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听见帅哥这样亲密的叫自己名字,程徽第一个反应就是放下茶杯伸手去摸揣在口袋里的借书证,那是身上唯一带着自己名字的东西。
很好,借书证还好好的躺在口袋里。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呢?程徽疑惑地抬头,看见那人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仍是微笑的样子。
茶凉了,小徽。
好像生怕程徽听不见,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小徽两字的读音。
你认识我?程徽皱了皱眉头,她记性很好,在她过去的这二十年里绝对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一个人。
帅哥店主弯起嘴角,笑容里却多了些伤感:知道么,小徽,我足足等了你七十七年。
程徽这回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帅哥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明明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什么叫等了七十年年?这很重要吗?帅哥轻轻浅浅的笑了,又扶了一下眼镜。
好像是在问程徽,又好像自言自语,原来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今天会来呢?程徽听得毛骨悚然起来,直觉的不想和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帅哥讨论他们到底有没有见过面的问题。
刚起身要走,却听见身后的墙上有什么东西嘎啦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却见那帅哥正从她身后的墙上取下一幅画。
这个也不认识了么?帅哥举着那幅画问道。
是临摹的向日葵,镶在掉了漆的镜框里,镜面上还有一两道浅浅的擦痕。
临摹得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可用色太差,把明亮的花色生生画出了灰蒙蒙的感觉。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我前世画的。
程徽哼了一声,这样的戏码字漫画里也看得太多了。
帅哥一时语塞,像是被人道中要害的样子,眼里滑过半明半暗的伤感,手指的抚过镜面上的擦痕,柔声道:时间还早,听我讲个故事如何?顿了顿又抬头笑了笑,难得来人,就跟我说说话好么?程徽本来想拒绝的,可是当这样一个好看到有点魅人的帅哥用一种类似流浪小狗般的目光几近哀求的看着她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重新坐下。
刚才她瞄了眼墙上老式的挂钟,仍是下午一点半,分秒不差。
都凉透了,我给你换杯茶去。
帅哥见她坐下,满脸欢喜地端着冷掉的茶水进了厨房。
程徽不自觉地打量起他放在桌上的画来。
画里的向日葵没有原作那样蓬勃的明亮的生机勃勃的色泽。
倒像是阴雨天里的花,蒙上了一层阴云的色泽。
好像在预兆着未来将要发生悲剧。
悲剧?程徽叫自己没有来由的念头惊了一跳,今天的心思真是奇怪,老是想些莫名其妙的词。
刚想着,却看见画的右下角有一行细细的字。
她凑上去细看,繁体字,像是炭笔写的:民国三年十月,徽。
下边还有几个更细小的字:赠廉惠存。
程徽看得心里一跳,画这画的人竟然也叫徽。
廉,刚才那只虎纹狸猫好像叫店主廉哥哥来着,莫非这画是他心上人送的么?端详了半天油画,帅哥店主还是没有出来,一杯茶怎么沏了这么久?程徽想着不免回头看了厨房一眼。
厨房的门半掩着,里边光线很暗,也安静得够呛,连沏茶的水响都听不见半点。
程徽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敲起来,莫可名状的恐惧感牢牢的攫住了她,她当下也不敢再呆下去,起身就往店门口冲去。
刚要冲出店门,却撞上了从门口进来的一男一女,程徽赶紧急退了两步让出道来。
程徽愣住了,定睛一看,男的就是店主,却换了打扮。
一条旧式的斜纹背带西装裤配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头发还是一样,几缕柔软的发梢垂在上眼皮处,一笑起来好像还会挂到长长的睫毛,只是脸面看起来好像更为年轻,鼻梁上也没有眼镜。
而看到那女的时程徽不由惊得捂住了嘴。
眼睛鼻子嘴巴,活脱就是中学时代的自己!只不过,也不是那么的像。
这女孩子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穿的是带有盘扣标准学生装,蓝衣黑裙。
一颦一笑间眉眼带了几分旧式女子的温婉。
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淑女气是短发的程徽所模仿不来的。
程徽愣愣地看着这一男一女言笑晏晏的走进店里,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廉哥哥,明日就要开张了吗?女孩眼睛弯弯的,盛着两汪晶亮的星光。
店主笑着点点头,不住打量着店里的装饰。
又低头问那女孩:小徽,你看看好不好?女孩果真认认真真审视起店面来。
程徽顺着她走过的地方看去,却惊讶地发现店子变了。
不,确切的说,店子回到了最初崭新的模样。
窗棱上细小的裂纹不见了,好像还散发这油漆的味道。
暗色的地板上那些让客人们蹭掉漆的地方也不见了,恢复了本来的暗红色。
店里唯一的那张圆桌也泛着新漆的光泽,刚才明明还搁在桌上画也不知到哪去了。
整个店子就好像原本泛了黄的黑白老照片突然间鲜活起来一般。
恍惚间,程徽只觉得自己掉进别人的梦里,舒缓的,怀旧的,色彩秾丽的民国时期的梦。
墙上有点空空的。
女孩在店里转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指了指圆桌背后的那面墙,买幅画挂上吧。
帅哥笑道:我也这么想着,可看了好多画,总是不中意。
要不你送我一幅?女孩若有所悟地晃晃脑袋:哦,我说你急着带我过来。
说是看看店里的布置,其实是想诓我的画呢。
我的画都是自己画着玩的,我爸画得才是好呢,回头帮你求一幅。
年轻的店主却摇了摇头,眼睛里是清澈的笑意:不,我就要你画的。
女孩脸上一红,连忙低了头岔开话题:你养的阿远呢?怎么没看见?说罢就低头在店里找起来。
经过店主时,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轻声笑道:它懂事着呢,躲起来了。
说话时两人贴得极近,看得程徽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当——墙上的挂钟突兀地敲了两下,把店里暧昧的气氛敲得荡然无存。
女孩像是受了惊似的,挣开店主的手,道了声:我下午有课。
就急急冲出店门。
程徽也受了惊,姥姥那句时间走了,要记得回家。
猛然在耳边炸响,她当即跟着女孩向门口冲去。
刚迈了两步,却咣当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一阵头晕眼花中,额头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叫程徽不由自主地痛呼出声。
怎么了?下一秒,捂着额头的手背上覆上了另一只温暖的手。
程徽定睛一看,自己竟然撞上了厨房的门框。
刚才明明是向大门口跑的啊!怎么撞门上了?店主一脸心疼的皱着眉,拉开她捂着额头的手,拨开她额前的细碎的刘海查看伤势。
程徽却神经质地扭头去看墙上的钟,没有走动,仍是一点半的样子。
你还是这么毛躁。
帅哥店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瓶红花油和一根棉签。
看着程徽的眼神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我才进去一会怎么就撞伤了。
说着熟练地拿棉签蘸了红花油,往程徽额头上抹去。
啊呀!轻点!程徽看他动作温柔,没想到力气却不小,揉得她疼得要命。
也不管眼前的是人是鬼,就毫不客气的命令起来。
不能轻。
店主语含笑意,手下却力道不减,疼一次狠的你才记事!说话间,呼吸拂到了程徽脸上,她突然想起刚才那两人说话的样子来,脸一红,挣开店主:我要回去了。
说着就要往门口去。
店主却拉了她的手道:小徽,时间还早呢,把故事听完可好?作者有话要说: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