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出家免俗的僧人,整日就知道念经修行,随时准备升入西方极乐世界。
这个五光十色的美好世界,我还没有待够,很多美好的东西还没亲身体验过,这样就随地球一起陨灭,我当然不甘心了?风,别多想,当我们土星人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无法承受过,但又能怎样?对于宇宙加诸于小星球上的开玩笑式的毁灭,除了忍耐,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土裂汗大神的力气明显的异常虚弱,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我的心软了,大家又不是来自同一星球,他连自保尚且不能,又哪来心情管地球的闲事?我望着幽莲的侧影,连叹三声:幽莲,如果可以,请把我身体里的能量借一些过去吧。
大家相识一场,就当是朋友间的借用。
幽莲笑起来:什么?你自己要出让身体里的能量?地球人里面,像你这样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可惜……你这样的优质个体不能加入到转化人的行列里来,真是太可惜了……土裂汗大神缓慢喘息着拒绝了我的要求:不必了……我的能量还够用,多这么一点也无济于事,反正不可能驾驭飞船返回母星球去了……你们地球上的‘万有引力’实在太强烈,剩余的能量根本没办法让飞船脱离引力进入空间轨道……幽莲的视线,望着自己身边的某个地方,我想土裂汗大神大概就是坐在那个方向。
我有些好笑,人类都能脱离地心引力飞向月球,难道土裂汗大神竟然做不到这一点吗?但我迫切要知道的是关于藤迦的问题——土裂汗大神,如果你决定离开,能不能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回藤迦的灵魂?在以奇怪的方式进入金字塔后,她一直都昏睡不醒,这一点是否跟你攫取了她的能量有关?在寻福园与枫割寺之间的奔走,大部分目的都是为了救醒藤迦,现在遇到土裂汗大神,当然应该仔细问个清楚。
土裂汗大神迅速否认了我的疑问:风,藤迦的灵魂根本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因为她身体里有种奇怪的禁锢力,犹如一层坚硬的甲壳,让我无法侵入,所以也更不必谈及吸收能量和攫取灵魂的事了。
她的身体结构,很明显与普通地球人有着巨大差别,连航天器上的透视设备都无法看清……如果土星人都对藤迦研究不透的话,她在枫割寺里表现出来的种种异能也就不值一提了。
你的咒语……风,你的咒语或许能用得上……我看到你身体里蕴藏的澎湃滂沱的力量,像是一团即将爆炸的炽热岩浆。
要知道,宇宙中任何突发事件的出现,都是以三维轴线聚焦然后辅之以时间顺序轴来完成的,举个例子,在希望救醒藤迦的人里面,假设所有的手段都是正确的……但营救的时间不够恰当,无法与她身体里蕴藏的生命力接轨——这样都只是无用功。
时间是最重要的东西……你懂吗?救醒某个人,最需要时间的配合……我似懂非懂,但如果除了唤醒藤迦才能得到更多关于大哥的消息的话,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
我累了……我已经很累了……土裂汗大神喃喃自语,犹如已经无奈老去的年迈长者,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垂老的倦怠。
幽莲调整了一下坐姿,再次向我挥手:再见了,下次见面应该是在几千米深的地面以下。
我们的离开,不过是暂离地球的浅表层而已,大家多保重吧!我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问题不太对劲,木然地向她挥手道别。
幽莲的影子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已经从卧室里消失。
我不想再睡了,抓起手机,准备下楼,陡然间明白了一点:是铁娜!我得给铁娜打电话,不能再进入土裂汗金字塔了——老天!土星人要发动飞行器沉入地底,此刻如果铁娜钻进金字塔里,可就百分之百死定了!一秒钟,我摁完了那个神秘的电话号码,没人来接。
我连拨了三遍,依旧没人接。
心急火燎的我,已经忘记了埃及与北海道之间的时差有多少了,急速从电话簿里翻出铁娜的手提电话号码,迅速拨过去,心里一直祈祷着:上天啊!快叫铁娜接电话!快让她接电话!终于,铁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风,有急事吗?怎么打到我手提电话上来了?听筒里的背景声一片嘈杂,人声鼎沸,夹杂和各种各样非洲传统乐器的演奏声。
我对着话筒大吼:铁娜,别到土裂汗金字塔里去!危险!那儿马上就会发生大爆炸,千万别去!千万别去——我吼得声嘶力竭,仿佛令整座主楼都要震颤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的,一旦土星人的飞行器发动,土裂汗周围几百米的沙地都得突然塌陷,更不要说是钻进金字塔内部去的人了,肯定全部死光,陪土星人一起钻到几千米深的地下去,成为土星人转换试验的小白鼠。
我不爱铁娜,但却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失踪。
风,你——哈哈哈哈……铁娜大笑起来,我能想像她握着电话花枝乱颤的样子。
风,你在梦游吗?还是吃错了药?怎么可能……想到这么古怪的问题?我就在从前咱们住过的营地里,不过现在这里已经建成为巨大的地下宫殿入口,是我们国家二零零五年最耀眼的开发项目。
你真该来这里看看的,比起胡夫金字塔那种老式的破旧入口来,这里金碧辉煌,忠实地再现了当年法老王宫廷的奢靡……她的声音混杂在乐声的背景里,很是模糊。
埃及的旅游业缺乏新的开发项目,近年来逐步萎缩,这是不争的事实,但目前大家是在玩火——我非常严肃地对着话筒:铁娜,我以自己的人格起誓,土裂汗金字塔马上会产生大爆炸,请千万相信我一次,不要靠近它,更不要深入内部。
时间每过去一秒,来自土星人的危险就增大一分,但铁娜很显然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不不,风,你喝醉了是不是?这么伟大的旅游项目,我们怎么可能放弃?就在你取得宝石的那个池子中央的石台上,我们安排了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剪彩仪式,等一下,我会跟总统先生一起……我狠狠地在楼梯栏杆上踢了一脚,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如果铁娜跟总统一起在金字塔里消失,那么埃及国内非打成一锅粥不可,也就正好给了美国五角大楼顺利入主埃及的机会。
非进去不可吗?我逐渐冷静下来,换了平淡一点的口气,不像刚才那么情绪激烈了。
铁娜又是一阵笑:当然了!我一直都很可惜不能邀请你过来,共同参加这个仪式——我在心里又咒骂了一句,参加仪式?简直是在火山顶上做游戏,肯定是乐极生悲的结局。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所以我在楼梯上吼叫了半天,也根本没有好事者出来偷看。
仔细想想,安子死了,信子惊骇过度可以已经送去医院,萧可冷再有事离开——的确,这客厅里不该有人。
我下了楼梯,坐在沙发上,准备跟铁娜认真谈谈。
即使不能说服她,把时间拖下去,直到爆炸发生为止,也比让她直接进入金字塔里去好一些。
话筒里传来轰、轰的礼炮声,铁娜歉意地声音传过来:风,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要进入观光电梯了,咱们晚一些时候仪式结束了再聊,总统先生正在等我……我咬咬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缠绵一些:铁娜,再给我五分钟,有几句话,我只能现在告诉你,如果你想听的话,给我五分钟……脸上一阵发烫,可能自己的脸已经红得不像样子了,但为了救人,我只能奋不顾身地牺牲自己了。
铁娜明显地一怔:什么话?我在听,请讲吧……她肯定误会我是要表达什么爱慕的话,比如求婚或者动情的表白……我拚命地做着深呼吸,让从前看过的爱情片子里的桥段迅速浮现在脑海里,必定得有够五分钟时间的台词才行——该死的土星人,早不撤离晚不撤离,就在埃及人举国欢庆的时候,这不是故意折磨我吗?早知如此,我跟土裂汗大神请求一下,晚些时候再遁入地下好了。
铁娜,我……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先前你说过……要我为总统先生效命的事……我已经想清楚——脸在持续发烧,我起身走向洗手间,准备弄些冷水降温。
哼哼……铁娜笑起来。
有人正在催促她,看来时间的确不多了。
我答应你,并且我决定很快就飞往埃及,与你会合。
当然……我的资历比较浅……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直接进入某个机要部门……我扭开水龙头,一只手伸进冷水里,立刻浑身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风,太好了!这是我二零零五年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嗯,你还不知道吧?中国俊男风先生勇夺‘月神之眼’的故事版本,已经传遍了埃及全国乃至非洲大陆。
文化部正在组织一批作家、编剧、导演,准备将这段传奇故事,拍成一部惊心动魄的盗墓题材的电影,让你的威名和事迹传遍全球……只要你愿意,国内的几个最高级机构,全部敞开怀抱欢迎你的加入,总统可以签字授予你‘特殊贡献专家’称号,行政级别直接与几大部长平起平坐……铁娜说得兴高采烈,声音一阵大一阵小,可能是正在兴奋地把电话从一只手交到另一只手里。
想不到我的埃及之行,还能留下如此辉煌的一个尾巴,可谓无心之得。
冷水让我发烧的脸逐渐平静下来,看看表,才过了一分钟,该死——风,你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我会立刻命令国家人事部准备你的资料呈报总统。
你能来,我真高兴!真是高兴极了——或许铁娜太兴奋了,根本听不出我这些别有用心的话。
铁娜将军,总统请您立刻进入电梯,两分钟后,电梯将进入地下隧道。
旁边的人又在催促。
铁娜压抑不住兴奋:风,谢谢你带给我的好消息!剪彩之后,我会再打给你,我们详细谈谈关于你的未来——不,是咱们两人的美好未来,只属于咱们两个的……不过我现在必须走了,再见……我大叫:不行!不,你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这样的台词,往往预示着影片的男主角将会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铁娜明白这一点,嗯了一声,摒住呼吸等着。
话筒里的音乐背景陡然间变得无比刺耳起来,仿佛是对我的无情嘲弄。
我对着那面青铜古镜苦笑,虽然二十一世纪里我爱你早就是说滥了的一句可有可无的台词,但我发誓,自己还从来没有对女孩子说过一次。
包括对苏伦在内,我从没说过这句话,一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者,在我心里,似乎只有到了甘心情愿迎娶一个女孩子、并且一生跟她相依为命的时候,才可以说这句话。
风,我在等着……旁边的人在催促铁娜,铁娜又在催促我。
我……我……狠狠心,为了救她,我必须说,哪怕只能拖延几秒钟——最惊心动魄的大爆炸,往往有几秒钟甚至一秒钟就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了。
我……爱——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这种违心的状态下说这句话。
轰隆——这是我从话筒里听到的最后动静,接着通话就被拦腰切断了,仿佛通话过程是一根线,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一下子扯成了无数截。
我惊骇地跳了起来,水花飞溅,弄得满身满镜子上都是。
爆炸发生了!土星人没有撒谎——虽然我不明白他们一定要在这时候发动飞行器的原因,但我相信铁娜已经成功地躲过了惊天劫难。
对着镜子里满脸水渍的我,自己用力舒了一口气,幸好没说完那句话,至少在自己心里,不必觉得对任何人抱歉。
这句话,或许是要留到最后对苏伦说的,因为除了她,再没有哪一个女孩子适合做我的新娘了。
当我认真地审视自己的时候,禁不住扪心自问:苏伦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仅仅这一刻,关宝铃没出现在我心里。
并且她离开寻福园之后,我们可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这次惊艳的相遇也就到此为止了。
重新回到客厅,我打开电视,进入新闻频道,相信很快就有关于埃及大爆炸的消息。
西斜的阳光投射进来,让这难得的一刻宁静显得分外的宝贵。
没人来打搅我,正好能够让余温未消的脸慢慢恢复。
安子死了,我唯一一个怀疑的对象竟然死在獠牙魔嘴下,并且是跟耶兰一起——这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角色,怎么可能一东一西,隔着十几间房子在同一晚被杀?对安子的怀疑共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去枫割寺的车上,她大胆地向我做表白的时候,并且差一点导致与张百森的车相撞。
我对自己的男性魅力还没自大到光芒万丈的地步,绝不会导致一个见面不久的日本女孩子能情不自禁地对我说那种赤裸裸挑逗的话——第二次,她翻看我的电脑——相信在此之前她早就看过不止一次了,因为笔记本电脑一直都放在二楼的茶几上,只不过其中没什么重要资料罢了。
当我得到苏伦传过来的图片时,她在第一时间趁我假睡的时候偷看,而且无一遗漏地全部看完。
她当然值得怀疑,虽然我不清楚萧可冷对此知不知情。
笃笃、笃笃,有人在轻轻敲门,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扭头向外看,竟然是小来,那个神枪会的小头目。
看来得到我的二百美金后,他犹然兴致未足,还想跟我套套近乎?我招手让他进来,脸色冷淡,因为真的不想跟这种靠出卖情报混钱的人接触太过密切。
当他们引起别人注意之时,也就是情报来源枯竭的时候。
风先生,有个消息……又是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伪装出来的莫测高深的笑脸,但小来至少懂得尊重别人,始终站在我身边五步开外。
说吧,只要是有用的消息,价钱不会低。
钱我有,但现在这种情况,我看不出他有任何可能引起我兴趣的情报。
枫割寺方向出事了。
这一句是很肯定的语气。
我打量着他,半天不见,他竟然迅速改换了行头,头发剪得短短的,再换了一身袖口、裤腿全部束着的白色工装,显得干净利索。
当然,在工装裤的大腿、小腿两侧,有四处略微显得鼓鼓囊囊的地方,肯定暗藏着短款枪械。
枫割寺方向出事了,我看到十三哥发出的告警信号弹。
火红色,十三朵花,我绝不会认错,而且霍克先生已经带了五个兄弟急速赶了过去——这是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他的话很简洁,大概是明白我不喜欢听废话、并且废话根本不能带来金钱的缘故。
我定了定神,王江南去枫割寺是为了送关宝铃过去的,半天时间过去,怎么还在那里?萧可冷说过,关宝铃的本意,是先去枫割寺,然后便返回香港,不会在寺里待太久的。
现在呢?王江南告警,不会是关宝铃出事了吧?还有呢?再说下去,以上这个情报,可以值一千美金。
小来笑了笑,站得更加笔直:谢谢。
第二个情报是关于萧小姐的,上午时间,她带信子小姐去了札幌,在那里,有一个全日本有名的催眠术大师。
我想萧小姐的本意,是想看看昨晚在安子姐妹的房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是第一点。
霍克先生在接到十三哥告警的信号后,曾打电话给萧小姐,我听到了几句,是这样的……他咳嗽了一声,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霍克的声音:萧小姐,关宝铃失踪了……十三哥说,关宝铃失踪了,已经发出求援信号,我会马上赶过去……不,这件事最好先别让风先生知道,关心则乱,我怕他会有过激举动……毫无疑问,小来学过类似于口技之类的东西,模仿别人说话,口气惟妙惟肖。
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还能保持冷静,毕竟霍克是神枪会的一流高手,水平比王江南高出数倍。
有他过去,想必出不了大事。
关宝铃怎么会失踪?跟枫割寺里的僧人有关吗?我第一个想到了言不由衷的神壁大师,做为枫割寺的主持,寺里发生任何事,他都脱不开干系。
关宝铃在寺里失踪,只要扭住他不放,肯定能把她找出来……风先生,还有第三件事——霍克先生心里恐怕对找到关小姐的事没底,因为他离去后的四十分钟内,已经连续三次打电话给张大师,要他联手邵家兄弟,看能否用招灵手段,获得关小姐的下落。
最不幸的是,张大师已经竭尽全力在做了,二十分钟内毫无结果——小来的情报汇报完毕了,现在已经不是价钱问题,事实证明,关宝铃又一次失踪了,就像之前在主楼的洗手间里失踪一样。
我起身踱了几步,走到洗手间门口,紧皱着眉向里面反反复复地张望着。
小来跟在我身后,但他是不会明白我站在这里的意义的。
镜子!对,是镜子!它有可能是令人神秘消失的根源……我走到镜子前,仔细回想着上次关宝铃自己说过的失踪前做过的动作——先打开水龙头,洗手,然后关水龙头,慢慢走到窗前。
我尽量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最慢,模仿当时关宝铃颓唐的心情,甚至弯腰屈膝把视线放低,引得小来紧张地连连眨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关宝铃消失的时候是黑夜,但现在却是大白天,窗外一望无际的荒野,显示着寒冬的北海道独有的凄清冷漠。
风先生,要不要……要不要帮忙……小来扶住门框,也慢慢蹲下身子。
我向他摇摇手,回头望着镜子的方向,却没听到任何声音,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根本不可能出现突如其来的水泡声。
我倚在后窗边,若有所思地问小来:镜子里有什么?他认真地向镜子里左看又看,然后摇头: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按照镜子的反射、折射原理,此刻当然只有他。
我走回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如此奇怪,希望失踪的人得不到机会,害怕失踪的人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困境。
本来想打电话给萧可冷的,但想到霍克对她的警告性建议,还是算了,免得她夹在我与神枪会的人中间,左右为难。
第四部 转生复活— 第 8 章 - 没人看见的神秘消失—小来,我想去枫割寺,你肯不肯跟我一起去?既然洗手间里查不到什么,还是直接到现场去好了,看看这一次关宝铃究竟遇到了什么?小来噢的叫了一声,露出兴奋无比的表情:当然肯!当然想跟着去!风先生,自从在新闻周刊上看到您在埃及沙漠里的英雄壮举,我就一直盼望跟您这样的老大闯荡江湖。
我不稀罕您的美金,如果从现在开始,能一刻不停地跟在您身边,我情愿每天交钱给您……过度的兴奋让他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我不清楚在铁娜的指使下,埃及文化部门已经把获取月神之眼的过程编成什么天花乱坠的桥段了,弄得我好像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一样。
我向外走,顺手把头发拢好,免得给王江南看了笑话。
小来动作极快,五分钟内便交代好了手下兄弟该干的工作,顺便开了辆半新的绿色三菱吉普车出来。
我在台阶上停了半分钟,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
枫割寺里的僧人个个身怀武功,我可以以一打十,但几百人一拥而上,打起来就耽误功夫了,最好能带一件随身枪械——我刚刚想到这里,小来已经在车窗里举起了一柄银白色的手枪:风先生,这是为您准备的武器,日式改良版沙漠之鹰。
他真是善解人意,这一下更增添了我对他的好感。
坐进车里,才发现他准备的东西出乎意料地齐全,包括红外线夜视仪、潜水镜、潜水衣、潜水专用氧气瓶、水下射击弩、强力电筒……我捏着下巴,沉下脸问:小来,你是早有预谋的?对不对?仓猝之间,谁能把一应工具准备得如此齐全?除非有人早就想到我要出发去枫割寺。
再说,这么多潜水方面的用具,难道小来明白我一直对通灵之井有所怀疑?他能猜到我的心事?小来猛的踩下油门,吉普车引擎轰鸣着飞出庄园大门。
风先生,这些都是霍克先生到达后,列了详细的购物单才置办齐全的,几乎每辆车上都载着四套,并不是特别为某个人准备的。
只有这柄手枪,是我特意按照您的回忆录上购买的,几乎跟您进入沙漠金字塔内部时使用的一模一样,包括重量、弹道与子弹规格、击发后坐力……您掂量一下,绝对得心应手……小来把油门踩到底,汽车以一百六十公里的时速向前飞奔着。
我还有回忆录?天!铁娜真是无所不能……只要有钱,铁娜想要任何版本的英雄回忆录都没问题,就算把我描述成铁血无敌的蓝波或者一只手端着重机枪扫射的舒华辛力加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我沉默地卸下弹夹,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颗子弹,并且举起空枪,向着远处的路碑瞄准。
有枪在手,杀人很容易,但要给自己找出一个杀人的理由,却是最最困难的。
小来开了唱机,是一首轻快的蓝调爵士乐,一个黑人女歌手用甜得发腻的英语低吟浅唱着,与我们此刻心急火燎赶往枫割寺的心情实在是不搭调。
我扭了一下开关,转入短波调频收音的状态,听到的恰好是美联社广播频道的最新消息——埃及沙漠发生毫无预兆的地震,震中在胡夫金字塔南面的另一处新开发的旅游景点,名称为‘土裂汗地下神殿’。
强烈的地震将这座土裂汗金字塔直接夷为平地,原址被流沙掩埋。
所幸现场并没有大的人员伤亡,请等待进一步的相关报道……我吁了一口气,看来铁娜没事,终于放心了,自己的拖延战术总算奏效。
凭心而论,我希望与铁娜成为并肩作战的朋友,爱不爱我是她的事,接不接受权力在我,如此而已。
经过漆黑的神头镇时,夕阳已经堪堪落山,海风阵阵夹带着海鸥凄厉的唳叫声,益发让人感到北海道的冬天真是能一直寒冷到人的心底里去。
一路上空旷无人,小来把车子的速度提到极限,时速表指针直接贴到了红线区的最顶点。
我逐渐开始信任眼前这个精干的年轻人了,放心地将目光遥遥指向亡灵之塔的方向。
其实全世界每一个探险家都清楚海底神墓就在亡灵之塔下面,但如何进入、从哪里着手进入却一直成了不可解的谜题。
以至于有个别极端的探险家,竟然商议着要向日本政府申请,把木碗舟山全部买下来,进行破坏性的开发。
一想起这个愚公移山般的伟大计划,我就忍不住在心底里笑个不停。
所谓愚公移山,向好处说是胸无大志、不怕困难、踏踏实实、稳步前进;向坏处说,这种壮举简直就是愚蠢到家的代名词。
拿日本政府为木碗舟山开出的天价十五亿美金来说,这一点倒是难不倒欧洲和北美那几个对于海底神墓觊觎已久的实力雄厚的文物收藏家,但每一队人马经过实地勘测考察之后,都无可奈何地宣布放手了。
我看过勘测专家提交给几大财团的最终报告,移走整座木碗舟山容易,只要四吨TNT炸药和七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炸掉山体,向西北海岸线直接倾倒下去,省时又省力。
但是,木碗舟山一带四周都是大海,从枫割寺到山脚,垂直高度为三百二十米,进入地平面以下后,防水工程是最大问题。
挖掘深度二十米与挖掘深度二百米的单位防水造价,相差接近一百倍,况且,谁都不能保证海底神墓就在地平面以下二百米之内。
夸张一些说,五百米甚至一千米之内,都不一定能发现海底神墓的影子。
所以,购买木碗舟山的整体开发权,是一项拿几十亿美金打水漂的辛苦工程,谁都不敢贸然尝试。
车子驶上盘山公路,更显出小来的高明驾驶技术,每次过弯的时速都不低于六十公里。
如果我不是同样的驾驶高手的话,早就被他吓得尖叫无数次了。
当然,这也不排除小来故意要在我面前表现的可能,任何人只要得到出头的机会,都会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的专长,但我不能肯定自己会给小来带来美好的前程,因为自己实在没有铁娜在报章上吹捧的那么厉害。
远远的,已经看到枫割寺的冷清正门,门外的台阶前,停着四辆属于神枪会方面的汽车。
关宝铃会去了哪里呢?难道会像上一次失踪于洗手间的情形一样?车子停了,我一边开门跳下来,一边用力捏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这个缠人的问题。
真的很不喜欢眼前冷清的寺门,给人一种孤凄无比的沧桑感,特别是黄昏暮色渐渐围拢过来之后,一群又一群暮归的白鸦呱呱叫着绕着枫割寺院墙外的古树盘旋着,更是令人心情沉郁。
另外四辆车子里空无一人,想必大家都一起进寺里寻找关宝铃去了。
风先生,要不要抽支烟考虑考虑?小来取出烟盒,恭敬地递过来。
我摇摇头,从小来惊诧的目光里,忍不住又想:铁娜不会在自传里把我写成烟、酒、枪、赌、嫖样样精通的江洋大盗吧?就在最靠近台阶的那辆车轮下,我发现了一个黄铜弹壳,六厘米长,应该是改造过的信号枪子弹。
小来始终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抢着说:这是会里的特制信号弹,看来十三哥的告警信号就是站在这里发出的。
当时我正在屋顶警戒,绝不会看错——不过,按照时间顺序推断,十三哥发出信号的时间应该是他上午离开寻福园五个小时之后的事。
风先生,五个小时可以发生很多事,十三哥怎么会拖到那时候才发信号?能发现这个问题,足以证明小来是个有脑子也愿意动脑子的人。
我可以想像出王江南的思想波动过程,在发现关宝铃失踪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向寺僧要人,并且准备挨间房子搜索。
像他那样刚愎自用的人,是绝不会相信凭空失踪这样的事情,所以一直浪费了至少两个小时后才无可奈何地求援。
其实上次关宝铃在别墅里失踪后,我也是徒劳地忙碌了大半夜,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既定的奇怪结果。
王江南和霍克找不到关宝铃,再加上我们两个,只怕也是白费。
我坐在车头前,面向西南的大海,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箭穿心局的射击直线上,马上跳下来,向旁边闪开五步。
阴阳格局的变化,绝不是仅凭肉眼、肉身就能感知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潜移默化之中,防不胜防。
小来不安地伸脚踢着脚下的落叶,时不时地抬头向亡灵之塔望上几眼。
山中的暮色似乎格外沉郁浓重,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呼吸也似乎不再轻松自如。
小来,如果换了是你,发现同伴失踪,你会怎么做?我希望听到不同的意见。
我会——小来握着双手,目光瞄向静悄悄的寺门之内。
没有人进出,也没有人声,仿佛整座寺院都在山风海风里沉睡了一般。
我会按照同伴进寺的路线,走上十几遍,尽可能地设想出可能发生的状况,以此为主线,向四面辐射出去寻找线索。
别人说的话,或有心、或无意,都会产生误导作用,所以在实地寻找之前,最好不要听任何人的经过叙述……他的想法,与我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我也在揣摩关宝铃的心思,准备依照她的进行步骤实地重演一遍。
可是,她留给我的资料太少了,或许……或许王江南能知道更多她与枫割寺的关系?喜欢卖力表现的王江南,又一次在神枪会兄弟面前丢了面子,让我在郁闷之余,心里会偶尔掠过几声偷笑。
我带着小来转过寺门,进入了通灵之井所在的天井。
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池子里的水荡漾着,在暮色里闪烁着闪闪的水光,并且不断地散发出浸人肌骨的寒气。
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然记起在别墅时,总喜欢坐在干涸的水亭里的片断——她一定是个喜欢亲近水的女孩子,那么到枫割寺之后,会不会对这口‘通灵之井’情有独钟?我向前走了十几步,在池边停住,凝视着深不可测的井水。
寒气汹涌扑面,身上穿的衣服根本无法抵挡这种冷冽,小来本来跟在我后面的,马上绕到一边,站在月洞门边。
水面动荡着,像是一颗永远不愿安宁平静的灵魂。
无论关于通灵之井的传说有多么动人,我仍旧不相信它能照出人的未来。
比如,它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我打了个响指,小来心领神会地把一只近四十厘米长的电筒抛了过来,不过随即不无遗憾地提醒说:风先生,没用的,就算用超强探照灯向井里望,都不可能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水,清澈无比,深不见底,其它什么都发现不了。
非常奇怪的是,小来几乎能猜到我要做什么,准确地跟踪着我的思想指向。
我揿亮电筒,贴近水面,让这束雪白的光柱直射下去。
的确,在我视线里,只有深不见底的水,目光可以丝毫不受阻碍地跟随着光柱一直向下,直看到无限远处呈现出的那种阴森森的墨绿色为止。
水草很少,更没有一条小鱼,正合了中国古人水至清则无鱼的话。
水中的石壁上,沾着稀疏的青苔,不过只是在石块与石块的相邻缝隙之间偶尔出现。
我觉得这一点值得怀疑,毕竟这井里的水存在了几百年,按照植物学规律,地球上任何地方的水井,都毫无例外地会生满青苔,严重的甚至会影响饮用水的水质。
但是在通灵之井里,石壁表面竟然是光秃秃一片的,仿佛被什么力量把青苔全部刮掉了一样。
水那么深,难道真的通向传说中的海眼?我自言自语着关掉电筒。
从准备动身来北海道起,我就对通灵之井有一个最不解的困惑:现代潜水技术如此发达,难道没有人对它进行过彻底的深潜探测,看看下面到底通向何处?如果是通往海眼的话,至少井水跟海水相通,应该又咸又涩才对,并且绝对不可能连条鱼都没有。
海水里含有丰富的微生物,那样必定催生更多的藻类、苔藓类植物,水早就被弄浑了……风先生,咱们向里面去吧?是不是快些跟十三哥他们会合比较好?小来越发显得有些不安了,不住地向四面的月洞门张望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个天井里四处弥漫着阴森森的寒意,今晚没有月光,黑魆魆的屋顶、墙垣、枯木都在夜色里半隐半现,仿佛张牙舞爪的妖怪一般。
做为一个未来的盗墓专家,我早就习惯了这种晦暗的环境,自己的思想根本不为所动,况且我的裤袋里还装着一柄威力恐怖的沙漠之鹰。
小来,你不觉得,关小姐进寺之后,会在这里稍作停顿吗?我轻轻拍打着井台的石板,发出啪啪的轻响。
寺里的僧人不知做什么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难道大家又都聚集在洗髓堂那边集体参悟救醒藤迦的秘密?通灵之井是进寺者必经之路,关宝铃曾说自己得到过井水的启迪,那么她这次进来,肯定在这里重新祈祷过。
可惜没有专业工具,否则很轻易就能得到留在井边的所有脚印,从中提取属于关宝铃的,也就能迅速得知她的去向了。
小来点点头:嗯,一定会的。
她来枫割寺,就是冲着‘通灵之井’而来,并且固执地相信井水能指引她前进的方向——我走向小来,手伸进裤袋里,悄悄握着枪柄:小来,你对枫割寺和关小姐的情况,了解得可够详细的,难道此前也专门对此做过调查研究?如果他跟随我来枫割寺也带着不可告人的想法,那么,我可不能留一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把我给出卖了。
小来的身手不错,但我自信制服他毫无问题。
在所有目前见到的神枪会人马中,只有莫测高深的霍克或许才是我真正的对手。
小来慢慢把自己的双手抬高,做了个绝无敌意的手势。
风先生,我知道您在怀疑什么,不过之所以我能拿到这么多资料,是因为神枪会方面对枫割寺早就注意了长达三年的时间,而这方面的资料收集工作,一直都是我专门负责。
除了亡灵之塔、通灵之井之外,我还得详细记录进入枫割寺的一切游人的身份、特征、背景、动向。
这也是我愿意跟您过来的主要原因——我想尽可能地把资料贡献出来,给您以协助……他的眼神很平静,年轻的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
我点点头,心里的疑团消散了一些:我不是怀疑你的诚意,只是闯荡江湖养成的警觉习惯而已,不好意思。
他是神枪会的人,自告奋勇跳出来帮我,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圈套里的冤大头。
我们还没决定下一步行动路线,已经从正面的月洞门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十几个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急速地向这个天井里走进来。
是……十三哥他们……小来低声向我耳语。
果然,几道光柱驳杂地跳跃着,一过月洞门,便齐刷刷地指向我跟小来,随即响起王江南颓丧的声音:嗯?是你……你们?霍克抢着说:风先生,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我本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在人群之中,我并没有看到关宝铃的影子,看来情况是大大的不妙了。
王江南与霍克并肩站着,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无精打采,蔫头蔫脑。
如果关宝铃真的就此在人间消失,我发誓我会杀了他——只有在永远失去一个人的时候,才懂得心痛。
即使关宝铃是大亨的女人,但她已经深深地印在我心里,终生无法抹去。
通灵之井的天井太阴冷,我们一直退出枫割寺,站在车前。
小来招呼神枪会的人,取出蓄电池照明灯,把台阶下的一小块空地照亮。
他的办事能力的确不错,任何事都比别人考虑得更周到。
霍克始终皱着眉,把电话握在手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这种情形,如果我不主动发问,王江南或许根本不肯叙述事情的经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真想跳过去在他脸上狠狠扇几个耳光。
无言的沉默维持了不下十分钟,霍克按捺不住了:风先生,要不我们先回寻福园去?今天的事有些古怪,我们最好与萧小姐会合之后大家再做商量,怎么样?我很坚决地摇头:不,关小姐是在咱们的眼皮下消失的,将来大亨追问,谁也难辞其咎。
霍克先生,如果你不想让神枪会与大亨架梁子,令孙龙先生为难的话,最好今晚就把这事弄出点眉目来!关宝铃失踪,我就算退回别墅去,心也早就圈在枫割寺了,肯定寝食难安,还不如把大家都拖在这里,哪怕是有一线希望也好。
霍克长叹,无奈地啪啪跺脚,耸着肩膀: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关小姐的失踪诡谲得很,竟然……竟然没人见过她,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知道吗?她进入寺里一个小时,里面的僧人全都没见过她的面……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我摆手制止他: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从头慢慢说起?有当事人王江南在这里,我不想听别人的转述。
当然,在安子的房间里,我差点让王江南当众出丑,他肯定对我抱着积怨,但一切小摩擦在关宝铃失踪这件大事面前,都微不足道。
我只想知道真相,然后循序探查。
王江南哼了一声,反手拉开车门,想要进自己的车里去。
我脚下滑步,倏地抢在他面前,伸手按住车门,冷笑着:王先生,关小姐怎么失踪的,拜托你再说一遍。
第四部 转生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