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救!周谦,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狗日的!李大嘴的叫声犹如狼嚎,洞穿夜色。
我看到向志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魏大头从沙地上爬起来,再次从背后抱住李大嘴的双臂,阻止他再次扑向周谦的尸体。
他死了!已经彻底凉了!你再怎么吹气,他都活不了!魏大头吼了出来,吼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哽咽了。
于燕燕看着我,似乎她认为我是在场知情者中唯一能够冷静回答问题的人。
她低声问道:梁珂,怎么回事?事实上周谦的名字和他空洞的双眼一直反复回放在我的脑海。
我喃喃念着他的名字,耳畔因为压力而产生巨大的轰鸣声。
这使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是一个长连贯的蒙太奇。
我看到李大嘴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脸,跌跪在沙地上。
他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向地面,他似乎在叫喊着什么,也许是在问为什么,也许是被命运捉弄的愤怒或疲倦了。
沙子在他的拳下被带起飞扬,又落下,每一颗沙粒都像是一颗陨落的流星,在沙海里跌宕起伏。
我看到周谦僵直的身体。
在他身畔三米处,是那具我们挖出来的黑衣女尸。
他烧掉了她,连同覆盖在尸身上的契誓。
我看到谭教授走向李大嘴,揽住他的肩膀,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怀中痛哭。
谭教授抱着他,轻轻摇晃着,犹如母亲抚慰悲伤的孩童。
我看到魏大头走向我,紧紧握住我的手,苍白的嘴唇,湿润的眼眸,因为极力克制而抖动的双肩。
我看到高宏向陈伟伸出手去,将他拉起来,用力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漠深处走来,他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他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所以他自己制造了一个终点。
至少,他自由了。
梁珂!你要去哪儿?!没我批准,你不许……梁珂!于燕燕一边和谭教授搀扶虚脱的李文常,一边在我身后大声喊叫着。
我浑然不觉,当时我背后一定生了双翅膀出来。
我看到被月光打湿的沙地在脚下飞一样划过,踏在沙粒上的声音像是Sophie Zelmani歌声里的软沙锤,我轻而软的漂浮着,甚至感受不到呼吸的急促。
大地上那些奇模怪样的沙丘和岩石纷纷倒退至我身后,我目标明确,向着营盘遗城外的古寺院遗址飞奔而去。
古佛塔依然默默伫立着,像是知道我要回来。
它在夜晚的风沙里轻轻鸣叫着,声音恍如千年前丝绸之路上的骨哨。
那几间阴暗的僧房已经远远可以望见,我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我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确切的心境,只是跟随着唯一的念头追索着。
巨大的古寺遗址像是一个垂死的路人,哀婉的将我融入怀中。
在已经不能被称为房子的僧房里,我发现了一个几乎空了的旅行背包,一件扔在地上的羽绒服,和散落满地的化妆品。
那枚拧开的口红,在晶莹沙地上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回应着轻柔的月光,让人心碎。
我闭上眼睛,仰起头。
为什么?从金坛到409,从药师佛塔下含泪收尸到溅满鲜血的墙壁,从壁垒森严的精神病院到这荒无人烟的沙漠——周谦,你究竟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受了多少苦难?你在追寻的,毁灭的,拯救的是什么?周谦,为什么,这一切要落在你身上?你的精神世界里承担着什么折磨?周谦,为什么,你选择了这里作为你人生的终点?绝望或狂喜,浮露在周谦临终前的脸上。
这让我迷惑不解而又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