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振文的家在一个小巷之中,十分难找。
费尽周折,我和秦琴终于到达他家的门口。
通过铁门,我们看到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零碎的摩托机械零件,零件都沾满灰尘,似乎有多年未曾移动过。
院子的角落竖着一个铁架,上面挂着一个黑色的沙袋,而董振文背对着我们,站在沙袋旁,一边叫喊着,一边使劲地用拳头锤打沙袋,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董振文,秦琴轻轻叫一声,他没有听见,于是用更大的声音又叫一声,董振文!他终于看到我们,满头大汗地走到门口,隔着铁门问我们,什么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汗酸味,使得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想做一个简单的家访,你……秦琴望着大汗淋漓的董振文,能让我进来吗?不要再做无意义的家访,实话告诉你,我已经不想读书了。
董振文伸手擦着额头的汗水,不友善地看着秦琴。
秦琴犹豫几秒,把刚买的拳击手套夹在铁门上,这个……给你。
听说你喜欢练拳击。
如果心情不稳定,那我过两天再来。
我冷冷地看着董振文,一言不发,跟着秦琴一起转身离开。
我们刚走几米,身后忽然传来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董振文有些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秦琴高兴地转身,对董振文笑笑,走进铁门。
董振文还是一副开水煮不熟的模样,当我走进铁门的时候,用他那双细细的眼睛盯着我。
而我,也用一贯冰冷的眼神回敬他。
董振文从铁门上拿下拳击手套,带着我们走进屋子。
房子里的东西不多,颜色灰蒙蒙的,似乎用了许多年。
但整个屋子还算整洁,尤其是地板,被擦的一尘不染。
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画的是一个未来机器,虽然是想象,但线条很流畅,整体的布局也很有震撼力。
画面右下角有几个小拇指大小的字:董振文。
谁来了?里头的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新来的班主任。
董振文脱下湿透的汗衫,露出结实的肌肉。
他替秦琴端上一杯水,却没有我的。
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素色的衣服,看年纪就知道是董振文的母亲。
你好。
秦琴从座位上站起,向董振文的母亲问候。
你好。
董振文的母亲浅浅一笑,颇有礼貌地回礼。
脸上挡不住的沧桑,让她的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是董振文的母亲吗?秦琴重新坐下,温和地询问道。
是,我是他的母亲。
董振文的父亲,今天不在家?他已经死了。
秦琴一愣,接着低下头:对不起。
董母摇摇头,看着董振文,你到外面去练拳吧,我和你们老师聊聊。
董振文立刻起身,走出门外。
我拿起桌子上的拳击手套,紧跟着他走出门外。
秦琴和董振文的母亲谈话,我没必要坐在旁边。
院子里,董振文赤膊上身,对着沙袋挥出一拳又一拳,挂着沙袋的铁架子不停摇晃,带动整个院子的地面微微摇晃。
忽然间,我觉得他并不是那么惹人讨厌。
嘿!戴上这个!我把尚未解开的拳击手套抛向他。
我不要!董振文对着拳击手套挥出一拳,将拳击手套打了回来。
我单手接住空中的手套,问他:你以为你已经到了脱离手套的地步吗?他停止击打沙袋,生气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他的拳头关节已经通红,再继续打下去,就要磨破皮肤。
我走到他旁边,把拳击手套塞到他手里,站稳姿势,对沙袋用力推出一拳。
彭!沙袋发出沉闷的响声,微微振荡,中央部分被我的拳头打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他惊讶地看着我,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时候能做到这种程度,再脱掉手套。
我甩他一眼,走向屋子。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董振文沉默几秒,忽然在我身后叫道:你很强,输给你,我一点都不懊悔。
我扭头看着他,你也可以变得更强。
董振文犹豫着,忽然鼓起勇气问我,你可以教我拳击吗?可以,但是,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我转过头,走进屋子。
秦琴和董母的谈话也已经接近尾声,董母对秦琴的来访很是感激,拜托秦琴用心辅导董振文。
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让董振文找我。
秦琴对董母笑笑,起身告辞。
董振文站在院子门口,目送着我和秦琴离去。
他赤膊着上身,手里拿着全新的拳击手套,身后是一堆生锈的破碎零件,整个场面看起来有点凄惨。
等走远一些,秦琴叹口气,董振文的爸爸原本是个很有名的机械技师,家里的条件也还不错。
他爸爸在工作之余,热衷于改装摩托车。
有一次,他在试验摩托车的性能的时候,车子的一个小部件忽然发生故障,他从高速行驶的摩托车摔下去,被摔成重伤。
原来是这样……难怪董振文家的院子里有这么多摩托车的零件。
几乎将所有积蓄用完,他爸爸最终还是去世了。
秦琴再次叹气,为了供给董振文读书,如今家里差不多一贫如洗。
这家伙,原来这么可悲……我原本对他的不满,随着秦琴的叙述逐渐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