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屋,那小女孩却没有跟过来,只是站在房檐的阴影下冲她摆了摆手,甜甜道:姐姐不要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啊。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程徽只觉得那小孩的身子单薄得像张苍白的纸片,立在破败的木门前,竟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明明知道她不是人,可身上却干净得没有半点妖气……果然,那个该死的光头虽然惹人讨厌,可能力上却要比自己强大得多。
想到那个妖里妖气的和尚,程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通过小女孩传的话又在脑海里响起:那些井你们不用找了。
看在阿尧的份上,桃花仙的阵我已经帮你们破了。
这颗珠子是阿尧交给你的,好好收着,别告诉白昕,他知道的话肯定会很丧气。
程徽看着手里还带着体温的水晶珠子,在屋外的光线下折射出五色光芒,透亮得像是某人的笑容。
这样算起来真的好长时间没见过唐尧了,差点都快忘掉这个人的存在。
把珠子丢掉。
白昕忽然回头,口气生硬带着几分命令的味道。
为什么?程徽下意识地问。
白昕没有回答,只是拿他那两只暗绿的眼睛盯着程徽手里的珠子,像是在拼命压抑着内心不满的情绪。
良久才收回目光,闷闷道:白痴!说完垂头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又不甘心似的回头看她。
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连程徽也没有想到的——这只闹脾气的大猫抖了抖毛,变回了小白猫的样子后,嗖的一下蹿到了她怀里。
程徽没有准备,匆忙中只得把原先攥在手里的水晶珠子揣进了口袋里,腾出手来抱牢白昕,不让它趁机占便宜。
哼哼。
被抓得牢牢的白昕哼哼了两声,把脑袋在程徽胳膊上狠狠蹭了蹭以示不满。
你怎么回事?自己下来走!程徽拎住白昕后颈的皮毛把他从怀里剥下来。
喵呜!被拎起来的白昕大叫一声,四爪在空气中一顿乱抓,猫态毕露。
趁着程徽稍稍松手的时候,纵身一跃又趴在了她腰间,三只爪子扣着衣服,剩下的一只卯足了劲往她放着水晶珠子的口袋里伸,恨不得马上把那珠子掏出来的样子。
小白!别闹!程徽好容易才把它从衣服上撕下,她实在想不通这家伙到底是发什么疯了。
哎呀!结果在一人一猫的撕扯当中,程徽一个手滑不小心把白昕给扔了出去。
在她的惊呼声中,团成一团的白昕不偏不倚地砸进了过路村民运干草的牛车上,把拉车的黄牛吓得不轻。
你的猫?赶车的老头拎起被车上扬起的灰尘呛得连连打喷嚏的白昕。
啊!是啊是啊!谢谢您!程徽一边接过白昕一边道谢。
猫崽一身土,别往怀里揣。
见程徽把白昕抱了起来,老头好心地提醒道。
呵呵,好的。
程徽冲着他笑笑,随即拎起白昕笑道:听见没,自己走吧!说着作势就要把他放到地上。
白昕刚要狠狠瞪她,却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又打了个喷嚏,自然地团起前爪揉了揉柔软的鼻子,神态竟有几分小猫的委屈。
看得程徽生出了几分不忍,顺手又把他拎了起来,塞回怀里。
姑娘,你是来旅游的吧?找到落脚的地方了没?赶车的老头颇为热心地问程徽。
啊,还没……程徽正在帮白昕拍掉身上的灰土,随口回答了老头。
那上我家吧!我家地方大,人也多。
你们这些城里人到我们乡下来不就图个热闹纯朴的乡土味?老头笑得极是和蔼可亲,酱菜色的脸上堆着的深重皱纹随着笑意挤做一团。
在这样毫不设防的笑容面前,程徽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走了不远,老头突然说是乡亲让捎了点东西,正好顺路送过去。
说话间人已经拐上了岔道,直奔小道尽头的院子。
那个院子!程徽心里一惊,刚要喊住老头时伏在她肩头的白昕却突然扑到她脸上。
于是冲到口边的声音到嘴边变成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丝毫没引起前方老头的注意。
你又要干什么?程徽把白昕扯了下来,没好气地问。
嘘。
白昕朝她挥了挥爪子,难得一本正经地看着老头离开的背影,眼里没有半分嬉闹。
怎么?程徽下意识地噤了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小道的尽头正是他俩方才逃出的院子,她不敢想象那个老头看到屋里那两具尸体后会有怎样的惊恐。
一时间也没有明白白昕为什么要出言阻止她。
没想到,不多时那老头就从院子里出来了,脸色和进去时没有多大分别,仍是笑吟吟的样子。
程徽心里直呼奇怪,要不是理智拼命压抑着,她恐怕已经冲过去看屋子里是不是真的躺着两具死相骇人的尸体。
久等了,走吧姑娘!老头拍了拍黄牛的背,冲着她又是一笑。
程徽点点头,一转身,却意外地瞥见他牵着绳子的手有些许颤抖。
程徽心里一动,抱着白昕的手不觉一紧。
村子不大,两人一猫没走多远就到了老头的家。
还没进院,一个眉头拧得堪比麻花的粗壮男人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冲着老头劈头盖脸的嚷嚷:爸!你怎么才回来?听六婶他们说李叔……粗大的嗓门在看见程徽后戛然而止,化作了不自然的尴尬笑容,……爸,这是?城里的来旅游的姑娘,还没找着地方落脚,我看就在咱家住两天好了。
来,搭把手,把车卸了。
哦,这样啊!你,你好。
那男人搓搓手,不自然地笑起来,那个,以后怎么称呼啊?叫我小程好了。
程徽勉强冲他俩笑笑,她没有漏看这男人刚才那一瞬间露出的喜出望外的神情,虽然他很快就以尴尬的笑掩饰了过去。
爸,庚生,来客了么?就在这时,屋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三十出头的年纪,圆圆的脸看起来挺喜气的,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两道缝。
淑贞,来得正好!小程是来旅游的,要在咱家借住两天。
哪,你先领她进屋歇着,一会把小琪旁边那间房给她腾出来。
哎!知道!女人欢快地应了一声,几步走下阶梯亲热地挽起程徽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叫小程是吧,你叫我赵姐就好了。
进来进来!说着一掀门帘就把程徽拉了进去。
力气大得让程徽在门口还小小的绊了一下。
有必要那么急切么?跟怕自己跑掉一样。
小程啊,先做着,姐给你泡茶去啊!淑贞说着就把程徽往沙发上一按,转身就往厨房去了,速度之快让程徽连句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姐姐,你是从外边来的吗?随着含混不清的童音,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小毛孩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窜到了她左边。
样子还算可爱,可是……那一头一脸的黑土,貌似还混着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鼻涕的东西……让她有立马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嗯,是啊……程徽一面回答,一面朝旁边挪了挪。
谁知那小孩去不依不饶地粘了过来,在滚了一层灰土的口袋里一个劲地摸啊摸,又掏出了一根棒棒糖。
扬起黑乎乎的小脸冲着程徽讨好似的笑:姐姐,这个给你!呃,谢谢啊。
姐姐不吃糖,你自己吃吧。
程徽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小心地避免小孩的乌爪在她浅色系的外套上留下什么爪印。
而白昕已经从程徽的左肩蹿到了右肩,一脸厌恶地躲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孩。
姐姐不吃糖啊。
小孩遭到了拒绝,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歪着头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
蹬蹬蹬跑到在电视机柜前一阵翻腾,随后抱着个铁皮饼干桶又蹬蹬蹬跑了回来,献宝似的把饼干桶举到程徽眼前,姐姐吃饼干!啊……程徽尴尬地坐着,一时间难以说服自己从那双脏兮兮的手里接过饼干桶,可是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一个小孩子的热心。
东东!就在她尴尬之际,淑贞端着泡好了茶走了出来,喝住了小孩。
又跑哪里疯去了?搞了一身的灰还拿糖吃!姐姐怎么会跟你玩!快去洗脸洗手!哦……小孩被教训了一顿,有点委屈地嘟着嘴巴,一边回头看程徽,一边不情愿地往院子走去,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辩解着:爷爷说了外村来的客人要好好招待,不要让他们走了。
说什么说什么呢!女人恼怒地拧住小孩的耳朵把他往院子里拎,作业写了没有就到处跑!搞得一身邋遢死了!不洗干净就没饭吃!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客厅。
剩下程徽跟白昕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童言无忌,刚才小孩的话傻子也能听出不对劲来。
白昕……程徽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了,从那个赶车的老头到拿棒棒糖的小孩子,无论哪一个身上都没有丝毫的妖气,可一进屋子里却可以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压迫感。
静观其变。
白昕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是程徽直觉地觉得他似乎也不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在这里好像特别沉不住气呢。
变成猫的白昕眯了眯眼睛,之前安安那事也没见你慌张,现在是怎么了?……程徽叫他问得沉默了片刻,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这里有她年幼时可怕的记忆吗?还是因为……小徽,白昕把脑袋静静的搁在她肩上,沉声道,你太依赖我了。
……我不是不想……只是,希望你能够再独立一点,再坚强一点,不要随便依赖任何人……不然我怎么能够放心……白昕说着声音一点一点低落下去。
白昕。
一席话说得程徽心神愈发地烦乱起来,有些无措地把白昕从肩头扒拉下来抱在怀里心神不定的叫了声他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白昕刚才的话听起来像是他说不定哪天就会消失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的课都是满满的。
赶得某草头昏眼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