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道,远远望去,西街一路上烟柳如云,端的是清明好风景。
风景好,不代表人的心情好。
譬如现在这位正行走在街面上的姑娘,紫色袄子杏黄裙,背影看起来窈窕俏丽,若是转到正面去看,却是一张咬牙切齿的面容。
她微笑起来定是很美,偏偏此刻脸上充满了愤怒,行人纷纷退避三舍,唯恐惹到这个煞星。
要问起姑娘是谁,这西街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欧家大小姐欧沙砾便是。
今天欧大小姐的心情很不好,据传说,她那个远方的隔房的表姑的弟弟的侄子要来她家,一般在传说桥段里,这样出现的男主不是来寻妻便是入赘,同样,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哥目的也是如此,她那老爹什么时候给她找了个男人?还是个连啥样都不知道的男人。
很好,他既然敢来,就要敢承担本姑娘的怒气,本姑娘就不信整不死他……愤愤地一路横冲直撞,欧大小姐直直撞进西街尽头一家酒肆,原本热热闹闹的酒肆在她闯进去之后立马变得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靠窗那张桌子谁都知道是她欧大小姐的专座,因此即使别的桌子上挤满了人,那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楚楚,拿酒来。
欧沙砾毫不客气地坐下便大声叫着酒肆的老板娘。
老板娘楚楚,是这西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所以她的酒肆里生意最好,也最受人觊觎,多亏有欧沙砾给她撑腰,那些登徒子惧怕欧府的势力,只能暗地里恨恨意淫上几回,却不敢明里动手动脚。
看着老板娘从柜台里拿着青花瓷瓶款款走到窗边,挨着那欧大小姐坐下,纤腰一把,风姿绰约,酒客们不由齐齐咽了下口水,发出一阵咕噜声。
欧沙砾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四周扫过,男人们赶紧纷纷低下头装作喝酒。
惹欧大小姐生气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谁都记得去年有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摸了一下楚楚小手,便叫这欧大小姐打断了手脚。
哼!欧沙砾冷冷哼了一声,一群臭男人。
沙沙,谁惹你不高兴那?柔柔地靠在桌子上,楚楚抿嘴微笑,美人就是美人,一举一动都那么赏心悦目,欧沙砾稍稍觉得心情好了些。
还不是那个什么鬼传说……拿起楚楚放在桌子上的酒瓶,欧沙砾大大灌了一口,一股辛辣沿着喉咙淌进胸口,好酒!还是楚楚懂她,不会拿那些甜腻的水酒来搪塞她。
楚楚眼睛忽闪忽闪,不知在想着什么。
该死的,要我嫁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男人,老爹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连粗话都出来了,欧沙砾喝着酒,完全地不存在大家闺秀的气质风度,楚楚你去忙,我一个人喝酒就行了。
记在我老爹账上,别忘了。
知道,沙沙你喝慢点,别喝醉了。
楚楚不放心地叮嘱。
别胡说,我才不会喝醉。
欧沙砾挥挥衣袖,楚楚笑着扭身走回柜台,这沙沙,每次都要喝得大醉才回去,又不肯少喝点。
不过今天似乎有个不速之客,沙沙你自求多福吧。
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从欧沙砾进门开始,这角落里的白衣男子便注意到了她,由起先的一脸不敢置信到哑然失笑,再到现在的兴味盎然,这女子,有趣。
不在意四周人的反应,白衣男子端起自己的酒杯和酒壶向窗口走去,然后在一片倒抽冷气声中坐到了欧沙砾对面。
他的耳力极好,听到那些低声议论的无非就是他疯了又有人送上门受虐诸如此类的话,他们的眼光无非是同情和怜悯。
你不是西街的人。
出乎意料,大概是刚才一路上火气飙过头,喝了点酒的欧沙砾并没有马上踹飞来人,而是说了一句很理智的话。
姑娘好眼力。
白衣男子碰碰她酒杯,仰头喝尽。
嗤~这西街谁不知道我欧沙砾刁蛮,也就外人敢来与我搭讪。
你怎么找上我,老板娘可比我诱人的多。
欧沙砾嗤嗤笑了,也一饮而尽。
她没你有趣。
白衣男子的态度并不为她的话有所改变,依旧一脸平静。
有趣?哈哈,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有趣。
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正缺个人陪我喝酒,你很好,就你吧。
一刻不停地倒酒,再喝酒,欧沙砾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姑娘青睐。
他同样不落后与人,两人倒是拼上了酒。
四周静悄悄,在酒客们眼里看来一切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太诡异了,实在是太诡异,欧大小姐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还是说,今天他们集体出现了幻觉?老板娘卖假酒?一个酒客不安地扭扭身子,张嘴发出啊的一声。
立即,窗口两双眼睛同时直射向他,一双温和一双凌厉,却同样的充满警告意味,酒客手一抖筷子啪哒落地,吓得连忙丢了几钱碎银在桌上,抱头窜出门去。
顿时像炸了锅,酒客们纷纷丢下钱两,没多时,酒肆里就剩下了靠窗两人在互斟互饮,还有那个正在柜台里掩嘴轻笑的美人老板娘。
他们都很怕你。
白衣男子微笑着,看着窗外四散人群。
那当然。
以后要是在西街有人欺负你,报上我欧沙砾的名字就可以,保证没人敢动你。
欧沙砾酒量并不好,喝了没多少就开始有点迷糊,很仗义地把男子当成了自己朋友。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的。
白衣男子忍住笑意。
眼前这女子显然有些醉意,他瞄过她面前的青花瓷瓶,挑了下眉,姑娘家喝这种酒,难怪会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欧姑娘看来是有烦恼啊。
如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白衣男子神情轻松自然。
当然有烦恼,你这人真奇怪。
没有烦恼人为什么喝酒,没听说过借酒消愁么?都怪我家老爹……哎,要是被我看到那个臭男人,一定踹他出去。
欧沙砾愤愤地捶了下桌子。
哦?原来是令尊大人。
父女哪有隔夜仇,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斜眯着醉眼,欧沙砾瞅着白衣男子直乐,这西街上的人见了她无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她心情好时讨好巴结她,她心情差时有多远就躲多远,哪里有人像眼前这个男子这般和她说话,就算她老爹,也是见她就怕,他这辈子唯一的心头肉宝贝儿。
我要踹的不是我老爹,是一个臭男人。
今天似乎她的酒量变好了,喝了这么几杯还没倒下,她是号称三杯倒的呀。
诶,难道楚楚拿错酒了?楚楚!她拍桌子叫道,你给我的什么酒……柜台那边的楚楚抬起头,欧沙砾看着她,突地头晕目眩,果然是好酒。
眼前的人影一分二,又二分三,最后模模糊糊地都数不清了。
欧姑娘?白衣男子叫她。
她努力把焦距定在男子面容上,傻傻地笑着。
欧姑娘,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在下见了也可以帮你出口气。
他叫……他叫什么……明……欧沙砾说醉就醉,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
白衣男子忍俊不禁,揶揄地说道:他叫旷明。
对哦……旷明……机械地重复着刚刚听到的名字,欧沙砾对男子笑了一下,咕咚一下栽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楚楚慢慢从柜台里走出来,不紧不慢地一桌一桌收拾着之前那些酒客丢下在银两。
可怜的沙沙,不是她不帮她,欧老爷子算准了这个女儿一怒之下肯定会来酒肆喝酒,就提前跑来和她商量好了,又把这男人早早送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话说这男人也不错,至少比这些西街上的男人们强多了。
看沙沙对他的态度,应该第一印象还行吧。
现在应该怎么办?当楚楚走到窗边时,白衣男子——旷明看着呼呼大睡的沙沙皱眉问她。
送她回家。
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自己未来娘子府上在哪。
美人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抹着桌子。
身边一阵风起,她抬起头揉揉眼睛,止不住的骇然。
眼前哪里还有旷明和欧沙砾的影子,分明刚才还在,就这说话的功夫两人不见了。
老板娘楚楚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看到人群中那显眼的高大白衣男子,杏黄色裙子从他怀里飘出一角。
这人高深莫测,沙沙要是嫁了他,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