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杨新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外沙哑凄厉的叫喊声忽然拔高了八度,锐利得像根钢针直扎耳膜,房间里的灯光啪地一声灭了,一片黑暗中忽而爆出极嘈杂的喧闹声,就好像有上百人在同时叫喊,兴奋的,癫狂的,声音中充斥着施虐的快感……而门外的女人叫得更加凄惨,好像被人活活扔到火坑一样,绝望的叫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倒像是某种动物……安安陷在靠椅里,这些声音让她莫名地颤抖不已,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住地喃喃自语:我不想听这些……我不想听这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魔障似的揭开她心底所有的恐惧。
而杨新河早就吓得抱头跪在地上,极度的惊恐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和尚手里的烟头忽然闪了一下。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急速的划了几下,灯忽然又亮了,刚才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可屋里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黑相间的斑点。
一片一片,墙壁,天花板,窗户,地板,到处都是,桌上的大玻璃缸里也飘着一大片,而里边的观赏鱼无一例外地翻起了白肚皮。
安安头皮发麻地看着那些斑点,忽然觉得脖子和手背上也是痒痒的,低头一看,那些斑点已经铺到了她身上!再一看,竟然是成群结队的斑点瓢虫!这种红底黑斑的小动物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压得扁扁的,鞘翅被碾得展平,说不上颜色的内脏跟黑黑的肚皮被挤压成了浆,把无数个细小的尸体粘在一起。
安安头皮发炸地盯着手背上的虫尸,只觉得挂在脖子上的那些在顺着她的颈线一点一滴地往衣服里流,很快背上跟胸口都有了被虫尸覆盖的感觉。
啊————和尚!快放了我!快放了我!安安不可抑止地尖叫起来。
想活就给我闭嘴。
和尚轻飘飘的回了她一句,顺便封住了她说话的声音。
安安一看,发现和尚和养母,还有那个杨新河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只瓢虫……这是怎么回事?不等安安想清楚个中缘由,那些原本处于静态的虫尸突然骚动起来,不断的有活的瓢虫从粘成一片的尸体堆中爬出来,但很快就被不知名的力量给挤爆,就和那些已经死掉的虫子一样,在不绝于耳的啪啪声中,虫尸群的厚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暴增。
安安无法动弹,连声音也也发不出半点,只能咬着牙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红红黑黑的虫尸一点点把自己吞噬,就在这时,父债子偿四个字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原来,和尚让杨新河找她,为的就是拿她当替死鬼吗?盯着渐渐漫过全身的虫尸,安安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居然这么爽快的就把我放了?程徽皱着眉,不住地嗅胳膊,只要一想到被勾魂的黑白无常抓过,就总觉得上边残留着死灵让人反胃的味道。
这个嘛……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白昕说着抓住程徽的胳膊一拉一拽,两人就回到了人潮汹涌的街道上。
还是人界好!程徽深吸了口不怎么新鲜的空气,感叹道。
小徽,其实吧……白昕说着故意顿了一下,等程徽转过视线来才接着说,其实你是保释。
哈?程徽瞪大了眼睛,怎么阴间也有保释一说?程徽朝地下努了努嘴,说吧,你出了多少钱买通他们?我可是穷学生,没钱给你啊!白昕嘴角微微弯起,以一种类似戏谑的表情看着程徽:小徽,你欠我的只有钱吗?程徽一愣,脱口而出:你想怎样?白昕眼睛一眯,笑道:考虑下以身相许怎么样,小徽?你给我滚!程徽操起拎包甩到他脸上。
啊咧!我的鼻子!白昕一手抓开包,一手捂着鼻子夸张地叫唤起来,小徽你谋害亲夫!哦?是吗?那你不介意我付诸实践吧!你不问保释的原因了吗?白昕突然间就敛了笑,捉住程徽拍向他的爪子。
什么原因……不就是钱……程徽被他突兀的转换给弄晕了,一下子愣是没反应过来。
白昕放开她,轻嗤了一声:你既然接手了,还是上心的好,不要我总是跟在你后边给你搽屁股。
说着忽然像是累极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要是你不能胜任的话,我可就……后边几个字低得几不可闻,不等程徽说话,忽然又提高了音量,趁他们还没对你失望办点正事吧。
说着就大步朝前走去。
什么意思?他们?‘他们’是指谁?程徽听得一头雾水,急忙跟了上去。
小徽。
白昕却又突然站住,害得程徽一头撞在他背上。
怎么?记得是谁害你被抓的吗?啊……白狐……它在这里,要抓吗?白昕说着,扭头向路边一间茶餐吧一楼的玻璃窗望去。
程徽顺着他的目光向左侧望去,只见那个买饰品的美女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朝他们巧笑嫣然,而她对面坐着的是那个鱼店的漂亮老板,自称唐先生的人。
抓……来而不往非礼也。
程徽咬牙道,说着就朝茶餐厅门口走去。
这只该死的白狐竟然算计她,那她当然也不用管不插手妖精事务的戒条了。
走了几步却发现白昕并没有跟上来,白……程徽刚要喊他,却突然发现一贯散发着悠闲气息的白昕,此时不知道是警戒还是别的原因,在房屋阴影下看来有说不出的僵硬苍白,只见他似乎要对店里的两人说点什么,刚开口,整个人就直直的倒下去。
白昕!程徽惊叫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白昕倒地前一把抱住他。
好凉!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才惊觉他身体凉得吓人,抱着他简直就像是抱了块寒冰!不一会她自己也开始冻得直哆嗦,就好像白昕此时变成了无论多少热量也填不满的一个无底洞。
与此同时,白昕的身体也渐渐起了变化,搁在她肩上的头变得毛茸茸的,身体也忽然沉重了起来。
程徽迅速扫了眼四周,瞅准了身边人少的当口,当街开启了通往十三点半的街的入口。
一到鬼市,程徽再也扛不动突然变沉的白昕,扑通一声跪倒,连带着白昕也重重的砸在地上,回头一看,白昕已经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从体型来看,简直跟老虎没有两样。
这就是他的原形么?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一下变成这样了呢?程徽没再多想,叩叩叩在地砖上敲了三下,唐尧就出现在她面前。
这……白昕!?出什么事了?看见白昕的样子,唐尧同样吃惊不小,连忙俯身扶起程徽,又把变成大猫的白昕扛在肩上。
向鬼市的另一头走去。
一路上,程徽听见各家店铺前挂着的纸糊灯笼在悉悉索索地响着,好似在交头接耳,她知道,每个黑洞洞的店铺入口里边都有个不情愿被收服的东西,而门口的灯笼则是它们的眼睛,时时刻刻注视着这条街上的每一点微小的动态。
往日她在街上巡视的时候,总是有白昕在身后跟着,这些灯笼就是蹦跶得再欢,她心里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紧张。
可是现在……一阵摄人的阴风忽然从街头刮来,在程徽身后不远劈成两道,一左一右的护卫着,森森寒气顿时让街道宛若严冬。
那些叽叽喳喳的灯笼们立马闭了嘴,噤了声。
静悄悄的街道,出了他们仨以外,空无一物。
其实,用不着这样……唐尧扭头看着程徽,犹豫地说了一句,见她没有吭声,又赶紧把后边的话咽回肚里。
程徽只管一声不吭的向前走着,她知道,就像是唐尧说的,这条街是她的地盘,的确没有调出阴兵护卫的必要。
可是……白昕说的对,她对外的强硬只是为了掩饰内在的不安……就像是现在,只有听见那些风刃相撞的铿锵声她才能感到稍微的安心。
美女准备怎么谢我?男人弯起食指在磨砂玻璃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含着笑意的眼睛闪着狐狸一样的精光。
说反了吧,帅哥,要谢还应该你谢我才对。
女人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手腕上的镯子刮得银光闪闪的耳坠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
这么好的机会,我可没让给别人。
呵,都说狐狸最精,今天一见果不其然,我甘拜下风。
你太自谦了,唐先生。
我们各取所需,就不要谢来谢去的了。
那么胡小姐,下次有这样的机会准备再让给我吗?呵呵,唐先生,往后我可不想再见到你了,我走了。
是吗?唐先生看着白狐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