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给周谦倒了杯茶:听说……你和大头、大嘴他们另外去探了个荒墓?周谦立刻警惕起来:你听谁说的?是李文常说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他嘴里藏不住事情。
我嘿嘿笑了一下,央求道:那个荒墓,你怎么知道墓主是女性?还有,你怎么知道她下葬时穿的是黑衣?黑衣殡葬很罕见哪。
周谦沉默了一会,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毕竟我和魏大头、李大嘴他们比较熟悉,说话也口无遮拦。
但是周谦在系里向来独来独往,不仅没有任何朋友,人也是出了名的难以相处。
片刻后周谦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女孩家,还是不知道这些比较好。
这是让我最讨厌的话之一。
当即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学术无性别。
自从人类度过冷兵器时代以后,女性价值的体现早已超越了靠体力谋生的蛮荒时代。
想不到周博士还在津津乐道于此。
周谦看了我一会,再次轻轻叹息一声。
他闭上眼睛,说的话到今天我还犹在耳畔,连他的呼吸和微微的颤抖都历历在目。
我看到她了。
那晚,我看到了墓主。
梁珂,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你记住我的话,金坛荒墓的事情不要再问、再提。
忘记这件事情。
熟悉S大历史的人应当知道,在那两年间学校里曾经发生过的几件轰动大事。
如果不是学校极力捂着,并且将事件合理化,恐怕没人再敢报考这个号称全国前五的院校。
我不是故意在这里浪费笔墨,讲述跟考古无关的S大校史。
实在是因为这几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跟我们后来的考古奇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它们有共同的源头。
当然,从我们一身正气的党委书记到勤恳一生的范教授,没人认为此事和我们考古系有任何关系。
但事实是,我、魏大头、李大嘴和其他人经过漫长的几年时间,横跨了半个中国,最终搞清楚了这其中的逻辑脉络,或者说至少知道了其中的一部分真相。
万事皆有因果。
即便是我们不愿意去承认、去认知的那部分世界,也遵循着这个哲学规律。
从周师兄那里回来后,我的好奇心并没有得到满足。
周谦说了那段不着边际的话后,就三缄其口,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都没用。
当然我也没把他的话当真。
一个智商在平均线以上,满怀为考古事业奉献青春以及毕生精力的S大新女性,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抽屉里有比女生还多化妆品的变态博士的话。
那段时间已经进入期末考试阶段,我要和六级考试做殊死搏斗。
而魏大头和李大嘴的硕士论文也进入了开题阶段,大家各自忙事情,联系比以前少了很多。
再到后来,1993年开始发掘的郭店楚墓竹简经过几年漫长的整理、汇编终于面向全世界发布考古成就。
其中出土的包括《缁衣》、《五行》、《老子》、《太一生水》等先秦儒道两家典籍与前所未见的古代佚书共十八篇,对古文献研究尤其是儒、道思想界来说不啻一场大地震。
我们都激动万分地捧着竹简的拍照影印本,窝在宿舍床上彻夜研读。
尤其是魏大头,声称自己发现竹简中有段话遗漏了一句,一定是在考古发掘的时候少挖了一篇竹简。
这一发现让魏大头做了很久的学术成名梦,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精心写了篇论文,投给考古权威核心期刊。
可惜没有下文。
就连魏大头的偶像庞朴老先生也根据出土竹简提出了儒家三重道德论、从心旁字看思孟学派心性说等精辟见解,并据竹简材料对当年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帛书五行篇研究》进行增改,重写成《竹帛〈五行〉篇校注及研究》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