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徽无法不惊恐,现在门外发出的声音竟和十六年前她听见过的一模一样,深植于心底的恐怖回忆再一次铺天盖地而来。
那天下午,阎奶奶最终到底没能进到卫生所里,原因还是程徽。
平时胆大又活泼的程徽那天竟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只要阎奶奶往卫生所迈进一步,她就不依不饶的尖声大叫。
这样的吵闹自然引来高医生的逐客令。
可没想到的是,高医生刚一接近她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程徽就又尖叫起来,还指着高医生一个劲的大喊妖怪。
那惊恐的样子就好像温文尔雅的高医生真是长满獠牙的吃人怪兽。
到最后,阎奶奶只好带着程徽回到了家里,只是在临走时叮嘱高医生千万叫二胖不要再让人出村报信了。
然而天刚擦黑,卫生所就传出了书记的死讯,虽然医生和二胖对外是说书记的死是因为没能及时治疗。
可有胆大的偷偷去卫生所看了,回来直说书记的死相和横尸村口的小陈媳妇一般无二,也是被人给活生生的掏去了眼珠子!书记这么一死,再加上卫生所门前闹的那么一幕,就算是阎奶奶听了二胖的话,没有在别人面前把那个村里的传说跟这次的事扯上关系,可村里也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上了年纪的自是人心惶惶生怕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年轻点的口里说长辈们迷信,可出了这样的事,谁心里没敲着个小鼓呢?说到村里的传说,就不得不提提村名。
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有个俗气的名字,桃花村。
虽然村名是桃花,可村子里外方圆好几里都没有一棵桃树,名不副实。
然而据说很多年前,这村子确实有着满山满谷的桃花,只不过某一年,有人不留神在神仙住的井边上种了棵桃树,这一来惹怒了井里的神仙,那神仙也还真是小心眼,竟将所有喝过那井水的人都剜去双眼后处死,而那个种桃树的人死得更是凄惨。
唯一幸运的是,那口井是新挖的,喝过里边水的人并不多。
但村里从此就留下了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得在村里村外方圆五里之内栽种桃花。
可是这天下午,她们却在那块多少年都没人种过桃树的空地上发现了一棵桃树,又老又病,上头开的花也尽是病恹恹的样子。
而紧接着,小陈媳妇就被人发现惨死在村口,再然后是书记……桃开五瓣这四个字突然从记忆中跳了出来,阎奶奶只觉得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
告诉她这四个字的那个漂亮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曾经在哪见过一样……有人。
回家后就一直不言不语的小程徽突然轻声说道,一副竖起耳朵凝神屏息听动静的样子。
有人?阎奶奶不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通往院子的门虚掩着,里边没有开灯,光线很是昏暗。
天色已经暗了,还有些阴云密布的样子。
空气沉闷得很,偶尔有一阵轻微的穿堂风推着老木门发出苍老的吱呀声。
阎奶奶你听,有人在喘气。
他们生病了吗?小程徽说着朝通往院子的门走了几步后,回过头来满脸好奇地看着阎奶奶。
阎奶奶叫程徽的话骇了一跳,她一人独居多年,这时屋里是不可能有人的。
难道说……阎奶奶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快步上前牵住了正准备往屋里走的程徽。
四五岁的程徽自然听不懂那些喘息声的含意。
那时的她也同样无法预料到这声音跟已经发生的惨剧有什么联系,她只是好奇地拉着阎奶奶一个劲地问:他们在干什么?不管他们,奶奶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阎奶奶不假思索地随口哄道,一心只想着赶紧带着程徽离开这个可能已经不安全了的地方。
不好了!阎奶奶!二胖出事了!刚走到院门口,那个叫小军的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满脸惊慌,因为疾跑和惊恐的关系有些喘不上气来。
出去说,出去说!二胖怎么了?阎奶奶撵着要进门的小军往外走。
阎奶奶你这是要去哪?小军不解地问。
去地藏菩萨庙!阎奶奶几乎是脱口而出,事情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朝着那个漂亮少年的预测方向发展了。
既然他说过,按照他说的去做可以保护自己和这孩子躲过这一劫,那么姑且信他一回吧。
对了,二胖他是怎么回事?哎,书记一死二胖他就跟疯了似的,非说是变态杀人魔干的,一定要上乡里报案不可。
借了卫生所的车就走了,我们怎也拦不住。
哪知道还没出村子就……小军说到这里声音已经颤抖得不行了,强行镇定了好几次,却死活说不出下文。
别说了。
阎奶奶拍拍小军的后背,还是快去地藏菩萨庙,求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活着的人吧!嗯,嗯!小军嗯了两声,当即加快了脚步。
三人刚拐了个弯,老远就看见村里大道上又聚了一堆人。
阎姨啊!您老胆子真不小,出了这事还敢一个人呆在屋里哪!一个中年妇女远远瞅见阎奶奶就扯开嗓门喊了起来。
妈,阎奶奶说要不我们去拜地藏菩萨庙,求菩萨保佑。
走近了人群,小军拉住那个中年妇女。
地藏菩萨庙?那不反封建迷信那会就给人废了吗?去那荒地还不如上村委办公室呢!行了吧!你就不怕上那去看见书记跟二胖?你别乱说啊!我又没对不起他俩过,他们找我干嘛?那书记跟二胖又对不起谁了?一句话,让七嘴八舌争论不休的人群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一种叫人心慌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弥漫开去。
阎奶奶,就在这时,小程徽突然扯了扯阎奶奶的裤腿,我又听见那个声音了。
奶声奶气的童音在静默的氛围中格外清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这个小小孩子身上。
徽徽?你听见什么声音了?阎奶奶强压着恐惧,低头摸了摸她的头。
两个人,喘得很厉害,女的还在叫。
小程徽歪着头,那认真的神情好像在努力分辨声源的内容。
一时间,大人们原本就凝涩的表情变得更冷,人人脸上都好像失了血色一般煞白。
突然将大道那端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叫喊声,众人刚抬头望去,只见一头壮年黄牛发了疯似的朝他们猛冲过来,速度之快根本就闪避不及。
只一眨眼功夫小军他娘就被粗壮的牛角顶到了树上。
那公牛顶着小军他娘发狂般的不住地将她往树上摔去,女人惨叫了几声很快就没了动静,猩红的肠子顺着沥沥拉拉的血水挂了公牛一声。
妈————————两颗摔变了形的眼珠子滚落到小军跟前时,他才猛然醒过神来似的大喊一声,发狂般的要冲上去跟那疯牛拼命。
好在身边的几个人及时反应过来将他死死拉住,这才没有酿成新的惨剧。
而那疯牛在摔死了女人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喘息几声后竟也突然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每一人都惊呆了,村里寂静得可怕的空气中只有小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剜心掏肺的惨烈嘶喊在渐暗的天色中消散成令人心惊的曲调,混着暗哑的风声和天上越来越低的云层,生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接二连三的事故让村里人连处理尸体的心情也没有了,一大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树下那滩猩红渐渐凝固。
去菩萨庙!快!天要黑了!就在大伙发愣时,阎奶奶突然发话了。
这回大伙没有再反对的,不管信还是不信,有个菩萨护着怎么说也要心安一些。
住得近已经从家里拿了火柴棉被什么的,几个胆大点的跑了几趟腿,把全村人都招呼到了。
一大帮人这就浩浩荡荡地开向地藏菩萨庙。
果然是座废庙。
一票人开到地藏菩萨庙时,估计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荒废了好久的菩萨庙看起来一点起不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反倒像是鬼片的中的经典场景。
坍塌的围墙,朽坏的木栏,蛛网丛生的大殿以及神龛上厚厚的灰土,怎样看也不觉得求这里的菩萨保佑会起作用。
阎奶奶……拎着手电的女孩子满脸不安地看了看阎奶奶,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先打扫打扫吧,地藏菩萨心地善良,不会怪罪大家的。
看到这样的场景阎奶奶心里又何尝没有困惑和不安,只不过那个行迹无常的漂亮少年曾这么交代过,要想免除灾祸就非拜地藏菩萨不可。
听了她的话,村民已经七手八脚的行动起来了。
毕竟全村只有这么一座庙,求求神仙总要胜过什么也不做,至少心理上能安定点。
又来了……就在众人忙着打扫寺庙时,小程徽不知何时爬上了神龛,小脸贴着菩萨像,眼神恍惚。
阎奶奶吓了一跳,之前见吓怕了的程徽从进了庙门后就意外的镇定了下来,她还只当是地藏菩萨真起了什么辟邪的作用。
谁知……徽徽!快下来!小心摔着!阎奶奶急得在神龛前伸手去接程徽。
小程徽却根本不理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庙门方向,好半天又蹦出一句话还有一个。
阎奶奶双手一抖,喝道:别胡说!快下来!哪知年幼的程徽突然朝她露出一个大人一样的笑来,又重复了一遍:桃开五瓣,还差一个。
声音又清脆又响亮,整间庙里的人全都愣住了,看着程徽的眼神渐渐有了敌意。
阎姨,这孩子到底是哪来的?没有问题吧?这孩子不对劲,她来之前村里好好的,什么时候出过事?阎奶奶,这娃娃不会是……鬼娃吧……乱纷纷的声音最后竟汇成一种声音——掐死她!掐死她!阎奶奶看着乡亲们几近癫狂的眼神,心里一阵震颤,果然是被接连不断的死亡事件给逼的吗?谁想动这孩子先得问问我同不同意!一咬牙,她挺身拦在了小程徽身前,虽然她对这孩子的行为也有疑虑,可这孩子毕竟是老友所托。
然而抱着菩萨像的程徽却似乎对目前的情形浑然不觉,两眼还是直直的盯着庙门。
阎奶奶!你不要糊涂了!这孩子绝对不是人!有人上前劝说。
跟她说什么!不想死的就动手啊!有人直接将阎奶奶推到了一边,挽着袖子就往神龛上爬。
造孽啊!动上手后,拉扯的,叫喊的,哭闹的,场面顿时一团混乱。
啊,大家都到齐了啊!就在此时,文质彬彬的高医生出现在了庙门口,这是在干什么呢?村子里一下子死了四个人,他是唯一一个还能保持着平和微笑的人。
啊——————妖怪!阎奶奶!不要让妖怪进来!而他的出现也让失神已久的程徽突然回了神,又像是在卫生所门口一样尖声大叫起来。
说什么呢?妖怪不是你吗?吃人眼的小鬼!高医生又是一笑,眉眼间却极为冷漠。
手里摸着一把不知从那掏出的道符,朝程徽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