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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 五毒教弃徒—

2025-03-30 06:26:43

我们的主楼都住得满满的,倒不出来,你看见了吗?女人挥手指向木楼,声音更加生硬,外乡人,你们敢闯入大山里来,当然就有办法独立解决问题,请离开吧,别打扰我们的宁静生活,否则——梁威蓦地叫起来:打扰了又怎么样?你们不过是一群五毒教的弃徒,有什么了不起。

他指向那女人的脸,用越发尖刻的语气说下去:叛教盗宝,罪不可赎,沉井活剥,逐出门墙。

五毒教已经不要你们了,别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女人手腕一抖,灯光也跟着一晃,腕上缠着的小蛇腾空而起,噬向梁威的喉结。

我知道梁威说那些话的结果,所以抢先出手,双掌发力,隔空推出,抢在梁威之前,把小蛇反弹了回去,重新落回女人的腕上。

这种身体坚韧、毒性暴烈的铁线蛇,的确是云南五毒教的特产,井字形伤疤的惩戒,更是五毒教对待叛徒的招牌刑罚。

我努力搜索着近年来云贵一代的江湖典故,终于想到了她的名字——天敌何寄裳。

何小姐,我们途经此地,不想树敌,如果实在不方便借宿的话,我们会自动退出去,请手下留情。

我清楚五毒教的手段,而何寄裳更是十五年前江湖上名声最响的蛇蝎美人之一。

她的外号天敌应该引申为五个字——男人的天敌才是,面如桃花,心如蛇蝎,曾经有数以百计的成名男人栽在她的石榴裙下。

小朋友,为什么不开枪?你倒好心,没伤害我的铁线蛇,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你们走吧,不过最好规劝一下你那个黑非洲来的朋友,以后说话小心些,免得自寻死路!何寄裳冷笑着,轻抚着那条铁线蛇,丝毫没把飞鹰的人马放在眼里。

铁线蛇是地球上最坚韧的蛇类,皮肤能跟天蚕丝织成的防弹背心相媲美,普通枪弹和刀剑,根本无法射穿它。

这种东西稀少而珍贵,能养到通人性的地步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才没贸然开枪射击。

飞鹰仍然在沉吟着,他可不想凭对方几句话就灰溜溜地撤出去。

在木楼里安心睡一晚跟在野地帐篷里凑合一晚,有天壤之别。

梁威的脸更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武功与何寄裳相比,相差太远,根本就不该贸然言语侵犯。

还不走?别以为寨子里就这几条蛇,我们的护寨神已经很久没接到贡物,你们这么多人应该够它吃两个月的。

再不走的话,我就招呼大家关门,请护寨神出来相见了。

她那张狰狞恐怖的怪脸,在灯下尤其显得诡异之极,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飞鹰权衡再三,抱了抱拳:打扰了,何小姐。

他知道的江湖典故比我更多,自然也听说过女魔头何寄裳的大名,与其为了借宿生事,不如干干净净地退出去省心。

梁威显得很狼狈,毕竟是他第一个提出要进寨子里来的。

我向木楼顶上望了望,希望能再次发现那个看书的男人,但窗户已经融在暮色里,什么都看不到。

大队人马陆续后退,何寄裳忽然盯着我的脸大声问:小朋友,你在看什么?难道我的木楼顶上藏着你感兴趣的什么东西?我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点点头:对。

是什么?何寄裳手里的油灯又是一晃,似乎情绪起了波澜。

我摇头,随飞鹰一起后撤。

五毒教的历史纵贯唐宋直到今天,入教的每一个人都整日跟毒蛇虫蚁打交道,浑身带毒,思想意识也起了非常复杂的变化,我并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说清楚再走——何寄裳身子一晃,飞掠到我面前。

喀啦、喀啦两声,飞鹰与梁威的手枪同时顶住了她的脖颈,食指压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悍然发射,把她的脖子轰碎。

别碰我朋友。

梁威语气冷涩,喉结艰难地上下抖动着。

那条铁线蛇的毒牙已经紧贴在他脖子上,蛇芯更是在他喉结上舔来舔去。

开枪容易,只是食指一动的事,但他却躲不过铁线蛇一噬,将会死得奇惨无比。

飞鹰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那条原先缠绕在何寄裳腰间的绿蛇已经绕上了他的脖颈,蛇头昂立起来,正对他的面门。

够义气,有胆就开枪好了!何寄裳手中的油灯缓缓递向我的面前,一阵略带腥气的苦涩味道扑面而来。

飞月冷冷地一笑:还有我,四把枪对着你呢!她的双枪狠狠地顶在何寄裳后背上。

剑拔弩张的气氛,波及了虎视眈眈的队员,他们手里的冲锋枪同时举起来,向着那些手无寸铁、腰缠怪蛇的女人们。

四把枪?小姑娘,他是你的情郎吗?值得你如此关心?不过,我得奉劝你一句,女人不可以对男人用情过重的。

他们的心永远都在江湖,永远不会全部放在你心上,即使你愿意为他去死——说到这里,她的脸越发狰狞如鬼,那两个井字形伤疤暴烈地贲张着,最深处直透骨骼,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

飞月啐了一口,脸上骤然飞起两道红霞。

何小姐,大家无冤无仇,何必弄得这么紧张?我闻到油灯里飘出的苦味,蓦地一阵头晕脑涨,身子晃了一下,站立不稳,并且胸膛里一阵异样的憋闷,急忙提气叫了一声,大家小心,这灯里……有古怪……太迟了,小朋友。

何寄裳怪笑起来。

梁威手里的枪当啷一声落地,身子一软,与飞鹰同时倒地。

飞月急速后退,但何寄裳头也不回,陡然向后踢出一脚,直奔飞月的胸口。

本来缠在梁威颈上的怪蛇同时弹起来,像条牛皮筋一样在飞月双手上一绕,死死勒住,连扣动扳机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了。

手下……留情。

我提气飞扑出去,千钧一发之际,扣住何寄裳的脚踝,给飞月留下了闪避的时间,但我们两个还是同时被油灯里的毒气暗算,跌在了一起。

好一对情深意重的小夫妻啊,今晚这么好的心情,要不要撮合你们入洞房呢?她喃喃低语着,眼神中充满了变态的疯狂。

所有的队员无一幸免,纷纷扑倒在地,原来每一盏燃起的油灯里,都有那种无影无形的毒气,我们一踏入这个村寨便等于落进了圈套。

把他们拖到刑房里,明天一早,先选相貌顺眼的去喂护寨神,其余的好好绑着,越是面目可憎的就要留到最后。

何寄裳扬手吩咐那些同样山民装束的女人们,孩子们兴奋地大喊大叫着,仿佛拖人去喂什么护寨神,是件令人愉快的大事。

五毒教发源于云南苗疆,当地人奉行护教神、护山神、护院神、护寨神、护法神,全都是指体形超长的巨蟒,荒郊野外找不到那么多动物的肉喂养它们,人肉就成了最主要的食物来源。

飞月忽然扑嗤一笑:喂,怎么回事?长得好看的人必须先死,丑人反而命长一些?她是唯一一个还没被五毒教吓倒的人,只是因为从来没见识过五毒噬体的恐怖景象,很多江湖好汉见过那一幕之后,一听到五毒教三个字,就会吓得屁滚尿流、望风而逃。

小妹妹,你不懂,越是漂亮的男人说谎骗人的时候就越真诚,反倒是丑人不会撒谎,待人也诚恳。

你这么小的年纪,对男女之间的事又懂多少呢?只知道他这样眉清目秀的小白脸嘴够甜,又懂得疼人,也就一厢情愿地以心相许。

到最后呢?人去楼空,音信渺茫,哭都找不着坟头,嘿嘿嘿嘿……她的怪眼中倏地落下两滴眼泪,沿着那些井字形伤痕曲折流下。

何寄裳的历史,已经成了江湖中的不解之谜,我只知道她为了偷窃本教的五宝之一碧血夜光蟾,事情败露后,被处以重刑,然后逐出门墙,只是克制蛇毒的至宝碧血夜光蟾也从此在世间失去了踪影。

看着一个丑陋之极的女人哭泣,实在是件让人极不舒服的事。

她忽然冲到我面前,狠狠地揪起我的衣襟:说,你为什么一直向楼上看?你看到了什么?快说?我如实回答:一个男人,一个穿着豹皮大衣在窗前看书的男人。

她蓦地啊了一声,嘴张大到极限,仰面向着楼上,做出万分惊诧的表情:什么什么?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我点点头,勉强抬起下巴,向楼上指指:半小时前我看到他,就在向东的窗口看书,不知道现在还——她猛地放开了手,腾升而起,向二楼上扑去,轻功高明到飞鹤都望之兴叹的境界。

那油灯仍在她右手中,左手挡风,急速跳跃中,灯光依旧不灭。

天哥、天哥、天哥……人在窗外,她已经急促地连声叫起来,声音里夹杂着惶急的甜蜜。

我的心突然一沉,顾不得跌在地下后双肩剧痛,就地翻滚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天哥、《诸世纪》这两点一下子让我想到了什么,但身体中吸入的毒气太重,腿脚已经不受使唤。

那石阶很陡,我没时间多想,猛咬舌尖,一股甜腥气直迸出来,随即发动兵解大法,以自身鲜血提升内力,勉强压制住毒素,拔地而起,落后何寄裳五秒,也飞升到了二楼窗口。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整个二楼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更没有什么穿着豹皮大衣的男人。

我曾在望远镜里看到那男人坐在桌前看书,最起码应该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存在,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空房子。

天哥——何寄裳的声音从一楼传来,接着又风一样卷上二楼,站在空荡荡的楼梯口,手里高举着那盏铜灯。

我们隔着十五步距离面面相觑,接着同时发出一声吼叫。

她问的是:你骗我?天哥在哪里?我问的是:那男人是谁?天哥是谁?一瞬间,我们都进入了疯狂的状态,同时向前飞跃。

她的左手恶狠狠地扣向我的喉结,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炽烈的碧火。

我不会再给她机会,双掌一合,夹住她的手掌,一拉一顿,已经让她左臂脱臼,随即撮唇一吹,那盏灯立刻熄灭。

天哥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只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碧光,像是困在牢笼里的焦躁的毒蛇。

我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以鹤嘴劲的功夫在她太阳穴上轻轻一啄,让她短暂地失去知觉,以免激动过度,造成更严重的内伤。

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几秒钟内,我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沿楼梯而下。

一楼不过是简单的床、桌椅、灶台,也是空无一人。

我在一楼大厅里停了几秒钟,一下子想到梁威应该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存在,毕竟是他首先用望远镜向村寨里窥探的。

不管那男人是谁,我得先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

奔出大厅之后,梁威正在吃力地爬起来,有两个表情古怪的胖大女人正弯腰去抓他的胳膊。

梁威!我跃下阶梯,在两个女人后背上轻推一掌,她们便噔噔噔地踉跄着跌了出去。

告诉我,二楼上有个男人在看书——我们刚刚发现这村寨时,你也看到过,对不对?我压低嗓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趋向自然,不在大家面前失态。

梁威愣了愣,仰面向二楼黑糊糊的窗口看了看,竟然慢吞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只注意到灶台前的人,至于二楼有什么,根本没注意。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向木楼方向窥探时,前后相差不过几秒钟,那个在窗前看书的男人身穿黄褐相间的豹皮大衣,非常显眼,以梁威的警惕性怎么会没注意?的确有那么一个男人,梁威,你必须肯定地告诉我,有没有看到——我提高了声音,飞鹰、飞月都支撑着起身,奇怪地看着我。

梁威皱着眉想了想,很肯定地摇头:没有,那个窗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他没有撒谎,而且也没必要撒谎。

何寄裳出现在二楼的窗户里,油灯重新点燃,但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杀气,向对面的丛林眺望着,陡然发出一声滚雷般的呼啸,惊天动地一样远远地播散出去。

‘盗墓之王’杨天,天下独步的大英雄,你既然来过,为何不能现身见我?难道是嫌我受刑之后面目丑陋?知道吗?我保持这个样子,只是为了教你明白,那只‘碧血夜光蟾’来之不易,你一定要回来带走它,免得辜负了我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她靠在窗前,高举着油灯,仿佛要为远方的来客点起指引方向的信号。

我低声长叹,半小时前我看到的情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幻觉。

风,你没事吧?脸色那么难看?飞鹰关切地问。

我轻轻摇头:没事。

兵解大法已经彻底扫清了吸入肺里的毒气,我是在为何寄裳与大哥杨天的关系忧心忡忡。

至于我的脸色难看,则是太大的希望落空之后,极度的失望所致。

从何寄裳的自言自语里推断,大哥杨天曾在这里住过,而她的叛教盗宝,似乎完全是为了大哥。

何寄裳发出的呼啸声,在丛林上空足足回荡了三分钟才结束,声势的确惊人。

队员们被那些身缠怪蛇的女人们捉住,我不想出手伤人,也不想飞鹰他们受伤,仰面向上叫着:何小姐,我们远来没有恶意,请你手下留情。

向前探索的路还长,我们最好不要结下五毒教弃徒这样的大敌,否则,向前推进后的补给线路便永远不得安宁了。

何寄裳一跃而下,再次逼近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知道天哥的事?难道是教主派来追杀我的?受过重刑的女人,往往心理严重变态,我不愿跟她多作纠缠,立刻摇头:不,我跟五毒教毫无关系,刚刚或许只是幻觉罢了,请何小姐不要见怪。

论武功,她不是我的对手,唯一令我忌惮的,不过是那条诡异灵动的铁线蛇而已。

只是幻觉?只是幻觉?她的声音里重新充满了绝望。

我忽然觉得她其实是个可怜之极的女人,如果这腔真情全都是为了大哥,我们应该是可以携手合作的亲人才对,并且追求的目标也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找到大哥。

至于眼下的困境,五毒教驱蛇解毒的功夫当世无双,对进入兰谷、寻找苏伦也会大有帮助。

对。

我肯定地点头,不管飞鹰与梁威诧异的眼光。

那好,放开他们——她扬声吩咐那些女人,不过队员们被油灯发出的毒烟所迷,虽然没人绑住他们,也都呻吟着无法动弹。

你看,我已经放了他们,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上楼来,替我解答几个问题呢?她凝视着我,眼底深处是两朵粼粼跳跃着的碧火,妖异而诡谲。

据说,年轻时的何寄裳,是苗人部落里万里挑一的美女,引得八方山寨头领、四海江湖好汉垂涎,只不过她是五毒教老教主钦点的下一代圣教主,必须终生保持处子之身,渐渐地,也就没人做这种没指望的美梦了。

从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到现在惊恐万状的丑鬼,她思想上所受的创痛可想而知。

今天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来打扰。

我谦恭地抱拳行礼,准备告辞。

夜宿丛林荒原,也要比跟这群整日与毒为伍的女人们在一起安心。

好吧,我们苗人向来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既然阁下不肯赐教,那就请吧,恕不远送。

她左手牵起裙边,向我微微屈膝行礼。

她的脸划得不像样子,腰肢却仍旧纤细如柳,能够依稀看见昔日的美丽。

她的裙边蓦地无风自动,四条黑黝黝的小蛇同时弹射出来。

我只来得及双掌一拍,夹住其中一条,双腕上突然一凉,后颈上也跟着一阵麻痛,浑身的力气像是扎漏了的气球,空气迅速放空,摇摇晃晃地向前跌了下去。

铁线蛇的毒性果然厉害,被咬中的一瞬间,我的思想意识便彻底消失了。

再度醒来时,我首先看到的是万道霞光正从窗子里射进来。

我此刻是躺在一张宽大的竹床上,身子下面铺着整张的虎皮,柔软而干燥。

窗前,一个即将熄灭的炭火盆,仍旧发出苟延残喘的微弱红光。

五毒教解毒的本领天下独步,所以,即使被再多的毒蛇咬中,她们也有办法把人的性命留住。

枕边居然放着我的卫星电话,绿色信号灯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任何人的第一反应,或许应该是抢过电话报警求援,但我没那么做,而是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眯起眼睛继续睡。

这是在深山野林里,毫无地标参照物,让警察到哪里去救人?他们还没有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本事,单凭地球仪上的纬度、经度交叉点,就可以奔袭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

再说,既然对方把电话丢在我枕边,就不怕我打给任何人,我又何必去做那些无用功?大哥杨天曾来过这里?为什么?难道他的目标,也是要过兰谷,进天梯,直指阿房宫?就像苏伦的目标一样?这些问题像是早就调校好的闹钟一样,自然而然地涌进脑海里,不容我逃避。

有了碧血夜光蟾在手,兰谷里的毒蛇再多都不成问题,但何寄裳又自言自语说大哥并没有带走那件宝物,为什么?你醒了?何寄裳慵懒的声音响起在角落里。

是,伤了我又何必救我?铁线蛇的毒素在伦敦交易市场的售价已经高达六千美金一克,岂不是极大的浪费?我凝视着屋顶,想象着目光可以穿透那些巨大的方木,直达二楼。

卷四《神陷阿房》第一部边陲秘境苏伦失踪— 第 10 章 - 盗墓之王杨天的女人—大哥杨天的形象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是由于夕阳下光影的折射反映成了海市蜃楼吗?当然,我只想让你明白,杀了你或救醒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最好告诉我实情,否则随时都可能死在铁线蛇的毒牙下。

我起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朝霞在窗口漫射着,景象绮丽壮阔无比。

你真的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二楼窗口里?她仍在重复这个问题。

如果只有我看到那一幕,实在是太难解释了。

我翻身下地,穿好鞋子,指着那道窄窄的木梯:我们可以上去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何寄裳幽幽地叹了一声:上去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会上去打扫,早晚各一次,但他从来没出现过——她手里握着一本书,正是那本英文版的《诸世纪》。

我强忍着惊骇:我看到他在看书,应该就是你手里这本。

何寄裳陡然手腕一振,书本直飞到我面前。

我接下书,翻开扉页,一行熟悉的行楷小字跳入眼帘:世上最好的刀法,就是永远不必思考如何出刀;穿越光影与空气,目光所及,刀锋便能到达。

古人有‘逾距之掌’,我自然可以有‘逾距之刀’,拘泥于古人者耻,师古人长技者荣。

这绝对是大哥杨天的笔迹,确定无疑。

真的是这本书?何寄裳的声音里混合着失望与希望。

我迅速向后翻着,却再没发现有字迹存在,除了纸页已经泛黄外,与我读过的版本毫无区别。

这是一本刀谱,他把它叫做‘逾距之刀’,可惜我看了十几年,一点都没参悟到。

何寄裳困惑地仰面叹息。

我的朋友们呢?我放下了书。

他们都很安全,并且昨晚饱饱地吃了一顿饭,还舒舒服服地在木楼里睡了一觉。

看在你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他们,但是你要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二楼上,不早不晚,偏偏在你到达寨子前出现?何寄裳满怀期待地盯着我,或许是希望从我的表情变化中得到什么讯息。

我起身踱了几步,忽然问:何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单身进山的探险者,是个中国女孩子,名叫苏伦。

她断然摇头:没有。

从窗口东望,这个村寨就建在小路旁,是通向兰谷的咽喉要道。

如果苏伦一直向前走,肯定会经过这里。

时针已经指向七点钟,但所有的木楼仍旧一片安宁,似乎所有人都处在高枕无忧的酣睡之中。

那个人是‘盗墓之王’杨天?昔日名满天下的大英雄?我故意再次试探她。

她点点头,即使在幽暗的角落里,仍旧遮不住那张丑陋的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江湖上消失了那么久,难道就是隐居在这神秘的山谷里,与五毒教的高手在一起?江湖风波险恶,我实在不敢相信你说的话,除非——除非什么?她对我的诘问不以为忤。

除非你先摘下那张人皮面具来,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真正的前五毒教圣公主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井字形伤疤,而你的脸上却只是一副面具,嗯,我想它应该是出自于印度人的手工产品,价值不菲吧?我微微一笑。

从昨天在木楼前第一次见她,我就察觉到了破绽。

何寄裳愣了愣:我是五毒教弃徒何寄裳,难道江湖上还有那么无聊的人,肯冒充这个角色?我摇头:那你为什么不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却在面具遮掩下装神弄鬼?角落里忽然荡漾起了杀气,像是突然被巨石投中的湖心,荡起阵阵波澜。

杀了我可以,就永远不会有人再看见二楼上的‘盗墓之王’杨天,你最好想清楚再动手。

单纯论武功,她还不是我的对手。

我是何寄裳,没有什么好证明的。

戴不戴面具,我都是那个被逐出门墙、又被男人抛弃的可怜的何寄裳——她的脸转向窗口。

我向前跨了长长的一步,瞬间跃过十步距离,哧啦一声,撕去了她的面具。

她发出一声惊呼,双臂挥出,十根尖锐的红色指甲划向我的面门,但我身子一仰,又以同样的速度急退回来,停在床前。

你到底是谁?我们同时惊骇地叫起来,同时大吃一惊,她惊异于我突进突退的身法,而我发现她脸上光滑细腻,根本没有传说中的井字形伤疤。

逾距神功?逾距神功?你也懂得这种武功吗?她惊愕地望着我,露出一张苍白但精致妩媚的脸,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像两泓幽幽的深潭,风情无限。

你到底是谁?传说中的井字形伤疤呢?我苦笑着举起手里的精致面具。

印度人的易容术冠绝亚洲,在这种薄如蝉翼的面具上,可以做出任何让人眼花缭乱的效果,比如那两道井字形伤疤,逼真之极。

楼里的气氛突然尴尬之极,因为她是一个那么漂亮的女人,特别是等她轻轻搓了搓自己的脸,恢复淡淡的血色之后,陡然间艳光四射,仿佛将那个幽暗的角落一下子照亮了似的。

我是何寄裳,良玉灭斑,那两块伤疤早就磨平了,只是心里的某个伤疤却永远不能愈合。

你呢?怎么懂得天哥的‘逾距神功’?难道你跟他会有什么关系?她狐疑地盯着我。

我轻轻摇头:世间的轻功门派数以万计,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功夫,而不是什么‘逾距神功’。

至于我,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而已,跟他那样的大人物毫无关联。

只有这样的脸,才配得上蛇蝎美人后面这两个字。

这种惊艳,让我有猝不及防的喜出望外。

我希望大哥那样的大英雄,爱上他或者被他爱着的,都是世间独一无二、卓尔不群的奇女子,容颜冠绝天下。

自古美人爱英雄,他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身边自然应该有举世无双的美人相伴。

何寄裳重新戴上了面具,但这张丑陋的脸似乎已经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你在想什么?她走到窗前,浑身沐浴在霞光里。

我由衷地赞叹:你真美,可惜——没能见到大侠杨天当年的神仙风姿,如果跟你在一起并驾齐驱,游历天下,必定是江湖上最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为凡夫俗子们争相传颂。

何寄裳既然能受到五毒教老教主的青睐,选定为未来的接班人,本身的资质必定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一个既美丽又本领出众的女人身上折射出的灿烂光华,是任何花瓶样的年轻女孩子所无法比拟的。

犹如满月比之星星,即使繁星满天,等到月亮缓缓出现,所有的星光便无一例外地被压制住了。

她忽然发出一声苦笑,我急忙解释:我说的是真心话,即使杨天大侠在这里,我也会这么说。

谢谢,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孩子。

终此一生,他爱的只有她。

她倚着窗子,任由两块井字形伤疤被霞光铺满,思想似乎已经沉浸到了无边往事里。

哦?是谁?是不是江湖上一直传说的蓝妖、蓝姬两姐妹?从手术刀那里听来的大哥的往事,似乎那两个女孩子一直都跟在他身边。

所以,在见到何寄裳之前,我觉得大哥生命里唯一欣赏的,或许就是她们两个。

你真的有兴趣听?何寄裳皱着眉。

对,大侠杨天是我最尊崇的江湖前辈,更是我学习的榜样,所以我渴望知道他的故事。

如果大哥爱着另外一个女孩子,手术刀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江湖往事,像很多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彼此牵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一点点头绪,如果不能及时抓住,很快就又淹没在杂乱无章里。

所以,我希望何寄裳能把关于大哥的往事说完。

那好,请稍等,我去沏一壶蛇胆茶来,边喝边谈。

她走向灶台,体态窈窕,腰肢轻盈,丝毫表现不出三十多岁的女人那种惯有的疲态。

看着她的后影,我心里浮起了一个以前从没考虑过的问题:大哥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除了被手术刀一直念念不忘的蓝妖和蓝姬,除了五毒教圣公主何寄裳,他的生命里是否还充满了更多美若天仙、翩若惊鸿的女孩子?喂,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走到门口,何寄裳忽然转脸问了一句。

你可以叫我‘风’,所有人都这么叫我。

不知为什么,我的鼻子有些发酸。

其实我希望有一天大哥也能这么叫我,等我们见面时,我不会再是他抱在襁褓里的累赘,而是跟他平分秋色的新一代盗墓之王,同样受万人景仰。

大哥,你在这里吗?我喃喃自语,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要流下来,但我强装出一个笑脸,把它们硬生生挤回去。

在这栋古老的木楼里,我觉得大哥总在冥冥中看着我,所以,我不能表现出儿女情长的软弱来。

灶间里传来茶杯、茶壶碰撞的叮当声,我信步登上楼梯,空荡荡的二楼已经被霞光照得红彤彤一片。

到现在为止,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无论是基于海市蜃楼或者是光影折射,总之,我曾在昨天下午夕阳落山前,千真万确地看到了窗口出现的人。

按照物理学上的解释,在某些特殊地质条件下,人类的活动影像会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就像光学镜头加上录影带的摄像功能一样,只是另外一些自然界的物质充当了镜头和录影带的功能。

等到跟保留时完全相同的天气条件出现时,这些影像就会被重放出来。

如果需要解释我看到的那一幕,只有这种说法能令人明白几分。

也就是说,在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大哥在窗前看书,大概有三分钟左右的影像被保存了下来。

等到昨天,或许是因为相同的光影条件,影像又在我的眼前播放出来。

梁威没看到这些的原因,或许是缘于他的眼球成像结构跟我完全不同而已。

现代应用物理学可以解释的自然现象,真的是非常有限,有时候简直是束缚人类想象力的瓶颈,把很多本来可以有重大突破的项目都给否决了。

风,茶来了。

听何寄裳这么叫我,忽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我们在窗前相对席地而坐,茶具竟然是难得的羊脂玉壶和碧色玉杯。

何寄裳提起茶壶,壶嘴里倾泻出的茶水亦是碧绿色的,泛着淡淡的清香。

蛇胆茶是用五步蛇、草上飞、青竹口三种毒蛇的胆,加上春天的嫩茶尖炒制而成,可以去心火、清眼目、驱散瘴气毒雾,请——她亲手捧起一杯茶,双手献给我。

这一刻,她不是曾令天下英雄谈虎色变的五毒教圣公主,而是我的某个家人。

我在世界各地游历了那么久,处处为家,处处都不是家,却在西南边陲这个小小的村寨里,找到了家的感觉。

多谢。

我接过杯子,温润的玉质带着淡淡的暖意,直暖到我心里去了。

不必举杯去看,我也能想象到它的底下应该錾刻着秦时明月四个汉隶小字,这是正宗的唐代宫廷玉器,两只无耳玉杯下面,刻的是秦时明月,短颈扁口玉壶下面,刻的则是汉时关三个字。

用这样的玉杯喝茶,真是太奢侈了!我由衷赞叹。

即使像手术刀那样身家数亿的高手,至多只会用几千美金一只的杯子喝茶,还没到用价值五百万美金以上的真正古董来宴客的地步。

何寄裳专心倒茶、品茶,对刚刚的话题再不提起。

我只能主动发问:何小姐,关于大侠杨天,你能否再说些什么?在下洗耳恭听。

她双手捧着玉杯,轻轻摇头。

太阳已经悬起于东方的丛林之上,天空一片晴朗,如果没有昨晚这场变故,现在我们应该已经向前推进了五公里不少。

何小姐,刚才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停了?绝代好茶,千年好杯,如果再有江湖前辈们的快意往事做伴,岂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明白,她以沏茶做借口,肯定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才做了闭口缄默的选择。

木楼后面突然响起了一种深沉雄浑的吼叫声,似乎来自于极深的地下,声音经过几度折射才传到楼上来的,连续响了十几秒钟。

别怕,那是护寨神饿了的动静。

她提起玉壶给我续杯。

我坦然笑着:我不怕,以前在亚马逊丛林里,见过当地土著人用长矛和毒箭围猎‘勒高垣巨蟒’。

它们的体积虽然庞大,毒性却只跟眼镜王蛇在伯仲之间,的确没什么可怕的。

每一类巨蟒发出的声音都不相同,不必看到它们,单凭听力,我就能清晰判断出种类。

勒高垣巨蟒属于地球上的一类凶猛动物,我只是不明白,五毒教的人有什么办法把生长在另外一个洲的凶猛生物当作自己的护寨神呢?他们又是怎么把勒高垣巨蟒长途跋涉运抵此地的?看得出,你很聪明,也一定明白,我们五毒教的行事原则,有恩必报,有仇必报,而且会提高十倍加诸于对方身上。

她的目光穿过玉杯里冒出的氤氲热气,直盯着我。

我点点头,她肯自称五毒教弃徒、提五毒教的行事原则,也就能证明,虽然被逐出门墙,她仍然当自己是五毒教的人。

在你之前,曾有不下一百人居心叵测地到寨子里来打探‘盗墓之王’的消息。

他留下那么多财产、古墓挖掘图纸、盗墓要诀,肯定会引起江湖人物的觊觎。

结果,他们都进了护寨神的肚子,无一幸免。

我希望你不是,如果抱着跟他们一样的心思而来,结果也将完全相同,不会有什么例外,即使我觉得你很顺眼——财宝动人心,自从大哥神秘失踪后,很多抱着盗墓发财梦的人,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找他的下落,准确说,是在找他遗留下的盗墓地图,从而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宝库。

手术刀之所以隐瞒我的身份,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免得成了搜寻者们手里的人质。

我明白何寄裳的心情,喝完了杯子里的残茶,取出卫星电话,彬彬有礼地笑着问:可以打个电话吗?要想取得她的信任,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

何寄裳点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始终不离我的面门。

我拨了小燕的号码,足足等了十秒钟,他才接电话,发出梦游一样的呓语:谁……找谁……是我,风,你怎么了?又在睡觉吗?作为一名超级黑客,他向来习惯于昼伏夜出,长久的黑白颠倒的生活,让他养成了每个月都要不吃不喝连睡四十八小时的怪癖。

小燕突然兴奋起来,睡意全消,带着异乎寻常的狂热:风——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知道,这样超级奇怪的问题只有你才答得出。

问过小萧姐一百次了,她总是说不知道……我只能提高声音打断他:小燕,你先停一下,帮我找一份资料,前苏联雷电物理学家米扬洛夫——他反过来又打断我:不不,不,你先回答我,先回答我!口气强硬暴戾之极,根本不像平时的说话风格,并且巨大的声浪从听筒里直射出来,连何寄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只好暂且妥协:好,你说。

是这样,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硬件专家们都说,所谓的超级黑客,不过是些精神变态的‘键盘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我要彻底改变这一点,为了给黑客正名,让那些只懂得焊接元器件电路板的家伙们知道,黑客的力量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所以,我正在分析獠牙魔的资料,你看,谷野神秀死了,他生前操纵的獠牙魔去了哪里呢?别告诉我说,随着他的死,獠牙魔也消弭在空气中了。

我在想,獠牙魔仍然存在,不过是以另外的不可感知的形态存在,犹如水遇冷结冰,遇热汽化。

可以大胆地设想一下,我只要用恰当的途径,将已经‘汽化’的獠牙魔还原为固体状态,然后侵入它的思想,加以操纵,也就翻身成了獠牙魔的主人,对不对?小燕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兴奋程度越来越高涨。

对。

我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他的话,在理论上是成立的。

哈哈,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风,你太伟大了!你的想象力超出地球上所有的人,嘿嘿,看我的吧,或者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带着獠牙魔去找你,操控一切,成为地球的主宰……黑客是一群游弋在互联网海洋里的特殊种群,很多人把他们比喻成十八世纪横行欧洲的海盗,总是有很多在常人看来属于变态的想法,异想天开之极。

好了小燕,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该听我说了吧?我觉得他的亢奋正在减退,像是刚刚吸足了海洛因的瘾君子。

一阵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传来,他懒洋洋地回了我一句:米扬洛夫的所有资料都已经备好,包括打着‘俄罗斯绝密’记号的、五角大楼绝密记号的,全部丢在你信箱里。

不过,很多尺寸巨大的图片,你用卫星电话上网是无法解开的,我也爱莫能助,谁叫你跟苏伦姐一样,莫名其妙地钻进深山沟里?当然,我可以传一份纯文字版的东西给你,不过要在四十八小时之后,我需要睡觉,再不睡就困死了……第二部 一笑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