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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2025-03-30 06:26:32

陈驼子此刻已被那程胖子给逼住。

程胖子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人的光彩,不断地喷着尸气。

陈驼子想起自己以前读到过的关于尸虫的古老书籍,上面记载着当尸虫由五脏进入头部的时候会蚕食大脑,人就会狂性大发,做出禽兽不如的举动来,看样子这程胖子已经被尸虫吃的差不多了。

程胖子出拳踢脚虽无章法,但舞动起来不要命,而且出手如电。

招招都奔着陈驼子的要害去。

陈驼子被逼的满头是汗,一个不留神被程胖子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喉咙。

那程胖子力大无穷,一下就把陈驼子给举了起来,一直给抵在墓墙上。

陈驼子就感觉满眼喷花,金星乱冒。

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他勉强把匕首给拽了出来,就要去割程胖子的手指。

这时候,他听见李一铲喊救命的声音。

他打眼一看,吓得遍体生寒。

那女尸体内的尸虫包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喉咙处移动,而李一铲此时被尸嘴咬住已经动弹不得。

陈驼子把手里的匕首一下甩了过去,噗的一声插在离那女尸不远的棺材上。

李一铲用手摸索着,拔下匕首,插在那尸嘴里猛然一撬,喀嚓一声,尸嘴大开。

挣脱出来的李一铲就看见那尸虫从喉咙涌入尸嘴,刹那间全部都充满了。

他恶心地掉过头,这才看见自己师父被那程胖子卡在墙上,已经危在旦夕。

李一铲几步跑了过去,手起刀落,啪的一声就把那胖子的手臂砍断。

陈驼子一下从墙上滑了下来,拼命地咳嗽。

程胖子挥着断臂,红中带绿的血喷得到处都是。

陈驼子虽然被掐的这气一直都没喘顺,但仍赶忙拉住李一铲,两人躲在棺材背面。

李一铲紧张地几乎心都要停了:师父,你是怕……那尸虫?陈驼子揉着脖子说:是呀。

这小子现在成尸虫的寄主了。

李一铲偷偷把头探出去,看见程胖子此时趴在地上,浑身抽搐,一股一股的绿血顺着伤口不断流着。

他缩回头说:师父,那胖子现在恐怕已经死过去了。

陈驼子看一眼还心有余悸:等等再说。

李一铲问:师父,这胖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陈驼子靠在棺材胸口起伏得非常厉害,他不断大口喘着气说:是尸虫驱使他来到这里的。

我的假设是程胖子和张瘦子无意中遇到了这片养尸的池塘,然后那张瘦子感染了尸气之毒,而这个胖子更严重,体内钻入了尸虫。

是虫子就有寻窝回家的本能,这尸虫的窝就是这具女尸。

当尸虫钻入胖子的头部时,就能控制他的行为,驱使他回到这个墓里继续供尸虫蚕食。

李一铲恍然大悟,他咽了下口水说:这种邪术果然是邪的要命。

陈驼子说:这种养尸邪术和咱俩在天墓里遇到的那条尸河异曲同工,其中必然大有联系。

一铲,你把手给我。

李一铲狐疑着把左手递给自己师父,陈驼子用手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摸了一会:一铲,你身上的毒已解开,没有大碍。

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不过在走之前,先做一件事。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棺材上。

李一铲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烧棺毁尸。

陈驼子掏出火石:这么邪的地方不能留着,我们碰不着也就这样了,既然碰见了就一定要替天行道。

一铲,你先走。

我来烧墓。

李一铲一摇头:我不走。

师父,要烧咱俩一起烧。

陈驼子看着他沉声说:一铲,你水性差,我怕烧墓之后火势控制不住,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

我自己好办,而你在就会使事情变得更麻烦。

听话,快走。

李一铲想想也是,自己在也是添乱。

他扒开地上的皮囊看了一眼师父,一头扎入水中。

56皮特李听到烈哥讲到那尸体脖子上的文身时,陡然叫了起来:是邪降族?烈哥点点头:不错。

那个降头师假扮死尸,溜进灵堂,偷盗鬼面。

皮特李说:不对,不对,那人既然假扮死尸,陈师傅居然没看出来?烈哥说:这个传说已经非常久远了,经数代人口口相传,和事实走样了不少,许多细节也模糊不清。

我估计那降头师是在陈大师出灵堂,牛二进灵堂的空当时间溜进去的。

叶有德咳嗽一声,缓缓地问:烈哥,那鬼面到底是什么?烈哥面色变得很严肃:传说这鬼面,其实就是依据鬼的相貌制作的。

人有人相,鬼也有鬼相。

皮特李哈哈大笑:鬼有鬼相?你们中国说的鬼无非就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烈哥很茫然:不知道。

据村里老人说,鬼最可怕的不是那张丑陋的脸,而是根本没有脸。

据说当时那降头师就被来自契丹的外族人围在灵堂里,他想用法术逃走,但被陈大师所封,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时,他把那鬼面给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叶有德和皮特李同时问道:结果怎么样?烈哥摇摇头:故事到这里就演义出了无数个荒诞的版本,我认为都不是事实。

不过那降头师最后还是逃了出来,鬼面也没有被盗走。

后来鬼面就跟着王爷的棺椁下了葬,封存在墓里。

看现在的情形,这鬼面还应该在,而那个邪降族女人的目的应该就是它。

叶有德也明白过来了:这放鬼面的地方必然被那陈师傅下了机关,而破解这个机关的方法,只有……陈家的后人……李一铲知道。

这时,石牢之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即牢门钥匙响动,三个人马上闭口,都垂下了头。

牢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少女青珠从黑影里闪了进来。

她摁了一下身边的一个机关,叶有德身上的铁锁开始向外移动,拖着他往前走,叶有德整个人都倒在了水里。

石牢里的水污秽不堪,臭气熏天,他不停地干呕着。

叶有德被拖到门口,青珠蹲下身子,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极为阴冷。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叶有德腿上的铁锁,冷冷地说:跟我走。

叶有德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脚,慢慢地爬了起来。

青珠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塞子,往水里倒出了许多黄色小虫,密密麻麻,恐怖至极。

那些小虫子迅速游进水里再也不见。

叶有德嘴唇颤抖:这……这是什么?青珠把瓶子收回怀中,然后盘起了自己的头发柔柔地笑着说:你如果不听话,这些小虫子会把你的朋友都吃掉,最后只剩下白骨。

最后白骨二字说得非常柔媚,但里面透着极度的冰冷。

皮特李大叫着拼命晃动着自己身上的锁链:Why,你这个邪恶的女人。

突然,他一声惨叫,身下的水里瞬间漾出了大片红色,一群黄色的小虫围在他的身旁。

叶有德膝下一软,斗志全失,扑通一声给这个少女跪下了,满头的长发散乱在胸前:我听你的话,别……别折磨我的朋友了。

青珠转过身走出石牢:跟我来。

青珠在前面走着,叶有德踉踉跄跄地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在又长又昏暗的甬道里走了很长时间,来到一处楼梯前。

她在墙壁上点了一下机关,楼梯两侧噗的一声点燃了许多的油灯。

这些油灯,一式的油丝灯罩,光线柔和至极。

光从这样的灯罩中透出来,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在这幽幽的灯火之下,叶有德看见楼梯两侧的墙壁上匀抹石灰,石灰上遍布彩绘壁画,大部分都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神图案。

道顶绘有彩色祥云配着十二生肖等图案。

楼梯弯弯曲曲地延伸进了黑暗的深处。

青珠踩着楼梯,慢慢地走了下去,叶有德甩了甩全是水的头发紧紧地跟在后面。

楼梯七扭八转,两侧墙壁上的图案越来越模糊。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他俩走到楼梯的底部,叶有德看见眼前是一座大墓室,远远地在墓室尽头有一个巨大的石棺,石棺旁边还躺着一个人,这个人浑身的衣服破烂不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有德认出来了,是李一铲,他的眼睛都直了:你……你把他怎么样了?青珠一笑:他的命现在就在你的手里攥着,你只要说服他帮我打开棺材,我就放了你们几个人一条生路。

叶有德步履蹒跚着走进墓室,墓墙上雕着一个髡发短须的契丹武士,他手持一把宽刃战刀,目光极为悲凉,在灯火的照耀下,看着墓室里的三个人。

叶有德走到石棺前,颤巍巍地跪在李一铲的身边,轻轻地扶起他的头,看见李一铲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样,嘴唇干裂,面颊上全是划痕。

叶有德手颤抖着,拼命摇晃着李一铲:一铲,一铲。

李一铲慢慢地睁开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叶老大。

随即他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千万……千万不能打开石棺,让……让她拿到鬼面。

叶有德不停地咽着口水,偷望了一下不远处的青珠,女孩正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俩,似乎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叶有德苦笑一下:那我们都会死在这。

李一铲用手抓住他的臂膀:打不开石棺,她是……不会杀我们的。

叶有德轻声问:那你知道怎么打开这石棺?李一铲慢慢地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叶老大你是这契丹王爷的后裔,要开石棺,必须用……用你的血。

叶有德一听,眼睛就瞪圆了。

这时,从李一铲的身下突然钻出一只黄色的蜜蜂,嗡嗡响着,飞到了青珠的手里。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蹲在李一铲的身边,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侧过头对叶有德说:用你的血是吗?说着,她一把抓住叶有德的头发,把他拽了起来,把他的头压在棺材盖上,噌的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无比的腰刀。

这石棺的棺材盖居然是用半透明的水晶制成,叶有德压在上面就感觉冰冷异常,透过棺材盖,他隐约看见棺材里躺着一具已经发黑的干尸,尸体上套着古老的契丹服,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

这面具上面用白色颜料画了两条细眉,一条向上翘的嘴巴。

线条极为简单,但表情却非常生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外面。

叶有德镇定一下情绪说:这个面具,值得你花费那么多工夫吗?青珠把刀举了起来:拿到这面具,我就可以拥有无限的神力,它能给我神一样的力量。

哈哈,为了进邪降族,我成为了女人;为了拿到这个鬼面,我杀了许多同门。

现在什么都阻止不了我。

她话音还没落,李一铲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抱住了她的腿,猛然用力往怀里一抱,那少女惊叫一声,倒在棺材上。

叶有德一下压在她的身上,打掉了她手里的刀,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你去死吧。

青珠嘿嘿笑着,因为脖子被卡,笑得断断续续,依旧艰难地说:李一铲,还记得死在你手里的小山吗?李一铲经过刚才的折腾,已经消耗了最后一丝力气。

一听这话,身上陡然一震,他扶着石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青珠嘴角已经渗出血来,但她依然笑着:因为是我派他去的,我原以为王明堂是陈家后人,后来才知道是你。

哈哈,天意如此。

小山生前已经下了死降,只要他死于非命,谁是凶手,谁就中了这死降。

李一铲,摸摸你的左胸肋下。

李一铲用手一碰,那肋骨隐隐作疼。

他低头一看在那里有一个极小的红点,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那红点鲜艳至极,如鲜血一般。

青珠说:只有我才能破开你的死降。

还有你,叶有德,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下的降头没解呢,杀了我,你一辈子都要在痛苦中度过。

叶有德浑身发颤,乒乓给了她两个嘴巴:住口,我杀了你这个妖孽。

青珠笑得非常妩媚:叶有德,李一铲因为你的陷害才快要死的,你还号称威震江湖的大义士呢,就干出这么没皮没脸的事来。

李一铲捂住心口,不住地咳嗽:叶老大,别听她胡说八道。

叶有德慢慢松开手,目光发直:她说得对,是我骗了你。

青珠一看他的手松开了,立时出手,快如闪电,摁住了叶有德的脉门。

叶有德就感觉浑身发软,青珠翻身而起,掐住他的脖子,奇长的指甲插在皮肉里,慢慢地渗出了血。

李一铲刚想上前,少女用手指紧紧扣住叶有德脖子:李一铲,你过来我就杀了他。

嘿嘿,你说得对,要打开石棺必须用他的血。

少女把手指伸直,墨绿色的指甲又细又长,在叶有德的手脉上划了一下,立时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鲜红的血马上流了出来。

那血顺着叶有德的手腕一直流到棺材盖上,居然渗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那丝丝的红血就布满了水晶棺材盖,每一根血色的细线如蜘蛛丝一样在水晶棺材盖里缓慢地蔓延。

叶有德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异样的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少女眯着眼说:看看他还有多少血能流?李一铲,你最好祈祷这棺材马上打开,你的这位好朋友就不用这么受罪了。

这时,那棺材盖嘎吧一声响动,嘎吱吱移开了一条缝。

青珠看着棺材,脸上现出了惊喜,眼睛滑过一道亮光。

她一把推开叶有德,转过身把住棺材盖边缘开始用力推着。

李一铲爬到叶有德的身边,从身上褴褛的衣服上又撕下了一根布条,紧紧地缠在叶有德的手腕上,把伤口包紧。

时间不长,那布条上又浸红了血。

叶有德脸色白得吓人:一铲兄弟,我……我对不起你。

李一铲把他抱在怀里,血顺着布条的缝隙流了出来。

青珠已经把棺材盖推开一半了,她看着这黑色的面具,心跳得厉害。

她慢慢地把手伸了进去,轻轻地抚摸着面具,然后拿了出来。

那面具刚离开尸身,尸体砰的一声碎成一摊粉末。

青珠把面具拿在手里,翻过去掉过来地看,面具黑中透亮,分量很轻,似乎是某种木材制成。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现在就要戴上它。

她慢慢地把面具靠近自己,俏丽的脸上被映出了一道黑影。

面具在靠近青珠时,在她的脸上罩出了一道黑影。

她笑着把面具又放了下来,慢慢地走到李一铲的身边,把面具递了过去:戴上它。

李一铲正搂着叶有德,一听这话诧异至极,他狐疑地看着对面的青珠。

青珠声音冷如冰: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李一铲笑了:你就不怕我戴上面具之后,会变得很厉害吗?青珠一脚踩在叶有德的身上:你如果有半点歪心,我就杀了他。

李一铲看着奄奄一息的叶有德,简直是心急如焚,但表面上还淡淡地笑着:我劝你还是不要让叶有德死了的好。

青珠嘴一歪,嘲笑着:我让谁死,谁就得死。

李一铲拿着鬼面,颠过来倒过去地看,口气异常轻松:哎,有些人真是不识好歹。

这叶有德可是契丹王爷的后人,他既然能打开棺木,也肯定跟这个鬼面大有联系,他要是真死了,恐怕这个秘密也永远被埋葬了。

青珠听到这话,脸上阴晴不定。

李一铲轻轻笑着:为了这个破面具,有人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是呢,最后又功亏一篑。

青珠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两粒止血的丹药给叶有德喂下,又在伤口上撒了一把药粉,拿布给缠上了。

她冷冷地看着李一铲:要是我今天搞不明白这鬼面的秘密,你们都得死。

李一铲看了看手里的面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女人明显是要在自己身上做试验。

谁也不知道戴上这鬼面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不是大福,就是大祸,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大祸的可能性更大。

他拿起鬼面,慢慢地放到脸前,鬼面的边缘在灯火的照耀下闪出了一道金边,那金边滑过面具的眼睛,眼神似乎活了一般。

李一铲心里一愣,这还真是有些邪门。

他看了看青珠,青珠用刀架在叶有德的脖子上,撅着小嘴十分可爱地看着他,只是眼睛里的目光冷得像冰一样。

李一铲闭上眼睛慢慢地戴上了鬼面。

那面具一接触到皮肤,就好像活了一般,一股冰凉的感觉开始在李一铲的脸上蔓延,仿佛要吞噬掉他一样。

那股冰凉从皮肤直入脑部,开始肆意横行。

李一铲就感觉整个脑子像爆炸了一样,里面乱成了一锅粥。

眼睛开始失明,他使劲睁大了眼,可眼前依旧灰蒙蒙的一片。

李一铲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不断地吼叫着,可是周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只留下一点意识在这虚空中飘荡。

突然眼前出现了变化,他看见自己正在一间黑暗狭小的屋子里打铁,旁边的火炉子里燃烧着熊熊大火,炉子旁边是一缸浑浊不堪的水,水里漂浮着许多草药。

水面慢慢荡漾着,映着那红红的火。

李一铲此时的感觉就像一个看客一样,进入了别人的身体,借助这个人的眼睛来看周围的事物,这个人一定是个铁匠,那双粗糙的大手把已经烧得发红的铁钳子伸进火炉里,夹出了一个黑色的面具,正是鬼面。

李一铲感觉特别惊讶,这鬼面重量极轻,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木质,现在居然能从火里拿出。

那人夹住这面具浸在水里,只看见哧啦的一声水响,面具上冒着烟。

草药在热浪中上下翻滚,边缘很快就烧得卷了起来。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挂在对面的铜镜,李一铲这才看清楚,自己附身的这个铁匠居然金发碧眼,和那皮特李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一看就是外国人。

他突然看见自己大口吐着血,翻身栽倒在地,眼前就开始发花,迷迷蒙蒙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慢慢地拿起鬼面:西域第一炼铁高人鬼手,呵呵,谢谢你花了这么多年为我打造了这个面具。

李一铲随即就感觉这个铁匠的喉头阵阵发响,随即自己眼前就是一黑,那迷蒙蒙的黑暗又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他大口地喘着气,脑子一片眩晕。

眼前逐渐有了光亮,他看见一双手把一个黑色的面具慢慢地从脸上拿开。

李一铲暗想,这次又附到了哪个人的身上?看这双手,厚重但极为细腻,估计是个达官贵人。

那人直直地看着屋子里的墙,半天没有动。

李一铲好奇心上来了,这个人怎么了?他这么长时间视线定于一点,肯定在想什么问题。

这时,屋门一开,走进来一个小个子军尉,浑身甲胄,只是帽子都歪了,汗流浃背狼狈不堪:王……王爷,不好了,老王爷耶律岩……他战……死在幽州了。

李一铲就看见眼前场景上下颠倒,显然那个被称为王爷的人栽倒在了地上。

军尉赶忙扶起那人,眼泪都流出来了:王……王爷,咱们赶紧跑吧,金兵马上就要大兵压境了。

王爷长叹一声,颤巍巍地问:我哥哥耶律大石呢?军尉说:跑了,领着一部分军队向北去了,估计被金兵赶进了大漠。

王爷,现在已经国将不……国了,咱们还是走吧。

王爷苦笑着:往哪跑?军尉声音低沉:王爷,我们往南下到云南去。

那里群山峻岭,适合藏身。

王爷长叫一声,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李一铲最后看见的是桌子上的鬼面。

眼前再次有了光亮的时候,是在一间竹屋里。

夜已经深了,月光下,屋子外随风乱颤的竹叶上,流淌着异样的金色。

王爷坐在竹椅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山林,缓缓地说:陈师傅,我的身后事就交给你了。

一个一身灰袍,只有一只左手的中年汉子走到他的身边:王爷,你放心吧。

王爷咳嗽一声,缓缓地说:陈师傅,你说人死后到底有没有魂灵?那灰袍汉子笑了一下:这个说不好。

我只会下葬立墓。

王爷颤巍巍地从身子下边拿出鬼面,递给那灰袍汉子:陈师傅,每次我戴上它,都会有异样的感觉,感觉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非常真实的梦。

我变成了一个魂灵。

附在王爷身上的李一铲就是一惊,怎么回事,和自己的感觉一样?灰袍汉子接过鬼面,很仔细地看着:我听说过这个面具。

据说传自西域。

王爷如果放心,能否把这面具借给我看一晚上?王爷哈哈大笑,由于病入膏肓,气很短,笑起来断断续续,可是依然能够听出里面透着无尽的豪情:陈师傅,我要是不相信你,就不会让你来给我做穴下葬了。

灰袍汉子淡淡一笑:我给许多人处理过身后之事,能如此笑谈生死的人还真是少有。

王爷不愧是王爷。

王爷长叹一声:好心情,也是拿经历磨出来的。

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什么也都看淡了。

随着王爷的一声叹息,李一铲眼前又是一黑,黑暗像一张大嘴把自己整个给吞噬了。

关于这鬼面的奇异之处,他似乎琢磨出一点味来,但具体是什么,还是抓不住重点。

眼前再亮的时候,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铺在一张长桌上有些发黄的麻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楷体小字。

纸张旁边是一豆油灯之火,油灯的灯座上放着一支毛笔,笔尖饱满,显然刚蘸上了墨。

李一铲一眼就看见那个鬼面就扣在油灯旁,在昏黄的灯火下,鬼面的边缘精光流转,似乎要活了一样。

一只手把鬼面拿了起来,鬼面之下露出了一本书,李一铲借着灯光看见书上题着两个红字:墓诀。

李一铲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附身的这个人就是刚才的陈师傅,而这个陈师傅必然和自己师父陈驼子大有关联,说不定就是陈家的先人。

想到这,李一铲心里就是一喜,师父陈驼子的身世之谜可能就这样歪打正着地给解开了。

陈师傅拿着鬼面来回颠倒看着,慢慢地又放了回去,操起那支毛笔,在麻纸上奋笔疾书。

李一铲异常兴奋,很仔细地从头开始看着:唐元和元年,吾祖陈小孩拜杨均松为师,杨赐小孩《墓诀》一书……但这里笔迹很模糊,涂抹得很严重,似乎是犹豫着写上去的。

李一铲心下起疑,刚想往下看,这时候陈师傅翻页了,又在新的空白纸页上写着:鬼面者,直透人心。

凡佩戴者,心中一切尽收于其中……李一铲心里就是一动,隐隐地又有了一些想法,只是总是触摸不到实质,心里痒得厉害,想看看陈师傅怎么往下写的。

这个时候眼前陡然又是一黑,他暗叫一声坏了。

陈师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鬼面放进了棺材里。

刚刚死去的老王爷脸上的威严还没有褪去。

他慢慢地走出了灵堂,对军尉说:找人看护灵堂,我怕有贼。

军尉匆匆地下去安排了。

陈师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看着自己在厚厚的麻纸上写的家史,沉默不语。

他在想什么?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

陈师傅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右手天生残疾,五个手指全部畸形,张不开。

他喃喃自语着:真的是天谴啊。

随即,他好像决定了什么事,重新把麻纸给铺开,从第一行开始涂抹修改,娟娟的小楷跃然纸上。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竹帘一挑,刚才那军尉走了进来,显得很慌张:陈……陈师傅,来了个人偷入灵堂,偷盗王爷的面具,很……邪门。

陈师傅合上麻纸,站起身来,跟着军尉走了出去。

脖子上刺着青龙配菊花的邪降族降头师被许多拿着武器的契丹武士团团围住,他手里拎着鬼面,脸上带着笑容,视这些人为无物。

众武士只是紧紧地围着他,但谁也不敢靠前,降头师的身边爬满了毒蛇,一大群扇着近乎透明翅膀的蜈蚣在周围盘旋。

契丹武士们来到云南时间也不短了,都知道这些东西是碰不得的。

大家都在叫喊着,手里的火把在夜空下熊熊地燃烧着。

这时,人群分开了一条路,陈师傅走了进来,看了看那降头师,平静地说:放下鬼面,让你走。

降头师嘿嘿笑着:听说这鬼面能给人带来奇异的力量。

这次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

陈师傅一笑:这样吧,你现在戴上,我就把鬼面让给你。

要是不敢戴,那你也没资格要这个鬼面。

降头师心跳得厉害,他低头看看鬼面,面具边缘在火光下闪出一道金色的边缘,仿佛有强大的力量召唤他一样。

降头师舔了舔嘴唇:此话可当真?陈师傅叫过军尉,让众人闪出一条路来,对那降头师说:我陈某人向来说话算话。

降头师也是鬼迷了心窍,还真就把面具给戴在脸上。

李一铲在旁边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面具紧紧地扣在那降头师的脸上,他那散乱的长发披在鬼面之上,还真是诡异至极。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那降头师突然一声大吼,面具噗的一声从脸上掉了下来,他脸色绯红,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颤抖。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李一铲的眼前又模糊了起来,再次清晰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山顶之上。

这次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一个真实的身体,而不是一团意识。

他不禁疑惑起来,我是在鬼面里,还是在真实的世界里?这时,他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红色小袄扎着一对小辫子的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后。

女孩尖尖的下巴,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足以融化一切。

李一铲一把抓住她肩膀,嘴唇颤得厉害:苗……苗花。

田苗花手里拿着许多的野花,她把花递给李一铲,脸红红的:一铲,你这个死胖子,我找了你好久。

李一铲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苗花,你还没死。

我太……太高兴了。

田苗花柔柔地笑着:傻胖子,你把我抱得太紧了,你想勒死我啊?李一铲松开手,嘴唇颤颤地看着她:苗……苗花,我……我这是做梦吗?田苗花笑着拉住他的手:你的手这么热,怎么会是做梦呢?李一铲紧紧地把女孩的手握在手心里:就算是做梦,那我也要一辈子不醒。

两个人手拉手从山上走了下来,山风徐徐地吹着,吹在人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翠绿的枝叶在山风中瑟瑟响动,李一铲还搂着个美人,整个人都高兴得快飞起来了。

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可以看见远处滚滚的绿浪,无尽的稻田,一行大雁在天上滑过,一派生机盎然。

两个人走到一片空地前,令人不舒服的是,在这片空地中间,不知谁盖了个坟,发黄的墓碑上写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天墓。

轰隆一声巨响,墓门陡然大开,一股强风从里面刮了出来,吹得两人站立不稳,眼睛眯得厉害。

李一铲紧紧抓住田苗花的手,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手里一滑,田苗花的手一下挣脱了出去,在迷乱的大风中,李一铲就听见田苗花的一声惊呼:一铲!随即声音变得异常惨烈,在风中久久不绝:一铲,救我。

风势稍小,李一铲眼前逐渐清晰起来,他看见田苗花整个身子都被抽进天墓里,只有一双手把在墓门上,他看见苗花一双俏眼满是泪水:一铲,救我。

李一铲刚要跑过去,田苗花一声惊叫,呼地不见了。

墓门重重地关上。

李一铲跪在天墓旁哭得特别伤心,冲着天一声长喊:为什么?李一铲的肩头突然被人重重一拍:一铲,你怎么了?他抬起头看见自己师父陈驼子正微笑看着自己。

李一铲紧紧握住他的手:师父,你没事吧?陈驼子哈哈大笑:傻孩子,我能有什么事?你怎么了?李一铲哭着说:苗花被困在天墓里了。

陈驼子眼眉一挑:天墓何在?李一铲四下看着,周围空空荡荡,根本就没什么墓地。

他心里陡然一震,难道自己还在鬼面之中,看到的都是幻象?他问陈驼子:师父,你知道鬼面吗?陈驼子愣住了,轻轻地摇摇头:好了,一铲,最近你总是精神恍惚的,我们马上就要去陵山寻找养尸之所,你这样可不行。

李一铲一把抓住他的手:师父,千万不能去陵山。

你会……陈驼子皱着眉看着他:我会怎样?李一铲最后的死字卡在嗓子眼里就是吐不出来。

陈驼子轻轻地拍拍他的肩:一铲,是不是身上的尸毒发作了?李一铲紧紧地把住他的手:师父,总而言之不能去。

陈驼子一笑:我们现在不就在陵山了吗?李一铲看见天空霎时一片黑暗,滚滚而来的乌云把蓝色的天空染成了墨汁一样。

一阵腥风大作,吹得树叶刷刷乱响。

从树丛中伸出一只枯黑的手臂,紧接着一个浑身都是黑色的干尸爬了出来,不停地在地上蠕动着。

树丛响动得更加厉害,一群赤身裸体,身上被湿气泡得发白的尸人慢慢地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陈驼子一把拉住李一铲的手:快跟我走,这里太危险了。

师徒二个开始在林间小路上狂奔,周围的尸人越来越多,树上、地上到处都是。

跑着跑着,李一铲就感觉自己的腿腕被抓住,他看见一个尸人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腿,胳膊上往外渗着绿色的脓液。

陈驼子拔出匕首噗的一下,就把尸人的手齐腕砍断。

他对李一铲说:一铲,你没事吧?李一铲心跳得厉害,他勉强笑笑:师父,我没事。

话音刚落,陈驼子突然嘴里大口喷血,翻身倒地。

李一铲跪在他的身边,哭着说:师父,你怎么了?陈驼子大声咳嗽着:一铲,我……我中了尸虫之毒了。

不久就会迷乱心智。

杀了我,杀了我。

李一铲哭得特别伤心,为什么,为什么又让我再一次经历这种痛苦?陈驼子用匕首直直地插入自己的胸膛,血喷得到处都是,他一把拽住李一铲的胳膊:一铲,你记住了,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幻象,都是假的,只有你自己才是真的。

李一铲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看到的都是假的,我还在鬼面里。

他想起陈师傅在麻纸上写的:鬼面者,直透人心。

凡佩戴者,心中一切尽收于其中……假的,假的,看到一切都是假的。

他心中一动,回想起自己在鬼面里看过的人,西域鬼手、契丹王爷、陈师傅、降头师,在接触鬼面之后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自己居然又重新看见了最爱的女孩和师父的死,是不是这鬼面可以让人看见所有佩戴者最惨烈的记忆呢?他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突然眼前一亮,一口巨大的石棺慢慢地出现自己的跟前。

石棺旁,寒冷如冰的青珠,正踩着叶有德直直地看着他。

他看见鬼面已经掉在了地上,正颤巍巍地左右晃动着。

青珠看他脸上满是笑容,心里十分狐疑:李一铲,你怎么了?说着她走了过去,捡起鬼面。

李一铲轻声说:我劝你最好别戴。

青珠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似乎要穿透他的心。

李一铲也回望着她,眼睛都不眨:戴上之后,你会看见你不想看见的东西。

青珠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傻瓜啊?被你这鬼话给迷惑了?不过,你也提醒我了。

说着她转到石棺的后面去拿绳子:戴上面具之后,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要先把你给捆起来。

李一铲看她转过去,迅速在地上拾起了一块带着尖角的石头握在手心里。

青珠拿着绳子走了过来,把李一铲绑在墓室里的石柱上。

李一铲看着她,轻声说:你最好别捆我,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助你。

青珠笑了:就你这德行,我用你帮?她把绳子捆了个死结,看看没什么问题了,拿着鬼面盘腿坐在地上。

旁边的叶有德早已昏迷在血泊之中,脸色苍白得可怕。

青珠看看他们两个人,慢慢地把鬼面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李一铲紧张地看着她,把手心里的石头翻出来,开始一前一后地割着那条绳子。

带着鬼面的青珠一直跪在地上,满头的长发披散着,汗珠顺着脸颊滴在地上。

李一铲边割绳子边想,她到底看到了什么?青珠开始呻吟,她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阿妈,阿爸。

她浑身抖若筛糠,还不住地抽泣着。

突然间她又开始尖叫:婆婆,这是命吗?李一铲直直地看着她,黑黑的鬼面罩在女孩的脸上,灯影婆娑,越发的诡异。

她肯定也有着不平常的经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见啪的一声,鬼面掉在了地上。

青珠披散着头发,脸上满是汗珠。

她抬起头,把头发归拢好,慢慢地说:你们都走吧。

李一铲诧异地看着她,青珠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水牢的钥匙,你们走得越快越好。

啪的一声轻响,李一铲身后的绳子被割断了。

他一时不知道青珠在搞什么,所以靠在柱子上没有动,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青珠把一动不动的叶有德翻了过来,查看他的伤势,叶有德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手里的匕首寒光流转,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刀捅进了青珠的小腹里。

青珠啊的一声惨叫,脸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叶有德松开手,不断咳嗽着,紧张地看着青珠。

青珠跪在地上,深深地弯着腰,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肚子上的刀把,浑身剧烈抽搐了一阵,再也不动了。

一头黑发全散了下来,像一匹黑色的锦缎,披在一尊雕像的身上。

李一铲挣开绳子,跑了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平躺下来,查看她的伤。

青珠脸色红得厉害,不断呻吟着,轻轻地叫着阿妈。

叶有德爬了过来:这个女人,死有余辜。

李一铲长叹一声:或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那个面具能让我们看见以前的事情,我们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她肯定有着常人不能比的遭遇。

墓中一时悄无声息,洞顶间或有凝聚的水滴落下,在棺盖上粉碎散开。

李一铲轻轻将青珠放下,望了望气息奄奄的叶有德:叶老大,你没事吧?叶有德勉强挤出点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一铲兄弟,真是对不住你,把你骗到这个地方。

李一铲用手摸了摸肚子上鲜红的点,感觉刺疼无比,他叹了口气:叶老大,别提这个事了。

只是这青珠一死,下在咱俩身上的邪降就无法可解了。

叶有德咳嗽着:看看她身上会不会藏着解药?李一铲把青珠的尸体翻过来,仔细摸索着,然后疲惫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

刚说完,他就看见在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

他把项链给取下来,仔细看着,这项链形式很简朴,在项链下摆坠着一块黄色的石头。

他福至心灵,觉得这石头肯定有什么用处,就随手揣在兜里。

检查了几遍,实在是没什么东西了。

他就把青珠的尸体抱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到那石棺前,把她扔了进去。

尸体一入棺材,噗的一声,激起了许多的黑色烟末,这都是契丹王爷尸骨的残骸。

李一铲把青珠那睁大的眼睛慢慢合上。

这时,他看见在棺底黑末之中露出了黄色的一角。

李一铲一皱眉,这是什么?他把手探到里面,摸到了厚厚的一层粗糙的纸,心里就是一动。

他慢慢地把纸拿了出来,这是一沓麻纸,因为年头太久,已经成了褐黄色。

纸上用黑墨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李一铲心跳得厉害,他从第一行开始看:唐元和元年,吾祖陈小孩拜杨均松为师……果然是那位陈师傅所写的《陈氏家谱》。

李一铲把这摞麻纸放进怀里,长舒了一口气,师父的遗愿可以完成了。

看样子,陈家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些麻纸之中,现在就算我死了,也能闭眼了。

他看看手里的鬼面,想也没想,也扔进了棺材里:这等不祥之物,要它作甚。

这时,墓室之外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沉厚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不要,我还要呢。

李一铲一听这个声音脸色顿时吓得煞白,他转过头去看,果然是王明堂。

王明堂一身黑色短褂,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板刀,刀尖锋利无比,就像一张大嘴一样马上要舔人的血。

他一步一步走进墓内:李一铲,咱俩该算算总账了吧。

李一铲喃喃地说:你……还活着?你怎么从地墓里逃生的?王明堂冷笑:你走了狗屎运,无意中破解了地墓里生死门的秘密。

要不然在那里你早就死了。

李一铲,我可是亲眼所见,我弟弟的命就是丧在你的手里。

李一铲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长叹一声:那你想怎样?王明堂越走越近,嘿嘿笑着:先要了你的命,然后拿鬼面。

地上的叶有德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手里的匕首就插向王明堂。

王明堂岂是泛泛之辈,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他偷着进到古墓已有一段时间了,墓里发生了什么他基本上也都知道。

他一看最为忌惮的青珠死了,知道自己下手的机会到了。

叶有德刚有所动作的时候,王明堂就察觉了,他嘴角一歪,一脚踩在他的胳膊上,脚下用力一拧,叶有德惨叫一声,匕首落地。

王明堂一脚把匕首给踢飞,慢慢地走向李一铲,眼睛里精光四射。

李一铲灵机一动,伸手从棺中拿出鬼面,两只手把住鬼面的两边:王明堂,你要再敢走近一步,我就掰了它。

王明堂淡淡一笑,继续往前走:你随便。

鬼面无所谓,我要的是你的命。

李一铲脸上面无惧色:好,我就掰给你看。

随即手上开始用力,嘎吧一声,鬼面裂开了一条细纹。

王明堂眉头一皱,猛地蹿了过来,李一铲一看不好刚想跑,那板刀挂着风声呜地就砍了下来。

李一铲把鬼面挡在自己眼前去迎那刀,王明堂一看不好,在空中硬生生地转向,板刀贴着李一铲的脸劈空,劲风刮得李一铲脸上生疼。

李一铲得到这个机会,掉头就往石棺后跑。

王明堂手疾眼快,一脚踹在李一铲的后屁股上,踢得他在地上连滚带爬。

王明堂轻吼一声,跳过来一下压在李一铲的身上。

他用手掐着李一铲的脖子,就把手里的刀举了起来,对准了李一铲的眼睛:我让你在痛苦中慢慢地死。

李一铲双脚乱刨,可是他早已被折腾得没了力气,根本就没法和王明堂对抗。

王明堂哈哈大笑:弟弟,我为你报仇了。

说着,他把刀对准了李一铲的左眼就要插下去。

这时,叶有德从后面爬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王明堂恨恨地说:叶有德,我敬你是江湖中人,给你留了一条命,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着,他挣开叶有德,回头就是一刀,那刀太快,竟然能破空而响,嗤的一声,霎时只见鲜血喷了出来,叶有德捂住喉咙,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血像小河一样流了出来。

叶有德在地上挣扎着向李一铲靠拢,躺在地上的李一铲看到他空洞的双眼,心如刀割。

叶有德身下拖出了一条浓稠的血河,他冲着李一铲笑了笑,艰难地发着声:对……对……不……起。

就再也不动了。

死时,那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王明堂手里板刀的刀刃上还带着叶有德的血,因为刀刃太过锋利,所以那血根本就挂不住,顺着刀身慢慢地滴在李一铲的脸上。

王明堂嘿嘿笑着: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咱俩最大的区别,就是我能杀人,而你不行。

李一铲挣扎着,手里拿着鬼面挡在自己和王明堂的中间,喉头不停地上下动着:王明堂,你看看,你和这鬼面多像。

王明堂愣了愣。

这鬼面具双眼部位是挖空的,他可以从鬼面眼睛上的缝隙里清晰地看见李一铲的双眼。

这鬼面霎时精光流转,似乎由黑色的质地变成了透明,李一铲和王明堂的脸全都映在鬼面的一正一反两面上。

他们两个人在鬼面上同时看见了自己。

鬼面上的表情似乎也在发生变化,一会儿笑,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哭。

两个人都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突然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石棺居然开始下沉,整个地面都在摇晃。

李一铲借势把王明堂从自己身上给掀了下去,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王明堂怒吼一声:哪里跑!随手就是一刀,正好劈在李一铲的身后,哗啦一下,李一铲背后的衣服被砍破,一条长长的血痕立时显了出来。

李一铲在背上剧痛之下,脚下一软,正好倒在叶有德的血泊里,弄得一身血污。

王明堂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跑过去,只听见嘎吧一声,地上开始出现裂纹,猛然开始下陷,脚下一阵剧颤,王明堂摔倒在地,更令他吃惊的是,那墓门也在慢慢地关闭。

李一铲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跑。

王明堂爬了起来,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想跑?!话还没说完呢,手起刀落。

李一铲听见他的呼声,回头去看,只见那刀闪着光就到了,再想躲已然来不及了,噗的一声,刀划破他的前襟,衣服一下撕开,但并没有血渗出来。

李一铲一看原来是揣在怀里的那摞厚厚的麻纸替自己挨了这刀,在鬼门关里来回走了几遭,他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王明堂再想举刀砍第二下,李一铲飞起一脚正踹他膝盖上。

王明堂没料到李一铲此时居然还能反抗,他哎哟一声腿就是一软。

这个时候,地面的塌陷从石棺就蔓延到了王明堂的脚下,他随着地面哗的一下陡然下沉。

那地面塌陷的速度极快,马上现出一个大坑,坑下黑糊糊一片深不可测,石棺早已没有了踪影。

王明堂脑子一激灵,把刀给甩了出去,空出最有力气的右手一下把住坑边,整个人就悬在空中,但下落之势太猛,坑边顿时给他抓落了一大块儿,这么一滞的瞬间,身体再次下落。

王明堂眼睛一闭,想不到自己纵横四海半生,却命丧南疆。

心念电转间,右手腕子上一紧,衣袖被人扯了一把,王明堂反应极速,借着这一滞之势,左手再次攀住坑边的一块石头,身体悬在半空中。

恍惚中,身边有一片东西落下。

他抬头一看,李一铲趴在坑边,手里攥着他的半截儿袖子,刚才李一铲拿在手中的鬼面已经不见踪影。

王明堂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放弃鬼面?李一铲叹了口气: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

明堂大哥,你不是坏人。

再次伸手去拉王明堂时,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再次下陷,李一铲下意识地向后跳开,王明堂攀着的坑边下落一段,又堪堪稳住。

此时两人已经隔了好几米,李一铲再也不能伸手相助。

王明堂愣愣地看着他,这时地面晃动得更加剧烈,墓中的地面大片陷落,而墓门正以让人心悸的速度下降着。

王明堂长笑一声:看样子我能躲过初一,躲不过这十五了。

笑声中充满了悲凉,随即语音哽咽,往事如烟,全都浮在眼前。

满是契丹古老花纹的墙壁上托出了他巨大的投影,那影子在灯下摇曳瘦长,悲壮至极。

王明堂看见墓门眼看就要完全关闭了,他长叹一声,从怀里把《墓诀》的下册掏了出来,奋力扔在李一铲的面前:兄弟,快走。

话音刚落,只听得嘎吧一声,坑边完全断裂,王明堂掉入黑色的深渊之中再也没了踪影。

李一铲张着大嘴,呼呼喘着气,傻了片刻之后。

他才想起身后马上要关闭的墓门。

他捡起《墓诀》,跑到门边。

这时墓门已经剩下窄窄的一条缝隙,李一铲着地一滚,身上被门上尖锐的角给擦得血迹斑斑,在他刚出墓门的刹那,那门就轰隆隆地落下了。

李一铲在古墓里慢慢探索着,找到了水牢,他蹚着水把皮特李和烈哥都给放下来,三个人,三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三个死里逃生的男人一起哈哈大笑,皮特李看着自己一身的血,笑着说:李一铲,你再不来,我就要见你们的阎王爷了。

李一铲把所发生的事跟他俩一说,皮特李和烈哥一听说叶有德死在古墓里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皮特李这个洋小伙眼圈发红:叶是我在学校里关系最好的中国同学。

烈哥只是和叶有德接触了几天,倒是没那么多感触,他问李一铲:这么说,那鬼面让你给扔进古墓了。

李一铲点点头:那东西邪得很,还是不碰为好。

皮特李摇摇头:神秘才造成了恐惧。

这个鬼面只不过可以记录下佩戴它的这些人的记忆而已,那是每个人心底最刻骨难忘的记忆。

它的功能就和我们西方的‘录话机’差不多。

烈哥好奇地问:那是什么鬼东西?皮特李挠挠头,想着怎么来解释:那是美国人爱迪生发明的。

你们都不知道他吧,这个‘录话机’可以记录声音。

鬼面和它作用差不多,只不过鬼面可以刺激脑部的活动,记录下人的记忆。

李一铲叹了口气:不管它是什么吧。

总而言之是个不祥之物。

皮特李神色迷茫地说:李,如果有机会戴一戴这个鬼面。

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三个人互相扶持着找到了路,一起从这地下古墓里走了出来,皮特李这一路上被眼前这座契丹古墓给惊呆了,他看着墙上的壁画说:李,这里每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太伟大了,这里完全可以堪比埃及的金字塔。

李一铲问:金字塔是什么?是埃及的古墓。

里面有法老王的尸体和陪葬物。

李一铲摸着自己肋下的伤口,想到自己身上的死降,喃喃自语着:埃及……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一定要出去看看。

外面清风微吹,花香阵阵,真是恍若隔世。

三个人从树林走出来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当天晚上,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李一铲把麻纸上的内容很仔细地看了,但是由于在古墓中沾上了许多血污,所以有些地方根本就看不清,加上古文晦涩难懂,他读得很艰难。

他一页一页翻着,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看见陈师傅写着:邪降族人木葵,误入歧途,自戴鬼面后,痛改前非,今化敌为友……李一铲暗叫一声,原来那个盗取鬼面的人叫木葵,和这个陈师傅还成了朋友,他继续往下看,凡邪降族人身皆文有青龙,黄菊……木葵与吾同榻而眠,彻夜长谈。

天下本无正邪之分,皆存一念之间……木葵授余破降数法,记录在此……李一铲心跳得异常猛烈,难道自己身上的降头有救了?他往下看,果然陈师傅对各种降头的法术都做了很详尽的解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倍感轻松。

等看到最后时,突然有一行字跃入眼帘:邪降族中若以‘齿’为号,以‘血陀螺’为标,乃纳新人入族……李一铲心里一动,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先是听到了齿这种乐器响,后又遭遇血陀螺的追杀,原来这是邪降族接纳新人的仪式。

难道这里除了青珠,还有第二个邪降族的降头师?想到这,他不由得遍体生寒。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么一行字:凡邪降族人身皆文有青龙,黄菊……青龙,黄菊……他脑子突然想起一个人,脑子嗡了一声。

成二丁。

第二天一大早,李一铲就找到烈哥和皮特李,把成二丁可能是邪降族降头师的推论说给他俩听,两个人半晌没有说话,都难以接受这个结论。

三个人找到成二丁的家,只有成家老太太一人在家,等她得知三人是来找成二丁的,就说:你们来晚了,二丁他在几天前就走了。

我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李一铲抬起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郁郁葱葱的密林,不知道成二丁隐身何处。

成老太太看见李一铲脖子上挂着项链,就问:年轻人,这项链你是从哪得到的?李一铲愣了一愣:老人家,你认识这个?成老太太淡淡地笑着:岂止认识,这个就是我的东西。

下面是不是坠着一块黄石?李一铲从脖子上取下项链,点点头:不错。

既然是你的,就还给你吧。

成老太太摇摇头,并不接:你这个是从哪得来的?一个降头师,叫青珠。

不过已经死了。

成老太太呆了片刻:她死了?哎,年轻人,你知道这项链有什么意义吗?这是高棉邪降族历代流传的信物。

李一铲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老人家,你……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成老太太说:年轻人,既然这条项链能到你手里,说明你还有点缘分,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就跟我进屋来说,你的两个朋友可以离开了。

说着她颤巍巍地回到里屋。

李一铲送走了皮特李和烈哥,也跟着进了屋。

成家老太太脚步没停下来,穿堂过室,推开后门走进了院子里。

李一铲犹豫一下,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院子的角落里盖着一间草屋,门紧锁着。

成老太太走到门前,颤巍巍地打开屋门,李一铲就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道,他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一身的黑衣满头的白发,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不动。

成家老太太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知道她是谁吗?李一铲就感觉诡异莫名:这……这是谁?成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就是青珠的师父。

李一铲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这……这怎么回事?成家老太太自顾自地说:她也是苗疆里的草鬼婆婆。

李一铲紧接着又吃了第二惊,自从到这里来以后,关于草鬼婆婆的传说,耳朵都快听烂了。

草鬼婆婆,又叫蛊婆,是整个苗区最权威最神秘的蛊师,苗人们都把他们奉为神明,绝不敢得罪。

她居然还是青珠的师父。

成家老太太继续说:她是我远房的一个老姐姐。

我也是前不久才见到她的,那时候她就已经快死了。

说着,老太太还擦了擦眼泪:我们俩小时候关系最好,我一直都叫她姐姐。

隔了那么多年没见,再次见到的时候,居然是……是诀别了。

李一铲听得抓心挠肝,心中存了许多的疑问,可是看老太太这么伤心,只是耐着性子听着。

她看着自己姐姐,眼泪婆娑:如果我们姐俩早点相见,我那可怜的儿子就不用上山当什么……降头师了。

李一铲吃惊地说:二丁兄弟,果然是……降头师?成老太太点点头,抽着鼻子说:我儿子中了降头,唯有做降头师,才能解他的降。

李一铲问:那……青珠是怎么回事?成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也是听我老姐姐说的。

说起来话长了,这高棉邪降族啊,每隔十年就会由老降头师到各地去选好苗子。

入族的条件极为严格。

那一年,离这里不远的凤山苗家寨发生了一场大的瘟疫,死了许多人。

寨子里的元老们都说是山神发怒了,要盖一座大大的山神庙,天天供以香火。

山神庙建成那天,寨民们聚在庙前由寨子里的老酋长主持开庙仪式。

人们把扎好的草人,鲜花都纷纷敬到山神像前。

老酋长看时辰差不多了,宣布开炉烧香。

这时,我那老姐姐就到了。

庙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这笑声的难听劲就别提了,像乌鸦一样。

众人顺着声音去看,只见一个背着背篓,一身黑色衣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苗寨里的老酋长皱着眉,分开人群走了过去:老人家,你也是来拜神的吗?老太太嘿嘿笑着:你们以为拜神就可以避开这次劫难吗?【亦菲手机娱乐网 ww w.2009w.c om整理制作】老酋长看她话里有话,就说:老人家,有什么话请直说。

老太太用拐杖敲着地:你们确系得罪了山神,可他不想要这座破庙,他想要的是落洞女。

老酋长一听她这话,脸色就白了。

落洞女是这里的一个传统,每当有大的灾难时,比如发大水地震之类,就要在寨子里选出未满八岁的小女孩祭祀给山神。

祭祀的场所在凤山的一处名为石窟的山洞中,这山洞洞口朝上,深不可测,当把女孩送进去之后,自会有山神来享用,所以这样的小女孩就叫做落洞女。

小女孩下到山洞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没有人有胆子敢下去看看。

只知道三天后把绳子拉上来的时候,那绳子上已经没有人了,只见斑斑的血迹。

凤山这里很长时间以来都风平浪静,老百姓安居乐业,这么残忍的习俗也逐渐被弃之不用。

现在这老太太又把这茬给提出来了,老酋长脸色当时就不好看。

老酋长嘴角一撇:老人家,那你又是何许人也?老太太把背篓放下来,把篓盖打开,只见从里面爬出许多条黄绿相间的蜈蚣,这些蜈蚣扇动着近乎透明的翅膀,嗡嗡地飞向庙里。

寨民们看得恶心,纷纷让出一条路,那些蜈蚣越出越多,铺天盖地。

苗人多迷信,尤其是对草药和飞虫有着特别的敬畏。

老酋长见多识广,他马上认出来了,这个老太太就是草鬼婆婆。

老酋长态度大变:不知道婆婆到了,请恕我刚才无礼。

草鬼婆婆一笑:算了算了。

我是来替你们解决麻烦的,你看到这些蜈蚣了吧,它们就能帮你选出落洞女来。

蜈蚣群不住地在人们头上盘旋,人群中突然有个小男孩惊叫了一声,老太太眼睛一亮:就是他了。

她拄着拐杖慢慢走进人群,看见一个精灵十足、面目清秀的男孩,在他的头顶盘着一只巨大的蜈蚣,此时男孩吓得哇哇大哭。

草鬼婆婆伸手把那蜈蚣拿了下来,轻声问:你叫什么?小男孩停下哭声,弱弱地说:青哥。

草鬼婆婆捏捏青哥的胳膊和大腿,又看了看他的长相,颇为喜欢:山神选中了你,以后你就叫青珠吧。

这时,两个中年男女从人群中跑出来一把搂住青珠,眼泪流下来了:求求你,不要让我的孩子去喂山神。

他是男孩,不是女孩啊。

草鬼婆婆眉头一皱,眼睛冷光四射:我有办法让他变成女孩。

李一铲听到这,目瞪口呆地说:原来青珠是个男儿身。

成老太太点点头:我这老姐姐一生做过许多错事,但是唯有对一件事始终耿耿于怀,就是让她最心爱的徒弟青珠变成了不男不女的妖精。

李一铲看着床上已死了多时的草鬼婆婆,心中骇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成老太太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青珠要成为降头师,必须得走这条路。

老姐姐临死前,眼前总是产生幻象,她老是跟我说起给青珠动刀的场景。

李一铲听得后脖子都发凉:由男变女?成老太太点点头:她说,那还是青珠八岁那年动的刀……昏暗的石屋里。

青珠全身赤裸地被绑在一张床上,四肢都被牢牢捆住。

草鬼婆婆嘴里叼着刀,慢慢地用清水洗着手。

她的一身黑衣罩着佝偻的身躯,满头的白发垂在腰间。

屋子里静极了,只能听见那哗哗的水声。

青珠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师父……我害怕。

草鬼婆婆慢慢转过头,把刀拿在手里,柔柔地笑着:师父让你做一个极厉害的降头师。

那时候,谁都不会欺负你。

青珠哭得很伤心:我不想做什么降头师。

草鬼婆婆把刀在蜡烛上来回烧烤着,那刀刃很快就由蓝到黑,她轻轻地叹口气:青珠,你现在还小,等你大了就知道为师的苦心了。

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啊。

师父给你做个小小的手术,你会变成女人,一个非常厉害的邪降族女人。

青珠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看到老太太手里的刀泛着异样的黑光,号啕大哭:师父……师父……阿妈……草鬼婆婆走到床前,轻轻地抚摸着青珠的下身,随即刀光一闪,血霎时喷得满床都是。

青珠那凄厉的喊声,在小屋里久久回响。

说到这,成老太太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每个高棉邪降族的降头师都要经历极为痛苦的折磨,青珠由男变女,我的儿子成二丁中了血……降。

说着老太太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一铲想起青珠临死前所说的话:这都是命啊。

他感觉自己眼角也有些湿润了:那青珠的父母呢?成老太太哭着说:让老姐姐给杀了。

这是她一辈子的心结。

为了让青珠死心塌地加入邪降族,她……让青珠的阿妈死在自己儿子的面前。

凤山石窟洞洞底。

草鬼婆婆把青珠从绳子上解下来,看着浑身颤抖的男孩,轻声笑着:害怕了吧?青珠眼泪流下来了:奶奶,我想找阿妈。

草鬼婆婆抬头看看洞顶,此时灰蒙蒙的一片,连天都不看清。

她蹲下身子对他说:青珠,你命里注定是高棉邪降族的降头师。

从今天起,你就跟我走。

青珠哭着倒在地上:我不跟你走,我要找阿妈。

草鬼婆婆冷笑:你想见你的阿妈吗?说着,她用手一指不远处,灰色岩石的地面上趴着一具尸体,浑身血肉模糊,地上的血都已经凝结了。

青珠认出来了,正是自己的阿妈。

青珠哇哇大哭,就要跑过去。

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他们都死了,他们都因为你而死,因为你是邪降族的降头师,永远记住你是没有感情的。

男孩哭得嗓子都哑了,老太太松开他的头发,柔声对她说:青珠,这是你的命。

青珠仍然大哭不止。

李一铲实在没想到这个青珠居然有着如此不堪的往事,难怪她在临死前不停喊着阿妈呢。

他看看床上的死尸,这个草鬼婆婆的行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只是不知道她生前有着怎样的经历呢?他想着,把项链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在尸体的旁边:老人家,你别伤心了。

这条项链还是还给她吧。

成老太太擦擦眼角,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李一铲轻轻地说:这等不祥之物,我实在是不想再看见它了。

说着,他就感觉自己头重脚轻,见到青珠时的一幕一幕都在眼前闪过。

他走出草屋,虽然风和日丽,但依然倍感压抑。

成老太太在里屋哭着说:年轻人,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再遇见二丁,一定要告诉他,我……很想他。

李一铲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眼圈也红了:老人家,你放心吧。

走出成家,他摸了摸怀里的《墓诀》,不由得想,它会不会也是不祥之物呢?李一铲和皮特李在这个地方又修整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里,李一铲根据陈师傅所留的资料,采集草药抓鸟虫,自配破降的解药,身上的红点渐渐消失,把小山所下的死降给破了。

李一铲和皮特李商量一下,决定一起北上回家。

临行前晚,两个人叫上烈哥,三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好酒,看着明月和青山,对酒当歌。

李一铲问烈哥:手怎么样了?烈哥把右手拳头握紧,哈哈大笑:我烈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身体结实命很大。

一铲,你要是不服,让我捶你一拳。

他忽又长叹一声:只是不知道成二丁跑哪里去了?皮特李问李一铲:李,日后你有何打算?我马上就要回国了,除了看看家人外,还要和考古系的教授一起计划到蒙古去寻找萨满王古墓的行程安排,我想邀你参加。

李一铲笑了:你还嫌我不够乱啊。

我太累了,不想再冒险了,只想好好休息,跟着我老爹一起开店。

皮特李耸耸肩膀:人各有志。

李一铲说:不过在回家之前,我还要再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其余两人同时问道:什么?找到陈家祖坟。

李一铲点亮了油灯,在桌子上缓缓地展开那卷麻纸,再一次逐字逐句很认真地阅读。

麻纸上介绍了陈家历代的资料,只是页面残缺不全,许多事情都极为隐讳,不甚明了。

不过陈小孩的墓穴地址倒是标记得非常清楚。

微微的灯火咝咝地燃烧着。

他揉揉了眼睛,站起来伸伸懒腰。

现在总算是知道了陈小孩的墓地地址了,师父陈驼子曾交代过,找到祖上的坟墓之后,就把灵牌给供进去。

看样子,还得再进一次古墓。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收拾好行囊,带着《墓诀》一书和师父的灵牌去找陈小孩的坟。

这座坟葬于辽西境内的一座高山内,李一铲在当地一位老猎人的引导下,走了足足三天,才在一处瀑布旁找到了陈小孩的坟。

那坟就葬在瀑布之后,老猎人站在瀑布外忧心忡忡地说:年轻人,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这瀑布后面实在是太危险了,水流这么大,你一旦进去之后恐怕……李一铲一笑,知道他要说什么:大爷,我既然来了,就不能那么轻易地回去。

说着,他跃上水潭上的一块巨石上,一纵身跳入水里。

越靠近瀑布水流就越大,李一铲耳边只有轰轰的水声。

他好不容易从水底潜伏上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洞里。

这洞四面都有通道,阴风阵阵,一串串绿色的水珠正顺着洞顶的岩石上滴落下来。

李一铲把住岸边的石头,从水湾里爬了上来。

擦净脸上的水,径直走入右手边的石道里。

根据麻纸上提供的信息,陈小孩的坟墓就在这里面。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石门。

李一铲把住门环用力一推,门嘎吱嘎吱地慢慢被打开了。

墓室里空空如也,甚至都没有棺椁。

只是靠墙放着一张石桌,桌子上摆着一个灵位。

李一铲走到灵位前,一看那木牌都已长满了绿苔,不过依稀可见小孩二字。

李一铲叹了口气,一代风水奇才陈小孩死的时候连尸骨都找不着了。

李一铲在墓里四处看了看,墓墙上长满了绿色的植物,露出来的墙面斑驳不堪。

墓里十分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烂的气味。

角落里突然响起了滴水声,吧嗒吧嗒,打破了墓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一铲莫名地突然感觉自己后脖子发凉,寒毛倒竖,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他在墓室里走了两圈,最后来到了那滴水的地方,这里是墓室的西北角。

果然,有一股细细的水流正缓慢地从墓顶滴落下来,打在地面的青石砖地上。

李一铲拨开墙角的植物,下面露出了长满绿苔的墙壁,墙壁上隐隐地好像刻了一些字。

他用手擦掉那些绿苔,仔细去看,字迹由于时间太长都有些模糊了。

他不由自主地念着:吾于唐元和元年,拜杨均松为师,蒙师《墓诀》一书……李一铲心里就是一动,他把那些麻纸给翻出来,和墙上的字迹仔细对照着,越看心里越凉,越看越是惊骇,原来陈家还隐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李一铲看着墙上的一段文字发呆:余一生最大之憾事,乃……字迹又开始模糊了,不过最后两字却非常的清晰,是用漆丹朱写上的,红得如鲜血一般:弑师。

弑师?难道说杨均松是死在陈小孩的手里?李一铲继续念着:此乃余之大劫,陈氏后代将有劫,蒙残疾之难。

《墓诀》虽为奇书,然余一生为其所累,不祥也。

故使书拆分,一册流传后世,一册封存墓中……若两册合一,恐有大劫,亦是天命,如为有缘人得之,应好自为之……李一铲头上就见了汗,他回过头看看灵桌上的《墓诀》。

此时室内无风,但这本《墓诀》的书页却在咝咝地颤动,似乎要翻开一样。

他就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李一铲继续看墙上的字,后面已经模糊不清。

他用力把墙上的绿苔使劲地扫去,但没有任何用处。

由于年头太久,加上墓里潮湿不堪,字迹极为模糊,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扫来扫去,突然看见墓壁上居然画了一棵八杈树,也是红如鲜血,下面阴刻着一行清晰的小楷:树分八枝,暗合奇门,生、死、景、惊……李一铲发现了这个大秘密,他如饥似渴地看着:俱合生运……他终于发现了八杈树的秘密了,原来八杈树的八个杈分别代表了人生的一种发展形式,有的走生门,有的走了死门,而人走哪一个门是自己的选择。

他想起陈师傅评论降头师木葵的话:天下本无正邪之分,皆存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即决定了人生之路。

陈驼子如此,王明堂如此,我李一铲更是如此。

他顿时万念俱灰,慢慢走出墓室,重新把石门关闭,决定此生再也不去想这些事,好好过日子。

石道,那样的长,那样的黑暗,李一铲沉重的脚步声在道内久久回响。

他感觉往回走的时间怎么会这么长,比来的时候长多了。

也不知过了久,眼前终于有了光亮,他走出石道又回到了洞内。

但令他惊讶的是,自己来时的那个水湾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结实的石地,根本就看不见一汪水,只听见从岩石上滴落的水声。

李一铲站在洞内,只看见那四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通道里呼呼地刮着令人胆寒的阴风。

老猎人站在瀑布前,焦急地往里看着,那个年轻人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突然他耳边轰隆一声巨响,瀑布内陡然塌方,许多石块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就截断了瀑布下水潭里的水流。

老猎人心就一凉,完了,这个年轻人给堵在里面了。

他的手心里霎时全是汗。

李一铲在墓室塌方的瞬间,看到洞壁上赫然刻着那棵有八个杈的树,树的下方写着两个字:选择(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