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元朝末年,南通城里有个富商,姓沈名富,表字件荣,别号三秀,因为家财万贯,所以民间俗称其为沈万三。
这个沈万三可了不得,传说他家里有个聚宝盆,无论金银财宝,放进去就一变二、二变四,无穷无尽。
他曾经掏钱支援过苏州的张士诚,后来洪武爷打败了张士诚,沈万三就献出万金来请求免罪。
正巧洪武爷要修南京城,就对他说:你能帮忙筑三分之一的城池,那就有功无过。
沈万三果然掏钱修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不仅如此,他还在城里造了画廊一千六百五十四段、酒楼四座,额外进献给洪武爷。
洪武爷一高兴,果然赦免了沈万三的附逆之罪,并且还封他两个儿子做官。
可惜好景不长,传说洪武爷向沈万三索要聚宝盆,沈万三顶着就是不交,终于惹得龙颜大怒,在洪武六年抄了他的家,把他流放到云南去了。
此后这个沈万三就从江南百姓眼前消失了,都说他病死在云南,可那地方山高路远,也没人能够查证。
没想到沈万三的名字突然又在北京城里出现,刘鉴闻言不禁诧异,脱口而出:难道是南通的沈三秀?!牛禄一指刘鉴,两眼放光:长官也想到了。
事情还真巧,当年修京城,出来一个沈万三,现在要修北京城,又出来一个沈万三。
不过应该只是巧合,此沈万三并非彼沈万三也。
如此奇异的故事,旁边捧灯也听得入迷,插嘴问:因何言而知之?刘鉴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喝令说:满酒!捧灯缩缩脖子,急忙过来给两人把酒满上。
牛禄小小喝了一口酒,得意地解释:只有下官能够确定,这沈万三不是那沈万三。
为什么说呢?照理说那南通沈富流放云南,偷跑到北京来,流落街头,当了乞丐,也在情理中呀。
可惜两人的年龄是全然不对。
他再咂一口酒,解释说:洪武十九年,也就正好二十年前,下官正在京城,户部核查田赋,发现沈富的儿子沈旺有漏报瞒报的嫌疑,就派人抄了他的家。
我虽然没见过沈旺,可是见着了他俩儿子沈至和沈庄——也就是沈富的孙子。
那时候这俩刚考取了秀才,都是二十郎当岁。
您算哪,二十年前他们祖父、南通的沈万三,就少说该有五十岁了,可前些天打死的这个北京沈万三,虽然满身是泥,满脸是土,也是个人就能看出来,顶天了不会超过四十岁去。
刘鉴皱眉想了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打死乞丐沈万三?牛禄回答说,也就是半个多月前哪,长官您那时候大概正在来北京的路上。
刘鉴又问:这人安葬在哪里?牛禄笑笑:一个乞丐花子,说什么安葬?当时就在安定门外、校军场旁边,随便挖个坑把他就地埋了……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刘鉴早早地起床,洗漱过后,还是昨晚的打扮,招呼捧灯跟随出门。
捧灯问:尊主……嗯……爷,您去哪儿?刘鉴随口答道:安定门。
捧灯嘿嘿一笑:您是要去找那沈万三的坟墓吗?刘鉴闻言,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只怕不是我想,是你昨个儿听了他们的话,想去瞧瞧热闹吧?捧灯被说中了心思,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忽然又凑近去小声说:但爷您真的不去看看么?保不齐真给咱们寻着那个马兰花钥匙,可就是发了大财,您还能捐个五品官儿……刘鉴见他越说越不成话,连忙喝止:闭嘴,别扯淡了!捧灯赶紧悻悻住嘴,缩起脖子。
刘鉴又说: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都是吉凶难测的。
像你这样见到有古怪就凑过去看,早晚把小命儿都给丢了。
你记住,咱们这回来北京是公干,热闹可凑,闲事儿少管。
说罢刘鉴袍袖一甩,径直出了柏林寺,捧灯左手提着青瓷茶壶,右手抱着油纸伞,身上还挎着蓝棉布褡,在他身后一溜烟地跟着。
主仆二人且走且逛,不多时就来到了安定门。
北京城这时正大兴土木,各处都在搭楼建台,路上运砖瓦木石的马车也是络绎不绝,把整座城池变成了个尘烟四起的大工地。
安定门这边虽非禁中之地,却也是熙熙禳禳,人马喧腾。
捧灯自到了安定门,一对绿豆小眼就四处乱转,只盼能瞅出那十窖金子的端倪。
刘鉴知道这家伙肉眼凡胎,也懒得去约束他,自顾朝前而去。
不过刘鉴要去的并不是安定门外,而在门内,沿着安定门大街往南拐不过百步,路西有条小巷,名叫分厅司。
进了分厅司,不多远就是顺天府衙的后门——这地方捧灯熟,他来递过刘鉴的名帖。
因为顺天府正门最近正在动工扩建,所以来往人等都走的是分厅司的后门。
衙门口站着两个衙役,一手把着水火大棍,一手扶着腰刀,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捧灯上去递了名帖,衙役一看是个六品小官,也不打招呼,只是回答说:太尊不在府里,你下午再来吧。
刘鉴摇着折扇,笑一笑:我是来看邸报的。
原来当时四方大事,都会汇聚京城,然后并着朝廷的大政方针,编纂成册,再抄发给各地官员甚至士绅们阅读,这就是邸报。
五品以上官员是每人都会领到一份邸报,但象刘鉴这种品级,就只能去地方衙门里设置的邸报抄馆借看了。
听他说要来看邸报,衙役们撇撇嘴:衙门整修,抄馆拆了……刘鉴一挑细眉:这抄馆怎敢说拆就拆?那邸报现存何处?衙役大喘一口气:管邸报的高老头在安定门外有所宅子,太尊让他暂时在家里办公。
你想看邸报就出城去吧。
出了城门,沿路往北,不远的路西就是,很好找。
刘鉴在家里常对捧灯发火,出门在外,可一直都与人为善,和和气气的,他当然懒得和这些衙役置气,于是一合折扇,转身就走。
捧灯倒很雀跃:爷,咱这不还得去安定门外吗?那时候安定门外还是一片荒地,稀稀落落分布着几户住家和工棚。
刘鉴来到城门口,又向守门的兵丁打听了一下,才径直找到那暂时的邸报抄馆。
这所宅子不大,宅前宅后都是菜地,还挖着蓄水的深沟。
一人高的篱笆墙,门口也站两个衙役,不过只把着棍子,没有佩刀。
刘鉴让捧灯递上名帖,俩衙役却没一个识字的,只是梗着脖子问他是谁。
我家老爷是詹事府左司直郎刘大人。
捧灯也同样梗着脖子回答。
看起来两个衙役根本就没听说过詹事府,更不知道左司直郎有多大,只是听着个郎字,那肯定是有品级的了,和他们这种没品的不可同日而语,急忙堆下笑来,作揖说:大人是来看邸报的吧,只管进去。
要我说,您老出门还是穿上官服,方便很多。
刘鉴点头笑笑,领着捧灯进了院子。
院中共有三间瓦房,呈品字状排列,刘鉴走到正房门口,抬手拍了拍门。
过不多时,一个胡子斑白的老书吏探出头来,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您找哪一位?刘鉴一摇扇子:我是詹事府左司直郎,今儿个特地来看看邸报。
书吏哦了一声,笑了起来:大家都忙,都忙,难为大人您还惦记着来看邸报,小的我这功夫没有白费。
打开半扇门,示意他们进来。
刘鉴进入屋中,放眼观瞧,只见内部陈设颇为简陋,只有几件素木桌椅和旧竹书架,上边卷帙笔墨摆放得凌乱不堪,靠墙还有张综绷的木床,想来老书吏工作和起居都在同一间屋里。
厅堂正中是张书桌,桌边摆着一尊半尺高的镇宅玉貔貅,算是这屋里唯一华彩的装饰。
老书吏收了刘鉴一张名帖,入柜存档,然后从书架上毕恭毕敬地把最新的邸报抄件捧下来,平平展开,摆在桌上,用捧灯带来的茶壶沏了壶大叶儿茶,放在旁边,这才有请刘鉴落座。
刘鉴撩袍坐下,开始一页一页翻看邸报。
旁边捧灯站着无聊,见主人看的入神,便悄悄凑到那书吏身边搭讪。
这老书吏本是个酸腐文人,只因乡试不中才来干这小小刀笔吏的营生,总觉得怀才不遇,这回碰到捧灯这同样好拽文的棒槌,不由得大生知己之感。
敢问尊翁高寿?不敢称尊,虚度六十二春矣。
敢问足下?年方二七。
未曾谋面,想是初履此地。
未知何日驾临?仆随尊主前来,不日才至。
但见海晏河清、商贾辐凑,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这两人一个是不进学的老生,一个是少读书的小童,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越说越投机,越说越热络。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沈万三身上了。
捧灯见刘鉴看邸报入神,就扯着袖子把老书吏拉到屋门口,小声问:阁下可曾听闻沈万三之事?那书吏也是个猎奇的人,一听沈万三,眼中精光大盛,连拽文也不顾了:这事啊,您算问对了人。
捧灯一听有门儿,大喜过望:还望尊翁不吝赐教。
书吏大是得意,捋了捋山羊胡须,下巴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这沈万三呐,也算个北京城里的奇人,人人都叫他‘活财神’。
只消打他一顿,打得狠了,他随手一指……捧灯一心惦记着那十窖黄金,于是截断话头追问:此言,愚已尽知之矣,敢问其……他被打死是怎么回事儿哪?书吏回答说:那天我去送邸报,也在校军场内,恰好就见着沈万三给押来。
说来也怪,那乞丐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脸色却和平常人一样,有点儿个象是才睡醒了觉。
后来军士们掘地三尺,一无所获,顺天府就怒了,喝令再打。
那一场好打,嚇,你没亲眼见是不知道,这沈万三被打得那叫一个血肉横飞、鲜血淋漓,骨头架子都快给打散喽。
说着口中叱咤作响,比划着皂吏打人的动作,把捧灯唬得往后退了一退。
听闻那沈万三足足挨了八百余下,方始咽气,有之乎?哦?你消息倒也灵通。
我没细数,只听到打死沈万三以后,皂吏喊一嗓子‘责有水火棒八百七十四下整,如数缴令’。
啧啧,八百七十四下,饶是大罗金仙也给打烂了。
可惜那沈万三被打的时候喊了几句什么,我却没听明白。
捧灯又问:莫非是那什么马兰花钥匙么?书吏皱起眉头,歪着脑袋细细想了一回,迟疑着说:大家都这么传,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捧灯轻轻叹一口气:哎,若是让俺……愚若得此十窖黄金,便即刻身死,又何憾焉。
书吏连连点头:是也是也,不错不错。
其实后来官家走了以后,旁观人们还围着尸体打了一回,个个都心怀侥幸,假如沈万三一口气还没咽完,保不齐这么一打,就又吐点秘密出来——直到敛尸的仵作来了,大家伙才都散了。
只恨我家尊主并无兴致,若其不然,此金定落于掌中矣。
老书吏一听这话,不禁朝屋里望了一眼,奇道:刘大人竟有这种能耐?捧灯一拍巴掌,伸出大拇指,晃着脑袋洋洋得意:休道我家尊主官秩仅左司直郎而已,实则暗负绝学,举凡堪舆相面推宫扶乩……话才说到一半,忽听屋内刘鉴大喊一声:捧灯,去续壶茶来!捧灯这才猛然惊醒,慌忙跑过去伺候。
刘鉴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又跟旁人胡吹了吧?捧灯还没答话,额头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记。
捧灯提着茶壶出来,嘴里嘟囔,一脸晦气。
老书吏还想和他继续闲聊,他却只是摆手,再不敢乱说话了。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又听里面刘鉴喊:取纸笔来。
捧灯哎了一声,可是刚跑两步,却又定住了:爷,笔有三管,却没有素笺和墨……刘鉴喝骂道:不带纸墨,你干嘛来了?!旁边老书吏急忙帮捧灯解围:桌上笔墨纸砚,长官随便用,反正都是公家报销的。
听了这话,捧灯急忙跑过去帮主人磨墨。
刘鉴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却也不好再多发作。
于是提笔蘸墨,铺开张毛边纸来记了几十个字,然后折叠起来,揣入怀中,唤捧灯把茶碟收拾好了,就起身向老书吏告辞。
主仆二人才走到门口,刘鉴突然停住脚步,口中咦了一声,叫住了前面的捧灯。
捧灯回过头来,问他何事,刘鉴一摇折扇:你是不是打烂了人家什么东西?听了刘鉴的问话,捧灯一脸的莫名其妙,正琢磨着自己一直在聊天打屁,啥时候得闲做过这种事?刘鉴一指摆在厅中的玉貔貅,问:这貔貅的角难不成是自己断的?捧灯定睛一看,果然玉貔貅右角折断,只留了块圆痕在头顶。
他大呼冤枉,刘鉴脸色一沉:这屋里除了我和书吏,就只剩你,还能是谁?老书吏听到他们争论,急忙走过来帮捧灯讲好话:大人,您还真是冤枉小哥儿了。
这貔貅角折断已经十来天,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刘鉴唔了一声,略一沉吟,又问:是怎么断的?老书吏回答说:说来也怪,十来天前,夜里我睡前这玩意儿还是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右角断了。
最怪的是,我找遍了满屋子也没见到断角,不知道去了哪儿……这连粘都粘不了……那天夜里,可有什么怪事发生?小人睡得死,没觉着什么,老书吏话说到这里,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儿,看到门外躺着几只死耗子和死家巧儿,想来是谁家孩子的恶作剧吧。
刘鉴听了这话,双眉微皱,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欲言又止。
捧灯知道主人性情,见他右手笼在袖子里掐算,忍不住出声叫道:尊主,见杀不救,可乎?他本不懂得什么,单知道主人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是已有大事发生了。
刘鉴听了他的话,轻吁一声,徐徐地说:也罢,既然被我撞着,这也是命数当然。
说完转向老书吏:老先生,您这几天怕是有大祸要临头了。
老书吏悚然一惊,手里捏的书卷啪一声跌落在地,颤声问:大人您怎么这么说?刘鉴走到貔貅旁边,用右手摩娑着玉兽头顶:貔貅本是辟邪之兽,现而今断了角,是为你挡了灾劫的缘故。
如非有它在,十几天前你就已然死了。
老书吏一阵后怕,又问:那我如今算平安了么?刘鉴摇摇头:貔貅可挡一时,却挡不了一世,何况还断了角。
你看这貔字,要是右侧去了一撇一横,还剩下个什么?一个凶、一个比。
老书吏说到凶字,语气不禁颤抖起来。
不错。
比者,双也;凶字成双,乃是祸不单行之象。
何况旁边还有个豸字蹲守着,那就更是凶险,刘鉴顿了顿,又说,我才刚掐指算了算,应该就在这几天。
老书吏听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刘鉴的大腿连声哀告: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刘鉴瞥了捧灯一眼,心说都是你这小厮给我找的麻烦。
他伸双手把老书吏扶起来,宽慰说:此劫虽然凶险,倒也不是无法破解,但你须得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捧灯赶紧拖过来一把椅子,扶刘鉴坐下。
老书吏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把自己这十几天来所发生的事讲给刘鉴听,巨细靡遗,一讲就是半个多时辰。
大多是寻常小事,捧灯完全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在旁边不住冲盹儿打瞌睡。
好不容易讲完了,老书吏问:可有解救的法子吗?刘鉴轻摇折扇:可还有点别的事儿?老书吏为难地说:实在想不到了,总不用连吃饭睡觉也都告诉您吧?捧灯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你看沈万三那事儿呢,怎么不提?老书吏搔了搔头:小人只是围观,又与我无涉,说了有啥用?捧灯拍了拍桌子,大声喝道:有用与否,唯吾尊主所言是听!刘鉴一听沈万三这名字,有些无奈地抬手捏了捏天明穴:说,你都得说。
于是老书吏又把刚才给捧灯讲过的话复述一遍。
刘鉴听完问:就这些了?老书吏连声称是,刘鉴脸色微微一沉:那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起身要走。
老书吏慌忙拉住他的袖口:大人您哪儿去?你既然不肯老实说话,我又怎么帮你?刘鉴说罢,转回头来直视着老书吏,直看得他低头不语。
捧灯听了,跳到老书吏身边,虚声恫吓道:好你个老猾头,到了这份上了,还不肯实话实说,真是自作孽者不可活!老书吏犹豫再三,终于吞吞吐吐地回答说:其实……其实那天,皂吏们打死沈万三以后,不少人上前去践踏尸身。
我、我也上去踩了他几脚,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那沈万三死后,埋在哪儿?刘鉴问。
老书吏一指外面:就在校军场北边儿,离此也不过二里多地。
刘鉴看看天色,已是正午时分,便吩咐说:捧灯,跟我回家去取罗盘过来。
早给您备着呐!捧灯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大罗盘,我怕您万一碰上什么事儿,故而天天带着。
刘鉴也不知该夸这仆人乖巧周到,还是该骂他无事生非,只好微微苦笑。
他又回头吩咐老书吏:你取来小米三两,熬成糊,用红糖水拌过,把家里前后两道门的门缝都糊上,有剩下多的就涂在朝北的墙上;再做一个纸人儿,上边儿写清楚自己生辰八字,镇在貔貅底下,用红丝线和你手腕牵住。
门不可开,线亦不可断,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就这么坐着等我回来。
主仆二人出了门,刘鉴径直朝南而去。
捧灯急忙叫:尊主,北在这边儿哩!刘鉴也不理他,继续朝前走,捧灯只得匆忙跟上。
走出去大概一里多地,刘鉴才对捧灯吐出两个字:多事!捧灯不解:爷您不是要去沈万三坟前堪舆么?刘鉴斥道:又不是择日下葬,给坟地堪什么舆?我本来只是想找个取罗盘的借口离开,却让你给搅了,害我多费了好一番唇舌。
啊?捧灯张开大嘴,您不想救他了么?我正是要救他,才这么做呢。
这事颇为蹊跷,需得细细地查访。
看那老书吏的面相,是个浮躁好动的人,只怕会四处乱走,妨碍我做事,所以才找个借口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那小米糊门、红线栓腕……对呀,把门缝糊了,手腕栓了,他就不敢开了门出去乱蹿,只好呆在家里——其实没别的功用,刘鉴看看捧灯,长吐一口气,又解释说,我看他印堂虽有黑气,还不至于立马应劫,不必担心。
捧灯问:那咱现在去哪儿啊?刘鉴指了指远处的牌楼:顺天府。
沈万三一事,疑点颇多,要是我推算不错,这个老书吏的劫数不过是旁枝末节,只怕后边儿还有更大的波澜等着哪!沈万三沈万三并不仅仅是民间传说中的人物,1979年修订本《辞源》记载:沈万三,明吴兴人,字仲荣。
后移居苏州。
巨富,称江南第一家。
朱元璋建都南京,召见,令岁献白金千锭,黄金百斤。
甲马钱谷,多取资其家。
其后以罪发戍云南(一说辽阳),子孙仍为富户。
明代孔迩的《云焦馆纪谈》里说,沈万三家里用来酿酒的粮食,出自良田数十顷。
田艺蘅《留青日札》里则说,朱元璋准备犒赏三军,沈万三表示愿意出这笔犒银,朱元璋刁难说朕有百万大军,你能都赏到吗?结果沈万三豪爽地答应下来,要赏赐每名士兵一两黄金!不仅仅这些野史笔记,正史里也有相关记载。
《明史?孝慈高皇后传》说:吴兴富户沈秀帮助修建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然后还请求出钱犒赏三军。
朱元璋大怒:匹夫竟敢犒赏天子之军,这是乱民,应该诛杀!多亏孝慈高皇后(马皇后)劝说,才免了沈秀的死罪,改判流放云南。
《明史?王行传》则从一个侧面记述说,吴县人王行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被本乡富户沈万三请去做家教,经常拿到整锭银子的酬劳。
然而明史专家顾诚先生曾作专文《沈万三及其家族事迹考》,却否定了沈万三是明朝初期人的说法,认为他生在元代,也死在元代,史籍中有关沈万三在明初的一切事迹,均是讹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