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是个不祥之地。
埃及最早的古文字实物大都出自公元前4000年后半期,是一种图画文字。
有趣的是,它同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的图画文字铭文有很多相似之处。
再后来,埃及呢,出现了表词文字,就是所谓的圣书字。
在文字发展史上,这是一件奇怪而有意义的事件。
因为它好像是‘突然形成的’,这个文字体系的创造像是一个整体忽然出现,此前的断裂层无从得知。
而在墨西哥南部的阿兹特克出土的手稿,哦,是11世纪的文物,是写在鹿皮上的,折合起来,用漆木反夹着。
奇怪的是,阿兹特克文字与古埃及的图画文字非常类似,有种理论认为他们是来自沉没的大西洲岛的移民,也有学者认为这是由于受到玛雅文明的影响。
可是这仍解释不了埃及图画文字与阿兹特克文字之间的断沟与联系:它们相隔5000年,处在地球两边,但却如此相似。
秦所席地而坐侃侃而谈,声音略微低沉却有种清朗俊逸的气质。
他已经四十出头了,如果不是面色有些憔悴,几乎是一位完美的美男子。
我和于燕燕走近人群的时候,除了严叔的手下,其他人都或坐或站,像是认真听着一场学术报告。
连严叔都站在秦所身边,仔细琢磨着他话里每个字的意思。
谭教授,您是S大的专家,我在您面前是关公门前卖刀了。
我的想法是,从古埃及文字和阿兹特克文化之间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文化的迁徙和流动,包括文字、语言、习俗、巫术的演化,并不是按照我们的想法,在某个区域内一成不动的。
从过去5000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看来,这种迁徙和变动的范围和力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多元化运动是从20世纪70年代在法国发端的,这是对欧洲中心论的一次反动。
但事实上,真正的多元化运动,是从我们有这种理论意识之前就早早开始了。
我的脸上泪痕犹在,幸好周围足够昏暗,没人注意到我的情绪。
严叔看到我们回来,也只是望了一眼而已,继续倾听秦所的分析。
而我也情不自禁地被秦所吸引,他谈吐文雅,见识深刻。
秦所的思维是发散式的,他的立足点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学生的高度。
恐怕这些人里,能和他对话的只有谭教授了。
也难怪秦所有点小小的兴奋。
谭教授,其实在这次到营盘来之前我就一直在研究吐火罗语和佉卢文的来源。
我认为这里有一个非常复杂而难解的谜题:以楼兰文化为代表的罗布荒原上使用过的吐火罗语和佉卢文更接近腓尼基以前的赫梯语。
谭教授的眼睛亮了起来:嗯……腓尼基文字出现后,向西发展出希腊文、拉丁文,向东则发展出阿拉美文,而古波斯文和古婆罗谜文就是以阿拉美文为源头的。
我记得有学者认为,佉卢文属于古波斯文的一支,是其最后的代表。
这时一直站在我身边沉默不语的魏大头扶了扶眼镜,我觉得他对于不能插在这种高度的学术对话中感到非常遗憾,而此刻,机会来了。
可是赫梯语出现在腓尼基字母之前,两者在语音性质上没有传承关系,这又怎么解释呢?魏大头的眼镜上寒光一闪。
他曾经在我们S大的报告厅将一位老先生问得张口结舌,那时他眼镜片上全是寒光,犹如夜行的学术杀手。
闪米特人!秦所和谭教授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
早在我们出生之前的60年代,前苏联学者伊斯特林曾经出版过一本《文字的产生和发展》。
这是查海洋最喜欢的书籍之一,曾在大学时代反复精读。
在伊斯特林的观点中,腓尼基文字是一种由22个字母、即22个独立音节组成的用来拼写字词的文字体系。
其中最值得关注的是拼音字母的本质——音素。
而这个体系是闪米特人创造的,而此前他们帮助赫梯人发展了赫梯楔形文字。
闪米特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连接了两个文字和文化发展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