。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你让克莱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你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你知道你说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你把莉莉的事请告诉了他，说她怎么威胁你要公开你们之间的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是不是在某一次周五吃饭的时候？当时我要找人倾诉，探长。
我很紧张。
你是怎么把这个想法灌输到他头脑里去的？要是她出场事故……你告诉他说你已经寄了那张明信片。
你是不是担心她会用作证据？但是至少我没有在那上面签字。
没有人会找到我。
我们俩很小心。
但是你没有提那些吻。
只不过克莱夫的计划比你预想的要更加精细。
他是个棋手。
他喜欢复杂的图案。
他对现实真的不了解。
我的手下和他见过一次，知道他的这一点。
杀死莉莉·马什还不够。
他必须要让我们将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杀死鲁克·阿姆斯特朗，他有自己的理由，因此他先把他杀了。
为了增强此案和莉莉的联系，也为了保护你，他寄了明信片。
这你肯定知道，要不然你为什么在我问你有没有寄过类似的明信片给莉莉的时候撒谎呢？她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卡尔弗特博士？克莱夫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杀了鲁克和莉莉？卡尔弗特没有回答。
维拉一拳砸在桌上，用力如此之大，她知道那里明天肯定会变青了。
你很安全，我真的不能起诉你。
英国皇家检控署马上就要就此案提起诉讼。
你很聪明，知道有些什么程序。
但是你还是告诉我吧，就当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几天前在迪普登发现了一只马氏林莺。
克莱夫搭我的便车回家。
他在路上告诉我他做的事。
看他说话的样子，仿佛我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我很害怕。
现在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吧。
她的嗓音平静，当对你听了他的话之后，知道可能还有另一名受害人，但是你还是保持了沉默。
你为什么要这样，卡尔弗特博士？是忠诚得过分了，还是因为你担心克莱夫会把你也牵涉到这些谋杀案中来？我不想听你说这个，探长。
正如你所说，你无法起诉我。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开着的门里走了出去。
维拉行看着他穿过草地，又停下脚步朝他的妻子来了一个飞吻，因为她肯定一直在窗户那里看着呢。
那天上午十点钟，阿希伍什的妻子开始生孩子了。
上午茶歇的时候他打电话到办公室说，他们的孩子出来了，名叫杰克·亚历山大。
杰克几乎有十磅重，真是个彪形大汉。
维拉正要离开警察局去睡觉，但是她还是答应和他碰头聊聊。
她不喜欢祝贺别人有了孩子，尽管如此，与其一个人酩酊大醉地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还不如和乔喝上几杯呢。
最后她建议他到老车站站长之家酒馆来。
她知道自己不会喝几杯就结束的，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开车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在超市停了一下，买了一瓶香槟，还给莎拉买了一大束花。
她想，她这样做，阿希伍什会很高兴的。
她还往推车里放了一份开袋即食的印度式午餐、一瓶威雀威士忌。
她需要这个来帮助她入睡。
阿希伍什比她晚到了五分钟。
从她厨房的窗户看去，她看见他睡眼惺忪、却又面带微笑地跳出了汽车。
她已经喝了一大杯威士忌了。
她把杯子洗干净，放回杯托中，这样他就不会知道了。
他们坐在户外。
屋里比通常更加凌乱，她不想让他看见，她不希望他可怜她。
因为缺少睡眠，她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邻居养了些动物——一些绵羊、一只山羊还有几只公鸡，它们发出的噪音不时打断他们的谈话。
你是对的，她说，斯特林格是个疯子。
你早就知道是他干的了，对吗？我当时只是认为有这种可能。
你没有说出来。
因为没有证据呀。
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几个像克莱夫·斯特林格那样的人。
他们沉迷于某件事，拒绝和他人交往，但是这些人并没有都变成连环杀手。
为什么他会这样呢？他这个人很浪漫。
她说，他认为家庭幸福是至高无上的。
那绝对不是什么作案动机。
他觉得有意义。
她说，他的思维逻辑很怪。
她眺望着远方，觉得今晚的那些小山似乎很尖，离他们也很近。
天不会很快变好，她不会感到奇怪的。
你详细说说看。
乔也认为家庭幸福是至高无上的，在自己有个幸福的家庭之前，他就这么认为了。
他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
她看见他正看着她，那样子好像她是个笨蛋。
克莱夫很孤独。
维拉说，他没有爸爸，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想方设法折磨他、有如巫婆一样的妈妈。
他有两个虚拟家庭——夏普一家、彼得·卡尔弗特的那些观鸟的朋友。
这两起谋杀案皆因为要保护他们而起。
他和汤姆·夏普的关系很亲近，汤姆小的时候他经常照顾汤姆，他认为鲁克应该对汤姆的死负责。
卡尔弗特夫妇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家庭，他崇拜彼得，内心暗恋着弗里西蒂，他不希望看到弗里西蒂因为得知她丈夫和莉莉有染的消息而伤心。
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对吗？阿希伍什抬起头看着维拉。
她知道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他那剐出生、满脸通红、布满皱纹、不停哭叫的儿子。
她应该在开始谈论那些谋杀案之前听他说说他妻子生孩子的情况，听听莎拉当时是多么勇敢。
她只吸了几口麻醉。
他不在乎克莱夫·斯特林格为什么杀了两个人，还要绑架第三个。
至少今晚不会想知道为什么。
他才是疯子呢。
可是维拉很在乎，而且她也知道原因。
彼得·卡尔弗特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彼得要什么，克莱夫就去做什么——挽救彼得的婚姻，把莉莉·马什永远除掉。
我们在博物馆曾经问克莱夫，如果他发现他的一位朋友杀了人，会不会保持沉默，你记得吗？他的回答是，他当然会保持沉默。
我们当时应该问他，他有没有替他的朋友杀人。
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阳光、威士忌以及多日的睡眠不足，让她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如果他做得简单些，他可能就逃脱了。
乔抬起头，他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莉莉·马什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她威胁说要让卡尔弗特的日子不好过。
我们知道她已经要采取行动了。
这就是她和詹姆斯一起去看那间小房子的原因。
她以为弗里西蒂会告诉她丈夫莉莉来过了，而她丈夫立即会意识到莉莉这是在威胁他。
接受我，否则我就告诉你老婆！她打电话给正在工作的卡尔弗特时这样说道。
她甚至觉得自己怀孕了。
卡尔弗特把这事悄悄告诉了斯特林格。
他们每周都要见面，一起吃饭。
他知道自己是斯特林格心目中的英雄，他自我感觉很好，他相信，他的朋友会替他杀人。
当然了，对此我们永远也无法起诉他。
她心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克莱夫在北谢尔兹的平房里，回想着彼得·卡尔弗特的话，计划着如何实施谋杀，此时他的母亲正在另外的房问里看电视。
克莱夫对鸟和友谊达到了一种狂迷的程度，现在，对彼得说的话也是这样。
他下棋，她说，他过去常和卡尔弗特家的孩子下棋，现在，他在谋杀行动中也早就想好了步骤。
那他为什么要杀鲁克·阿姆斯特朗呢？为什么要第一个杀他呢？他只有这样做。
斯特林格不想看到卡尔弗特和谋杀案有任何牵连。
他选择鲁克·阿姆斯特朗作为第一个被害人，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会把全部精力放在鲁克身上，来寻找作案动机。
这么说来，谁都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被害人了？斯特林格很随意地选择了他，好转移我们的视线？不，他的选择也不是随意的。
如果斯特林格没有让自己相信卡尔弗特需要他的帮助，他自己永远也不会想到去杀人。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很高兴有借口杀了鲁克。
他把汤姆·夏普的死归咎于鲁克。
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把汤姆看做自己的弟弟。
我说过，夏普一家是他的虚拟家庭。
当加里说到要和朱莉一起出去的计划时，他在场，因此他知道星期四晚上朱莉不在家。
或许他把这看成是一个信号，他觉得他该采取行动了。
然而他不知道劳拉，不知道鲁克放他进来的时候劳拉也在家。
加里后来才告诉他鲁克有个姐姐，当时她在家里。
所以他就绑架了她？也不是。
维拉说，他开始喜欢上犯罪了。
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掌握了主动权。
是他想起要在汤姆·夏普在泰恩河上开纪念会时洒鲜花的？也许吧。
他知道，要让卡尔弗特置身于这两宗谋杀案之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警方认为这两宗谋杀是一人所为，是一个疯子在盲目杀人，必须让警方将这两宗案件联系起来。
那就是有鲜花、有水的原因。
我看不出斯特林格有戏剧表演方面的天分，故意把尸体摆成那样、现场经过了加工，这些都是他精心计划的一部分。
你觉得他的想象力没有那么丰富。
乔说。
嗯，所有这些并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对吗？维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希望乔一心想着自己刚出生的宝宝，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
他是从那篇血腥的小说里得到启发。
帕尔写的那篇小说，就是那篇差点让我们以为他是凶手。
在小说里受害人是被勒死的。
帕尔是怎么描写的？像一次拥抱？后来尸体被放到水里。
我到克菜夫家里去的时候，他房间里就放着那本书，是平装的。
和我从图书馆里借来的那本版本不一样。
书的护封不同。
我当时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把他妈妈的沐浴油带去放到了阿姆斯特朗家的浴缸里。
我在他家看的时候，在卫生间里只发现了男用卫生用品。
我当时应该注意到这一点就好了。
她伸出手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第三杯？还是第四杯？我说过，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计划的。
他知道卡尔弗特给莉莉寄过压花明信片，因此他也给鲁克寄了一张。
远处她的邻居用调羹敲着碗，碗里装着一些饲料，她在唤母鸡进窝，因为已经要到晚上了。
这个愚蠢的女人绐每只母鸡都起了名字，母鸡们伸着脖子过来争抢时，她又大喊大叫起来。
他偷了辆汽车赶到那里。
我们到汽车租赁公司调查过，但是没有调查那些失窃的汽车。
我被他蒙了，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偷车。
他和夏普一家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他早就知道怎么下手了。
我今天听说了，他一度很擅长这个。
他在学校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地为戴维提供汽车，直到卡尔弗特为他找到了博物馆的那份工作后才收手不干了。
杀了鲁克之后，他又把汽车放回谢尔兹。
如果他就此住手的话，我们将永远也无法抓住他。
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想杀死莉莉·马什，挽救卡尔弗特的婚姻，让卡尔弗特离不开自己。
他是不是在福克斯米尔的那间小房子里把她杀害的呢？阿希伍什问。
他已经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肯定是在那里杀的，否则他怎么会有机会呢？他也许模仿了卡尔弗特的笔迹，或者用电脑给她写了一张纸条，这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但是我敢肯定他是在那里杀害了莉莉。
我今天下午给弗里西蒂·卡尔弗特打了电话，在我的再三提示和追问之下，她终于回忆起在把詹姆斯从学校接回家的时候，曾经看到有一辆路虎停在路上。
只要我们给犯罪现场调查小组的人足够的时间，他们肯定会找到他的痕迹。
白色的路虎是从诺桑比亚自来水公司偷的。
阿希伍什说，他就是用这辆车将她的尸体运到了山沟里。
他是从汽车仓库里偷的。
她气愤地说，没有人说丢失了汽车，后来我要他们检查仓库才发现的。
戴维·夏普昨天打电话说的就是这个事。
他已经听说克莱夫又开始偷东西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因为克莱夫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他听说那个女孩被绑架了。
有了路虎，他就能够穿过草地和山路，到达山沟那边。
这就是没有人看见他带着莉莉尸体的原因。
这时她开始觉得有些累了。
再喝一杯，她今天晚上就可以入睡了。
克莱夫肯定回到过西顿，从池塘边的那条小路上观察过那栋房子。
他看见了劳拉。
他是他们家的常客。
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这个地区观鸟。
如果有人看见他带着望远镜，他们是不会太在意的。
观鸟者在这一带很常见。
绑架的那一天，他可能跟着她几乎到了车站，他一直等着，直到路上没有了其他人。
劳拉又瘦又小，很容易就被控制了。
他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
当他晚上躺在那里看那本书的时候，想想吧，他该会有多少想法。
劳拉肯定让他很着迷，因为她和帕尔小说里写的那个女孩非常相似。
他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她那天晚上可能看见他和鲁克在一起了，或者，因为我们已经逐渐接近卡尔弗特了，他需要把我们的注意力再转移到阿姆斯特朗一家身上。
但他大清早就出去在她上学的路上就将她绑架，原因并不在此。
他没有杀死她，有一个女孩在那里等着他，他喜欢这样的想法。
他把她锁在偷来的汽车的后备厢里，然后就去上班了，还找好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
他一直在计划如何杀死劳拉，她死后该是什么模样。
他上班的时问很自由，有一天他早早离开了，把她带到迪普登，将她锁在给鸟上脚环的那个小棚子里。
但是他还是打算杀了她？当然，他随身带了鲜花。
阿希伍什喝完了自己的那杯，看着手表。
我一会儿回来。
到医院去一下，莎拉的妈妈下午一直在照顾凯特，明天就都可以回家了，真好。
维拉看着他走向自己的汽车，一只手拿着香槟，另一只手拿着鲜花。
她想，如果她和乔·阿希伍什这样的人结婚，她会觉得很无聊，她也会去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