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活尸之死 > 第三十一章 葛林的话

第三十一章 葛林的话

2025-03-30 06:26:23

好了,葬礼结束了,该有的礼数也都照着做了,差不多可以坐下来聊天了,每个人的心里这么想着。

——阿嘉莎·克莉丝蒂,《葬礼变奏曲》 (After the Funera)其实我也是具活尸,我老早就死掉了。

一切得从这里开始说起。

葛林如此说完后,扫视一过屋内。

坐在沙发上的赤夏和伊莎贝拉手捂着唇,其实她们并没有尖叫出声,不过,那睁得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就好像在尖叫似的。

房间角落,被夺去主角位置、靠在墙壁上的崔西和福克斯对这话起了反应,整个人弹了起来。

不过崔西马上又用手按着胃,无力地靠回墙上。

在他们身旁的,是恢复意识后自己上楼来的诺曼。

原本就面无表情的他,听到葛林的话后依旧面不改色,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站在葛林身旁的哈斯博士,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一脸讶异,而是同情地看这葛林。

床的那头,史迈利的视线也望向葛林,同情他和自己一样是具活尸。

史迈利旁边,一向糊里糊涂的莫妮卡表情暧昧地坐在轮椅上,更远的对面,另一具活尸的头还插在窗棂上,好像是吊在绞刑台上的叛徒,屁股朝着这边。

葛林如今因为史迈利的同意,终于下定决心要说明真相。

他开宗明义,先向大家坦承自己的死亡。

我已经死亡的事,哈斯博士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心跳,血液也不会流动。

现在在我血管里的不是血液,而是防腐剂和染料的合成液青春之花,是哈斯博士帮我做的防腐处理。

哈斯博士用眼神询问葛林,在葛林颔首同意后,他开口对葛林的话加以补充。

没错,葛林的确已经死亡。

这是经我诊断,包括进行脑波检测后的结果,就临床观点来看,他是彻彻底底地死了。

对葛林而言,说这些教他情何以堪?但如今一切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得不把事件的真相全盘托出。

要说出真相,就无法回避自己死亡的事实。

反正自己的肉体就要腐烂了——想到这点,葛林觉得比较释怀了,也因此,他决定坦承自己已死的事实。

我会卷入这起案子,其实是因为我自己已经死了。

在史迈利爷爷主办的那场茶会上,发生了这件事—— 棒槌 学堂·出 品葛林开始叙述那场茶会和接下来自己被毒死的经过,以及就这些事和哈斯博士争论的种种。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和遗产继承有关的谋杀。

先是史迈利爷爷被人下毒,而我遭受池鱼之殃。

事实上,发生了茶会下毒事件后,史迈利爷爷毒发身亡,接下来,收到‘SECOND DEATHS’恐吓信的继承人约翰也死了。

这怎么看都像是为了谋夺遗产而犯下的连续杀人案。

不过,我暂且不提这个,先讲我自己是怎么死的。

茶会上提供的茶点,我只吃了一样——就是史迈利爷爷给我的巧克力。

一开始我以为是那巧克力被下了毒。

不过犯人是用什么伎俩,让预定谋害的对象确实将特定几个加有砒霜的巧克力吃下肚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完全失了主意,一时之间,我还认定是叫我吃巧克力的爷爷选择我和他一起共赴黄泉呢!史迈利皱起眉头,好像在说:这怎么可能?我不知道。

我的确是自杀身亡的,但我可没想过要把你给牵扯进来。

啊,是这样呀!我相信你。

不管怎样,我才吃两颗就吃到有毒的,这实在太巧了,这个犯罪计划也未免太粗糙了,可能性不大。

于是我后来试着朝红茶的方向去想,这是我和哈斯博士讨论出来的结果。

我们想到凶手可能是在砂糖里混入了砒霜,不过,当时在饮料中加糖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赤夏、约翰和莫妮卡三人,他们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我真是百思不解啊,隔天我去现场调查,但餐具都洗好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要查什么?要怎么查?我就只能在嶎房里转来转去。

然而一切都太巧了,就在抬错棺材事件发生后……抬错棺材事件?崔西问道。

于是葛林道出了今天中午发生的阿富汗猎犬和猎犬先生两具棺材被送错地方的事。

诺曼的表情比刚才更害怕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失误似乎铸成了大错,讲话开始结巴起来。

……那、那个时候我从储藏室里拿来的是错的罐子。

我在储藏室里看到一个罐子,虽然放的地方和玛莎说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看了看上面的图案,我想应该就是玛莎说的青豌豆罐子。

拿去厨房的途中我有打开盖子来看,里面装的是像面粉的白色粉末。

于、于是,我就把它放在厨房的架子上,结果手一滑,罐子就掉到下层的架子去了。

因为盖子没盖紧,里面的粉末有些被撒出来……原本放在下层的砂糖罐里面也混到了一些白色粉末,不过,因为玛莎没注意到,我也就没有吭声。

我可不想挨骂,谁知玛莎才瞥了一眼罐上的图案,就知道那是辣椒,也不看里面装什么,就立刻叫我拿问去换。

我、我松了口气,马上冉去储藏室里拿另一个青豌豆的罐子给她,那个辣椒的罐子,我就拿到阁楼的房间里,放进杰森的玩具箱里,后来自己也忘了……葛林接着说下去。

棒 槌 学 堂·出 品有问题的砂糖罐因为被玛莎不小心打破了,所以装在里面的东西也就无从查起。

不过,我在放砂糖罐的夹板缝隙间,发现了一些和砂糖不一样的白色粉末,而且把它刨了出来。

因为巧克力这条线索陷入胶着的我,想到有可能是砂糖罐里被下了毒,所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查。

问过玛莎厨房里发生的事之后,我就推测这些粉末可能是从诺曼拿来的辣椒罐中撒出来的。

如此一来,那个辣椒罐里装着的白色粉末,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果不其然,那是用来灭鼠的砒霜。

我打国际长途电话到意大利,问了知道两个罐子始末的洛克。

小气的洛克把减鼠剂和面粉一样另外装进辣椒罐里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会有什么‘不时之需’,我也不知道啦!他说灭鼠剂是从史迈利爷爷用来自杀的袋子里拿的,他分一半出来移到罐子里放。

洛克坚称两个罐子放在储藏室里完全不同的地方,应该不会搞错才对,但电话这头的人就是因为那两个‘应该不会搞错’的罐子才死掉的,想不到吧!葛林嘲讽的言词并没有造成笑果。

崔西非但没有笑,反而是一脸困惑地提出质疑:砂糖罐里混到了砒霜,这可以理解,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怪了。

你刚刚不是说在饮料中加糖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三个人吗?对,我的确这么说过。

那时还不知道辣椒罐里有砒霜,只是假设砂糖有可能被人下毒的时候,这个事实就马上推翻了我的假设。

有加糖的饮料有四个人喝了,但却只有我死了,这要作何解释?事件发生后我问过赤夏,她坚称自已有喝加了糖的牛奶,我也有确认约翰和莫妮卡在我毒发身亡的当下还是健健康康的。

葛林,对不起。

赤夏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已经死了,不知道你这么烦恼,还一直耍性子,说谎骗你……没关系啦!赤夏。

我问的手法也不好,业余的侦探果然还是不行哪!因为某件事,葛林故意避开那件事不提,虽然赤夏坚持自己有喝加了糖的牛奶,不过事实上,她是从窗户把牛奶给倒掉了,一滴也没喝,我是从残留的奶渍发现的。

那又如何呢?赤夏没喝所以没事,这是当然的。

那当着大家的面把饮料喝下肚的约翰和莫妮卡又是怎么回事呢?对此我有个奇怪的想法。

我的确是中毒死亡了,但后来又醒了过来,在脸上化妆、做防腐处理,一心想隐瞒自己是个死人的事实,而且身边的人也被我的伪装给骗了,把我当成活人看待。

换言之,我的的确确在那场茶会中毒身亡,但周遭的朋友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同样的情况也可能发生在约翰和莫妮卡的身上。

他们也都是死而复活的?崔西讶异地反问葛林,不过话题中的主角莫妮卡本人从刚刚就一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微微地笑着。

我想到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在茶会上中毒身亡,或者,是不是他们在茶会之前已经死掉了,所以喝了毒饮料也没事?死人的肉体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痛觉,对毒也不会有反应。

对安眠药也是。

那时詹姆士为了要捉笑笑,在约翰的红酒里下安眠药的时候,同样喝了红酒的哈定律师睡着了,但约翰却能四处走动,原因就是他当时已经死了。

约翰不是被刺死的吗?嗯,那件事我等下会照着顺序一一说明。

先回到刚刚的话题,辣椒罐的事件让我知道自己的死纯粹是个意外,因此我对整起事件的看法也就必须完全改观,也就是说为了谋夺遗产而连续杀人的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其实我和哈斯博士讨论过史迈利爷爷服毒事件是否为他杀的问题,但却完全说不通。

哈斯博士曾说过,如果我没有被下毒害死,爷爷的死因看起来很明显是自杀。

然而,因为我的死因的确只是个意外,所以那个谋杀我和爷爷的虚构人物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巴利科恩家族成员的犯罪指数,一下子变为零。

可是,约翰的的确确是被杀掉啦!崔西还是执拗地紧咬着不放。

我知道啦,那约翰的情况要做何解释呢?从茶会的砂糖罐被混到砒霜这件事来看,我怀疑约翰在茶会当时,或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死掉了,而且我决定用这种观点重新审视约翰的一举一动和整起事件。

当产生这种想法,显示约翰已死的各种迹象就一一浮现了。

从那次茶会之后,约翰就变得尽量避免跟人接触。

史迈利爷爷都快咽下最后一口气了,他还窝在大理石镇的旅馆里足不出户。

伊莎贝拉,你最后一次和约翰亲密接触是什么时候的事?伊莎贝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显得张皇失措,结巴了起来。

赤夏代替语无伦次的母亲回答道:因为我引起的棺材暴冲事件,约翰的下巴被撞到的时候,妈妈不是有在他下巴的伤口上夸张地亲了一下吗?啊,啊啊,对哦……亲到的感觉如何?像不像亲到死人的感觉?葛林问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啊?呃、嗯……不会啊,就很平常吧……对亲惯了的伊莎贝拉而言,这种问题也是前所未闻吧。

那么这就是确定约翰还活着的最后时间点了。

之后,约翰就变得避免跟人接触了。

我也是死人,所以约翰的心态我非常了解。

因为体温变低了,所以不想被人碰触;因为害怕身体内部腐烂,所以也不吃东西。

说到腐烂,即使什么都不做,身体也会逐渐败坏,所以约翰也对自己的身体做了防腐处理吧?之前,詹姆士注意到地下室的防腐剂被人偷用,所以曾经问过我。

那时我以为自己做防腐处理的事露出马脚了,慌张不已。

后来才想到约翰也偷偷地在做防腐处理,用防腐剂保存自己的肉体。

可是,如果只是单靠行为举止就判断他是死人,实在没有说服力。

崔西反驳道。

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证据——不,应该说是眼睛看不到的证据才对。

命案发生时,我们不是想不透为什么办公室里的所有指纹,包括约翰的都被擦掉了吗?如果从约翰当时已经是死人的角度去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因为是死掉的人,所以一开始根本就不会留下指纹。

约翰的办公室一直都维持着早上刚打扫过的整洁状态,所以任何物品上都不会留下指纹。

喂!博士,没有指纹就可以证明他是死人吧?嗯,活人皮肤纹路的隆线会不断分泌微量的汗液。

手指头碰触到手掌、脚掌以外有皮脂线的部分也会粘到油脂,当这些汗液或油脂留在物品表面时,就会变成指纹,如果细胞已经死亡的指纹话——这些我都知道。

崔西不太高兴地说:所以,为了在办公室留下欧布莱恩的指抆,詹姆士不是还拿尸体的手指去沾自己脸上的油脂吗?不,就像刚才所讲的,他这样做反而教人起疑。

死后经过数日,连防腐处理都做过的尸体,就算醒过来了,有可能留下那样明显的指纹吗?可是人刚死的时候,还是会分泌出汗液对吧?那倒是。

虽然个体已经是临床死亡的状态,但汗腺细胞还能存活一段时间。

所以死后的十几个小时之内,皮肤还是会出汗。

崔西一副你又知道了的表情,但葛林并没有因此而退缩,继续说下去。

这反而成了我们了解约翰状况的绝佳线索。

约翰不是有一只怀表吗?他把那只怀表怎么了?崔西依旧一脸狐疑地说:那只坏掉了的怀表吗?约翰逃走前把它从西装背心里取出来,放在‘黄金寝宫’的小桌子上了。

现在还由警署保管着啊!没错。

约翰用自己的手握着那只怀表,把它放在小桌子上,可是却没有在那上头留下任何指纹。

这要做何解释?我们还在怀疑‘面罩人’的时候,有问过哈斯博士怀表上头的指纹,但哈斯博士的回答是什么指纹也没有。

从摄影机拍到的约翰动向来推测,他被杀的时间是大约快接近十一点的时候,若真是如此,他摸到怀表的时候才刚死亡不到一个小时,照理说还有排汗功能,那么怀表上应该会留下指纹才对。

像这样完全不留指纹,不就意味着他已经死亡超过十几个小时,不再排汗,皮肤已经干掉了吗?我觉得是这样。

所以你是说约翰早就死掉了,那晚的刺杀事件是场骗局啰?等一下,在那之前,我们再探究一下约翰的心态。

这次事件和一般谋杀案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扯上了死人复活的事。

因为死人复活了,所以案情变得复杂。

若是普通的谋杀案,只要推究一下犯人的心理。

就可以找到破案的线索了,可是这一次的事件,被害者是死了又活过来的人,如果不掌握他们的心理,是无法明白真相的。

我遵照哈斯博士的指示,试着推敲死者的心理——因为我也是死掉的人嘛!用这种立场去思考,就发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遗嘱那件事。

遗嘱?你刚刚不是才说起谋杀案和遗产继承无关吗?我现在说的不是史迈利爷爷的遗嘱,而是约翰的遗嘱。

那是他事发当晚叫哈定过来,仓促之下立定的。

那遗嘱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约翰的遗嘱……怎么了?那份遗嘱的内容是他把全部的财产留给伊莎贝拉,同时承认她腹中的胎儿是自己的骨肉。

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要留财产给自己的孩子,和伊莎贝拉结婚就可以啦!约翰本来就没有太太,没有小孩,只要结了婚,就算没立遗嘱自己就意外身亡了,财产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过给他们不是吗?约翰是因为收到了那封恐吓信在担心害怕吧?如果是这样就更奇怪了。

立遗嘱也很费事,既然要花同样的精神,时间,他可以选择马上结婚啊!为什么却选择立遗嘱呢?人结婚是帮自己的未来有所期待,而立遗嘱则是预期自己即将死亡——约翰选择了后者,不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未来吗?换言之,因为约翰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才会做这样的选择。

更进一步推敲约翰的心理,就可以了解他的生死观。

约翰在那场墓园改造计划的晚餐会上曾经说过,死人是失败者,在这世上享受财富的活人才是胜利者。

而且隔天茶会上大家谈论死生观,聊到‘往生术’这个话题时,他自己也说,不认为对财富的执念是魔鬼的诱惑,‘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死了,还是想要拥有财富。

’哈斯博士补充说:他在引述杰克·伦敦的《约翰·巴利科恩》时,还说他很能体会即将死亡的人无法永远拥有不灭土地的那种悲哀。

嗯,对约翰这种生死观有所了解后,就可以看出整起事件的端倪。

如同我刚才说的,约翰在茶会当时就已经死了。

那么,是什么驱使死而复活的他做这些事呢?即使死了也想要拥有财富?崔西说道。

没错。

不论约翰是生是死,这是他一贯的人生观,可是另一方面,他充分认知到活着的人是胜利者,而死掉的人是失败者。

已经死亡的他无法自由地享用财富,只不过是一个日渐腐朽的失败者罢了。

那他应该就不会执着于财富啰!不,尽管如此他依然执着,对他而言还有一个方法。

那是唯一可行的路。

唯一的路?棒 槌 学 堂·出 品是的。

就算约翰腐烂消失,还有一个继承他的人——伊莎贝拉的肚子里不是有他的孩子吗?基因遗传是一种生命的延续,从这个角度来看,就算约翰这个人从这世上消失了,他的生命还是可以藉由他的孩子延续下去。

于是他心生一计——崔西急躁地说:因此他特地在自己背上捅一刀,大费周章地演一出戏?干嘛要做这种蠢事?就算是个死人,现在他醒过来了,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意愿了,为什么不直接说‘我死了,所以由伊莎贝拉继承我全部的遗产’就好了?如果他这样做,活的人会很困扰。

你们无法了解身为死人的烦恼会让他产生怎样微妙的思考模式,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在约翰死亡的那个时间点,他是身无分文的。

身无分文?是的,约翰因为经营医院失败而负债累累。

他待在大理石镇的大宅里等着接收史迈利爷爷的遗产。

如果约翰是在茶会当时,或是更早之前就死亡了,那么那时的他不仅一贫如洗,甚至还背负着庞大的债务,根本无法留什么给孩子,所以约翰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已死的事实。

在史迈利爷爷去世之前,他决定假装自己还活着,以便继承史迈利爷爷的财产,然后立下遗嘱,布好局把财产留给孩子。

为什么不早点立那份遗嘱呢?伊莎贝拉头一次开口。

因为史迈利爷爷一直在暗示有可能更改遗嘱,只要他一天没断气,约翰就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继承那些遗产。

说话的同时,葛林看向史迈利。

死亡一族的大家长从刚才就一直听着葛林讲话,如今他还是一声不吭,只是用眼神示意葛林往下说。

刚刚警官有提到死者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愿,可是约翰之所以铤而走险,就是因为死者的意愿有问题啊……是这个原因吧?虽然其他人可能质疑复活者在法律上的意思能力,但若财产原本就属于他,大家也就无从反对起。

若是死掉的人说要继承别人的财产,那活着的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他后来立了遗嘱,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宣告自己已死的事实啦!就算不演那场戏,不逃走也可以呀!崔西还是不肯善罢干休。

葛林夸张地叹了口气。

因为这样行不通啊,约翰会那么做,是因为如果照正常程序宣告死亡,就免不了要经历一番医学诊断。

这样一来,自己真正的死亡时间就瞒不住了。

茶会是在刺杀事件发生的三天前举办的。

他若真是在那个时间点死亡,后来立下的遗嘱可能失效不说,最重要的是会被人发现他早在史迈利爷爷自杀前就死掉了。

这样一来,他在法律上不就少了继承遗产的正常性了?因此,约翰不得不在史迈利爷爷死后,同时自己也立好遗嘱之后,上演一场假装被杀的戏码,用以向大家宣告自己确切的死亡时间。

而且在尸体被发现后,他必须趁着自己真正死亡时间还没曝光前逃走。

哦,我头都快昏了,为什么这家伙会有这么多问题啊?换作是我,就算投胎了三次,大概也还在烦恼胃病的事吧?那么所谓伪造的‘确切死亡时间’,就是坏了的怀表上显示的十点三十五分啰?没错,其他人没有必要在时间上要花样,那是约翰的杰作。

他大概是想隔天早上如果被员工发现,留下这怀表可以用来证明自己死亡的时间。

至于他自己当下就立刻逃亡,到某个地方等着肉体腐烂吧?我想约翰选的灵车车钥匙之所以没拔,也是他为了逃亡预先准备的。

可是,尽管如此,背上插一刀故作他杀的手法并不妥当啊!用其他的方法不是更好吗?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伊莎贝拉不是就有嫌疑了吗?嗯,一开始约翰或许也没有考虑要演一场他杀的戏。

只是立了遗嘱之后,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他不得不马上安排这出被杀的戏码。

崔西也大叹了一口气。

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吗?还记不记得伊莎贝拉和海伦揪在一起打架,醒来的约翰插手劝架的事?感觉好像是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老掉牙的事了。

那时约翰一开始就咬定说是威廉下的毒手,因为海伦提出威廉的不在场证明,说自己当时和他在一起,约翰不得已才把话吞了回去。

还有,为了怀表上的时间和伊莎贝拉持刀进入的时间,大家吵成一团,那时才知道其实约翰指名送海狸刀过去的人是威廉。

所以你是说约翰故意设局害威廉?没错。

约翰在西厢设了陷阱,要引威廉入局。

西厢的陷阱?崔西完全不知所云。

那是警官最爱的密室。

约翰知道庞西亚一直待在柜台,而且通往办公室和走廊内侧的两间灵安室都从里面锁起来了——换句话说,西厢与外面的通道完全被阻绝了,整个西厢是完全封闭的密室。

在无法从外面进入的状态下,唯一进入那里的男性就是手拿凶器的威廉(当然凶器上沾有他的指纹)。

如果隔天早上插着那把凶器的尸体被人发现了,而且又发现坏了的怀表,时间刚好就停在他拿凶器进入的时间,那么就算是罗马教皇,也一定会把威廉移送法办吧!所以最后‘升天阁’的窗户被锁起来,也是约翰干的?是的。

约翰一开始并不知道面罩人——詹姆士的行动,也不清楚监视器正在拍。

那时他为了顺利完成自己的计划,巡了室内一遍,发现现窗户没上锁,就把它锁上了。

詹姆士大概不懂为何那个窗户会是锁着的吧?为什么要设局害威廉呢?当然是要他因杀人罪被逮捕呀!反正都要死了,约翰决定拖威廉下水。

约翰从以前就怀疑伊莎贝拉和威廉的关系,伊莎贝拉在认识约翰之前,就曾经和威廉交往过。

从我们局外人的眼光来看,也觉得伊莎贝拉和威廉凑一对,比和约翰更合适。

我相信约翰和伊莎贝拉热恋时,也很在意这件事。

结果哈定律师的一句话又刺激到他。

哈定律师的一句话?我从哈斯博士那里借来哈定律师作证的录音带。

反复听了好几次。

其中有一段,哈定说当他提到大理石镇巴洛斯百货公司星期五发生劳资纠纷,导致员工罢工,让万圣节的业绩挂零时,约翰的表情怪怪的。

哈定专业又正确地描述当晚的事,实在帮了大忙。

哈定不解地问约翰怎么了的时候,约翰的回答是万圣节让他想起一件不愉快的往事,其实那时约翰就已经决定要设计陷害威廉了……这怎么说?那段证词我也有听过,有什么异样之处吗?我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只怪之前发生的万圣节命案以及‘杰森就是詹姆士’的说法,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其实万圣节当天还有一件该注意的事。

那天原本要宣布修改后的遗嘱,我们巴利科恩一族在殡仪馆的资料室集合,等待哈定的到来,当时有两个人迟到了,就是伊莎贝拉和威廉。

他们两个人说是去大理石镇买史迈利爷爷爱吃的巧克力去了,伊莎贝拉还抱怨,巴洛斯的超市人挤人的,累死我了……伊莎贝拉一边看着窗户那头约翰的屁股不雅地向这边凸出,一边喃喃自语着:原来那时偷情的事就已经被发现了。

茶会那天带来的巧克力,不是当天买的吧?葛林问。

对,以前帮史迈利买的时候,我有多买一盒备用。

人一旦开始地下恋情,就会变得贪得无厌,所有可以利用的机会、事物都不放过。

那一天我没有去巴洛斯,而是和威廉到别的地方去了,巧克力是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工具。

原本望着母亲的赤夏别过头去,啧了一声,葛林会意,把话题拉回主轴。

约翰听了哈定说的那些话后大受打击,疑心生暗鬼。

自己费尽心思,替伊莎贝拉和孩子打点遗产,结果继承遗产的伊莎贝拉却和威廉结婚,这实在教人不是滋味。

而且一旦他俩结婚,自己的孩子会变怎样也不知道。

于是,他想了个一石二鸟的方法。

既然非死不可,就让自己看起来像被谋杀的,把杀人的罪行嫁祸给威廉好了……崔西急着打断葛林的话。

等一下,他假装被人谋杀,不对,应该说只要是在那天晚上,就算他只是一具尸体躺在那儿被人发现,都一定会怀疑到遗产唯一继承人伊莎贝拉的身上吧?因为他是在立了遗嘱之后马上死掉的,即便让威廉穿上满是血渍的衣服,与他偷情的伊莎贝拉也很有可能会被怀疑是共犯。

大概他不知道发现尸体的人是我吧!我当时并没有尖叫,而且他又是脸朝下趴着,后来我再回到现场的时候,就是和庞西亚一起来的了。

还有一个疑点。

确定约翰已经死亡的人是我。

当时触摸他的颈动脉时,的确是没有脉搏了.可是我有感觉他的脖子还有余温。

那时直觉他是刚死不久,所以也就不以为意。

但如果照你说的,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天以上,那么尸体应该会完全没有体温才对啊。

葛林就这点回答道:我想那个大概是使用暖暖包的效果吧!暖暖包? 棒 槌 学 堂·出 品嗯。

在史迈利爷爷的葬礼上,南贺不是随名片一起发送日本制的暖暖包吗?我也有收到,真是如获至宝啊!当不得不和他人握手的时候,自己没有体温的事真是藏也藏不住。

不过用了它之后,手就可以有温度了。

我想约翰为了提防尸体被人提早发现,大概也有预先在脖子和心脏部位敷上暖暖包吧?他竟然料到这种地步……总之对约翰而言,他最烦恼的就是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死亡时间。

先是事前细心注意、准备,再来就是让他人对自己的死印象深刻,然后在还未接受详细调查之前立即逃之夭夭——这三步骤就是他的主要计划。

接下来我要问的是,警官,你有确认约翰的瞳孔对光有无反应吗?崔西啊的一声:不,我没有做。

因为当时没有带小手电筒。

如果你当时有查一下的话,约翰的计划大概早就被看穿了吧。

因为不论脸色或是体温如何伪装,瞳孔却是怎么也假不来的。

葛林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的太阳眼镜摘下来,在场的众人看到后同时发出惊呼。

人一死亡眼角膜会变干燥,只要经过一天就会像这样呈现混沌状态。

我都戴太阳眼镜来做掩饰。

约翰从赤夏闯下的棺材暴冲事件后,就开始戴史迈利的有色眼镜,这实在是太巧了,后来他死了,那付眼镜正好可以用来遮掩自己变混沌的眼睛。

如果当时你有查看他的瞳孔,大概当场就会发现了吧!崔西被人当场指责自己的不是,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话峰一转,化守为攻。

你果然是很了解死人的用心良苦哪!往后我在办案的时候,也先用自己是死人的心态来推敲案情好了。

不过,那个死人的种种用心,当时应该还有另一个死人从头到尾看住眼里吧?他转向史迈利,我记得当时你一直在现场,一切的经过你应该都有看到吧?史迈利并没有受到崔西的挑衅,他沉着地回答道:啊!我是有看到,可是并没有看到全部。

我在棺材里醒过来,看见一个戴着面罩的可疑男子在殡仪馆里走来走去,我也有看到约翰把刀子的柄倒插在‘黄金寝宫’安乐椅椅背镂空的雕花中间,千辛万苦地让刀子刺入自己的背心,再把怀表弄坏,让时间刚好吻合。

我做完防腐处理后没多久就醒来了。

不过因为我是在自己认为最好的时间点,依自己的意思死掉的,这样厚着睑皮醒过来实在觉得丢脸。

于是,我强迫自己放弃可以从棺材里爬起来的难得机会,还是像死了一样继续躺着,原本是打算就这样不动声色,让人给抬去埋了。

这样一来,还可以享受到众人为自己举办的葬礼。

这实在是难得的经验啊!然而,那天晚上却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决定要再观察一阵子,谁知事情却越闹越大。

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巴利科恩家族的成员都会被牵扯进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左思右想后,我决定自己把所有的罪担下来,趁着现在死人复活的事件频传,如果在现场的我逃走了,应该就会被列为嫌疑犯了。

于是趁着葬礼举行前,棺材被抬到地下防腐处理室的时候,我从棺材里逃了出去。

我只想问一件事,那天晚上跟在约翰后头那个戴着面罩的男子是谁?崔西警官好像在述说陈年旧事似的,再一次说明詹姆士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到他死亡时的种种。

之后崔西向史迈利间道:所以你不知道约翰是个死人,不知道他的计划啰?我不知道他想要嫁祸给威廉。

我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细节并不清楚。

不过——史迈利已经说得不太清楚了,葛林接着说下去:不过,你知道约翰比你先死。

那场茶会之后,你和约翰应该有谈些什么吧……脑子还一片混乱的崔西连忙打断葛林:喂,你们在讲什么?我都还搞不清楚,照顺序一个一个好好讲。

要让活着的人也听得懂呀!听崔西这么一说,葛林的眼神投向史迈利,好像在征询他的意见。

两人不发一语,四目相交了良久,终于,史迈利开口了。

没关系,法兰西斯,倘若你知道约翰真正的死因,就对大家说吧!我已经有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