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范老师一直很期待这次营盘遗址的发掘工作。
此前他多次表达了对营盘遗址的高度评价,认为营盘遗址作为一个独立遗址有它特定的历史价值,同时也可以结合楼兰文化对古丝绸之路的发展历史做出更加合理、细致的解释。
鉴于在前期的发掘中,无论是楼兰还是墨山,都曾出土与外来文化相关的物品,文化交叉程度非常复杂,范老师有想法在祭祀和丧葬仪式上打开缺口,探究古墨山国的来龙去脉。
或许是范老师心愿未了,或者是他太过坚韧,在他头部局域停止供血12小时后的手术台上,他依然活了下来。
但他再没醒来。
医生说他已经进入植物人状态,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算醒来,脑干也会因受到不可逆转性的创伤而导致智力受损、记忆丧失。
李大嘴和魏大头都哭了。
尤其是李大嘴,扑在范教授身上,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不明真相的病友家属以为李大嘴是范教授的儿子。
我们不愿解释,只是默默站在范教授的床边。
魏大头不停地抹眼泪,我则给他们俩递纸巾。
并不是我更冷酷而无眼泪,事实上我看到躺在那里只有呼吸却再无意识和言语的范教授,心中阵阵抽痛。
哭是没有用的。
我隐隐感到范教授的病倒太过巧合,毫无征兆,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布这盘棋。
看似杂乱无章的事件堆积在一起,慢慢才能看出逻辑的苗头。
我们更换了领队,由系里的另一位博导谭允旦教授担任。
她提出一个条件,要带她的一位博士参与发掘工作。
谭允旦教授在宋代瓷器鉴定领域颇有声望,如果长相再年轻些,能上百家讲坛也说不定。
她来担任领队,虽然一线发掘工作可能经验不足,但学术成就和声望摆在那里,也没人不服。
但她带的那个博士生李仁熙着实令人有点厌烦。
做什么事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周边五米范围内都是他令人昏头涨脑的古龙香水味,虽然对老师很恭谨,但对我们常常开口就是:你们这些人啊,我认为缺乏……每次他认为缺乏的东西各不相同,基本上人类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我们都被缺乏过。
我们集体讨厌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算谭允旦教授很宝贝他,我们依然讨厌他。
对了,他是个韩国留学生。
七月中旬,我们最后一次探望过范教授之后,终于踏上了前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站台上站满了互相送别的学子。
我们混迹其中,仿佛那些挥手告别的,也有我们一份。
这种心酸,不安,对恩师的担忧,以及一丝兴奋,期盼,交替在一起,五味陈杂。
在命运的迷宫里打转,我们用了三年时间终于要走到神秘莫测的古墨山遗址前了。
仿佛命中注定,一道道谜题渐次呈现眼前,而谜底却扑朔迷离。
周谦极力反对前往营盘遗址而后神秘失踪,小谷和Y男离奇自杀,不仅没有动摇我们的探索欲望,相反,我们越来越坚定的期待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科学精神对待我们经历的和即将经历的一切。
青春是热血沸腾的催化剂,现在回忆起当时那种悲壮而坚定的心情,有两种版本可以解读——一是孟子的虽万千人,吾往矣!二是阿娇的很傻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