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之潮汐到3救世主(注解:各位看书的网友,因为出版修改章节的缘故,章节有些错动,所以把第三部的一到3章同时发上来,请大家多指教。
)风先生,这几个月来,枫割寺里发生了很多怪事。
宝塔旁边的地面上不定时地会有活水涌上来,水势最大的时候会一直涨满宝塔所在的天井,更诡异的是,每次涨水,寺里总会有僧人莫名其妙地起火自焚,烧化成灰……兵见接过美金之后,几乎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肚子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迅速在回旋的长廊里前进着。
从这个地方能看到宝塔四层以上的状况,乳白色的塔身即使是在昏黄的夜色里,仍然清晰可辨。
是吗?刚刚天龙僧的自焚,也是这种情况?我皱着眉取出电话,向萧可冷回拨过去。
是是、肯定是这样!这种莫名其妙的火焰,让寺里的同门恐慌得无地自容,最怕有一天烧到自己身上。
辈分高些的师叔们曾经翻阅藏经室里的典籍,得到一些古怪的启示,原来这种天火杀人的事件,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开始了,据说是‘日神之怒’在地底发生动荡之后,无名邪火无处发泄,便只能通过‘水之脉’喷涌上来,谁碰上算谁倒霉——这样的解释,纯粹是误人子弟的胡言乱语。
自古水火不能相容,火焰又怎么可能通过水脉来传播?萧可冷的电话通了,她在那端发出用力拍打胸口的动静:老天!你终于肯打电话回来了!几时回来?见到张百森前辈了吗?他来过寻福园,会晤过王江南和关宝铃——一提到关宝铃,她的声音里便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酸溜溜的味道。
在她的连番问号轰炸下,我根本不得要领,苦笑着反问:张百森来枫割寺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敌是友?说话的空当,又拐过一道弯,淙淙的水流声简直就是响在耳边一样,清晰无比。
萧可冷顿了顿:什么?是敌是友?唉,他是大亨的朋友,大亨跟手术刀先生又是挚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我们至少不会有冲突的,不过他抱着的那个孩子却很古怪,老气横秋地问了好几个关于别墅布局的问题。
你见到他们了?还有,千万不能在寺里留宿,千万千万……不能在此留宿的理由,肯定就是、也只能是——她怀疑枫割寺里会出现獠牙魔这种只有鬼怪神话里才有的怪物。
哎呀——身后的兵见失口叫起来,身子一晃,咚的一声撞在长廊侧面的石柱子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夜色里,他正痛苦地用力捂住胸口,拚命揉搓着。
萧可冷急促地问:怎么了风先生?有什么不对吗?深深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让我着实感到心里暖融融一片。
不知道兵见在搞什么鬼,以他自身的武功,撞这么一下,根本没什么关系的。
我没理他,继续大步向前,这里的事不是三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我只能简短地告诉萧可冷:我不会留宿寺里,不管多晚都回别墅去。
只是,‘亡灵之塔’下面涌出了很多地下水,并且有名老僧被突如其来的天火焚烧,还有龟鉴川、布门履两位大师也现身了……萧可冷哦哦地答应着,这么多事一股脑儿说出来,她肯定也有些头晕脑胀。
风先生,等我一下,你有没有听到召唤声?你听……有召唤声……兵见又叫起来,连蹦带跳地追上我,拖住了我的胳膊,惊恐地向宝塔的尖顶指着。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跟起初那个镇定冷静、大方得体的接待僧人已经完全不同,我真怀疑是接二连三的受伤,把他的脑神经给磕碰坏了。
什么召唤声?我想挣脱他,但他的手死死揪住了我的衣袖。
来自‘亡灵之塔’的召唤——是地下的神在召唤……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他的手漫无目的地向前指着,因为那塔顶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每一层塔楼上整整齐齐的飞檐斗拱。
我什么都没听到,除了一直就存在的水流声。
是死神的召唤,听……听……死神在唱歌……死亡的挽歌……他越发语无伦次,眼睛吃力地瞪起来,牙齿也咬得咯咯乱响,喉结更是在滑稽地上下颤抖着,可见心里的恐怖已经堆积到了极点。
我无比相信自己的听力,如果我都没听到的话,任何声音都只能是他的幻听。
情急之下,我用力甩手,将他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我猛然跨上三四步,已经拐过了最后一个弯,穿过月洞门,进入了宝塔所在的天井。
刹那间,眼前的古怪景象,让我忘记了手里的电话,只是迅速地在眼睛上用力揉了两把,再次低头看着地面。
地面上映着点点繁星,星光迷人之极。
细看,星星是倒映在水里的,而此时满地都是清澈的水,一直涨到天井的四边。
宝塔也在水中,至少它的第一层已经被水漫过了一半,塔影同样倒映在水里,随着水波一切轻轻荡漾着。
萧可冷一直在叫:喂、喂喂……电话的工程塑料壳子被我攥得咔咔直响,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一阵一阵发冷。
水波带着寒意,明晃晃的,像是一面巨大古怪的镜子。
它们,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呢?广场上铺砌的石板缝隙非常细微,地基也应该非常坚实,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水势涌上来?我已经站在水边,相隔不远处的一座日式凉亭顶上,木然站着怀抱闲云大师的张百森。
凉亭的顶是灰褐色的,跟他们两个穿的衣服很是协调,几乎浑然一体。
没人能解释眼前的怪异现象,特别是当我蹲下身,伸手掬起一捧清水之后,闻到的是平常井水的甘甜,而不是海水的湿腻咸腥。
这就更奇怪了,木碗舟山附近所有的干净饮用水都要靠地下管道从北海道的纯水处理厂传送过来。
难道……是某处地下管道破裂?这就更不对了,这么一大片水,足有几百个立方……兵见脚步拖沓地走到了月洞门下,瑟声感叹着: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不知道哪里来的水,黄昏涌上来,一直到明天上午才慢慢退下去。
幸好……幸好天龙僧已经自焚,最起码今晚不必担心有人会再次被妖火夺去性命……他的手仍旧捂在心口上,一副痛苦不止的样子。
很难想像他这样外表堂堂正正的男人,内心却是自私之极,只要自己不死,身边死多少同伴都不要紧。
我对着话题,艰难地解释着眼前的一切:小萧,塔下涌出来很多水,茫茫一片,这样的奇景或许只有亲自上来看看,才能感受到它有多么奇特……仔细向水面下观察,无数细密的水泡正从石块缝隙里飘荡上来,足以证明,水源就在地下。
萧可冷惊叹连声:是吗?这样的事我可从来没见过!不过,会不会有危险……如果可能的话,您还是先回寻福园来,一切等天亮了再讨论吧?我苦笑着回答:好吧,不过水势已经阻住了去路,我绕道出寺,很快就能回去。
既然无法唤醒藤迦,留在这里,看这些越来越古怪的事情次第发生,自己却根本无法插手,有心无力,再拖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合上电话,刚想命令兵见带我从另外的路径离开枫割寺,突然听到张百森气沉丹田的一声吼叫,龙吟虎啸一般,将满院子的水,震起了粼粼的水波。
他的身子急速拔起,向前飞跃,虽然抱着一个七八十斤的人在怀里,却丝毫没有累赘感,身子轻飘飘地向前跃出十米,脚尖踩在水面上,发出极轻微的唧的一声,波澜不惊地再度掠起,再次降落时,便踩在了宝塔二层的栏杆上。
他的轻功至少可以在江湖上排名前十之内,若没有怀里抱着的闲云大师牵累,怕是一次腾跃就能跨越如此远的距离。
这时,天井四面的灰墙上边,探出了无数明晃晃的光头,都在好奇而忐忑地向天井里望着。
在我跟兵见身后,衣袂掠风之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龟鉴川与神壁大师带着象、狮、虎三僧赶到了,顿时把这个两米宽的月洞门全部挤满。
据见诸报章的资料推算,龟鉴川已经是一百三十岁高龄的老僧,但他飞奔时的气势,却像是只有四十岁上下的精壮大汉,说话时思路明确,毫无老态龙钟之感。
风先生,对眼前的怪事,你有没有自己的看法?他的双手合十于前胸,表情异常严肃。
今晚虽然不是严寒的冬夜,但气温应该已经接近摄氏零度,他赤着上身跑出来,竟然丝毫都没有畏冷颤抖的迹象。
我?我能有什么看法?这些大概都是枫割寺珍藏的秘闻吧?怎么从来没见你们在日本旅游杂志上披露过?我恨日本人的不诚实,犹胜恨他们对中国人的不礼貌。
情况如此诡异,他们又不如实向游客和旅游部门汇报情况,(奇*书*网-整*理*提*供)一旦发生游客死亡事件,那可就太惨无人道了。
风,你要不要到塔上来?张百森向我招手。
他们两个站在二层塔上,扶着栏杆下望,像是站在大海游轮的船舷上。
很明显,萧可冷不清楚张百森的来意。
在冬季的旅游萧条期,我有理由相信,任何一个出现在北海道枫割寺的人,都只为了两个目的:海底神墓与日神之怒。
我摇摇头,若是真想看个究竟,不如直接翻上宝塔最高处,居高临下来俯瞰一番,或许能真正发现点什么。
刚刚想到这里,闲云大师与龟鉴川已经几乎同时叫出来:不如上塔顶看看好了——他们两个,话同时说出口,动作也同时发生。
龟鉴川从我身边嗖的掠了过去,用的是登萍渡水的轻功身份,脚尖急速点击水面,发出一连串唧唧呱呱的动静。
距离宝塔还有三米距离时,他的身子直挺挺地拔起来,一跃之下,已经超过了第三层塔的高度,手掌在飞檐上一搭,暴喝一声,再度飞升,以这种接力方式连续飞升了两次,缓缓落在塔顶。
闲云大师早就到了,他的升空方式,却是得益于张百森快如怒马奔腾的脚下功夫。
他们原先是站在二楼,剩余的五层楼梯,只用了三秒钟时间就跑完了,领先龟鉴川一步站在塔顶上。
他们三人的视野此时想必已经非常开阔了,俯瞰下面的一片白茫茫的汪洋,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既然水已经漫到月洞门的位置,中间最深的地方绝对超过两米,真的是个恐怖的数字,但是最恐怖的还在后面——兵见又叫起来,身子扭动着,双手死死摁在胸口上,脸上露出痛苦难当的神情。
他的辈分很低,神壁大师不耐烦地训斥着:喂,兵见,你在干什么?快点滚开!身为主持,神壁大师的脾气也太暴躁了些,如此粗鲁的出家人实在少见。
兵见的痛苦不是装出来的,脚下踉跄着向前跨了几步,已经哗啦一声踩进水里,一直淹没到小腿。
我的心脏……我的身子好热……热……他开始脱衣服,三把两把就把上身裸露出来。
热……热……热……他大叫着,双拳狠狠擂在胸膛上,发出嗵嗵、嗵嗵的诡异动静。
僧人们的目光立刻被分为两方,一方好奇地盯着塔顶的张百森、闲云大师、龟鉴川,盼着他们能有所发现,找到神水、天火的秘密;另一方,则全部皱着眉看着兵见在浅水里跳来跳去。
我刚刚试过,水很凉,就算是在盛夏酷暑的时候,也不可能做为洗澡水来用,但眼下兵见的意思,却是要脱光衣服后,先在水里泡一泡清凉败火才行。
没人阻止他,像是在看着一个小丑的无聊表演,甚至很多人脸上都现出了鄙夷的神色。
就在兵见低头脱掉自己白色的僧裤时,蓦的一团亮闪闪的火焰腾的在他头顶冒了出来。
这一瞬间,相信所有人的思想都跟我一样,是被火焰震慑住了,全都忘记了出声提醒他。
兵见的腰是弯着的,脱裤子的动作一下子止住,紧张地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火焰映在水面上,像是新年晚会上的水幕画,鲜活而灿烂地燃烧着,渐渐将他的肩部以上笼罩住,跟刚才的洗髓堂里天龙僧起火时一模一样。
啊——救命——兵见狂叫了一声,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恐,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里,已经向前直扑,将平滑如镜的水面拍打起来,向两边哗的泼洒出去。
水能灭火,这是地球人全部都知道的物理道理,就算在中国人的五行八卦中,也明确的有水克火的标识。
兵见反应如此迅速,应该能够在自身被严重烧伤前自救,他站立的地方水深超过半米,灭火是足够了。
不过,火焰并没有被熄灭,而是在水中持续燃烧着,丝毫不受水浸影响。
灼烧的剧痛感,令兵见像只走投无路的青蛙,四肢划水,向更深的地方游去。
神壁大师悲愤地低语着:邪火、邪火……哪里来的邪火?是上天要把枫割寺赶尽杀绝吗?带着火焰游动的兵见如同一条形状古怪的热带鱼,一直向前游着,最后一头撞在宝塔的基座上。
火焰已经笼罩到他的腰部。
他摸索着爬进宝塔的第一层里,寻找到向上的楼梯,蹒跚地开始向上攀登。
这种人间惨剧,令许多寺里的杂役悄悄缩回了头。
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兵见的死亡,当他从宝塔二层冒出来时,全身都被火焰包住了,跌跌撞撞地走到栏杆旁,静默地站立了片刻,身子慢慢前倾,噗通一声栽落下来,溅起一阵细碎的浪花。
几乎有超过三百双眼睛看着兵见的突然自焚,一直看他在两米深的水下慢慢烧完,火焰由狂热转成微弱,然后缓缓熄灭,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结束了。
神壁大师、象狮虎三僧同时低沉地念诵着一段悲天悯人的经文,这样的天灾、天火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能做的只是为死者超渡而已。
一场突如其来的莫名之火,一片来无踪去无影的浩荡之水,似乎全部是由这座神秘的亡灵之塔而起。
如果这种诡异的突发事件接二连三地出现,肯定寺里的僧人们会惴惴不安地产生各种各样的谣言。
当谣言越传越盛,真相也就永远不为人知了。
我向前跨出一步,一脚踩进水里,因为我想捞出兵见的骸骨,看一看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
不要轻举妄动!闲云大师遥遥地伸手一指,水面上蓦的掀起了齐胸高的大浪,阻住了我的去路。
他的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却把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进我的耳朵里:有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别人无法听到。
寻福园的‘一箭穿心局’只是表象,当日的建造者匠心独具,绝不可能弄出这么一个‘自寻死路’的布局。
我看不懂你跟建造者的关系,但知道你身体里蕴藏着无可名状的巨大力量。
那些古老的预言,你懂、我懂,很多人都懂,上天的启示对所有的有缘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每个人领悟开窍的时机不同而已。
我仰望塔顶,他的身影与张百森融为一体,无法看清。
努力吧!我看到你身上的光辉潜质,拯救未来的人必将是你,而我们——我、张百森、龟鉴川、布门履终将成为你麾下的一员,并且将有更多的高手加入进来,甘心追随你,为拯救未来而努力。
你是唯一的救世主,请一定得善待自己,保全自己……听到他这番话,我只想哈哈大笑。
所谓救世主是绝对不存在的,从小到大,学到的哲学道理都明白无误地表明:人定胜天,每个人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我是救世主,为什么既不能飞天遁地,又不能千种变身,或者吐火喷云、行云布雨?我的心思只是一转,闲云大师的话便接下去:关于救世主的概念,你的看法完全错误。
一个真正的救世主,只是一柄世界上最精妙的钥匙而已,他可以打开任何空间、任何时间上的任意一扇门,却不必有绝顶的武力、绝顶的权力。
钥匙,能打开莽夫们声嘶力竭却不为所动的铁闸,也能任意穿梭于时空门户之内,相信我——他能看穿我心思?我在心里暗自冷笑。
自己有多大能力——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希望自己成为将来天下第一的新盗墓之王,超越大哥杨天的成就,但那是十年之后,甚至三五十年之后的事。
救世主?算了吧,那是哄看客哈哈一笑的噱头而已。
我耸耸肩膀,正想冷静地反驳他,塔上的双方已经突然开始交手——塔顶的地形肯定非常狭窄,而且瓦面上铺满了天长日久的湿滑青苔,想安稳立足都很困难,哪能够尽情发挥武功招式搏斗?所以,龟鉴川与闲云大师一招之间,便陷入了比拼内功韧劲的焦灼状态。
四只手交叉相握着,龟鉴川略处下风,因为他的身高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张百森与闲云大师相加而来的高度的,但他的身为枫割寺的地主,身后有三百多名寺僧的力量支持,已经抢先占据了取胜必需的地利、人和两大要素。
可惜此刻身边没有望远镜,只能凭肉眼看他们比拼的过程,即使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状况。
噗——的一声,一片灰瓦从塔顶落下来,跌进水里,极其响亮地溅起一大片浪花。
神壁大师不安地吆喝着:小野、南仁,去我的房间拿望远镜出来……有人答应着飞奔而去,其余人都摒住呼吸抬头仰望,生怕错过了这场江湖顶尖高手的对决。
枫割寺历代尚武,所以寺里的僧人们个个身怀武艺,对技击的追求比对佛法的参悟更热心。
尚武的人,看到高手过招,犹如饕餮者看到满汉全席一样,根本挪不动步子。
我们不是过招,这是心灵交流的另外一种形式。
连龟鉴、布门两位高僧,都看得出你的不俗……如果假以时日,你身体里的异能得以发挥,将会对地球的未来造福……闲云大师的声音里,忽然又添进了龟鉴川的话:小兄弟,枫割寺的未来拜托你了,我会随闲云大师一起去雪域荒原,找到藏密前辈对《诸世纪》的领悟。
知道吗?所谓的《诸世纪》预言,只是欧美诸国对这些上天警示语的总结——我们能够想像到的真相是,日本有日本的末日预言,中国也有……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七大洲、四大洋的任何地方,都留着上天的警示,只是看有没有人能及时找到并且领悟罢了……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用力倚在一根石柱上。
这些话给了我巨大的震撼,并且醍醐灌顶一般提醒了我:既然诺查丹玛斯能接收到上天的警示,做出这些准确的预言,那么在古老的中国、亚洲、美洲、非洲,岂不是也会有很多人能接收到这些惊世骇俗的启迪?每一种族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预言就够了,何必为了诺查丹玛斯的话毕生苦苦求解?龟鉴川突然纵声长笑,三个人同时翻身跃下塔顶,飘飘忽忽地落在水面上,姿势洒脱之极。
神壁大师的望远镜还没有取来,那三个人已经踏着水面,洒脱地走到月洞门前。
我又一次成了众人视线的主角,因为闲云大师、龟鉴川同时分握住我的左右手,微笑着低语:让我们来帮你……打通奇经八脉……贯透天地玄机……你将成为……这种旧武侠小说里已经描写滥了的神功灌输的桥段,绝妙地活生生发生在我身上。
的确,按照中国神秘武学的理论,得到外力的帮助打通己身奇经八脉之后,气息运转速度将会增加三倍以上,修炼任何武功时都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股强大的热流从闲云大师掌心里汹涌奔流过来,沿着我的掌、腕、肘、肩,一路流淌到我的胸口膻中穴,直到脐下丹田,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另一股阴寒的气流却是从另一只掌心传进来,循着相同的路线,也是进入丹田,冷热融合,小腹里一阵咕噜咕噜乱响,渐渐声音越来越大,我浑身充满了一种身轻如燕的畅快感。
此时距离我最近的是神壁大师,正在用极度羡慕加上万分嫉妒的眼神盯着我。
这种好事,或许他已经思慕了一辈子,却始终得不到机会,还不如我这个仅仅是第二次进入枫割寺的中国人。
不知不觉中,随着夜色渐深,水势慢慢回落下去,仿佛天井的地面是一张巨大的筛子,满地的水怎么溢上来的,又怎么漏了回去,渐渐的,水与水流声都没有了,只剩下干干净净的地面。
山风吹拂下,湿漉漉的地面很快也干爽起来,不留一丝痕迹。
冷热气流左右在我身体里之后,让我懒洋洋的只想闭上眼睛睡一大觉,思想也渐渐迷糊起来。
就在此时,口袋里的电话又一次铃声大作,在寂静的夜色里几乎有震耳欲聋的狂野作用。
两位大师同时放开了我的手,龟鉴川皱着红润的额头,苦恼地与闲云大师对望着,似乎发现了一个极为困惑的难题。
我取出手机,那是苏伦的号码,固执地响个不停。
我只能歉意地对着面前的两人苦笑了一声,开始接电话,没料到苏伦的第一句话,就把我的精神提了起来:风哥哥,我刚刚收到耶兰打来的电话,他向我要钱,说有一个大秘密可以卖给我,是关于、关于‘还魂沙’的……苏伦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且通话质量很差,想必她是在一个距离城市较远的地方,信号塔覆盖范围的边缘。
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一股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我的声音里自然地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柔情:先别管别人的事——你在哪里?不在开罗吗?是在偏僻的野外,你还好吗?怎么?嗓子有些不舒服……由冷淡疏远的兄妹关系,再到日久生情后微妙的准情侣关系,我一直很少这么关心过她。
她在听筒里长叹,带着大感欣慰的口吻:我没事,只是喝水少的缘故。
我在……咸阳……一个小镇上……那个地名,我得先在脑子里搜索一遍,才能辨清它的具体位置。
当然,与咸阳关联的典故、轶事、传说、宝藏几乎是中国大陆最多的,并且是大大小小盗墓贼一生都惦记不忘的地方。
地方虽小,但有盗墓界权威人士信誓旦旦地下过定论——咸阳,每一平方米土地上,蕴涵的商业价值都要超过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平方英里土地,想发财的话,就去咸阳挖土吧……清晰记得在寻福园别墅时跟苏伦通过的电话,手术刀设在那边的一个私人博物馆被盗,苏伦做为手术刀的权益代表,必须得飞到咸阳去。
我很好,不必担心,倒是你自己得小心才是。
刚刚问过小萧,你在枫割寺里?而且发生了数件怪事?的确有怪事,却不适用在电话里细谈,我轻描淡写地回答:是,发生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耶兰是准备狮子大开口地勒索吗?我不觉得那个什么‘还魂沙’还有值得关注的必要——苏伦笑起来,虽然嗓子沙哑,但笑声依旧动听:或许吧——知道吗?他要两千万美金,而且你或许猜不到,他是从东京打来的电话,在一个著名的赌场里。
或许是赌钱输疯了,想弄些钱来花……我稍稍一愣:哦?他现在在东京?耶兰的专长是沙漠钻探,并且在这一行里干了一辈子,所以他最适宜、最应该出现的地方是沙漠。
无论是非洲、亚洲还是美洲,都必须是有沙漠的地方才对。
毫无疑问,日本列岛没有沙漠可供钻探,他来这里干什么?电话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噪声,过了一会儿,她的话才能继续下去:自己当心,凡事不要冲动,我会尽快赶到北海道去跟大家会合……我已经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耶兰,他会再次跟你联系。
耶兰的突然出现,是个绝对奇怪的消息。
挂了电话之后,我的精神思想迅速活跃起来:赌徒输到精光之后,可能会毫无保留地出卖身上的一切来换赌本。
他要出售的秘密叫价两千万美金,那可真的是个惊人的数字——我对此表示莫大的怀疑。
好像……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对吧?龟鉴川终于带着古怪的神色开口。
所有的僧人都涌入了天井,一起赶到宝塔下面,表情严肃地在地面上苦苦搜索着。
如果那些来去匆匆的水流都是从石板缝隙里渗溢出来的,单单这样在表面上找来找去,肯定毫无结果。
如果把地板全部掀起来,或许还能有点发现。
闲云大师微笑起来:小朋友,你的身体结构真的是……他忽然住嘴,扫视着神壁大师与象、狮、虎三名老僧,因为这四个人一直都在我身边,没有一秒钟离开过。
我的身体结构?这句话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在埃及沙漠里进入土裂汗大神的秘室时,土星人与幻像魔的影子也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过这样的话。
从闲云大师的表情和语气能推断得到,他没说出来的话,应该是在怀疑我不是地球人。
在意大利求学时,我曾做过不下五十次详细到脚趾和毛发的专业医学体检,任何一次,体检表上都没有注明该生为外星人这样的字眼,于是,用最科学的排除推论法可以得到答案——我,杨风,绝对的货真价实的地球人。
闲云大师微笑着,突然把一只手放在张百森头顶上,嘴唇飞快翕动着。
这种情形,他一定是在以特殊方式传授什么秘密,而张百森眉毛不住跳动,用力闭上眼睛,胸口激烈起伏着。
这种古怪的交流方式维持了约摸半分钟,张百森忽然睁开眼,庄重无比地点头:是,我全部记下了。
自从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在枫割寺出现,张百森的态度一直都谦卑恭谨,对闲云大师尊崇无比,这个样子,若是给大陆的张氏拥趸看了,不知道会惊诧到何种程度?水流退下后,夜色里的亡灵之塔更显得怪异突兀,乳白色的塔身高耸着,犹如一枚瞬间即将发射的巨型航天器。
龟鉴川的话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算了!这不重要,我们得赶去雪域了,是不是?雪域,一般意义上指的是喜马拉雅山脉背阴处长年冰雪不化的部分,也是地图重笔标识出的死亡之地,因为在常年积雪不化的情况下,人类很难找到食物,根本没办法生存。
闲云大师痛快地点了点头:对,那里留下的线索,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
倏地弹身一纵,从张百森怀里跃到了龟鉴川怀里。
于是,龟鉴川代替了张百森的位置,成了抱着闲云大师行动的活轮椅。
我跟张百森对视了一眼,从他眼里,读到了满满的茫然。
他的年龄和名声都早过了四十不惑的关口,却在闲云大师离开他的怀抱的刹那,仿佛脑子里的意识突然被清空了,仰着脸,像个白痴一样看着闲云大师。
我试着气沉丹田,然后慢慢抬起右臂,希望自己身体内部能有什么不寻常的变化。
可惜,力气和呼吸运行,跟以前一模一样,毫无加强、加快的预兆,不禁大为失望。
你,以后随在他身边好了,仍旧有得道飞升的希望,甚至比留在我身边有更多的机会。
相信他、相信他身体里的能量……闲云大师轻描淡写地指向张百森,然后再指向我:你,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知道吗?我愕然后退了一步,在心底里苦笑:使命?我的使命是找到大哥杨天——我可不想做什么‘救世主’之类的人物。
如果地球真的要在二零零七年的‘大七数’毁灭,我也毫无办法。
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秉承宇宙无主的观念:宇宙的形成、星球的存在都是自然形成的结果。
既然宇宙都没有主人,地球这个微小如尘的星球,还需要什么救世主?无知者无畏,知道得越多便越谦卑——这才是地球人观念的最真实写照。
一旦知道地球不过是茫茫宇宙的亿万分之一后,人类应该能认识到自我能力的极端微不足道。
在已经逝去的亿万光年时间里,像地球这样的星球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的肯定无可计数,像地球人这样的肉体凡胎生生死死的更是多到无法想像——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每次想到这句话,我心里总是会充斥着难以想像的悲哀。
闲云大师突然长叹,紧紧盯着我:你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停止追求、停止努力,地球人的进化也就全部结束了。
他的脸上猛然笼罩上了一层阴云,双拳高举,像是要猛然打碎什么似的,用力挥舞着: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么想,唯独你不能!不能!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一口气呛住了,他开始剧烈地咳嗽着。
当他被龟鉴川抱着的时候,形成了一幅古怪之极的画面。
因为龟鉴川的脸型,根本是个刚刚脱离襁褓的婴孩,皮肤柔嫩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破。
他则完全是七岁少年的样子,无论相貌还是体型。
我给你……给你记忆……给你记忆……记忆……他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沉浑阴郁,眼神则越来越明亮,直到把我的目光给狠狠地灼痛了。
刹那间,我的身子如同给千万支利箭同时射中,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不感到剧烈的刺痛,并且身体门户大开,失去了最基本的防范能力。
啊呀……下意识的,我想踉跄后退,试图避开他的眼神。
这声惨叫是情不自禁发出的,尖锐之极,几乎要将自己的声带都撕裂了。
给你记忆……记忆……记忆……记忆……记忆……耳朵里,听到闲云大师那句话的回声,断断续续地回响着,犹如处身于一条漫无尽头的隧道里。
没有知觉,也没有思想,只听到他的声音在单调地回荡着。
噗嗤、噗、噗——闲云大师嘴里突然连喷了三大口血,乳白色的石板地面上像是有人骤然泼墨运笔画出了一大幅血红的怒梅。
龟鉴川木然站着,自己的灰衣上也淋漓地沾惹上了一长串血丝。
记忆……这是闲云大师硬撑着吐出的最后两个字。
那么,我以后还有没有特异功能?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张百森,声音惶惑不已。
龟鉴川突然仰面哈哈大笑,笑声不停,脚下一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消失在西墙顶上。
张百森茫然若失地望着闲云大师消失的方向,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力量。
我只停顿了几秒钟时间,立刻向塔下发足狂奔,在我的猜想之中,既然传说里亡灵之塔下就是海底神墓,至少能看出某些端倪,特别是在流水刚刚退却的时候。
围绕如何进入海底神墓,在全球至少有超过一千个版本的虚构故事,其中一半以上就是从日本传播出去的。
传说总归只是无聊者的意淫,真的到了塔下,满眼中看到的,除了石头,仍是石头。
宝塔的第一层也干透了,我怀疑建造宝塔和铺砌广场的这些乳白色石头,有某种吸水纸的功能。
既然能吸水,当然也能吐水,刚刚的水漫宝塔事件,这些石头材料,自然也功不可没。
我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进塔里,站在平滑干净的石板地面中央。
右前方,是一道狭仄的白石楼梯,通向第二层,然后就是四壁空空,毫无发现。
墙面上带着空气里的酸碱物质侵蚀留下的风化痕迹,没有任何装饰性的雕刻图画。
地面上铺砌的石板无比平整,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塔里太干净了,干净得像由上而下,全部被清水冲洗过一样。
我在全球各地的游历过程中,见识过无数佛塔、古堡、石屋之类的古建筑,至少那些建筑的地面和墙面上,都有岁月的尘沙积淀,即使是日日打扫,也无法干净到像眼前的亡灵之塔这样。
这种状态,会让我心里有虚假之极的错觉,也就是说,亡灵之塔像座盆景里的塑胶造型一样,因为水的时时洗涤而得以保持如此干净的程度。
木碗舟山位于北海道的最北边,风从北面的大海上长驱直入,掀起满山的风化尘沙,怎么可能让它刻意保持如此干净?对比四周的廊檐屋顶,下午时我曾留意到,屋顶上铺着薄薄的浮尘,无一例外。
看着直通二层的楼梯,我在迟疑着要不要直上塔顶去看看。
神壁大师携同象、狮、虎三僧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紧跟在我身后,很明显带着监视的敌意。
这一层有四道门,通向西南、西北、东北、东南四个方向。
无独有偶,宝塔开门的方向,与整个枫割寺的坐落方位也是一致的,都是正西偏南三十度。
我转来转去,仔细观察过地面、墙壁和头顶,始终一无所获。
这样规模的佛寺高塔,在全日本至少有十家以上,至少在我眼里,还看不出它有什么超乎寻常之处。
兵见的残尸已经被抬走,送去专供火化的另外一个佛堂。
任谁都无法解释火焰无法在水中泯灭这件事,所以,聪明的日本僧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言的沉默。
如果没什么新的发现,我也就只能选择离开了,毕竟枫割寺门外还有个安子在等我。
张百森失魂落魄地走过来,站在宝塔的西南门前,大梦初醒般看着我。
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鬓边和额角的白发迅速向外滋生蔓延着。
我开始怀疑他对闲云大师的病态依赖会不会造成自己精神、肉体上的双重崩溃——当我的目光从他白发丛生的头顶向上望,忽然在许许多多的飞檐、屋脊、围墙的遮掩下,发现了神头镇屋顶上的旗帜一角。
或许只是幻觉吧,因为宝塔的一层低于最外围的枫割寺围墙,至少有四米多,视线不可能在夜色里飞得那么远。
我只是觉得从这个方向,一定是直冲神头镇的漆黑房子的。
一阵奇特的灵感涌上心头,我立刻一百八十度后转,目光随即降落在一幢孤立的乳白色房子上。
那座房子是建立在一大片灌木丛中的,依旧是同样的乳白色石材,占地不大,只有三层,方方正正的,像是三个口字规规矩矩地叠在了一起冬天的灌木丛黝黑低矮,更显得那白房子分外怪异突兀。
那是……哪里?我指着白房子,向一个僧人询问。
那是——‘冥想堂’,谷野师叔单独修炼的地方。
僧人忙着低头盲目搜索,随口回答,根本来不及抬头看。
我的思想给刺痛了一下,因为想起了在沙漠里惨死的谷野神芝。
吞吃了十九颗舍利子的谷野神芝,以为自己可以轮回转生不死,却在复活的第一时间里被杀,死状奇惨无比。
那么,舍利子去了哪里?是被他的肠胃消化了吗?弟弟的死讯,肯定有详细的记述报告送到谷野神秀这里来,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心思抱着丧弟之痛继续修炼。
如果我没算错,白房子、宝塔、神头镇,是在一条直线上,这个一箭穿心局最凌厉的攻势,是对着西偏南三十度的方位,跟寻福园的关联并不明显。
以前觉得,亡灵之塔这支箭是针对寻福园的,看来有些高估自己的份量了。
白房子距离宝塔大概有一公里远,中间隔着很多长廊、偏殿、亭台,曲线计算肯定要超过三公里路程。
我……要去拜访一下谷野神秀……这个念头一出现,我的肩头立刻激动得颤抖起来。
谷野神秀是盗墓界的老前辈,跟他派去沙漠的替身谷野神芝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以他近三十年的盗墓经验,对我心里层层叠叠的疑惑问题肯定能够解开一二——如果他肯说的话。
或许是我的长久凝视引起了神壁大师的注意,他主动凑过来,摆出严肃的面孔:谷野师兄从不见外人的,抱歉。
他的神情显得很心虚,目光又是咄咄逼人,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做为枫割寺的主持,今天在众僧面前,受了龟鉴川的训诫,颜面扫地,或许就想把这股火发泄到我身上来。
我无意招惹任何人,又一次见识了日本人的时时处处敝帚自珍、闭关自守的小家子气,只好招呼张百森匆忙离开,连神壁大师派给的引路僧人也没用,大踏步地走出寺门。
第三部 别墅鬼影— 第 4 章 - 神头镇、黑煞阵、水火旗—安子的马自达车仍停在门外,当我们走下台阶时,山道上又风驰电掣般来了一辆丰田吉普车,雪亮的大灯光芒把笼罩着木碗舟山的黑暗斩得七零八落,一直呼啸着驶到寺门前,戛然刹住。
这是王江南的车子,他会有那么好心来接我?从车上第一个跳下来的是萧可冷,短头发在夜色里闪着跳跃的亮光。
她向我挥着手小跑过来,丝毫不加掩饰对我的关切:风先生,苏伦姐……和我都很担心,所以我特意带了神枪会的朋友过来接你,怎么样?寺里没发生什么不愉快吧?她扑上来扯住我的袖子,近在咫尺地盯着我,明亮的眼神直视着我的脸,让我的精神都有些无端紧张了。
第二个走下来的,是长发随风飘散的关宝铃,站在打开的车门边,远远地向我微笑着。
木碗舟山的夜色本来就是经典的风景,有了关宝铃的存在,这种经典马上就要变成我记忆里永远不能忘怀的一页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在为她沉醉着,那就是驾驶座上的王江南。
我知道,王江南已经彻底陷进单恋里了,从他想看又不敢看的那种思慕若渴的表情里,绝对能推断出他的复杂心情。
风先生,一整天没见,你还好吧?关宝铃翘着嘴角向我笑着,伸手梳拢头发的姿势,一举一动如同正在走秀的模特,一种古典的妩媚之意从骨子里直透出来,让我感叹地空咽了一口唾沫。
可惜、可惜、可惜……她是大亨的女人!相信王江南心里也会像我这样无望地感叹的。
大亨,已经成了亚洲男性无法超越的一座绝对的高峰,被他收入帐中的女人,很少有主动向别人投怀送抱、移情别恋的。
他身上,已经凝聚了亚洲男性的所有优点……风先生,咱们先撤退回去吧?萧可冷见我有些失态,好心低声提醒。
我向关宝铃挥挥手,算作应答,匆匆进了安子的车。
萧可冷跟着钻进车厢,重重地关上门,命令安子:走,回去。
她仍然对关宝铃不信任,我能看得出来。
车子一马当先在山路上疾驰,张百森上了王江南的车,匀速跟在后面。
这次枫割寺之行,收获非常大,因为有了张百森这样的高手做朋友,以后在江湖上闯荡,几乎可以天下无敌了。
他在中国大陆、香港、澳门等地威信非常高,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得到一呼百应的助阵声势……出了这么多事,不想匆匆忙忙在车上讲,况且还要避开安子这样的下人的耳目。
车子经过神头镇时,大门口已经挂起了两盏形式粗犷的黑纱灯笼,这样的季节,有兴趣能在这黑房子里吃饭、休憩的人还真不好找。
我向萧可冷讲了自己的第一个困惑:一条直线上,后座是灌木丛里的白屋,中间是‘亡灵之塔’,最尖端是神头镇——你说,这条线还会通向哪里?这条想像中的直线在看到冥想堂那座白房子的同时,已经形成在我的脑子里。
如果从世界地图上划分,这条线对准的可能就是南韩近海大陆架。
最直观的办法是取一个地球仪来,用红色铅笔一直把这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不过,萧可冷的想像力非常完美,不必地球仪也能几秒钟内做了判断:是南韩的中部、南部,对不对?我点点头,她说得非常对。
直线向两头无限延伸,瞄向西南的一端,正是对准了南韩的大丘、釜山、济州岛一线。
从车窗里伸出头向后望着,神头镇一片漆黑,毫无***。
耳边响着岩岸尽头的海浪一遍遍扑击着礁石的呼啸声,对神头镇的一切诡异都产生了浓重的怀疑,脱口而出:安子,早上经过这里时,你说过神头镇这边曾经有很多诡异的事发生,可否仔细说一下?黑煞阵加水火旗的布阵方式,当然冲煞极端厉害,我相信安子接下来要说的诡异事件里,肯定有人死伤殒命。
是,风先生。
至少有三件怪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有警察的介入在里面,警局里都有详细的调研报告。
大概经过都是来枫割寺旅游的客人,把车子停在神头镇外的路边上,只停留了不到十分钟,车子便起火爆炸。
一次是空车烧毁,另外两次,则一共有七个人丧生,随车子一起烧成了灰烬。
一听到起火两个字,我的心立刻被揪了起来。
枫割寺里也有神秘的自焚事件,比如天龙僧、比如兵见——怎么?难道这种神秘的自焚,竟然跟神头镇这边的风水布局如出一辙?在中国五行八卦中,南方属丙丁火,西方为庚辛金,则西南方向为金火交融之地,千锤百炼热火朝天之际,有人闯入,当然免不了罹祸火灾而亡。
明亮的车灯向前直射,洞穿了木碗舟山的茫茫夜色,侧面二十几米外,就是林立陡峭的断崖,而崖下则是汹涌拍案的惊涛。
现在还不明白当初布局的人做出这样的一箭穿心局到底意欲何为,亡灵之塔的存在已经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我宁愿相信这种风水格局是无意中形成的。
当神头镇被远远抛在车后,我把头靠在后座的靠枕上,希望能静心养神,清静几分钟。
今天发生的了太多复杂诡异的事,几乎让我应接不暇,特别是闲云大师和龟鉴川加诸于我身体里的种种力量,到现在为之,仍旧觉得手心里还隐隐约约有冷暖迥异的气流在不停地涌动。
后面吉普车的车灯偶尔会穿透后窗射进来,在安子的驾驶座上晃动着。
萧可冷扭头向后看了看,忽然惴惴不安地开口:风先生,我觉得王江南与关宝铃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这种情况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糟糕到无法收拾。
王江南在神枪会里的身份非常特殊,他说出的话,孙龙先生肯定会给面子……她有些语无伦次,等到车子向左拐弯,避开了吉普车的灯光,才开始渐渐流畅:神枪会的朋友,一直都是手术刀先生在亚洲最得力的臂助——我相信,如果孙龙先生提出收购寻福园的话,就算手术刀先生在场,都会给些面子,毫不推脱地出让这些别墅,而且会分文不收,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抱着胳膊,略一沉思,反问她:王江南的身份,的确如海外报纸上所讲的,是‘暗杀之王’的后代?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萧可冷沉吟了十几秒钟,才缓缓点头。
稍有旧中国江湖知识的朋友都会明白,所谓暗杀之王指的是谁。
这个王字,不是王者的王,而是那个被称作暗杀之王的人本来就姓王。
他的存在,曾让当年的旧中国各界要员、南北大亨夜不能寐、战战兢兢,生怕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报杀帖就会穿越重重门户摆在自己卧室的床头上。
近八十年来,江湖上的杀手们,无不把他当作自己的偶像,并且很多人会恭恭敬敬地尊奉他为大清江山倒台后这一行里的祖师爷。
经过详细的族谱考证,王江南是‘暗杀之王’的正宗嫡亲孙子,而且是两代单传后留下的唯一一个。
神枪会是‘暗杀之王’一手建立的,后来转托给孙家的祖辈管理,也就是说神枪会的正头香主是姓王,而不是姓孙……萧可冷的声音很急促,我知道一切都起源于她对关宝铃的怀疑。
你在怀疑,关宝铃背后一直是有人指示或是被人利用?我的手在口袋里摸到黑银戒指,今天在枫割寺里并没看到瑞茜卡的存在,更没有机会向寺僧打听,不能不说是唯一的遗憾。
太美丽的女孩子,总是会让男人失去足够的戒心。
况且关宝铃已经不仅仅是美丽,而是对所有男人都能构成极端致命的吸引力,王江南被她所迷,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
我取出戒指,借着仪表盘上映射出的冷光把玩着。
按照萧可冷的逻辑,关宝铃会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说服王江南,再由王江南请孙龙出面找我、找苏伦,买下寻福园——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别墅卖不卖、改造不改造,而是在于……在于我们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发掘到别墅的秘密,是吗?觊觎别墅的人,比如渡边城,绝不是为了开发木碗舟山的旅游事业,而是另有所图。
我们得到秘密之后,别墅转手送给别人都不是问题,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需要很多靠得住的守口如瓶的工人,对别墅进行详细之极的勘察……我的话还没说完,萧可冷已经在不停地轻轻摇头。
怎么?我的话有问题?我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紧张的肌肉和精神通通放松下来。
车子又拐了个弯,驶上了直通寻福园的公路。
离开半天之后,一看到别墅的白色主楼,亲切感油然而生。
夜色里,庄园那边***通明,围墙、林荫道、主楼外,都亮起了各式各样的灯光,远远望过去,像是茫茫海上的一艘辉煌游轮。
有了灯,我的心里顿时暖意融融,心情也变得出奇的好,所有阴霾和郁闷一扫而空。
这么多年,我只有手术刀这一个亲人,而且是常年只通电话不见面,是一个绝对意义的游子。
无论古典优雅的意大利还是风景如画的北欧诸国,甚至在中国各地游历时,都找不到家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是地球上最孤单的一个人。
这一刻,驶向寻福园的车子像是要带自己回家一样,让我泫然欲涕。
自从手术刀殒命于土裂汗金字塔里,我的心情一直百倍压抑,此时终于彻底全身心地放开了自己。
萧可冷欣慰地一笑:我派人把别墅里添加了很多东西,灯、电视、电脑、厨房用具、冰箱、洗碗机、洗衣机……希望你在这里会住得舒服些。
驾驶座上的安子在轻轻叹气,缩了缩肩膀,露出不易察觉的受伤表情。
我在萧可冷的手背上轻轻拍打着,满怀感激:谢谢你……谢谢。
过分的内心孤独感,让我并不是太善于向别人表达谢意,但萧可冷给予我的这份意外惊喜的确是太让我开心了。
我们是并排坐在后座的,萧可冷向我身边略微靠了靠,默默微笑着。
车窗玻璃上结了淡淡的雾气,想必外面的天气异常寒冷,越是这种天气,越容易让孤单的人容易迅速沟通接近。
如果不是车子已经驶进了别墅大门,我们两个或许会有进一步的倾诉愿望。
林荫道两侧,新添了超过二十根古典樱花树风格的路灯,一直亮到主楼门口。
大门敞开着,里面的灯光温暖地漾出来,随之飘出的还有烤鸡和红酒的香气。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陶醉地大声赞叹:好香——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就在这时拚命地响起来,是个陌生的日本东京号码。
我下了车,默默地看着屏幕上不停地急促闪烁的号码,知道这是来自耶兰的电话。
他会告诉我什么呢?大秘密?一个价值两千万美金的大秘密?萧可冷从另一面跳出车子,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她对待我的表情和语气都变了,无比友好并且无比温柔,眼睛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闪闪发光。
我向她扬了扬电话,笑着摇头:不必,一个……一个江湖朋友的电话,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消息。
王江南的车子也在主楼前停下来,隔着驾驶室的玻璃,他的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一直在偷偷盯着我。
我带着电话快步进门上楼,大厅里的沙发已经挪到窗下,水晶吊灯下摆着一张长方形的餐桌,镀银的餐具发出琳琅满目、充满诱惑力的光泽。
系着围裙的信子向我屈膝施礼,脸上绽放着羞涩的微笑。
对于安子、信子两个,我的潜意识里一直把她们当外人看,不管安子曾经多么露骨地表白过,我都希望大家保持足够冷淡的距离。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
我还没有平和含混到可以接纳日本人做朋友的地步,宁愿只与她们形同陌路。
拐过楼梯转角,我接通了电话。
耶兰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来:风先生、风先生……我是耶兰,我是您的朋友耶兰啊……电话背景略微有些嘈杂,应该是抛掷筹码的声音,还有老虎机叽叽嘎嘎的电子音乐声。
他的确是在赌场里,单凭这个背景声音,我便能百分之百地肯定。
我走进二楼客厅,缓缓坐在沙发上。
耶兰听不到我的回音,着急地提高了音量:风先生,我需要钱,两千万、两千万美金……我手里有您需要的东西——我伸手抚摸着青铜雕像腰间的剑柄,摩挲着那些深深浅浅的细致花纹,把心情渐渐调整到无比平和的地步,才悠闲地接话:我想听听什么样的秘密,能值两千万美金,不过,很可能你的秘密连两千万日元都不值,甚至一分钱都不值。
嗯,我一直以为埃及人是个诚实、厚道的民族,你却对我隐瞒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任你……耶兰急了:不不,我的秘密绝对值那个价钱,相信我,救醒那个女孩子,您肯定有大好处的。
我只要两千万、只要两千万……当然,您最好先借几千块给我,因为赌场不让我离开,逼我打工还账……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女人一样抽抽嗒嗒地对着电话哭起来。
日本赌场都在黑社会势力的控制之下,欠账不还的赌客轻则被毒打,重则断手断脚、横尸街头都是司空见惯的。
说老实话,耶兰这样的专业工程人员,本来就不该到赌场里碰运气,更惹不起黑社会的打手。
龙与耶兰极度看重的还魂沙并没在藤迦身上起任何作用,否则,她也不至于到现在仍旧躺在神壁大师的洗髓堂里。
我该相信耶兰的话吗?对我而言,两千万美金并不在乎,我是希望在越来越复杂的疑问缠绕中,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捷径。
风先生,救救我,我保证这个秘密能把人救醒!我保证……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这里的保安简直不是人……我能想像得出一个埃及人在日本会受到什么样的不公平待遇,特别是他欠了大额的赌账之后。
如果我不出手救他,几天后,东京街头就又要多出一具异乡人的尸体了。
我记下了那个叫做皇冠假日的赌场地址和电话,耶兰不放心地再三哀求着,涕泪俱下地收了线。
一个秘密?‘还魂沙’加上这个秘密,真的能令藤迦醒来?我不能肯定,站起来信步走到窗前,看着关宝铃缓缓下车,停在门前的台阶上。
她的衣服已经换过,不过却是同质料同样式的狐裘加长裙。
她的皮肤那么洁白,是最适宜用黑色的衣服来衬托的,一看便知道是经过了形象设计师的精心打理。
王江南站在车子的另一边,倒背着手,昂着头,气势沉稳。
我耸耸肩膀冷笑:跟大亨比,王江南还仅仅是无名走卒而已,能真正获得关宝铃的垂青吗?够呛!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丝微妙的醋意,不知道是在嫉妒王江南还是大亨叶洪升。
关宝铃仰着头向楼上望着,正对着我面前的窗户。
她的头发向后披落倾泻着时,美丽到了极点,让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住了。
我环顾室内,真的想找一架相机来,把她这个姿势拍摄下来,永远留住。
亚洲娱乐市场,曾经发行过关宝铃的四套个人写真集,并在坊间流传甚广,但那些摄影棚里摆出来的种种姿势,跟她此刻活生生的人相比,不过是些生冷死板的图片,一万张也比不过眼前的一瞬。
有人在楼梯口轻轻叩响了栏杆,我尴尬地回身,不必看也知道是萧可冷。
风先生,二楼书房一直都没有整理改动过,如果您真的需要彻底搜索别墅,我的建议,是首先从这里开始。
她走到书房门口,开了里面的大灯。
我这时才有心情顾及到,楼上换过了亮度更高的照明灯,客厅一角还添了一盆叶子肥大的巨型巴西木,足有两米多高。
日本忍者攻击的那一幕已经遥远得像隔年的记忆,萧可冷绝对有办法把一切都变得遂我的心意。
我只不过离开一下午时间,她便把别墅里彻底换了个样子。
风先生,关于那个黑银戒指,你有没有更好的解释?她倚着书房的门框,抱着胳膊,眼睛里略带阴霾。
我发现只是分开十几分钟时间,她已经重新补过妆,脸上扑过粉,嘴唇也精心描画过。
如果这一切都是为我,那我该怎么办——我抹了把脸,暂且放下对于关宝铃的胡思乱想,取出戒指:小萧,还记得在札幌机场时遇到的那个美国女孩子瑞茜卡吗?她手上戴的,就是这么一枚戒指,一模一样。
不过,你我都知道,黑银戒指是彻头彻尾的手工制品,就算是在放大镜下进行制做,也无法产生完全相同的东西,何况还有这块嵌着的琥珀石?她用力皱着眉:是吗?您的意思,戒指属于美国女孩子瑞茜卡?如果早一点告诉我就好了——凭她的记忆力,肯定一下子就记起瑞茜卡的样子来了。
我苦笑着:瑞茜卡的目的地是枫割寺,我以为能在那里遇到她的,可惜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我相信关宝铃跟危地马拉的黑巫术无关,大亨是什么人?已经受了黑巫术的戕害了,怎么还会弄个跟黑巫术有关的女孩子在自己身边?戒指在强烈的灯光下,纤毫毕现,指圈圆滑之极,呈现出优雅美好的弧度。
可以想像,当初的制造者用原始的锻造工具打造出它时,是费了多大的功夫。
把这么美丽的手工艺品,施以地球上最邪恶的诅咒,或许只有危地马拉的巫师们才愿意做这种焚琴煮鹤的丑事。
我把记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递给萧可冷:小萧,有个普通朋友在东京的皇冠假日赌场出了点状况,希望你能帮忙把他带回这里来。
费用问题,都记在我账上。
本以为这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不料萧可冷听了皇冠假日四个字,发出一阵苦笑:哦?您这位朋友真会挑地方,那是山口组的地盘,这个连锁赌场是他们最赚钱的渠道之一,我可能不方便出面。
她又露出了多疑的本质,手指轻轻弹着这张纸条,沉吟不语。
与苏伦相比,她虽然年轻些,做事却同样沉稳老到,不比苏伦逊色。
这个节骨眼上,你的朋友突然出现,会不会是……要知道,渡边城具有很深的山口组背景,而且是皇冠假日赌场的三大股东之一……我不想让萧可冷为难,实在不行,自己跑一趟东京都可以,反正日本的高速公路网非常先进,四通八达。
如果仅仅是金钱上的问题,我不认为耶兰的受困与觊觎寻福园别墅的黑社会势力有关。
萧可冷咬着唇,不置可否地把纸条收了起来,喟叹着落座。
这是近日来难得的平静,听着楼下有人叮叮当当摆放餐具、酒杯、刀叉的声音,我觉得这幢空荡荡的别墅渐渐有了家的感觉。
如果我是它的男主人,会首选自己生命里的哪个女孩子来当女主人?第三部 别墅鬼影— 第 5 章 - 地球上的第二座阿房宫—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萧可冷脸上——会是她?不、不可能的。
如果是苏伦或者关宝铃还差不多……不管怎么否认,关宝铃已经进入了我的内心,任何力量都挥之不去。
我们可以下去了吗?我试探着问,其实心里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关宝铃在做什么?任由她被王江南左右不离地陪着,我有些不甘心。
萧可冷起身,略显失望:好吧,咱们下去,这顿晚餐可真够晚的了……时钟已经指向九点,过了晚餐时间足足两个小时,但我肚子里根本不饿,被各种各样奇怪的问号搅得心烦意乱。
临下楼梯之前,我无意中回头向书房里望了一眼,心里猛然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这里……怎么会如此熟悉……太熟悉了!我从前来过这里,肯定来过!不过那些书架的格局似乎不是这种排列方式,而是、而是……一阵眩晕,我扶住了楼梯,惹得萧可冷奇怪地扭头看着我。
记忆力像突如其来的潮水,一阵浪头扑过来,等到浪头退回去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了。
小萧,我觉得书房有些怪异……那些书架、那些书架的摆放格局曾经动过吗?我停止了下楼的脚步,转身走到书房门口。
书架是东西排列的,两列之间相隔两米距离,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妥。
萧可冷在屋顶更换了一盏欧洲品牌的大功率照明灯,雪白的灯光均匀地照亮了书房的角角落落。
我恼怒地在自己头顶拍了一巴掌,恨自己没抓住那一刹那的灵感。
没有,自从我得到手术刀先生的允许,参与管理寻福园以来,书架就是这么摆放的,一点都没动过。
萧可冷明白无误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仰面看着屋顶,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太阳穴上轻轻弹动着,希望那记忆能再闪现一次,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秒时间。
不过,它没有再次出现,等了五分钟后,我只能悻悻然地转身下楼。
刚才的情形,有点像闲云大师握住我的手以后,自己思想里出现的关于大哥和阿房宫的回忆片断。
依照生理学家的分析,人的记忆是从精子与卵子结合形成胚胎之后便开始存在的,包括生存在母体内部羊水里的这段时间,一直到出生、坐立、行走、长大,所有的记忆是一个连贯的资料记录。
只是由于这段资料无法被经受者用形像的语言描述出来、记录下来,所以很容易被后来的新的记忆所覆盖住了,但却不能说它们是不存在的。
我明白,自己思想里很多潜伏记忆已经被闲云大师激发出来了,虽然不能恰当地连缀成完整的段落,却会时不时蹦出来给我以当头棒喝一样的提醒。
关宝铃正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左手支着腮出神,只留给我和萧可冷一个背影。
王江南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依旧沉默地倒背着手挺胸站着。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和注意力一直落在关宝铃匀称得恰到好处的肩膀上。
萧可冷向我看了一眼,苦笑着摇头,接着取出那张纸条,向王江南走过去。
大厅里洋溢着各种各样的菜香,一只色泽金黄的烤鸡成为了桌面上的主角,旁边摆放着至少七种不同颜色的海鲜寿司,还有粉红色的金枪鱼片、黝黑色的鱼子酱、红红绿绿的生菜沙拉……我真的饿了,看见在餐台前忙碌的信子,觉得格外可亲。
爱情专家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首先抓住他们的胃,这句话果然没错。
当男人觉得饥饿的时候,会由衷地喜欢一个为自己准备食物的人,不过信子例外。
十三哥——萧可冷隔着王江南十步,低声叫他。
打破了他欣赏关宝铃的沉静,似乎是一件残忍的勾当,我觉得萧可冷的声音里有严重的负罪感。
王江南梦游般的转过身,经过几秒钟的定神,他才恢复了冷静的神情。
在他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惆怅。
《诗经》里曾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他今晚这一觉,可能都要在思念关宝铃的辗转反侧中度过了。
十三哥,有件事情拜托你。
有一个人,被困在东京的‘皇冠假日’赌场,需要您打个电话过去,把人给弄出来,再带回到寻福园,可以吗?萧可冷的口气非常温和,对待王江南的态度像是亲兄妹般友好。
她把那纸条递过去,王江南只扫了一眼,便直接把目光向我投射过来。
他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那不是萧可冷的笔迹:这是……风先生的朋友吗?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是,希望王先生多帮忙。
自己很少求人,这次为耶兰的事破例,其实最终目的是为了救醒藤迦。
只要她能顺利醒来,别说是两千万美金,就算后面再加个零,我都毫不犹豫。
王江南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着关宝铃的面,他似乎更愿意有机会表现自己:明天下午,你就能看到这个人出现在别墅里。
关宝铃听到我的声音后慢慢回身,仰着脸向我望着,足有一厘米长的漆黑睫毛轻轻闪了闪。
她的脸上并没有绽放笑容,但那有意无意的一眨眼,却深刻地又一次打动了我的心。
咳咳……王江南重重地咳了两声,戴着手套的双手轻轻攥在一起,发出指骨扭动时嘎叭、嘎叭的爆响。
能在神枪会里坐到这么高的位置,单靠关系和孙龙的提携想必绝不可能,他自身的武功与办事能力应该也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风先生,刚刚我跟王先生谈到别墅的事,他说——会有办法令你大度割让,对不对?关宝铃起身,柔软的腰肢款款摆动着。
萧可冷的猜测已经变成了现实,王江南的脸猛然一红,咳嗽声噎回喉咙里。
是吗?或许吧,别墅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事都好商量。
我微笑着,给王江南留了足够的面子。
他可以去向孙龙疏通,但答不答应,最后的决定权仍旧在我。
关宝铃笑起来,笑声如同骤然被风抚弄的一串银铃,长发也随着颤抖的身子不停地变幻出起伏不定的波浪。
萧可冷摸摸鼻子,陪着一起苦笑。
她明明能料中这件事,却没有办法阻止,眼睁睁看着关宝铃的小伎俩得逞了。
以神枪会的能力,把耶兰弄出来该不会费太大事。
在日本的任何一个地方,耶兰都是异国来的陌生人,不必担心别人知道他心里埋藏的秘密,直到把秘密卖给我为止。
我既然已经给了王江南面子,想必他也会还我个人情。
进餐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了张百森,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特异功能大师的从容本色又回来了,一直跟王江南谈笑风生。
一桌子的人,来自江湖的不同领域,碰杯换盏,宾客皆欢。
我看着在场的每一个兴高采烈的人,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孤独感:他们都是快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算计,而我呢?追索大哥的行动,什么时候才是终点——正是因为闲云大师激发了我很多封闭的记忆,这半天时间,我已经无数次在心里转动着对大哥的思念。
放下餐巾,我向大家礼貌地告退,走到门外去。
我只是觉得很闷,想一个人静一静。
萧可冷的办事能力绝对高效,半天时间,已经把两翼的所有房间加装了照明灯具,安排进了一应俱全的家具,把这些地方全部改成了客房。
看样子,她是要把这幢别墅变成行动的大本营,根本不再顾忌九头鸟挣命的阴晦格局。
依据命格、风水学说上的高层理论:人气压过地气时,足以克制凶险的风水格局,并且化戾气为祥和,对身处险境的人反而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萧可冷是聪明人,一切行动肯定都经过了殚精竭虑的谋划。
如果她能跟苏伦会合,两个聪慧干练的女孩子在一起,必定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我拨了苏伦的电话,内心孤独寂寞的时候,听她说话,是最好的慰藉。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苏伦的声音显得无比疲惫:风哥哥,怎么样?枫割寺方面又有什么新情况?耶兰有消息了?听筒里听见沙发噗的一响,随即传出苏伦仰天长叹的声音,显然是重重地躺在了沙发上。
我简短地将耶兰的事叙述了一遍,她有些心不在焉:好的,希望尽快把藤迦小姐救醒。
其实咱们的目标,是想从《碧落黄泉经》上找到追寻杨天大侠的线索……我在这边,有一个很惊人的发现,当然只是限于古书记载上的——有人发现了阿房宫的遗址……我的目光正在漫无目的地越过主楼的屋檐,向宝塔方向逡巡着,骤然听到阿房宫三个字,心里唰的一亮。
哦不,不是‘遗址’,而是阿房宫的……原宫殿,也就是说发现了阿房宫!从她困惑的声音里,我知道这件事其中大有古怪,立刻追问:什么什么?阿房宫——二零零五年存在于地球上的阿房宫?慢慢说、慢慢说……苏伦清了清嗓音,话筒里传来嗤啦嗤啦的翻书声。
我看到关宝铃在门口的台阶上出现了,向我这边扫了一眼,慢慢走下台阶。
王江南跟在后面,隔着五步远,明白无误地充当着护花使者的角色。
他们的形影不离,一瞬间让我想起了已经在沙漠失踪的老虎与唐心。
老虎对待唐心,岂不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仰面向着迷茫的夜色长叹: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苏伦吃了一惊,在电话那端笑着问:什么?你在说什么?如果萧可冷什么都对她汇报的话,我见到关宝铃之后的屡次失态,恐怕都传到苏伦耳朵里去了。
我脸上一红,含混遮掩着:没什么,偶有所感而已。
关宝铃步态高雅地向着侧面的枯黄草地走过去,草地中央,有一个日式风格的鸟翼水亭。
水已经干涸了,凄清无比,看着王江南非常绅士地赶上去,扶着关宝铃的胳膊,怕她在草地上滑倒——我心里又是一股醋意油然而生。
哦,是这里了——发现阿房宫的是两个农民,时间则是近三十年前的冬天,地点是……她在迟疑。
地点?那有什么可怀疑的,当然是西安了!阿房宫是秦始皇修建的最辉煌的宫殿,可惜后来被项羽入关后,一把火烧成焦土,只留下一片遗址,地点是在中国西安西郊阿房村。
历史上歌颂阿房宫的辞赋极多,唐代诗人杜牧曾在《阿房宫赋》写道: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可见阿房宫的确为当时非常宏大的建筑群。
前年去西安时,兵马俑纪念馆与阿房宫遗址都看过,并且是在丝丝春雨中游览,心情惬意,至今想起来,都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不是西安,而是一直走向西南,在川藏交界处的深山老林里。
唉,风哥哥,这件事简直……简直奇怪到了极点,任何人听了都会大笑着反驳的,但我找到的资料是一个很老的乡村教师亲笔记录下来的,用工整的小楷沾着朱砂誊写在竹简上。
我已经用数码相机把所有的文字都拍摄下来……我张口结舌,到这时才醒过神来插话:什么?川藏交界?竹简?说详细些,再说详细些……西安距离川藏边界不算太近,并且中间的路途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不相信大好的阿房宫能肋生双翼,直接乾坤大挪移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并且在司马迁的《史记》上,也并没有秦始皇修建过两座阿房宫的记载。
苏伦又清了清嗓子,略带嘶哑地进行了超过三分钟的快速叙述——竹简,是负责博物馆治安的保安队长交出来的。
博物馆失窃,这个姓李的人为了将功折罪,就从老家的父亲手里偷了竹简和这件古董出来送给我……(我忍不住插嘴问:什么古董?到底是什么古董?)古董是……指北针,一个巨型的指北针,我只能这么说,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它就是一具设计精密的指北针。
请别打岔,让我说下去——竹简上除了记述两个农民怎么误入山谷,失足掉进‘云坑’,然后误打误撞进入了尘封地下的阿房宫之外,还绘着一幅图画……一幅简化版的世界地图。
我已经找到了这位李姓老教师,也拿到了地图的原版,现在正在咸阳市的文史资料室里查线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的思想已经被完全搞乱了,稍微清理了一下思路,才轻笑着反问:苏伦,你的话里有个极大的破绽,乡村老教师既然能舞文弄墨,想必是有古文知识的,自然熟读过杜牧的《阿房宫赋》,他不会不知道阿房宫已经被项羽的军队楚人一炬、可怜焦土了吧?又怎么可能相信深山里藏着另一座宫殿?有什么证据,就凭一件被误认为是古董的指北针?如果说在川藏交界发现了吐蕃王的古墓我还觉得可信——阿房宫?还是算了吧!当然我也知道苏伦不是个人云亦云的糊涂人,她能深入追寻下去的线索,肯定是有巨大价值的。
风哥哥,我早该飞到北海道去跟你们会合的,如果不是发现了这地图……地图上详细标注着日本列岛的范围,并在北海道最北端西偏南三十度的直线上,大概离开海岸线二百公里到三百公里之间,标注着一个环形标记。
嗯,风哥哥,一个内嵌十字符号的环形,是不是可以看作一个航天器的着陆点?我觉得,目前的发现会跟你在枫割寺的研究大有关联……十字环形的确是航天器着陆时的专业标志符号,但我越发糊涂,觉得苏伦的发现简直可以用天方夜谭来形容。
就在此时,我的电话已经发出了电量低的警示,只能简短地结束了通话:苏伦,把所有资料先发到我电子信箱里一份,今晚我会连夜看——突如其来的古怪消息,让我疲惫的神经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兴奋起来,在地上用力跺了跺脚,不理睬王江南不满的冷眼,大步跑上台阶。
萧可冷为我准备的是最新型号的索尼笔记本电脑,颜色选的是我最喜欢的银灰色。
如果地球上存在第二座完好无损的阿房宫的话,那么,里面有什么?不会有长生不老的大秦将军吧?我知道,坊间一直流传着不死药的传说——秦始皇派徐福东渡扶桑,求取了长生不老药之后,生怕药里有毒,先逼迫身边最忠心的将军试药。
结果,服下灵丹的将军成了永生不死的异类地球人,永远活在地球的某个阴暗的地下墓穴里……在秦始皇地下陵墓里会有试药不死的将军,那么另一座阿房宫里岂不得藏着不死的皇妃、宫女?我的想法并不偏激,因为秦始皇起造阿房宫,本来就是贮养美女宫娥,供自己放荡淫乐的。
我在二楼茶几上把笔记本接入互联网,打开自己的电子信箱,静等接收来自苏伦的图片。
别墅里的一切事务,全部由萧可冷来管理,我什么都不必管。
这次,我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没走到窗户边。
我知道,关宝铃此刻仍旧在水亭里坐着,并且会有意无意向我这边的窗子看。
算了——王江南喜欢大亨的女人,与我无关,反正大亨那样的铁腕强人,是根本容不得卧榻之侧有人酣睡的。
看王江南的表现,已经很深很深的被关宝铃的美丽给毒倒了,而且无可救药。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苏伦的图片并没有传过来。
我下了楼,着急地拨了电话给苏伦,她歉意地告诉我:这边的互联网线路不太通畅,大概到凌晨一点多钟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无论如何,我今晚会发给你,因为这件事太古怪了,我也需要有人帮我一起拆解。
郁闷地挂了电话,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萧可冷刚刚安装的三菱柜式空调在角落里发出轻微的送风噪声。
门外,庄园里一片死寂,几公里外的海边不断传来海浪扑击礁石的的声音。
萧可冷、安子姐妹、张百森、王江南等人都在两翼的客房里拥有了自己的卧室,一想到持久战这三个字,我心里蓦的感到一阵郁闷。
时间是拖不起的,每向前走一天,或许人类距离恐怖的大七数就接近一天,如果不能抓紧时间做些什么,以后想做都没机会了。
当我凝视壁炉上方的青铜雕像时,已经不再有神秘与困惑的感觉,比起亡灵之塔下的神水、烧死枫割寺无辜僧人的天火来,水泡声算得了什么?反正关宝铃所做的叙述仍然在可信与不可信之间模棱两可。
除非……除非我也能神秘地消失一次,否则我宁愿顺从萧可冷的想法,相信关宝铃在故意捏造某些事实。
我无聊地回到楼上,看着指针刚刚指向午夜零点,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等呢——关于阿房宫的情节占据了我全部的思想,今天下午经历的事暂压在后,因为之前我对中国历史上秦王朝的神奇崛起和迅速陨落极感兴趣,苏伦提到的第二座阿房宫的怪事,更引起了我的极大震撼。
秦始皇曾经创造了很多独特的历史片段,比如令人谈虎色变的焚书坑儒、比如地球上最伟大的八大奇迹之一的万里长城、比如消弥在项羽火炬下至今仍被津津乐道的阿房宫殿……乃至于他本人的出生与死亡,都成了考证癖们追根问底的题目。
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青铜雕像身上,依照萧可冷对那张羊皮纸地图的年代鉴定,说不定这青铜雕像也是来自秦朝的古董——可惜,他手里抱着的座钟暴露了仿造者的拙劣恶搞心态。
青铜器与现代钟表,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何必硬要强人所难地把他们撮合在一起?明天,若是能成功地从耶兰嘴里得到些什么,我或许会再度拜访枫割寺,或者,是不是该先把所有的藏书清理一遍——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困倦地后仰,头枕在一个沙发靠垫上,闭目养神。
此刻,二楼客厅里灯光很亮,即使是用力闭着眼,仍旧感到一阵阵刺眼。
猛然间,我听到脚步声,有人正沿着楼梯踱着步上来,缓慢沉稳,踩得台阶发出嗵、嗵、嗵的响声。
我脑子里打了个转:能发出这么大响声的,除非是体型非常庞大的人,可别墅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胖子——嗵嗵声持续响着,已经到了楼梯中间的拐角。
我眯着眼,盯住楼梯口,同时手腕一抖,已经把战术小刀握在手心里。
在没听到大门响的前提下,突然有人从客厅里出现然后上楼,绝对是不正常的事。
脚步声又响了七下,突然消失了,仿佛那个人的身子停顿在拐角与二楼之间,静止不动了一样。
我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身子蓦的弹起来,嗖的跃到楼梯口,缩肩弯腰,右臂半扬,做好了随时发出飞刀的准备。
第三部 别墅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