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堆燃烧了近一个小时,两具尸体己经燃尽成灰。
张百森放下手臂,从左右裤袋里各取出一只黑色的玉瓶,只有两寸高,直径比大拇指略粗。
萧可冷纳闷地低语:这是什么?根本不是骨灰坛子啊?难道要用这两只瓶子来装骨灰?木柴不再发出噼啪声,寒风卷起柴灰,打着旋满院乱飞。
空气中充满了极尽神秘暧昧的暖意,据说经过焚化之后,死者的最后一点灵气会随着柴堆的余烬在空中飞舞,寻找可能附着的肉体。
某些思想防卫力量弱的人,随时都有被亡魂附体侵入的危险,成为借尸还魂的牺牲品。
我把萧可冷挡在身后,简短地解释:那是隐宗的销魂瓶,只要是教派里的虔诚弟子,死后灵魂系挂着雪山圣殿,就能被销魂瓶带回阿布热宫去,借雪莲的力量重新被化*形,转世重生。
此时,我才能恍然明白,当初张百森为什么会抱着闲云大师到枫割寺来了——他是隐宗门下,闲云大师是某位活佛转世重生,而西藏密宗与尼泊尔隐宗之间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与闲云大师根本就是一家人。
张百森拔掉了玉瓶上的黑色塞子,双臂一振,两只玉瓶同时飞了出去,急速穿过余烟袅袅的柴堆,半空回旋,又落在他手心里。
玉瓶是透明的,我跟萧可冷都能看见它们穿过火堆时,己经装了满满的死者骨灰回来,在瓶子里发出微弱的火光。
大道不死,白雪为尊;精诚所至,莲花复生;千峰之巅,唯高唯极;焚我俗念,重化为人。
张百森低声祷告着,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尼泊尔语经文,音节急促,根本来不及细辩。
等他盖好了玉瓶上的塞子,象僧等人才回过神来,拍打着肩膀上的柴灰围过来。
他们剩余的工作,就是最后清扫现场,让轮回院等待下一个寿终正寝的死者。
藤迦的焚化工作肯定不会在这里进行,日本有属于皇室专用的殓葬机构,礼仪极其复杂繁琐,几乎是常人无法想像的。
我明白,张百森的北海道之行到此就要结束了,受了这么大的挫折,葬送了邵家兄弟之后,他应该明白,单人匹马挑战天忍联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象僧最先靠近火堆,手里提着一张巨大的铁锨,要将柴灰与骨灰一起铲到旁边的铁盒子里。
按常理来看,这种工作似乎不该他来做,而属于那群专管诵经炼化工作的僧人们。
他的疑点越来越多,简直到了破绽百出的地步。
张百森陡然大吼一声,双掌一圈一捺,平地卷起一阵怒啸的狂风。
我站立的位置与他至少相距二十五步,但狂风一起,鼓动了火焰的余温,直接扑到我的脸上,顿时觉得眉目一烫,忍不住向后仰头躲避,砰的一声撞在萧可冷的额头上。
如果不是正在分心思考隐宗与西藏密宗的关联,这种猝不及防的变化,肯定能轻松应对,但现在萧可冷呀的一声低叫,双手捂住头顶,咬着牙咝咝吸气。
与张百森近在咫尺的象僧被狂风直抛起来,向西面跌出去,噗遁一声落在西屋顶上,稀里哗啦地踩碎了十几块青瓦,随即翻滚着落地。
其余僧人还没来得及靠近火堆,便无法自控地后退跌倒,嘴里哎呀哎呀地乱叫着。
满地带着火炭的灰烬猛然间飞上半空,在张百森双臂急速挥动之下,拉伸成一条来势汹汹的怒龙,足有七米多长,以昏暗迷蒙的夜色为背景,景象蔚为壮观。
去——吧……张百森扭腰旋身,腾身而起,双臂向北推送,这怒龙也随即高飞,越过北屋顶上,远远地冲向茫茫夜空,一直逆风飞出三十几米,才哗的散开,纷纷扬扬落下悬崖。
象僧小声呻吟着,他这种伪装出来的疲态,只会更明白地告诉我,他是假的象僧。
很明显,他在半空下坠的过程中,使用了很绝妙的凌空千斤坠的滑步动作,卸去了张百森的掌力,才轻飘飘落在屋顶。
踩碎屋瓦的动作,更是他故意做出来掩人耳目的。
萧可冷放开双手,也意识到了象僧的怪异,低声问:风先生,你在怀疑他是谁?一个轻功非常高明的人,在你之上。
如果不动用枪械,只怕留不住他。
我回答的同时,萧可冷己经预先挑开了手枪的保险桂,发出咔嗒、咔嗒的两声轻响。
枫割寺房舍连绵,黑暗的角落极多,只要对方存心逃跑,几秒钟内便能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萧可冷从我背后闪出来,装作满脸惊骇的样子,悄悄向西移动位置,从另一个角度,对象僧形成合围之势。
青砖地上一千二净,张百森的劈空掌功夫十分高明,即使在受伤之余,掌力还是雄浑之极。
他整了整衣服,向着骨灰消失的方向合掌深深一拜,然后大步向我走过来。
风,邵家兄弟一走,我也该离开这里了。
他的国字脸上满是沧桑,再也没有了刚到枫割寺时的意气风发。
当时力敌神壁大师和龙、象、狮、虎五大高手的时候,应该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种颓唐结局吧?回尼泊尔去?我试探着问。
对,闲云大师告诉我,人世如棋,劫尽棋亡。
这盘棋,我己经彻底认输,连可供打劫的劫材都没有,再留下去,就永远是江湖的笑柄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向北屋屋顶上望着,连连苦笑,眉心深深地皱起来,纹路深陷,像是高悬着的十几把缅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能战胜枫割寺的高手,却找不出暗杀邵白的凶手,甚至一点线索都没有。
代我向巴奈杜大师问好,几年前路过尼泊尔时,曾在万人从中,听他宣讲雪域奥义,受益非浅。
希望下砍有机会再到阿布热宫拜访他——我向张百森伸出手,对这个结局也感到无可奈何。
张百森没跟我握手,而是双掌竖在胸前,屈起食指、中指,拇指、无名指、小指弯曲向上,合成一朵盛开的雪莲的样子,向我弯腰鞠躬。
这种礼节,是隐宗中弟子离开师尊时的告别大礼,尼泊尔语中称为安苦杰西克苦,译成汉语叫做莲拜。
我大吃一惊,侧身闪开,急忙弯腰鞠躬还礼。
不管怎么说,我的年龄跟辈分,都不足于承受任何人的莲拜,更何况是号称大陆第一特异功能大师的张百森?风,闲云大师到北海道来,除了寻找龟鉴川大师一起回雪域去参悟上天降下的圣谕,另一方面,他告诉我,与佛有缘的人就在枫割寺里——就是你。
他在七世轮回里等待重新投胎时,便己经感知到了你的存在,从降生到能坐、能言、能走之后,始终用?潜听*?探测你的下落,最后终于在这里相遇了。
张百森的脸上显出前所未有的虔诚,萧可冷在侧面己经听得愣怔住了,一会儿看着我的脸,一会儿目光又落在张百森身上。
我隐宗门下,所有的弟子以悟性分等缓,而不像凡尘俗世里那些按出生年龄、入门先后论资排辈的门派。
闲云大师曾说,从天山以北到雪山之南,说到悟性、灵气,可能再也不会有人超过你,所以,要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你去阿布热宫的镜台参悟,极有可能对隐宗日后的成长壮大,有无法估价的好处。
在此,我代表巴奈杜大师向你——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发出邀请,完成了北海道的事之后,千万请来赴约,那是我们隐宗的荣幸。
张百森又深深鞠躬,我急忙双手托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的大礼。
闲云大师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连请教的机会都没有,倍感遗憾,以后真的有机会再去西藏雪山之南,一定要想办法拜访的。
我很想对他说些安慰的话,可惜邵家兄弟的死,无论多漂亮的场面话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张大师,你是异能界的高手,必定也看破了生死,所以,还是把邵家兄弟的结局,当作上天安排的宿命好了,一路保重。
直到告别离开,张百森再没握过我的手,脸上也不再有笑容。
萧可冷楞楞地看着他出了轮回院,蓦的惊叹:风先生,你到底是不是地球人?我问的是标准意义上的地球人?我是什么人,自己清清楚楚,别人怎么说都只是虚幻的理论定义,不能改变事情的本质。
象僧爬起来,双手用力捂着头顶,愁眉苦脸、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我微笑着望着他:象大师,这次邵家兄弟炼化的事,你太费心了。
我会签张支票给你,在场的几位大师,见者有份,绝不食言。
当然,这是我们的私人酬谢,今晚的事,最好不必让其他人知道,怎么样?有钱拿,僧人们当然高兴,毕竟就算出家入寺,也得处处花钱,有人大把撒钱,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个个面带喜色,连连点头。
我带萧可冷出了轮回院,只走了一百多步,在一个阁楼的阴影里停下了脚步。
萧可冷看了看腕表,若有所思:就快到十一点了,风先生,要不要去监视象僧的举动?他露出的破绽极多,被别人假冒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远远的,我听到轮回院的门被咣当关闭的声音,僧人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右侧的几个院子里走。
象僧住的地方,是在洗髓堂北面,从我们站的位置出发,还要向东、向南四排房子。
我冷静地笑了笑:不急,至少一个小时后,夜深人静,他才会有什么诡秘活动。
这段时间,我们不如讨论一下风林火山的事。
以谷野的功力,还能被风林火山控制住,可见后者似乎才是我们最危险的威胁。
萧可冷向后缩了缩,紧贴石墙,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暗影里。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不停地抬手抚摸着自己的短发,一阵一阵发愣。
第四部 超级武器— 第 9 章 - 赤焰部队的野心(下)—不知道关宝铃睡了没有?无意中向南远眺的时候,我心里掠过这样的念头。
枫割寺似乎是个不祥之地,风波不断,接连有人被杀,而且谷野与风林火山的忍者内部之争频发,如果关宝铃渴望的上天神谕再不出现,我们真的有必要先退回寻福园才对。
风先生,我想请教一下,关于大杀器和赤焰部队的事,您怎么看?萧可冷突然开口,并没有理会我刚刚提到的话题。
这个问题,敏感地跟她的朝鲜人身世紧密相关,我以前就想过,却不好乱加猜测。
萧可冷反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捏在指尖上:风先生,请看——那是一枚闪闪发光的纯铜子弹,外壳上好像刻着什么图案。
我不必接过来,就能想像出上面刻的应该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并且下面刻着一颗裹在圆圈中的五角星。
我知道,这是赤焰部队的联络徽章,他们找过你?我的脑子里迅速勾勒出了萧可冷的心事——赤焰部队为了在北海道顺利展开行动,以身在平壤的金纯熙要挟萧可冷,让她乖乖地为朝鲜人服务。
对。
萧可冷仰天长叹。
他们要什么?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应该能找到答案,但仍想得到最后的确认。
大杀器,伊拉克来的绝世宝物。
这是预想中的答案,但我并不看好朝鲜人能在这场掠夺大杀器的战斗中取胜。
他们插手太晚了,毕竟这是日本人的地盘,只要大人物一声令下,封锁整个北海道海岸线,任何人只怕都插翅难飞。
唉,我以为辗转几个国家,隐姓埋名,远在他乡,肯定己经没人留意到我的存在了。
到头来,仍然难逃赤焰部队的搜罗。
这个地球实在是太小了,每个人的背景几乎是透明存在的,而间谍机关的触手却是无处不在,从一片残破的指甲就能逻辑推理,然后做最缜密的逻辑推理,最终查找出猛犸象这样的庞然大物来。
我每次看到这枚子弹,都会觉得自己永远无处藏身——她凝视着这枚不到一寸长的子弹,眼神渐渐绝望。
这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代表着朝鲜人的国家权力和国家利益,永远都会是萧可冷的噩梦。
此时,我们可以把自己蕺在黑暗中,暂时取得心灵上的片刻宁静,但黎明到来的时候,无数看不见的触手随时都能伸到她的身边来,攫走她拥有的一切,杀死她或者把她变成第二个金纯熙。
来的人由谁带队?是不是代号特洛伊的朴星舟?我曾经查看过赤焰部队的高手档案,朴星舟有一个外号,叫做百变王,最精通易容术,能无限制地改变自己的外貌、体型和声音,对。
萧可冷正在渐渐消沉下去,稍停,又补充了一句:共一百人,除了特洛伊,还有曾在前苏联制造过无数起恐怖活动的红色铀崔镜太,他曾是主席御封的超级军火专家,对全球任何一个国家出产的军事产品无所不通——我笑着打断她:我知道,那个经常自吹自擂说一个人就能发动一场恐怖战争的犯罪狂,被前苏联总统七次颁下红色绝杀令的怪人。
崔镜太的存在,曾令前苏联的克格勃们伤透了脑筋,动用了一切监听手段,十几次狙杀了他的行动助手,但却没能阻止一九九五年冬天的两个月内,他在前苏联的六个中心城市里,连环制造了十一起汽车炸弹爆炸案,并且成功地杀伤了俄罗斯的两大军火贩子,不花一分钱就拿到了朝鲜急需的核试验动力燃料。
没想到朝鲜人竟然偷偷摸摸地全力以赴而来,似乎对大杀器志在必得。
萧可冷的短发和双眼,同时在黑暗里闪闪发光,越发像一只随时待命出击的猎豹。
他们要你做什么?我凝视她的双眼,三十秒内,审时度势,勾勒着特洛伊的夺宝计划。
恰恰相反,他们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什么都不要做,至少——什么都不要帮您做!猎豹的眼睛开始充满危险的野性,我知道,做为金纯熙的妹妹,她的血液里,肯定不会缺少铤而走险或者一怒冲天的彪悍气息。
还有呢?我伸手在石墙上摸了一把,冰冷潮湿,己经开始结霜,马上补充着:别靠在墙上,霜沉露重,小心着凉。
还有就是……最好能杀了您。
萧可冷说出了心底的秘密。
杀了我?他们把我当成最主要的敌人了?可惜,大杀器是美国人和多国部队要的东西,我还没兴趣跟他们争。
其实你可以告诉特洛伊,有本事,就从日本人手里抢大杀器过来。
在东亚这块地盘上,等他们战胜了日本人,再奢谈武力扩张或者争霸世界不迟。
被赤焰部队列为头号敌人,我感到有些无辜。
像他们这样的弹丸小国,地球上数不胜数,不知是由于自卑还是过度的自尊,越是小国家越梦想一朝称霸。
二战时期的三大轴心国莫不如此,过了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似乎又该其它小国动这种老虎啃天的变态主意了。
东南方向的一座院子突然亮起了灯,雪白的灯光照射在院外的一棵枯干老树上,在茫茫夜色里显得格外惊人。
走吧,那是象僧住的地方,咱们可以开始了。
我转身向南,但就在这一瞬间,萧可冷骤然双手齐出,掌心一翻,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己经指向我的右边太阳穴。
保险桂是早就打开的,她的两手食指都扣在扳机上,只要不到一厘米的扳机自由行程,就能把两颗子弹送入我的脑袋里。
你的动作又加快了,应该不超过零点零五秒,加上扣动扳机、子弹出膛的间隔,己经超出了赤焰部队的手枪速射标准。
小萧,原来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有所保留?枪口冰冷,杀气腾腾,而且我感觉到茫茫夜色里,杀机无处不在。
萧可冷长出了一口气,慢慢收回双枪:我只想试一下,您会不会给我开枪的机会。
我无声地笑了:你拔枪射击的动作毫无破绽,但你距离我太近了,给了我瞬间展开反击的机会。
半米距离内,真正的高手发出杀招的速度,不会比子弹慢太多。
所以,以后真的想杀我的话,请在十米距离内开枪,或者直接从我背后开枪,那样得手的机率会大一些。
即使像她那样完美的射击动作,在我眼里,仍旧露出了至少五个以上的破绽。
我不相信她会扣动扳机,才没有立即反击。
风先生,您那么相信我?萧可冷收起枪,苦笑着补充:其实弹匣里根本没有子弹。
我认真地望着她的脸:苏伦的朋友,至少不会是出卖自己人的叛徒。
其实,你也可以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真正的朋友,永远都会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记住我的话。
这句话,更适合于十年前甚至更早时间的江湖,而不是现在,但我知道,以苏伦的聪慧睿智,交朋友的眼力绝对百分之百的正确。
萧可冷向身后的轮回院方向看了看,取出弹夹,啪啪两声,装入枪柄,随即手指一勾扳机,嚓的一声,子弹上膛。
风先生,我有个奇观的预感,象僧就是鼠疫,从他行走时的身法和狡黠多变的眼神,基本能看到从前的黑夜天使帮?神偷?鼠疫的七八分影子,您说呢?她跟在我后面,尽量贴着墙壁的阴影向前走。
我比她更确信这一点,不是七八分,而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肯定,象僧就是鼠疫假扮而成,轻功、体味、眼神、说话方式,都说明了这一点。
最重要的,他的衣袖几次被风掀动时、包括跌在屋顶上又滚落地下时,他第一个想到要保护的就是自己的衣袖。
我也这么想,但他既然能用最高明的易容术将自己变成象僧,又为什么不能消除手腕上的纹身,何必非得用拉扯衣袖的笨办法来遮掩?这一点,让我的判断打了百分之五的折扣,否则的话,我会百分之百指明他就是鼠疫。
十五分钟后,我们靠近了那座小院。
院子里没人,刚刚雪亮的灯光己经熄了,屋里只亮着一盏幽暗的床头灯。
屋门紧闭,静悄悄的没有多余动静。
鼠疫手里曾拥有过炼狱之书,一本记载着海底神墓入口密码的古书,并因此被黑夜天使以叛帮罪击杀。
他能活过来,本身就证明对于帮众们的追杀早有系统的应对方法,才会骗过了所有人。
我在萧可冷耳边低声说:你在墙外古树上监视,我靠近门口听听。
如果有人从屋子里跳出来,你尽管向第一个人开枪,绝不会是我。
那棵古樱花树距离屋门口大约十五米左右,稍稍超过了手枪的最佳射击间距,如果有一柄突击步枪就完美了,三十米内猎物绝对无法藏身。
萧可冷答应一声,迅速登上古树,贴在树干的阴暗面,向我做了个完毕的手势。
枫割寺少了守夜巡逻的僧人,的确也给我和萧可冷的夜探带来了方便。
四周极其静谧,似乎所有的僧人都睡熟了,连梦呓都一声也听不见。
我翻过院墙,轻飘飘地落在窗前,摒住呼吸,再将耳朵贴在窗户边。
屋里没有多余的任何动静,甚至听不到睡梦中的人打鼾或者呼吸的声音,这明显不符合逻辑,因为象僧此刻就在屋里。
第四部 超级武器— 第 10 章 - 炼狱之书,黑夜天使(上)—陡然间,窗纸嚓的一声,被一股劲风刺破,劲风后面带着一阵气势汹汹的杀机。
我的精神处于全神贯注之下,所以很轻松地躲过了这一刺,右手噗的一声穿破窗纸抓了进去。
脑子里一刹那估计出来的兵刃长度毫无偏差,恰好抓住了对方的手背,迅速收紧,先控制了对方的连续攻击能力。
是谁?象僧低沉地叫着,窗纸又一响,一柄灰背白刃的武士刀又柳了出来,直奔我的小腹。
我的右手一翻,夺下了对方手里的三棱军刺,横向一削,咔的一声挡开武士刀。
这种三面全部开着血槽的军刺,属于美国人的专利,近距离攻击中,威力巨大,一旦刺中目标,随即形成不规则切裂伤口,很难愈。
鼠疫,是老朋友来了。
从他的两次攻击里,终于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一个早应该被日本警察埋葬的死人。
门开了,昏暗的台灯光射出来,却没有人出声。
出来说话吧?院子里空气好一些,省得你整天装来装去,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其实,如果没有其它事一直困扰着,应该能早点识破他的伪装。
鼠疫仍旧没有应声,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跨了进去。
一个逃过黑夜天使追杀的人,不远走高飞,仍然停在原地,并且百般伪装,究竟是为了什么?以鼠疫的贪婪本性,如果没有巨大的宝藏吸引着他,怎么会如此留恋枫割寺?我没抬头,己经感觉到杀气来自头顶。
鼠疫是老江湖,应该明白我们之间的武功差距,所以才会企图从粱顶俯冲直下,发出致命的一击。
屋子里的陈设相当简陋,一桌一椅、一灯一床而己,现在床上的被子仍然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显然他根本就没打算睡过。
我们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何必跟我过不去?粱顶的人慢慢开口,从象僧的急促声音转换为鼠疫老奸巨猾的长音,他轻轻弹了弹手中的长刀,发出当的一声。
聪明人总知道时机进退,他既然确定不是我的对手,当然也就不会轻易出手。
对,没有利益冲突,下来说话不好吗?我慢慢地把军刺放在桌子上,抬高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
鼠疫呼的一声落地,挺直了身子,举手撕下了脸上的一层极其轻薄的面具,重新现出瘦削蜡黄的脸。
夜深人静,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围坐在火炉边喝酒谈心的时刻,但这里连杯水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蚀骨寒气。
我以为你己经死了,是不是黑夜天使的人也会这么认为?可惜以你的易容术,完全可以装成另外一个人,比如原先的石岛,或者更不起眼的僧人,何必一定要扮成象僧?这是我最感到困惑的地方。
鼠疫走到桌前,把手里的刀和面具放下,也抬了抬双手,证明自己的诚意。
我只是想知道更多枫割寺的高层秘密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藏经阁的某些秘密,神壁大师的、龟鉴川和布门履两位的、藤迦公主的、谷野神秀的……其实,我的目标是要把这些秘密全部累加起来,然后求得最合理的有机逻辑推论——鼠疫的目光狡黠地闪烁着,不时地停下来摸着自己的鼻尖。
你这里,没来得及生一盆火吗?还是自身所练的武功,根本就不能靠近火?我故意岔开话题。
他所要的,不过是把自己的秘密兜售出去,获得最大的利益,从最早一次在寻福园的交手,我就知道自己会是他的最佳买主。
风先生,咱们之间,既没有交情,也没有仇恨,而且这里根本不需要火——我有什么、我要什么你也很清楚。
夜深了,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怎么样?鼠疫的眼珠不停转动着,像极了一只被逼上绝路的老鼠。
在没有弄明白他的底牌之前,我对交易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觉得他不会轻易交出最后的秘密。
你有什么?我轻轻搓了搓手。
炼狱之书。
他直截了当地回答,毫不迟疑。
我又感觉到了杀气,仿佛就来自于桌面上一刀一刺。
上一次,你己经说过了,这本奇书,据说黑夜天使也在苦苦寻找。
或许,你可以交给他们,免除被追杀的厄运,而我只想弄清楚,枫割寺到底有什么宝藏吸引着你冒死留下来?难道也是各路势力争相追逐的日神之怒如果真的这样,鼠疫就太愚蠢了,明明知道觊觎这宝贝的人多不胜数,根本容不得单枪匹马的江湖人插手。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目标,我只问风先生,对?炼狱之书?感不感兴趣——我倏地探身,右手抓住了他腰带部位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
那是几张被揉作一团的纸,很可能就是我到达小院之前,他正在看的东西,仓猝之间,揉搓后放进了怀里。
这是什么?在他来不及防御抵抗之前,我又回到了椅子上,把拳头大的纸团丢在桌面上。
毫无疑问,纸张与神壁大师的日记簿上的纸近似,我甚至怀疑,日记簿上的很多地方,就是被鼠疫撕下来了,只留给我无关紧要的残品。
鼠疫冷笑起来,摇摇头,走到门边,嗤啦一声,把纸门关上,并没有试图逃走的意思。
我把那团纸摊开,出乎意料之外,竟然是四张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面零星落着十几个黑白棋子。
四张纸拼在一起的时候,恰好组成一张完整的棋局,旁边则用铅笔记录着大概五十余步下棋的次序招法。
中、日、韩三国是全球围棋的推广中心,历史悠久,并且三国都把这项高智商的游戏比赛做为自己的国粹,所以棋局、棋室随处可见。
只是棋局而己,没什么好奇怪的。
鼠疫的表情非常平静。
我看到纸张四周不规则的地方都被小心地剪掉,就算知道那是日记簿上的某一页,也根本无法对号还原了。
睡不着,想打谱消磨时间,你对这个也感兴趣吗?他的情绪明显有几分得意。
毫无疑问,这是张刚刚完成布局的棋谱,下一步轮到黑棋下子。
这样的局面,天地广阔,黑方可以去任意位置落子,或扩势、或接战,选择非常多。
手术刀曾多次告诫过我不可玩物丧志,所以,对于围棋,我也只不过是初段水平,谈不上高明。
这些纸张,是来自神壁大师的日记吧?我把纸收起来,放进口袋。
鼠疫沉默着,毫无表情,但随即又旧话重提:风先生,?炼狱之书?里藏着通向海底神墓的线索,如果你不想捷足先登,那就等着后悔好了。
欧洲买家,至少能出一他伸出右手,叉开五指。
袍袖滑落到手肘上,我又一次看到了那朵粉红色的莲花,醒目地纹刻在他手臂上,随着筋络的扭动跳跃着。
我可以出两倍于欧洲人的价格,只要它有传说中的神奇作用,还有,你最后不要乱讲话,这种时候,每个人都不会太有酎心,对不对?莲花等于水下那两扇门的钥匙,鼠疫怎么会把它纹在自己身上?鼠疫跟大哥有什么关联吗我想不遁这个问题,但却知道,要想让他这样的老家伙说出真话,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鼠疫得意地笑起来:中国人做生意就是夷快!不像欧洲人或者老美一样,连交易金额的利息损失、{[率变更都算得一清二楚。
几千万的生意都签了,还在乎这点小钱?他走向房间的西北角,由墙角的最下端开始伸手丈量,向上升高了四十厘米,然后水平向东量了三十厘米,接着折向墙角的原点,构成了一个边长比例分别为四、三、五的直角三角形。
他把右手中指顶在这个三角形的中心平衡点上,用力一按,咔的一声,头顶横粱上弹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炼狱之书就在上面,支票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他仰头向上,焦灼和甜蜜在脸上交替闪现着。
屋顶黑乎乎的,暗格又恰好处在灯光反射不到的地方,只能大概看到它的样子和尺寸。
你把它取下来,验货再谈。
我不会陷害别人,却也不会轻易被人陷害。
黑夜天使组织至少发明了两百种以上的*,可以在十五个颗粒的微量范围内,让人死或者是让人生不如死。
你太小心了,行走江湖,不大胆怎么能发横财?鼠疫讪笑着。
门突然被拉开,一个人裹着一身寒气飘了进来,单手持枪,指向鼠疫,回手又把门关上。
我楞了一下,因为进来的是萧可冷,我明明吩咐过她,要在外面古树上担任外围警戒的,擅离职守的话,我们等于完全把四面环境开放给了可能出现的敌人,殊为不智。
九四四九四九五五,甲坑正户行神英四。
萧可冷吐出了一串毫无实际意义的汉字,向前跨了三步,枪口狠狠地戳在鼠疫太阳穴上。
鼠疫突然沉默下来,眼神变得空洞迷茫,呆滞地向前望着。
你这个叛徒、懦夫——当年我大哥那么看重你、栽培你,还要保荐你做安全局的头号要员,但他有了事,你不但一走了之,还在二哥联络你洗劫医院救大哥出来的时候,装聋作哑,害得我们兄妹只能逃亡江湖。
现在,你还有脸使用这个藏宝的极端方法?萧可冷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抖动着,食指不断地在扳机上轻轻颤抖,随时都会无法控制地开枪射击。
突然的变化让我一下子成了坐山观虎斗的局外人,之前,萧可冷也见过鼠疫,但却从没这么激动过,而且也没说过开始两句的古怪暗语。
第四部 超级武器— 第 10 章 - 炼狱之书,黑夜天使(下)—空气一下子紧张地几乎凝固起来,足足有三分钟,三个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静默姿势,只是萧可冷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地滴在方砖地上,发出单调的啪啪声。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杀气,应该是来自于萧可冷的。
每次提到有关金纯熙的往事,她都会异常激动,无法避免。
如果鼠疫从前真的做过对不起金纯熙的事,谁也保不准她会不会开枪射杀他。
对,我是个懦夫,小妹,你开枪吧。
鼠疫终于开口,声音与表情同样沉重。
生与死的转换,只需要扳机超过一厘米的自由行程。
我的确没脸再用老大发明的‘勾股弦藏匿方法’,他只教会我一个人,待我比亲兄弟还贴心。
在他出事之前,派我进入‘黑夜天使’卧底,还说过只要完成这次任务,除了代我向主席请功申请一级国家勋章外,还为提升我为安全局总管。
小妹,你以为我不想杀回平壤,救老大出来?那种方式太危险了,如果跟二弟一样冲动,只会把老大散落埋伏在民间的亲信全部葬送掉。
主席的智囊团向来主张‘斩草无比除根,惩恶绝对杀尽’,老大被送进疗养院的事,本身就是个诱饵。
或许在江湖上,你跟二弟的名气都远到于我,但论到政治斗争勾心斗角地倾轧,你们始终显得太纯洁了。
鼠疫在自己脸上用力揉搓着,几秒钟之内,他的肤色变得苍白,五官也转换得端端正正,甚至眼睛的形状眼球的颜色都变了,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个标准的韩国热血军人形象。
我脱口叫出来:你是——‘黑星’,朝鲜人的‘金牌卧底’?这是一个久违了的名字,当年叱诧东亚谍报战时,曾上过美国人的国家公敌暗杀榜,如今却只能偶尔见于历史里了。
鼠疫苦笑起来:忘了‘黑星’的名字吧,当朝鲜国旗上的红星蒙上了弓藏狗烹的阴翳,我宁愿放弃过去的所有信仰。
我现在的名字叫‘鼠疫’,一种无所不在的疾病,不会为任何国家出力,而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他的光辉形象,的确是随金纯熙的倒台而瞬间宣告消失的。
萧可冷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凭心而论,金纯熙的衰败,不过是宫廷斗志的历史重演,只有当事人感觉最为沉痛尖锐,对于其他看戏的人而言,早就麻木。
我仰面看着屋梁,以我的轻功,一跃而起,就能拿到传说中的炼狱之书。
小妹,拿这个回去,就能换老大出来。
我知道特洛伊他们的使命——鼠疫脱去了狠辣乖僻的伪装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当年手术刀看亚洲历史,点评冷战期间著名间谍的时候,许多次提到黑星的名字。
抛开国家恩怨不谈,黑星绝对是亚洲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轻功,快手,神偷三项绝技集于一身,是亚洲各国的间谍系统,都在梦寐以求的尖端人才。
拿它下来!萧可冷向后撤了一步。
金纯熙变成植物人那个特殊事件随时间的流逝,已成历史,无法改变,再冲动,再忿蛮也于事无补。
鼠疫肩头一动,即将飞身跃起,但我及时地出手压在他肩膀上:请稍等——我想知道‘炼狱之书’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而上一次你宁愿诈死都不肯交出它,又是为了什么?盲目相信别人,不是智者所为,特别是我感觉到窗外的茫茫****夜色*(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禁书请删除)里,正在聚拢着越来越浓烈的杀机。
可惜没有第二个可供驱使的高手,或者绝对需要在院外设置了望哨,别等到敌人的刀压在脖子上才后悔。
萧可冷的情绪如此激动,已经不适合再分配她做任何工作。
怎么?怕我使诈?风先生,你不了解我跟老大,二弟,小妹的关系,就算砍了自己的头,我也不会出手算计他们。
鼠疫苦笑着。
我笑了笑:不,我只是对它的来历好奇,而且猜不透你冒着生命危险羁留在枫割寺的原因。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他有宝贝在手,随时能换到巨款,怎么还不远走高飞?到现在为止,枫割寺已经成了各方势力的终矢之的,他就更没有理由第二次跳出来。
黑夜是黑夜天使活动最频繁的时段,我怀疑他们自始自终就没放弃过对‘炼狱之书’的追索。
据说,黑夜天使的人天生就对宝藏有极度敏锐的嗅觉,宝藏出现,他们也会随影而至。
小萧,冷静些,情况并不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乐观。
我最担心的是关宝铃那边,只怕小来一个人,应付不了可能发生的危险。
大亨的人马埋藏在暗处,不一定能胜得了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黑夜天使。
院子里又起风了,漫无目的地乱卷着,窗纸正在发抖。
面对这所小院,古树是位置最佳的监视点和狙击点,所以我希望萧可冷回到她原先位置上去。
萧可冷连做了三次深呼吸,重新把枪收回口袋里。
事不管己,高高挂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真正关心的事,她遇到与金纯熙有关的事会发狂,就象我每次听到与大哥有关的话题会心情极度激荡一样,所以,我离间她的感受。
对不起。
她向我低下头轻声道歉。
如果把我们监控鼠疫的工作当作一次严格的军事行动,随意失去自己的位置,无论是谁都会受到军法的处置,毫无例外。
从萧可冷的随意性,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江湖好汉无法战胜正规军队的必然性。
没事,危险无处不在,小心。
无须赘言,她明白我的意思,随即向门口走去。
开门的那一刹那,一阵风卷着一大团枯叶冲了进来,迎面打在她身上。
外面的风很大,吹过树梢时,不断地发出咻咻的呼啸声。
院子里空荡荡的,正面的木门也紧闭着,只是天空一片昏黄,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晚冬瑞雪。
小妹,我会把‘炼狱之书’留给你,你放心。
鼠疫大声叫起来,但很明显,他说的话意思很古怪,似乎是故意说给有些人听的,既不是针对我,也不是针对萧可冷。
屋里的灯光直线倾泻出去,不偏不倚落在古树的主干上。
我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觉,门对枯树,正应了风水格局里的迎门杀,绝不是吉兆,并且现在是寒冬季节,那棵树上,只留下寥寥可数的几片树叶,随风招摇着。
方才命令萧可冷藏身于大树的时候,站立的方位不同,我并没意识到那里是阴阳汇集的死穴,禁不住浑身冒了一层冷汗,急忙制止了她:小萧,你还是去屋顶左侧,同时监视‘亡灵之塔’和冥想堂的方向。
二十分钟后,我们一起撤向小院,与小来会合。
萧可冷在门口停了几秒针,皱着眉向枯树凝视着:迎门杀?我点点头:对,怪不得象僧既不能升级出位,也不能领悟佛法大道,有这样的布局在这里,所有前途命运都遭天杀乱斩,没死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
鼠疫苦笑着接过我的话题:他已经死了,在我冒充石岛被你们发现之后,为了接近你,我只好连他一起杀了,丢在悬崖下面。
石岛的怪异自杀,毫无疑问是鼠疫自导自演的一场悲剧。
萧可冷翻身跃上房顶,我听见她的脚步声轻轻移动到左侧的瓦垄上。
有这道岗哨在,至少能在杀机临近时,迅速做出反映。
现在,可以去下它了吗?鼠疫满脸发自内心的深重的苦笑。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对他能将眼睛一起改变的易容术神技由衷地佩服,但我应该相信他吗?或者那又是某种奇妙的机关——黑星……前辈,或者你能不吝说说它的来历?我明白,在行动之前做的准备工作越足,出现纰漏的可能性就越小。
一个反叛国家组织隐姓埋名流浪江湖的人,天知道他的思想已经变成什么样了?江湖是个巨大的染缸,再正直善良的人,到最后也会变成一色彩驳杂的怪物。
我的手掌只是轻轻压在他肩膀上,以他的轻功随时都可以滑行避开,但我的右手早就扣住了战术小刀,可以应付下一步的突然变化。
只要他没在一秒针内逃出这个房间,我就能瞬间留住他。
鼠疫长叹一声:好吧,你是第一个看到‘炼狱之书’还如此沉得住气的人——要说它的来历,必定牵扯到一个人,他是盗墓界的奇人,只是失踪十五年后,江湖上风起云涌的后辈们大多已经把他遗忘了。
我缩回了自己的手,同时移步后撤,离开那根横梁的垂影位置。
我不必说他的名字,有一年——我记得很清楚,就是美国人发动‘沙漠风暴’行动的那一年,我带着一项重要的使命到枫割寺来……我突然心中一动:沙漠风暴行动发生在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七日清晨,到现在恰好十五年,难道‘大杀器’的出现,消失和再出现,会跟两次伊拉克战争有绝对关系?那么,鼠疫提到的盗墓高手,会是大哥扬天吗?第五部 海底迷踪— 第 1 章 - 真正的炼狱之书?(上)—就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深夜,我偷偷的进了寻福园别墅,躲在主楼西侧的房间顶上。
那时侯,我还年轻,轻功差不多能到踏雪无痕的境界,所以从进入到藏匿完毕所发出的动静,不会比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更响。
风更紧了,从略微开着的门缝里向外处看,竟然真的下雪了。
我看到的那个人,站在寻福园的水亭里,面前摆着一个画架,上面放的不是画板,而是一块巴掌大的木牌。
他正举着一柄放大镜,专注地盯着木牌看。
我取出随身带的超高倍率望远镜,瞬间便看青了那木牌上写刻着的东西,很奇怪,只是两朵造型优雅的莲花而已。
我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无论鼠疫说出什么奇特的经过来,我都会认真接受,因为他才是真正和水下密洞有关系的。
莲花?对,莲花,一朵青色,一朵粉红色。
那块木牌采用的是最精密的上好铁木,估计会有千年以上的历史,在望远镜八十倍的放大状态下,仍旧看不到木质疏松的迹象。
作为一个已经加入黑夜天使的江湖人来说,我对古物的辨析能力,已经超过了市场上最有实战经验的古董商。
千年铁木,有祛邪续命神奇功效,每一克的市价当时会稳定在80美金左右。
所以起初我只看上了那块牌子,希望有机会偷走它。
见猎心喜,是神偷们的天性,并且越是有难度的偷窃行动,越能增加他们的挑战欲望。
我向头顶指了指:你得手了?横梁上弹出的暗格,尺寸也是手掌那么大,而且黑黝黝的,质地应该就是黑木或者紫檀木、花梨木之类的珍贵木材。
鼠疫仰面向上,惭愧的抹了把脸,又眨了眨眼睛,才涩声回答到:对,得手了,能在那个人手底下偷到一样东西,即使是最不值钱的日常用品,传出去也能够闻名江湖了,但是我拿到木版的同时,却陷入了更大的困惑。
雪片从门缝卷进来,并没有立即融化,在地上渐渐形成一条雪线。
凭着保温效果极好的防护服装,我在雪地卧了近四个小时,一直到他收起木牌回大厅里去。
望远镜是克格勃提供给韩国人的佳那卡品牌,自带红外摄影功能,所以,我离开别墅后,能够即时冲印出了近200张图片,得到了那块牌子的各个角度的图象--要不要我把它取下来给你看看?或者对着牌子说话,更形象的说明问题?我点了点头,右手拇指、食指紧扣住刀柄,绷紧了右臂的所有关节,这种状态下,他要逃走或者搞什么隐秘动作的话,都会在小刀的控制范围之内。
既然能够在藏经阁上远距离射杀那名怀抱长弓的日本忍者,我对自己的飞刀技艺就有了绝对的自信。
一个行走江湖的人,对刀的依赖,绝对胜过有可能发生故障的枪械。
所以,任何困难的环境里,我都需要自己袖子里有它的存在。
别太紧张,我没有恶意。
他苦笑者看着我低垂的右手,陡然屈膝一跳,如一只冉冉升空的野鹤,抬手把那暗格捏在手里,随之轻轻落地。
他的轻功确实不错,即使在高手如云的黑暗天使帮派里,也应该是列入前十名的。
就是它,你看。
暗格就是木牌,紫黑色的平滑表面上,刻着两朵莲花,其中那朵青色的,与寻福园别墅里座钟上那柄钥匙完全相同。
第一眼引起我注意的,是莲花顶上刻着的四个汉隶小字,全部用一种灰白色的颜料涂抹着,透着万分诡异--炼狱之书。
我从望远镜里看到这四个字,当时的震撼简直无与伦比,因为所有牵扯到海底神墓的传说中的典籍里,都会提到炼狱之书的名字。
就象埃及法老能用《死亡之书》开启与鬼魂的沟通之门一样,炼狱之书也是打开海底神墓的必不可少的一样工具,所以我发誓要得到它,让它成为朝鲜人的镇国之宝。
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国家,十五年前,鼠疫自然是狂热的爱国者,并且梦想着随金纯熙逐步登上朝鲜宫廷政治的红地毯。
他的这个想法,非常容易理解。
朝鲜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国家内忧外患的历史地位,日本人要打开进入亚洲大陆的门户,最快捷的途径,就是登陆朝鲜,并以此为先头基地,进而剑指西南。
无论是锁国还是闭关,甚至国家权利机关粗暴地为人民政治洗脑,都是为了保护国家利益。
中国古代夜郎自大的成语故事,对朝鲜这个小国也非常适用。
你偷到了牌子,足以证明,你已经跻身于全球一流神偷的行列,对不对?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在他处心积虑的算计下,别人总有梳于防范的空挡。
鼠疫突然伸手抚摸着木牌,喃喃自语:盗墓之王,天下无双;扬天一出,江湖决荡。
这四句话,的确说的没错。
要想从他身上寻找点破绽,实在比登天还难。
这块木牌的质地极其紧密,正如他所说,是从树龄近千年的铁树上裁切下来的,并且是树皮与木芯中间材质最均匀的部位。
现代的全球森林里,根本找不到如此优秀的木材来。
镌刻莲花的刀法,凹凸有致,笔触细腻,象是超高象素数码相机拍摄到的静物作品一样,所有的细节无一遗漏,让每个花瓣都保持了独一无二的风韵。
并且,点染青色和粉红色的颜料,也是古波斯生产的顶级贡品,没有丝毫被岁月侵蚀、腿色的痕迹。
盗墓之王再厉害,不还是栽在你手里了?好好的,被偷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看着这件当年属于大哥的物品,我忍不住心情荡漾。
鼠疫并没有把我的讽刺听进去,脸上浮出更加苦涩的笑:可惜,没有人知道它隐藏的秘密,只是两朵莲花有什么用呢?或者这世间真有什么神奇力量?没有任何的文字说明,这到底是书、还是花?雪越来越大,不住的随风扑打在南窗上。
我拉开门,院子里已经白茫茫一片,东南方向,高耸的亡灵之塔在密血阻隔的模糊视线里,保持着恒久的静默。
我走进院子里,一半身子隐藏在瓦垄后面的萧可冷,满头满肩已经落满了雪,象是一个完工了大半的雪人。
小萧,有什么情况吗?我仰面叫了一声。
她沉默地摇摇头,短发上的雪块被抖落了,但随即有更密更大的雪片落下来,重新将她的黑发覆盖住。
四周的房舍顶上,都厚厚地罩上了一层白雪的棉被,耀眼的雪光盖住了远近的路灯光芒,天地之间,仿佛都被着鹅毛般的雪片充满着,无始无终,无边无际。
我曾感觉到的黑夜杀机,仿佛也被大雪净化掉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萧,先下来吧,雪太大了--萧可冷仍旧摇头,面向亡灵之塔的方向,或许是在回忆关于金纯熙的往事吧?我知道,有些压在心底的东西,一旦泛滥上来,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重新淡忘他们。
我走向屋里,跺了跺脚,跨过门槛。
那时侯,鼠疫仍在桌前,垂着头对着那个木牌,但就在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鼠疫身边突然闪出了五个瘦削的黑衣人,五柄短枪,齐刷刷地指在他的头上。
同时,我的后背、两肘也多了三只枪口,硬硬的戳着。
风先生,有见面了。
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飘下来,我记得她的名字,也记得她寒光霍霍的十根锋利的指甲。
他们是鼠疫最不愿见到的一群人,但冤家路窄,偏偏就在这个大雪之夜找上门来,而且看准了我的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突然出现。
金手指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十指相扣,发出金属指甲碰撞的咔咔声。
外面,还有我们的十三个人,一定会妥帖照顾萧小姐。
风先生,雪大夜寒,我也不想兜***,今晚我们只要炼狱之书绝对不碰萧小姐一根寒毛。
所以,请你配合一下,免得打打杀杀的,面子上不好看,怎么样?她的确坦率,既然已经控制了局面,当然不必再藏头露尾。
我刚才的预感完全正确,只是萧可冷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才导致了黑暗天使无声无息地潜入。
觊觎宝藏之心,人人有之。
如果炼狱之书真有传说中的力量,的确会令很多人急红了眼睛,例如这支训练有素的神偷队伍--黑暗天使帮。
第五部 海底迷踪— 第 1 章 - 真正的炼狱之书?(下)—我向前跨了一步,三柄枪如影随形地跟进,更用力地顶住我。
风先生,我为宝物而来,你想必不会为了这莫名其妙的牌子拼命吧?金手指的声音冷若冰霜,清脆得像是跌落在廊檐下的冰棱。
我慢慢吁出一口白汽,淡淡地笑着:金小姐,高处不胜寒,下来说话不好吗?蓦的眼前一花,掠过一团黑影,金手指已经落在桌前,顺手抄起了那块木牌,迎着灯影,仔细观察着。
她的手掌极其小巧,只能托着牌子,金色的指甲套闪着凛冽的寒光。
木牌的厚度差不多有一寸,形状并不十分规则,并且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看了约半分钟,金手指情不自禁地自语着:这到底是什么——两朵花?花里藏着什么秘密?她把木牌凑近鼻子闻了闻,又贴在耳朵上听了听,看来如果不是嫌它有点脏,还会用牙咬一咬的。
江湖上都说,贼有贼路。
这一行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鉴宝方法,细数起来不下几百个流派几千种怪招,不一而足。
她没有任何发现,所以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把木牌轻轻地在手里掂了掂,目光一转,落在鼠疫脸上。
我以为她要开口问什么,但只是金光一闪,唰的一声,鼠疫的两只袖子突然齐着肘部断开,又被纵向划裂,飘然落地,露出他手臂上纹刻着的两朵莲花。
金手指做为黑夜天使帮的要员,虽然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心思运转的速度之快,让我在心里偷偷赞了声好。
如果要我来做,也会像她一样,比较木牌上的花与鼠疫臂上的图案有什么不同。
鼠疫长叹:不用比较,一模一样,我让纹身师照着木牌上刻的,笔画、比例完全相同。
屋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闷而古怪,金手指浑身不带杀气,但她的尖尖十指,却随时都有可能撕裂鼠疫的胸膛。
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两朵花,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金手指客气地一笑。
她的脸那么白嫩,鼻子小巧而坚挺,眼睛水汪汪的,波光流荡,似乎会说话一般。
她有着韩国女孩子标准的娇俏五官、苗条身材,长发盘在头顶,又用一张坚韧的纱网拢住,显得干练而妖冶。
鼠疫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
鼠疫先生,做为赤焰部队打入我们帮派里的卧底,其实你早就上了帮里的必杀黑名单。
上一次,你侥幸诈死逃脱,不过没有人能两次同样幸运,而且我跟帮里的兄弟,更不会两次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这一次,要对不起你了,除非,你能给我一些有用的信息,做为赎罪立功的表现,或许帮主高抬贵手,能再放你一条生路……金手指循循善诱,忽然抬手指向窗外:两位,如果你们提供的消息,不能让我满意,我可能没办法保证萧小姐的安全。
这就是神奇的江湖,可以把一个刚过二十岁的漂亮韩国女孩子塑造成举手杀人的犯罪机器。
如果她不踏入江湖,此刻或许跟诸多韩国女明星一样,活跃在亚洲的影视舞台上,成就另一番绝对不同的人生。
外面下着雪,不紧不慢、绵绵密密的雪,明天早上,整个枫割寺、木碗舟山,将会变成银妆素裹的世界。
或许今冬的最后一场瑞雪过后,日本列岛的樱花就要开始孕育蓓蕾了吧?金小姐——我叫了一声。
她的目光迅速落在我脸上,像一只无比敏感的灵猫。
我知道,你的指甲可以飞速轮番弹出,杀伤力比加重型的弹簧驽匣还要厉害。
据国际刑警方面的资料显示,你从不喜欢在指甲上淬毒,只依靠发射时的巧劲与准劲,所以你应该可以看到——我的身子骤然一缩,原地横转九十度,这一刻,至少有两柄枪失去了目标,等两个黑衣人重新挥动手臂,准备第二次指向我时,我已经夺了第三个人的枪在手,指向其中一个,而右手的小刀也准确地贴住了另外一个人的喉结。
瞬间杀死这三个人,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金手指并没感到惊讶,只是轻松地耸了耸肩膀:风先生,你是什么意思?我把左手里的枪高举,只用拇指、中指捏住,其余三根手指一起发动,几秒钟时间,手枪已经散落成十几块零件,叮叮当当地落地。
我的意思,宝贝你带走,别动我的朋友,这笔生意可不可以做?我不想萧可冷受到伤害,今晚不跟踪鼠疫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金手指哼了一声:我看过风先生在埃及沙漠里的传奇故事,但你只有一个人,去掉这三柄枪,外面还有——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金小姐,我不管其他人,只要能杀得了你,就可以阻止今晚所有的不愉快。
十步之内,你能逃过我的出手吗?此时,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在八九步之间,枪击、飞刀,两道杀手,取她性命会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金手指的红唇翘了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风先生是中国人中的大英雄,难道在任何事上都跟我们这群小人物斤斤计较?不过,我会给你面子,今晚的事大家各取所需,一拍两散,但我既然执掌‘黑夜天使帮’的刑堂,遇见叛徒又放过他,这可怎么向帮主跟其他兄弟交代呢?这一点……唔,真是令我好为难了……她伸手拍向鼠疫的右肩,手在半空,嚓的一声,尖锐的指甲已经收回。
鼠疫,你得感谢交了风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做朋友,最起码在江湖上有了把保命伞,恭喜你了,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还有这种幸运!她在鼠疫右肩上轻拍了三下,随即走向门口,与我擦肩而过。
风先生,后会有期咯?她低声笑着,吐气如兰,空气中有莫名的异香依依不绝。
门外即是纷飞的怒雪,看着满身黑衣的她一步跨出去,像是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陡然掷下一个巨大的感叹号,让我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惊艳的感觉。
她扬手向屋顶上打了个招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瓦面上,随即有十几个人跃下地,汇合了从屋里走出去的五个人,鱼贯走向大门口。
这一大群人全部身着黑衣,跟在金手指身后,犹如两列雪地觅食的黑蚂蚁一般。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我骤然发觉,原来门外还藏着第三队接应的人马,胸前全部挂着微型冲锋枪,足有三十余人。
金手指用八个人进屋动手、十三个人出现在屋顶制住萧可冷、又留大队人马后续接应,正是古代兵书上的涌潮伏击战阵,采取梯队式攻击方法,永远让敌人防不胜防。
虽然是一次波澜不惊的小范围战斗接触,已经体现出了她在排兵布阵方面的老道经验,这一点,是萧可冷与苏伦都不具备的。
萧可冷跃下房顶,挥手拍去了满身的雪,脸上带着明显的挫败感。
鼠疫突然俯身倒地,右耳贴在地面上,仔细聆听着,一分钟后,他突然露出喜悦的表情,弹跳起来,拍手大笑:好了,终于骗过他们了!萧可冷惊诧地迈步走进来,搓着冻红了的手背。
其实,那块木牌,不过是我依照当年的记忆,临时伪造出来的。
从盗墓之王手边偷东西的本领,我一辈子都学不会,也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他脸上的疲惫阴郁一扫而空,甚至带着莫名其妙的兴奋。
萧可冷回手关上门,眉毛一挑:那么,真正的‘炼狱之书’呢?还在杨天大侠手里?变化之外,又生变化,我心里忽然一阵轻松。
在我眼里,大哥是天下无敌的英雄,任何有损他形像的片断,都会让我郁闷丛生。
鼠疫说出实情,至少表明,大哥是浑身没有一点破绽的真正的盗墓之王。
那个冬天,我在雪地里匿伏了七次,时间总计超过四十个小时,仍旧没机会下手。
他的武功与洞察力高明得无法用言辞表达,其中有几次我距离他还有三十步,便给他发觉,出声警告,让我知难而退。
于是,我只能采取了变通的方法——我明白了,指着他的胳膊,替他说出来:你从望远镜里看到了‘炼狱之书’的莲花图形,然后一点一点刻在自己手臂上,也就等于得到了那木牌上的内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略带得意地点点头:对,肉眼看,莲花只是莲花,但在八十倍的放大状态下,它们会变成无数密密麻麻排列的不规则数字。
金手指拿到的,只是刻着莲花的木版画,拿到夜市上去也卖不了几块钱,是个标准的赝品。
江湖上变诈,无穷无尽,高明的骗子呼风唤雨,予取予求,但总有一天,会遇到更厉害的对手。
金手指的伏击计划无懈可击,但鼠疫瞒天过海的苦肉计,则更高明,并且连我跟萧可冷都瞒过了。
真正的‘炼狱之书’呢?在哪里?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双手因过度紧张而急遽颤抖着。
鼠疫皱起了眉:我不知道,因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一件让我终生都无法忘记的、匪夷所思的怪事。
他走向屋角,从一个竹套暖瓶里倒了一杯没有一丝热气的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萧可冷被吸引住了,急着追问:怪事?什么怪事?难道寻福园里又有敌人出现?我调整心情,抬起头,仔细地搜索着屋顶房梁。
人在江湖,任何疏忽大意,都会招致难以预料的毁灭性灾难,比如刚才,只是萧可冷的一次随意失去位置,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就已经给了金手指可乘之机。
不,不是寻福园,而是‘通灵之井’。
鼠疫再倒了第二杯水,捧在手里。
很显然,那件怪事给了他极大的震撼,直到今天重提,仍然疑虑重重,丝毫没有头绪,开口之前,会忍不住先仔细梳理思绪,然后才能有条理地说出来。
快说,是什么怪事?快说——萧可冷大声催促着,手背跟掌心都已经搓得通红,转而抬手揉搓着自己的脸和耳朵,用力瞪起了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鼠疫。
鼠疫行走江湖多年,如果能被他这样的老江湖都称为怪事的话,那就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示意萧可冷坐下来,沉住气仔细听,免得遗漏下任何细节。
门外的雪,并没有减缓停止的意思,房前屋后,都有积雪摧折枯枝的动静,不停的噼啪响着。
第五部 海底迷踪— 第 2 章 - 盗墓之王在通灵之井中?(上)—那一天,是一九九一年一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我偷窥他的第九天。
雪刚停,天气冷得厉害,滴水成冰。
晚上十点钟,我看到他出了寻福园的后墙,急速徒步奔向枫割寺,于是偷偷跟在后面,一直尾随到了‘通灵之井’那个院子里。
你们不知道,当时枫割寺的旅游价值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游人很少,房舍围墙也都不够正规,一到晚上,山里还会有打食的野狼出没,所以,每个人都躲在屋里,把门顶死睡大觉,就算外面塌下天来,也不会有人出来察看。
我坐在桌子前,拿起侧面笔筒里的一支铅笔,随时准备做记录。
萧可冷不安地弹了弹指甲,再次插嘴:他要做什么?鼠疫并不是个优秀的讲故事的人,叙述够不上声情并茂,但牵扯到盗墓之王的这段往事,似乎从来没在别人嘴里出现过,所以,萧可冷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
我不敢靠近那院子,生怕给他发现,于是迅速登上了‘亡灵之塔’。
只要有望远镜在,距离绝对不是问题,很快便捕捉到了他的动作。
没有人能猜到,他竟然是在井边缓慢踱步,活动手臂腿脚,做着下水前的热身动作。
萧可冷啊的一声,惊骇万分地张大了嘴。
我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很有趣!怎么?杨天大侠要潜入那口古井里?鼠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我一发现他的意图,顿时浑身都吓出了一层冷汗。
天那么冷,又是在寒潭里,更可笑的是,他身边根本没有任何潜水设备,连最简单的压缩氧气和面罩都没有。
到处都是清冷的雪光,我把望远镜的焦距调解到最清晰的状态,觉得一切都像场不可思议的噩梦,然后……然后他就跳了下去……萧可冷一掌拍在桌子上,人也跟着跳起来:什么?徒手潜泳?大侠杨天会做这么没意义的事?她只是基于寻常思路考虑,从人的呼吸极限、水压、体能程度几方面来考虑,觉得徒手跃入井里毫无意义,但如果这件事能跟鲛人双肺联系起来,自然就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最起码,我并没有过分惊讶的表现。
我当时的想法,跟小妹一模一样,马上飞奔下塔,潜入‘通灵之井’近旁。
井边空荡荡的,下井之前,他连外衣都没脱,你们觉不觉得古怪?后来呢?我不想回答无意义的发问。
没有后来,他跳下去后,就再没重新浮上来。
鼠疫这句话出口,我跟萧可冷同时诧异地急促反问:什么什么?他……竟然……我的胸口一阵急促的气血翻滚,因为鼠疫这些话的意思连贯起来理解,就等于说——盗墓之王杨天,冬夜徒手潜入通灵之井,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他死了?萧可冷问。
他……应该是……死了……鼠疫的回答似是而非。
所以,他从那一年起就消失了,再没回来过。
手术刀先生曾对我说,他自己是于一九九一年清明节之后正式接管寻福园的,因为当时实在是找不到杨天大侠——原来他已经死了?一代江湖奇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萧可冷在屋子中间来回走了几趟,甩甩头发,大声说:不对,我不信他会是这个结果!手术刀先生说过很多次,‘盗墓之王’杨天是不会死的,永远不会——一瞬间,我感觉屋顶的灯光突然变得异常寒冷了,忍不住举手紧了紧衣领,但寒气是从浑身骨缝里直冒出来的,由里而外,无法抵挡。
我看到他跳下去,从半夜到黎明五点钟,前后至少是六个小时。
小妹,徒手潜泳的时间极限,每个有科学头脑的人都一清二楚,就算身上带着便携罐装压缩氧气,容积最大的也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而且我敢保证,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鼠疫又喝下了一杯水,脸上写满困惑,可见十五年来,这一幕给他的震撼仍旧逼真地存在,永远都无法从记忆里抹杀。
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亲眼所见,我想可以慎之又慎地用这样的言辞来描述整个过程:大哥到达‘通灵之井’后,先做了足够的热身活动,然后进入井里。
在之后的六个小时内,没有再次从井里浮上来。
结果有两种,他可能从另外的出口离开,或者,他仍在井里,至少在鼠疫监视下的六个小时内,仍然停留在水下。
后来呢?我仍然镇静地装作不在意地问。
我在环绕‘通灵之井’的四个制高点上,安装了加长电力的摄像装置,每隔两秒钟拍摄一幅画面,一停不停地监视井口。
这样的行动持续了两个星期,直到我确信他不会再上来为止。
从那时起,江湖上就失去了‘盗墓之王’杨天的消息……一直到今天。
我无数次夜探寻福园,他绝对没有再回来过,包括他书房里的私人物品,从那晚之后,就再没有人动过。
萧可冷停下手里的所有动作,长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吐出一句话:对,手术刀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晚发生在‘通灵之井’边上的事。
我迅速起身,走向门边,低声笑着:既然那件事发生在‘通灵之井’边上,我们何不到那个天井去,一边看一边回忆往事?屋里很冷,我的手握在金属门把手上时,像是握住了一大块坚冰。
鼠疫长叹:对,到那里去说,或许你们能听得更明白一点。
萧可冷沉吟了一下,才急步跟过来,再次不安地弹着指甲,短发在灯光与雪光的两重交映下,闪着乌油油的光。
开门的刹那,迎面那棵形式古怪的樱花树遍身披雪的样子,让我的心又有一阵莫名的悸动。
古代中国的相士典籍里,曾举过迎门五福杀的例子——明末杭州城里,两家盐商历代积怨,结果张姓的儿子仕途青云直上,做了杭州知府,权势一手遮天,将仇家林姓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终于跪地认输。
林姓为了表示认输的诚意,在张姓当家人六十寿诞这天,用珊瑚、翡翠、金锭、银页子打造了五盆微缩的梅、兰、竹、菊、松,没等张姓开门,一大清早便摆在了张姓门口。
这件事一时间传为杭州城的美谈,大家都夸林姓识时务、会做人。
但过了没有三个月,张姓一家,或染恶疾暴毙、或被诉讼牵连入狱、或出门遭盗匪打劫而亡,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十九口人全部不得好死。
迎门开花,地谴天杀。
所以,这是风水植物学里的大忌,望之让人心寒。
风先生,迎门杀,植物不开花前,好像并不值得担心。
萧可冷明白我的心思。
我摸了摸下巴,有极端的胡茬长出来,很硬地扎痛了手指。
我们韩国人对中国的风水学并不认同,只奉行‘谨言慎行、谦虚隐忍’的古训,并且一直以为,人与动物、植物共生于天地,适者生存,不适者优胜劣汰,存在即是有道理的。
鼠疫最后一个出门,对那棵枯树的存在不以为然。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我们出了院门,沿小巷向西,恰好从枯树旁经过。
树干、树枝上都挂满了沉甸甸的雪花冰棱,如果是在日光照耀下,必定光彩夺目,美不胜收,但在阴沉沉的落雪半夜里,它却让我记起古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句子。
你杀象僧时,用的是什么武功?我若有所思,伸手在树旁抄了一把雪。
十三点。
鼠疫埋头大步走路,踩得积雪咯吱咯吱乱响。
我叹了口气,为象僧的死大为不值。
他只是枫割寺里一个与世无争的修行者,跟鼠疫更是无冤无仇,却半路横死,被出身于黑夜天使帮的七杀手段之一十三点夺去了性命。
我们三个人脚快、心急,所以只用了三分钟时间,便赶到了通灵之井的院子。
四周一片雪白,只有水面上冒着淡淡的雾气,雪片落下,立刻就融化在水里,没有片刻的停留。
鼠疫在井口的南北轴线上停住脚步,转身向着正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当时,他站在这里,抬脚踏上井台,垂着头停顿了十几秒钟,像是基督徒的餐前祷告一般,然后缓缓向前俯冲,做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跳板鱼跃动作,分开水面扎进去,只溅起极短暂的水花……他一边说,一边迈上一步,双脚并拢,站在井台上的积雪里。
萧可冷取出一只小巧的手电筒,啪的一声打开,雪亮的光柱射出来,落在水面上。
水清得如一块毫无杂志的晶体,呈现出淡淡的青碧色,带着逼人的寒意。
光柱向下投射的时候,我们三个凝神观看,可见深度在十二米左右,井壁依旧光滑无比,石缝间偶尔看见细小的青苔。
十二米深度以下,只是一片模糊的墨绿色,毫无发现。
水面很平静,偶尔被雪片激起的涟漪,很快地就平复下来。
鼠疫低声问: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口深井会通向哪里?这个问题,几乎每一个看到古井的人都会问。
记得在江南看济公运木井时,井栏上雕着一句现成的答案:古井通海。
有灵气的井,永不枯涸,据可信的推论,它们下面的水源来自大海,是经过海水的潮汐推动,再透过石隙、土壤的天然过滤才形成了一口口神奇的古井。
萧可冷伸手在水中撩了几下,又一次发问:你亲眼看他下去,就再没上来过?如果你的结论成立,就能证明杨天大侠仍旧羁留在井底,对不对?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只是可不可以从另外一个好的方面考虑,大哥已经通过另外的渠道离开了这里?但他能重新回到地面的话,怎么不回寻福园去、不来找我,反而一失踪就是十五年?我不敢选择剩下的第二种答案,如果一个人十五年来仍在海底,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化身为鱼。
嘀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跌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
鼠疫起身指向亡灵之塔。
沉思着:我在那边见他跃下水,急速过来,他只在我视线里消失了半分钟。
等我赶到井边,地上没有任何水渍,所以只能说明他从入水的第一秒钟起,就没有再出现过。
十五年来,我念念不忘地就是他到底上没上来呢?如果他是为寻找‘海底神墓’而入水,那么他找到了吗?这件事,只有我最清楚,大哥不但找到了那里,并且成功地进入了两扇门后的甬道。
嘀嗒,又是一声,我奇怪地望着水面,萧可冷手里的电筒也随即移向水面,竟然发现那圈涟漪的中心一片殷红。
血?萧可冷叫起来。
鼠疫的身子晃了晃,举起自己的右臂,惨笑着:我的血,我要死了,是‘七杀手段’里的‘新西兰牧羊犬’,金手指临走时下的手,到现在才觉察,晚了……几秒钟内,他的右肩与右耳根中间的连接部位,衣服破碎,肌肉筋骨鲜血淋漓,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怪兽啮噬着。
血一直落进池子里,他低头看着涟漪越来越多地泛起来,陡然凄惨地嗥叫了一声:不——我不想死……身子后仰,无力地跌落在雪地上,急速奔涌的鲜血把一大片白雪染成了鲜红色。
黑夜天使帮的七杀手段,融合了物理、化雪、生物三方面的杀伤手段,破坏速度快得惊人,受伤者几乎没有能活过五分钟的,除非能在第一时间里采用急速冷冻疗法,配合切除受伤肢体的溃烂部分。
金手指离去超过二十分钟,所以鼠疫的伤势已经无药可治,那一大块恐怖的伤口一直向他的头、胸部位推进,就算受到强酸的腐蚀,大概也就等同于这种结果了。
第五部 海底迷踪— 第 2 章 - 盗墓之王在通灵之井中?(下)—真正的‘炼狱之书’……风、小妹……真正的……真正的……他用力抬起手腕,亮着那两朵莲花,伸向我跟萧可冷面前。
萧可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对眼前的惨状束手无策,甚至无法采取任何急救措施。
我知道,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为鼠疫实施安乐死,让他少受煎熬。
真正的……真正……伤口迅速蔓延到了他的右胸,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僧袍,成片成片地化为碎片,然后与腐烂的血水混杂在一起。
风先生,怎么办……萧可冷求救似的望着我。
我无奈地摇头:‘黑夜天使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的,就算韩国总统跳出来讲情,都无济于事。
‘七杀手段’没办法破解,就像鼠疫杀了象僧一样,不过是一次急速的轮回报复而已。
雪花落在枯树上,也成了花的一种,所以萧可冷说的迎门杀,不开花并不可怕是不成立的。
那座小院的格局注定了任何一届主人最后都难逃横死的结局,象僧之前或者鼠疫之后,必定还会有人受到戕害。
小妹,我先……走了——鼠疫的双腿一阵痉挛,陡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和一段血淋淋的舌头,嚼舌自尽。
萧可冷茫然笑起来,今晚她先是发现了鼠疫的真实身份,觉得会成为我们的得力帮手,并且得到了炼狱之书——这一点小小的胜利,都需要鼠疫的一条命来维持果实,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雪就要停了,空气变得越来越冷,鼠疫的鲜血不再流淌,浸湿了的衣服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我突然觉得……很彷徨、很恐怖……这就是真实的江湖吗?萧可冷低声自语,十指无助地插进自己的短发里,用力抓挠着。
鼠疫是她从前很熟悉的一个朋友,血淋淋地死在眼前,当然会让她心惊胆颤。
我的电话在鼠疫断气之后的三十秒内响了起来,竟然是金手指打进来的,通话背景则是一阵阵澎湃的惊涛拍案声。
风先生,鼠疫应该已经死了吧?我的‘新西兰牧羊犬’在杀伤时间上的控制还是比较精确的,毕竟这是第十五代产品,研制精度空前绝后,将会用于对付帮会的头号敌人。
看了我们的表演,你还满意吗?她斯斯文文地在电话里浅笑着,仿佛刚才鼠疫的惨死,是她故意安排给我看的一场情景剧,期待我这个观众,做出恰当的点评。
我冷静地笑了笑:很厉害。
金手指笑声大了一些,慢条斯理地接下去:‘黑夜天使帮’绝不放过一个叛徒,但也绝不误伤一个朋友。
帮主对风先生你的评价很高,最起码在亚裔黑道上,还找不到一个人能取代你,所以,我正式表达帮主对你的邀请,欢迎加入‘黑夜天使帮’,大家一齐努力,打造亚裔第一黑帮,有兴趣吗?我依旧笑着:多谢。
听声音,她正站在海边,我听到有机帆船的强劲马达声已经轰鸣起来,接下来她应该是要乘船渡海离开。
那么,我们后会有期了?帮里会有人及时联络你,祝你好运!金手指能听出我的冷静中埋藏的愤怒,不过并不在意。
江湖风水轮流转,他们一统亚裔黑道的梦想,说不定会变成现实。
那时候,黑夜天使帮君临江湖,就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在她挂断电话之前的瞬间,马达声骤然提升到震耳欲聋的地步,看来夺宝杀人之前,撤退的路线便早已安排妥当了。
我之所以强迫自己冷静应对,是因为此刻就算火冒三丈找人拼命,也无法挽回鼠疫的命。
他杀了石岛和象僧,金手指杀了他,这种循环杀戮,已经无法具体分清谁对谁错,因为任何一条地球上的生命,都不应该由别人来剥夺他的生存权利。
在这一点上,美英联军的沙漠风暴行动,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萧可冷并没有掉泪,只是情绪越来越沉重,我们两个都忘掉了雪夜的酷寒,各怀心事地站在通灵之井边。
我俯下身子,双手一起伸入水中。
水寒刺骨,跟从前的感觉完全相同,那么,大哥入水之后,接下来会怎么做?一直潜泳向下,直到……直到某一个深度吗?目前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鼠疫亲口说他进入水里再没回来这句话。
人是生活在陆地上的,就算从前江湖上最了不起的长江水寇司马蛟龙,也只是偶尔表演性质地潜伏水中七十二小时,靠通气管与液态流食维持生命。
我们不是鱼类,根本不适应水下生存状态,就算是潜艇操作手,也必须在七十二小时内浮上水面一次,让全身呼吸系统彻底暴露在地球空气里。
如果没有异常情况,大哥一定会回来,鼠疫也一定会看到他……风先生,下一步怎么办?萧可冷受到严重打击后,思维能力急速下降,什么事都得向我请示。
我拉住鼠疫的左臂,把他扛在肩上。
夜太深了,我们先回小院再说。
一个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一夜过得实在是太漫长了。
一路向回走,除了满眼凄怆的雪意,既没有人声,也没有鸟影,整个枫割寺,如同陷入了死寂的一座巨大坟墓。
重新回到被厚雪覆盖的小院,心情恍如隔世。
关宝铃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院里静悄悄的。
我们开了另外一个房间的门,暂时把鼠疫的尸体放在廊檐下,用一条床单小心地盖好,然后回房间休息。
萧可冷睡在唯一的床上,而我拉了一条毛毯,平躺在桌子上,顾不得身子下面又冷又硬,经过三分钟的恍惚之后,立刻进入了黑甜梦乡。
这一场梦,犹如一段模糊的黑白默片,没有任何声音。
仍旧是大雪,有个肩膀宽厚、身材高大的人,始终背对着我,低头凝视着手里的一块木牌。
我似乎是个可耻的窥视者,远远的,在望远镜的蓝色镀膜镜头里看着他。
当然,我也看到了木牌上刻着的莲花,只是没有正常颜色而已。
这就是江湖吗?充满杀戮、血腥、掠夺、觊觎,而且只有这些,看不到一点令人精神振奋的东西。
如果这就是江湖的原始赤裸状态,我宁愿当初拒绝了手术刀先生的邀请,一步踏进这样肮脏的泥潭。
我的理想,其实是做一个大学教授,春天里带学生们去看三月的桃花,在青青的草地上谈天写诗,憧憬世界的美好未来……那是一个遥远的声音,而且是来自萧可冷的。
我嗯了一声,翻了个身,觉得肩膀和臀部被硌得麻沙沙的,全身关节都一片僵硬了。
睡意持续涌上来,像涨潮的海水,渐渐地把萧可冷的声音远远地隔开。
我很想继续刚才那个黑白的梦,那个人一定就是大哥杨天,这一点毫无疑问。
雪很大,仰望天空的时候,雪片首尾相连,一大块一大块地盖下来,正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意境。
‘炼狱之书’究竟能告诉他什么?我调整望远镜的倍率,焦点定在那块牌子上,终于看清了,构成莲花的所有笔画里,嵌着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第五部 海底迷踪— 第 3 章 - 两朵莲花的秘密(上)—数字?难道是密码?开启某道门的密码?自从人类有了文字记载的历史以来,密码便随之出现了,藉着无法交谈的鸿沟,聪明人发现,如果一种语言只有自己可以掌握,就等于设置了一道保护私人秘密的天然屏障。
所以,各种各样的密码便出现了——我看到他奔向枫割寺,速度快得惊人,像是风卷着雪球在山坡上掠过。
他要去‘通灵之井’——我得阻止他。
我跟着向枫割寺跑,可惜轻功更他比起来还是差太多。
当我跨进天井时,正好看见他优美地飞跃起来,穿入水中。
我三步两步到了井边,探头向下看,只能远远地看到他的影子,至少在十米深以下。
这只是个梦吧?他已经失踪了十五年,不会再出现了——我长叹,凝视着波面上翻卷的水花。
大哥?我试着叫出声来,但随即梦境就消失了。
屋里很冷,我侧过身子,发现门开着,有个模糊的影子倚在门框上,面向院子。
雪似乎停了,反射着白花花的银光。
谁?我翻了个身,低声问。
萧可冷的床上空着,我判断站在门口的应该是她。
我,小萧。
果然,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我,好像刚刚哭过。
雪停了?我的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总是闪过鼠疫肩头上那个巨大的恐怖伤口。
对。
她走出去,站在廊檐下,把门轻轻关上。
梦醒了,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黑暗,等自己清醒了些,发现黎明早就来了,东方曙光就要出现。
我立刻拿起电话,拨了小燕的号码。
刨除时差,此刻正是他最忙碌的互联网工作时段,我脑子里似乎有无数数字在纷繁跳跃着,期待有人解开这个迷题。
小燕打着哈欠来接电话,一听到我的声音,马上精神抖擞:喂,风,我有好消息给你,要不要听?我没心情,急促的抢过话头:我也有消息给你,不过是两组非常奇怪的数字,用微雕技术刻在两朵莲花里,。
这种图片无法发传真给你,能不能请你来北海道一趟?脑子太乱了,竟然忘了先问他在哪里。
小燕大笑:风,你没开玩笑吧?我现在在科威特,一南一北飞来飞去,耽搁多少事你知道吗?我揉了揉眼睛,记起上次通话时,他好像正在收听阿拉伯半岛电视台的新闻,不禁歉意地笑起来:我有点睡糊涂了,这两组密码来自于‘炼狱之书’,我怀疑会是开启‘海底神墓’的关键东西。
梦做得太多,太阳穴隐隐发胀,头也昏昏沉沉的。
阳光射在门上,屋檐上已经开始滴下融化后的雪水,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小燕嗯了一声,似乎提起了兴趣:好吧,是否可以先传真给我,大体看一下?他飞快地说了一个传真号码,接着补充:如果真有破解价值,我会第一时间赶到北海道去,不过机会不大。
我刚刚做了一件有趣的事,进入了印度第一大军火贩子的核心资料库,真是够壮观的,他跟全球十五个最大的黑社会组织有密切关联,每天收支的营业额都有几亿美金。
知道吗?他正准备倒卖两艘航母给印度国防部,利润破记录地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五……我打了个哈欠,没兴趣听,还想躺下睡一会儿,眼皮又沉重地抬不起来了。
风,我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交易账单,军火贩子接到了来自日本的预定信息,将一件高达十五亿美金的武器秘密封存起来,只等对方的货款到账,立即发货。
那个日本人的名字叫做‘风林火山’——一个隐退六十年的老战犯,奇怪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都跟风林火山打过交道了,只是没能留住他而已。
这个情报,我已经卖给了美国人与俄罗斯人,想必军火贩子很快就要倒霉了,不知道狗急跳墙之下,他会不会发动自己埋藏在印度全国的武装力量,全力做出反击。
反正五角大楼方面的反馈意见,是毫无商量余地的‘杀无赦’。
小燕只是毫无江湖道义而言的黑客,为了个人好恶,他什么都能做得出。
我报上了鼠疫的名字,听见他噼里啪啦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随即报告:嗯,他是原先朝鲜赤焰部队里的一级教官,入伍之前,曾师从朝鲜很有名的暗器高手‘神针’姚氏,专门学习手工微雕技艺,后来不满朝鲜政治,毅然叛逃,我没猜错的话,被仔细雕琢下来的炼狱之书,肯定会藏着很多古怪,简单的数字传真没法表现细节——算了,有可能的话,我还是跑一趟……门被推开,萧可冷裹着满身寒气、眼睛红扑扑地走了进来。
小燕的叙述仍在继续:风,你说风林火山订这件超级武器要做什么用?不会是准备毁灭地球吧?关于他的传记典籍非常多,经过我的‘达芬奇矩阵排列’分析之后,得出了他的基因类型倾向,竟然跟二战时的德国元凶希特勒非常近似,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仅有国籍和信仰不同。
奇怪的是,他从二战日本受降日前夜消失后,一直毫无音信,现在突然跳出来,这让全球的谍报机关都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
你正好在北海道,如果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请传真给我,重金收购……一谈到钱,小燕立刻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当然知道,我跟苏伦都不缺钱,更不爱钱。
我关切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小燕,你目前为谁工作?为什么会滞留在科威特?伊拉克局势紧张,周边国家只怕随时都会受到汽车炸弹袭击的牵连。
这个时候,大家躲开都唯恐不及,你干嘛跑到那里去?他是燕逊的弟弟,我跟苏伦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个高智商的淘气孩子。
小燕顿时发出一声长叹:中国古代侠士讲究‘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也正在‘插刀’而已。
我是反战自由人士,绝不会为几个超级大国服务,在乎的只有他们的货币单位。
有一个超级女黑客,代号叫做‘甜梦露’,你该听说过吧?萧可冷坐在床边,凝视着桌面上的一幅风景照片发呆,她的鞋子上、裤脚上沾满了雪水冰碴,显然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雪地漫步。
我知道昨晚她肯定睡得很少,恍惚中几次翻身,都觉得她正倚在门口向外看着。
鼠疫的死、还有跟金纯熙有关的往事,肯定已经让她想起了所有的往事。
小燕不满地叫着:你不知道她?美国五角大楼的死敌,那个具有一般印地安血统的超级魔女?他把我的沉默当成了无知,其实甜梦露的名字,从二零零一年开始,便屡见于美国全球通缉令的红榜,悬赏价格每六个月就会翻一番,是全球女黑客的典型代表。
她的得意之作,是二零零三年底拿到了联合国军事监察机构的美军虐囚的第一手资料,并将其公布在阿拉伯国家网站上,让美国人陷入了舆论大哗的尴尬境地。
我知道,你帮她,岂不是引火烧身?我起身,掀掉毛毯,慢慢下地,活动着全身酸麻的关节。
二十一世纪最不明智之举,就是与美国人为敌,如果真要毫无意义地螳臂挡车,轻则粉身碎骨,重则祸及九族。
小燕还年轻,从来考虑不到这个后果。
小燕哈哈一笑:对,我知道后果,但我相信她要做的工作是很有意义的——破坏美国人的‘天网防御计划’,让我们的外星人朋友可以顺利地进出地球,而不是随时都在担心会成为美国特种研究室的小白鼠。
算了,你是坠入红尘的俗人,跟你说这个也没用。
几天内,我会抵达北海道,随时电话联系……第五部 海底迷踪— 第 3 章 - 两朵莲花的秘密(下)—黑客们要做的事,天马行空,无迹可循,如果真的对天网计划构成威胁,触犯了美国人的根本利益,只怕他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放下电话,我有十几秒钟的失神,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燕,更为了曾经通过话的语音美妙到极点的燕逊。
一个有那种声线的女孩子,想必也是花容月貌,艳光四射的吧?萧可冷忽然开口:风先生,寻福园方面有十三哥电话过来,说有位姓顾的小姐已经抵达札幌机场,三小时后会到寻福园,她说自己是您的朋友。
您的电话占线,所以打到寻福园那边去了。
我在后脑勺上敲了一记:噢,差点忘了,顾倾城要过来。
萧可冷的反应变得很迟钝,竟然没有追问顾倾城是谁,只是楞楞地对着那张风景照。
照片上满眼都是堆叠枝头的粉色樱花——风先生,我想问您一句,假如赤焰部队开价,要我用‘大杀器’换大哥的人出来,我该怎么做?您会帮我吗?她的声音极尽苦涩,一夜之间,短发变得干枯散乱,毫无造型,已经不是昔日主掌寻福园的那个干练洒脱的女孩子。
我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立刻回答:我会帮你。
她哦了一声,缓缓地扭头看着我:真的?我用力点头:真的!当年朝鲜宫廷的风云突变,很明显是金纯熙先生受了‘功高震主’的谗言迫害。
手术刀先生曾说过,如果由金先生顺利入主朝鲜权柄,这个国家的未来十年将会天翻地覆,赶上亚洲一流国家的发展水平。
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表现太抢眼了,自然会遭到别人忌恨。
植物人恢复正常的先例少之又少,或许咱们可以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接他出来,为他延医求药。
你是苏伦的妹妹,你的事就是我和她的事。
我说的,都是绝对真话。
非但是手术刀如是说,连美国最精明的政治观察家们都说过,如果金纯熙执政,今后的亚洲经济四小龙将会顺理成章地变为五小龙,而朝鲜将会成为东北亚地区的第二个东方之珠——香港。
萧可冷的眼睛里突然开始闪光,像是枯涸的泉眼里陡然渗出了甘露。
或者逆境中的人,无论男女,都需要别人的肯定和鼓励。
谢谢您风先生,如果……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一个拥抱……她的两颊红了起来。
我走过去,张开双臂,真诚地用力拥住她的肩膀。
她的双手则顺势环住了我的腰,紧紧扣住。
她的身子不如关宝铃柔软,却也不像苏伦那么挺拔有力,带着刚刚发育完全的女孩子那种淡淡的青涩,在我怀里紧张不安地扭动着。
拥抱可以为彼此传递勇气和力量,这一时刻,我心里根本没有暧昧的男女之情,只把她当成爱哭鼻子的小妹妹,可以替她遮风挡雨,搪开一切霜刀寒剑。
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框,笃笃笃地连响三声。
萧可冷啊的一声,羞怯万状地从我怀里闪了出去,连额头都羞得通红起来。
哦……打扰一下,两位有没有兴致踏雪游寺,或者去寺院外面看看雪景?在港岛,近五年来都没下过这样纯净的雪了,不好好看一下,真是糟蹋了人间盛景——关宝铃弯着眉、翘着嘴角笑着,洞察一切,但却不着一字。
阳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晕,披拂的长发依旧带着无穷无尽的风韵,让我情不自禁地心动。
只是,她耳根下的齿痕又多添了一枚,越发触目惊心。
她轻抚着新换的黑色狐裘,重复了一句:两位都没兴趣?大亨来的时候,曾给她带过来一整箱衣服,全都是这一季的巴黎新装,但她独爱黑裙、黑狐裘和黑色的高跟鞋,独特而优雅。
萧可冷恢复了冷静,摇了摇头:不,或者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想让关宝铃知道廊檐下覆盖着的死人,急促地说:我们需要你帮个忙,再画一些东西。
关宝铃皱皱眉:嗯?画画?还是上次那些古怪的水下石门之类的怕人的东西吗?难道就没有什么新内容?当她皱眉的时候,我的心也仿佛被凭空而来的针刺中,引起一阵短暂的心疼。
只是两朵花,莲花。
我并不确定自己能运用邵黑的传心术,毕竟他说过,如果不能跟邵白双剑合壁,他们两个的任何一种异能都会大打折扣。
关宝铃的眉头又展开了:好,我喜欢莲花,那么我先回去准备纸笔,十分钟后开始,可以吗?她向萧可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退回隔壁去了。
萧可冷凝视着我的侧影,忽然发自内心地感叹:风先生,您对关小姐实在太细心了,怕鼠疫的尸体吓到她?就算苏伦姐也没受到这样的百般呵护吧?我摸摸下巴,微笑着回答:苏伦与你的胆识都几乎要超过我,还需要呵护吗?岂不是画蛇添足?其实,每一个女孩子都是需要精心呵护的,但只有关宝铃能引起我身不由己的心疼,胜过其她任何女孩子。
萧可冷还要开口,我及时举手阻止她:先做正事要紧,或者这一次能从两朵莲花里找到某些秘密。
哦对了,座钟里的那柄——她的反应也极其迅速,从口袋里取出那柄青色的莲花钥匙,在我眼前一晃:在这里,我会好好保存,请放心。
我轻吁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她重新恢复精力过人的干练状态时,的确能给我带来巨大的帮助。
床单覆盖下的鼠疫已经被冻僵了,当我用力扯动他的双臂时,关节部位僵硬得厉害。
幸好是在冬天,即使过了七个小时以上,他的手臂皮肤仍未变色,两朵莲花依旧带着神秘而动人的光泽。
萧可冷挠了挠短发,有些无奈:急切间没办法找到高倍的放大镜,怎么办呢?我把双手分别覆盖在两朵莲花上,默默地集中精神,学着邵黑的样子,用心去感受莲花的存在。
鼠疫的皮肤又冷又硬,大约在三分钟后,才在我的热量传导下,稍微有了暖意。
依照传心术的理论,必须从某个地方感悟到图像,再把这些只存在于脑电波里的高度浓缩信息放到另一个人脑子里,然后通过对方的手或者嘴表达出来。
渐渐的,我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莲花的凹凸感,思想一阵奇怪地波动,犹如五级地震发生时的颤抖,我感觉到了极遥远的地方,有两个人面对面盘膝坐着,双掌掌心相对,低眉闭目,保持着道家合力双修的姿势。
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这两人,仿佛是聚光灯下的瑜珈表演者,一动不动。
我注意到他们打坐的方位,处于绝对的南北方向,就在他们的手掌垂直投影的位置,放着一枚黑色的指北针。
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水火相济、阴阳冲撞、黑白分明、真理乃现……一个声音空荡荡地回响着,那是已经炼化了的邵黑的声音,我的听觉绝不会出错。
那两个人的侧影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他们是邵白和邵黑。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骨灰也被张百森投入到大海里,随波涛逐浪而去了?我的心情一阵躁动,莲花上的刻痕立刻变得极其锋锐,刮得我的掌心隐隐作痛,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数字的存在,几百个几百个地印在我脑子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只有那些数字在急速闪动……我睁开眼,萧可冷蹲在我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好了,我已经读到了莲花里的秘密,不过……不过我感觉到邵黑邵白并没有死,他们在某个地方打坐修行。
邵黑还是能够用‘千里传音’的方式点化我,让我不断地学习到更深厚的知识。
萧可冷向后一跳,瞪大了眼睛,骇然问:什么?他们没死?我放开鼠疫的手,塞回床单下,又小心地掖好。
我感受到他们的存在,是在一个极遥远的地方,也许是永远不死的灵魂……如果张大师不走就好了,可以细致地向他请教。
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很难理解,毕竟我跟萧可冷是亲眼看到邵家兄弟被焚化,然后骨灰倾入大海的。
两朵莲花的完整图像已经印在我脑子里,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把它们移动到关宝铃脑子里,顺利地用画笔表现出来。
萧可冷急匆匆地取出了电话,手指颤抖着按了一个号码,抬头向我解释:我打张大师的电话,看他有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们的心意仍旧是可以顺利相通的,她做的,就是我刚刚想到的。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根本没人接电话,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电话振铃声。
我走向关宝铃的门口,向萧可冷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两个人采取分工合作的方式,做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我对她很有信心。
特别是刚刚有那么一个温暖热情的拥抱之后,我们俩的心贴得更近了,几乎毫无隔阂。
关宝铃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铅笔,面前摊开了一叠白纸,另一只手托着腮,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很严肃地告诉她:关小姐,我会用以前邵黑先生用的‘传心术’跟你合作,如果你能感觉到我的思想,只管把它画出来。
每一次会持续五分钟左右,要是有什么不适、不舒服之类的,请及时打手势告诉我,听懂了吗?传心术是高级催眠术的文明称呼,只要是对外人催眠的功夫,都或多或少会在人的脑组织结构里留下阴影,终生无法修复。
科学家曾用严格的试验数据做了推论,如果一个体格健全的男人,每天被催眠超过三次,持续进行一个月的话,脑细胞会损伤七成以上,比接受医院胸透的伤害要大几十倍。
我不舍得伤害关宝铃,上次邵黑的传心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关宝铃点点头,只是一瞬间的停顿,她突然低头唰唰唰地画起来。
我凑过去,她画的果真是一朵莲花,只有短短的半分钟,莲花便被清晰描绘出来。
毫无疑问,无论是比例尺寸还是古画的神态,一切惟妙惟肖,毫无偏差。
又过了半分钟,另一朵花也出现了,跟鼠疫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你能感受到我?这么快?我觉得此时的传心术跟邵黑所用的有本质上的区别,在我发功之前,关宝铃已经得到了我脑子里的信息。
对,我明白你想的是什么,就像我亲眼看到的一样,所以可以信手描画出来,但我知道,花瓣的中心不是用颜色来随意涂抹的,而是无数颜色、灰白度、字体都不相同的阿拉伯数字拼合而成。
那些,是用心感觉到的,却没法用笔尖表达出来,对不起。
她抬头望着我,就在眼神交错的一刹那,我的眼睛唰的一亮,突然读懂了她脑子里一直存在的另一个问题。
第五部 海底迷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