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狐的事情落幕后,白昕就再也没有来学校找过程徽。
就好像之前他拿来烦她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一下子都没了,明明唐尧离开后他应该更忙才对。
不过眼看着期末就要到了,程徽全力应付考试,倒也没花太多心思去想这件事。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正常,要不是经常能看见唐尧在眼前晃,程徽恐怕都要忘记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份了。
不过白昕这次还真是消失得彻底,直到程徽考完试收拾行李挤上火车后仍旧没有半点音讯。
本来说要跟她同行的唐尧也因为临时有事而爽约。
买的是夜车,上车时已经十点了。
程徽的座位靠着走道,她放好行李后就靠着椅背打起瞌睡来。
旁边男生显然是个音乐爱好者,从上车开始就带着耳机,颇为陶醉地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忽大忽小的乐声从漏音严重的耳机里不断泻出,小提琴细而锐的高音在沉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好像一个声音尖细的女子在耳边呜呜咽咽个不停,程徽突然就觉得很烦躁,她从来就没有从这个化蝶双飞的故事里读出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来,相反,她倒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完全是由那个姓祝的女子一力独撑,凄凉,却不见美感。
烦归烦,程徽终究还是敌不过睡意,在那破耳机咿咿呀呀声中竟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边依然是黑夜,火车停住了,外边很黑,看不清站名。
而她身边的男生的耳机竟然还没有关,里边放的仍是小提琴版的《梁祝》。
从耳机里溢出的细长尖锐的乐声回响在静寂的车厢里,竟然渲染出几分诡异的气氛出来,车里的人都睡了,安静得连偶尔的一两声咳嗽声都没有。
醒来后又坐了许久还是不见火车开动,而整个车厢既不见有人下车也不见上车的旅客。
程徽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刚想起身去找列车员询问情况,她旁边的男生却突然头一歪倒在了她肩上。
同学?程徽轻轻推了推他,那人显然睡得很死,一推之下竟没有任何反应。
她犹豫了一会,又加大了力度,谁料那男生竟顺着她推的方向砰的一声磕在了窗框上,程徽吓了一跳,刚想对那人道歉,却发现男生睡得极死,一撞之下居然还是没醒。
突然间她注意到男生毛衣领子处有一小片暗红的污迹,在深色毛衣领口上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程徽只觉得心里莫名地一紧,跟着,好久不曾体会到的纯粹的恐惧就如夜里淡淡的雾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胸腔,先前的那点浅薄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跟着,下意识的动作便是伸出两根指头去探那男生的鼻息,一探之下,一股凉意从脚心直蹿头顶。
他死了。
车里开着暖气,可程徽却只觉得身体寒凉透心,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不,也不能说是刚才……三点一刻,从睡着前到现在大概也就两个多小时的样子,难道这人就是在这两个多小时里出的事?可是就算是自己睡着了,那这一车厢的人呢?总有没睡的吧……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车厢里实在是安静得过分了些,连本该有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一点。
她有些紧张地朝对面坐着的那个垂着头的大叔伸出了指头……一车死人!程徽惊得跳了起来,春运期间挤得人山人海的火车里,她竟然感受不到一丝正常人的生气!那别的车厢呢?她忐忑不安地向下一节车厢走去,小心翼翼的跨过那些睡成一片的尸体。
穿过车厢连接处,走了不远,她猛然顿住,为什么还是在13车?程徽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靠近走道的座位上状似酣睡的女子,脖子上那道狰狞的血痕提醒她,那人死了……可是……短发,米色大衣,那人不正是自己吗?程徽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却没有任何触感。
视线往下,再往下,只见自己的脚直接的穿过一具蹲坐在地上的尸体……难怪刚才她一路跑来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在春运时期的拥挤车厢里……嘻嘻,差点漏掉一个!一个甜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一片死寂的车厢里让人不可抑止地心惊。
程徽猛然回头,看见一张惨白的面孔上娇艳欲滴的红唇如翩跹的火蝴蝶,应该制住她的……脑海里残存的理智提醒着她。
可是,那样微薄的理智根本就敌不过见到自己尸体所带来的强大震撼。
她愣愣的站着,任凭脑海里的理智如何叫嚣身体却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嘛!那张红唇划出一个俏丽的笑。
一张嘴,一只粉红色的蝴蝶便扑扇着翅膀从那里飞了出来,扑进了她胸口,一转眼就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真实的刺痛,跟着,一个毛绒绒的类似尾巴的东西从她手上一扫而过。
……同学!同学!程徽听见了真实的声音,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推自己。
一睁眼,竟是那个原以为死掉的男生。
你终于醒了!睡得好沉!男生笑道,那对漏音严重的破耳机已经摘掉了。
我叫了你好久,你看我要到站了,你能不能让让,我上去拿行李下来。
哦哦,好的好的。
程徽连忙起身让地方,确实快到站了,不少人都纷纷起身取行李,车厢里乱哄哄地响作一团。
刚才的,是梦?程徽抬手摸了摸脖子。
那里光滑如昔,没有丝毫伤口。
是梦吧,她吁了口气,擦去额上密密的冷汗。
不多时到站了,拥挤的人群上车下车,空出的座位很快就被填满,男生原先的座位上来了个年轻的女孩子,一上来就笑着问程徽能不能换个位子,程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男生朝她点头微笑,原来是一对。
程徽马上点头同意,反正她只是一个人。
坐到了新的座位上,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刚才的梦所带来的恐惧随着升起的太阳渐渐消散。
可是填补恐惧的却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短短的一个学期里,她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和鲜血,以至于有时候站在阳光下都觉得自己已经阴暗得会让灿烂无比的阳光烤得灰飞烟灭。
只觉得那些温暖的阳光对她而言将永远隔着一层玻璃,可望而不可及,等着她的只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黑暗,或许还有殷红的血,森白的骨。
手怎么这么凉?暖气开得不够高?熟悉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搁在桌子上的手被旁边的人覆上,很温暖,程徽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急剧地跳动了几下。
好久没见,怎么哑巴了?旁边的男生抬了抬帽檐,露出了那双绿色的眼眸。
怔忪,惊诧,欣喜,疑惑……种种感情在心里迅速的走了过场,最后变为出离的愤怒。
啊咧!小徽!你偶尔也怜香惜玉一下么!看着白昕捂着被掐疼的胳膊吱哇乱叫,程徽终于大笑起来,直笑得眼睛里都酸酸的。
用这种方式来讲和么,果真是高傲到骨子里的猫!消失那么久连句解释都没有还想让自己原谅他?真的太过分!程徽在心里叹了口气,真的很过分,可自己还偏偏就吃他这套……你还跟着我干嘛?我哥一会就来接我。
程徽回头瞪他,自从下了火车,白昕就一直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边,甚至还主动帮她拎那个好久没刷过的旅行包。
小徽!你要有良心啊!我这里可是举目无亲你居然想抛弃我!白昕夸张地叫起来。
程徽刚要回嘴,就看见哥哥边喊她的名字边朝她跑了过来。
刚才碰上堵车,没等太久吧!哎?你行李呢?行李在这里,哥哥。
白昕再一次抢先开口,对着来接妹妹的哥哥笑得一脸纯洁。
小徽,这是?被误导的哥哥一脸我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想听你亲口说清楚的表情。
哥哥你好!我叫白昕,是小徽的……咳咳……白昕把话说得暧昧不明,那种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又纯洁又腼腆笑恶得程徽满脸黑线。
谁让你叫哥哥的?程徽照着他的爪子就是一脚,跟着正色对哥哥说,曲熙你别误会!他是我同学!这个白痴买错票了,过两天就走。
卖错票?曲熙挑挑眉,显然不相信。
哈,失误失误!白昕笑道,接着又状似自言自语,不过音量却足够让旁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家里没有别人了,一个人过年真的很没意思……走吧走吧!爸妈都等急了!回家再说。
曲熙说着,接过白昕手里的包,拍拍白昕的肩膀朝他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小徽,为什么你们兄妹不同姓啊?坐在出租车上白昕突然问起来。
程徽瞪了他一眼,心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个屁啊!却因为曲熙也在还是不得不应付:我们爸妈是再婚,他跟他爸姓,我跟我爸姓,当然不一样!哦?我看你平时总‘我哥,我哥’的,还以为是亲哥哥呢。
白昕笑得一脸白痴。
啊?我怎么没听过?我看她张口闭口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曲熙从前排探过头来。
别听他胡说!程徽一把把他的脑袋推回去。
我哪里胡说?你说起哥哥的时候明明就是一脸崇拜!我就是羡慕你一家四口过年特热闹,所以买票时才不小心买错了!白昕笑嘻地说着,又凑到前排,对暗爽的曲熙小声道:哥哥,小徽都不好意思了,她是不是从小就爱逞强?哥哥你吃了她不少苦吧!曲熙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一脸悲愤地连连点头,竟跟白昕两人唧唧咕咕地聊开了。
曲熙这白痴!白昕明显是在讨好他啊!程徽对着透过后视镜对她抛媚眼的白昕翻了个白眼,靠在椅背上看窗外飞驰的景物,她实在是想不透白昕强行跟她回家的目的。
是不是应该干脆装一回糊涂,放任自己沉浸到他刻意营造的温馨氛围里去呢?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重感冒,昨天终于成功的用半死不活的病相让老爹帮忙去买车票。
今天早上起来好很多了,赶紧趁着有灵感爬上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