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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方眼怪人 第八章 超级黑客红小鬼

2025-03-30 06:26:43

唐小鼓愣愣地起身,歪着头想了想,蓦地放声大哭:姑姑……变成了……妖怪,姑姑变成了妖怪……李康、梁威、顾倾城同时弹出了帐篷,我们四个人把唐小鼓团团围住,听她一遍遍重复着姑姑变成了妖怪这句话,直到复述到十几声上,梁威猛然大喝:够了——够了!再哭我就扭断你的脖子,老子烦死了!唐小鼓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尖叫,扑到李康怀里。

一句玩笑话而已。

顾倾城向我使了个眼色。

人怎么会变成妖怪呢?我试图以孩子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唐小鼓的话,但毫无头绪,只能强笑:可能是我问的话吓到她了,让大家虚惊一场。

顾倾城一笑:小孩子的话怎么可信。

她左手握着对讲机,右手插在裤袋里,应该是握着那柄转轮手枪。

一阵北风卷地而来,扬起了她的长发和衣角,顿时飘飞如雾,形成了这片荒凉漠野里最美丽的风景。

相信任何一个凡夫俗子看到她,心里都会生起许多美好的愿望。

哲人说,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会丰富一个男人,一个有深沉内涵、秀外慧中的女孩子却能广泛地丰富一群男人。

毫无疑问,顾倾城的内涵比她的外在更具有几千倍的价值。

李康揽住唐小鼓的肩膀,低声问:我可以带她回帐篷吗?飞月小姐托我照看她,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他只看我,对顾倾城的风姿视若无睹。

我点点头,他拖着唐小鼓的手腕退回自己的帐篷去了。

梁威恼恨地长叹一声:风,这小女孩很古怪,按我的想法,大丈夫当断不断,必留后患,不如交给我,一颗枪子就能解决问题了,免得心里不踏实!顾小姐,你说呢?就像飞鹰对顾倾城着迷一样,他也或多或少被她的长发飞扬蛊惑住了。

顾倾城淡漠地摇头:子弹能解决问题的话,还要人脑做什么?不如把所有人训练成杀人武器好了。

梁威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讪笑着后退:是是,我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两位慢慢聊,我回帐篷去睡觉。

顾倾城的温柔和耐心态度只对我有效,换了说话对象,语气立刻不同,这一点,让我心里有短暂的窃喜。

转眼间,空地上又只剩下我跟顾倾城两个。

风,不出咱们所料,卫叔他们已经遇到了第一道坎,无法突破。

她扬了扬对讲机,脸上的表情不是沮丧,而是斗志更加高昂。

是吗?他们是不是处在一个五边形的空间内?那是五角星的中间部分,如果没有合适的对策,我想应该召他们回来,千万不能躁进。

看誊抄本上的图形分布更容易明白一些,那些直线相连的无数星星图案,实际等于隧道结构的平面图。

如果星星的个数是永无止境的,那就代表古人设置的这个迷宫也是无边无际的,永远不可能走过去。

顾倾城又是一笑:我已经下了命令,他们正在有秩序地撤离,而且在视角开阔的柱子上,都留下了无线摄像机,很快我们就能实时捕捉到洞里的真实情况。

她的安排无懈可击,但那五角星的阵势到底如何通过呢?只怕我还得借助于擅长解谜的小燕。

我取出电话按下了小燕的号码,顾倾城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我去研究那本书,等卫叔他们回来,有什么发现再商量。

电话振铃很久,一直无人接听,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即使小燕在睡觉,也早该被铃声惊醒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拨了萧可冷的电话:小萧,小燕出了什么状况,怎么不接我电话?她的背景声里,出现了冲击钻与电锯的隆隆噪音,应该是在一个巨大的装修现场。

寻福园的重建工作全部在她肩上,一定也是忙得团团乱转。

萧可冷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跟信子在一起,或许电话没在身上。

放心,我已经给信子下了死命令,只要小燕有异常举动,就缴他的械,绑他来见我,总之,不会让他展开什么危险的行动。

远隔千山万水,北海道那边的所有问题,我都只能暂时交给萧可冷了,甚至连小来都一起留在她身边,做她的保镖兼助手。

让小燕给我回电话吧,有件很棘手的事要他帮忙。

我只能说这么多,免得萧可冷担心,内忧外患一起夹攻,她的身体也会扛不住。

每个人所能承担的压力都是有极限的,负担过重,只会导致自身崩溃。

萧可冷答应了一声,随即提示我:风先生,苏伦姐以前不止一次说过,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行动指挥权会自动移交给燕逊姐。

需要什么资料的话,也可以打给她,毕竟美国人的军事情报涵盖面之广,任何国家都无法企及,您说对吗?她对我的态度始终非常客气,即使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战斗风雨。

风先生,大亨与关小姐已经解除了曰本人的片约,飞回港岛去了。

临走之前,她再三叮嘱不要分您的心,反正獠牙魔的诅咒已经消失,她会好好保重自己,等你处理完苏伦姐的事大家再联络。

提到关宝铃,萧可冷的语气里忽然添了伤感:其实,关小姐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我从前对她抱有不恰当的偏见,实在惭愧。

以后有见面的机会,请您一定转达我的歉意。

经历了那些事,萧可冷变得更成熟也更理智了,不人云亦云也不因公废私,始终能公正平和地对待所有的问题。

至于我和关宝铃的个人关系,此时此刻,也的确需要一段时间的冷处理,好让自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搜索苏伦的行动中来。

收线五分钟后,电话响起来,竟然是一个来自智利境内的号码,极度陌生。

我接了电话后,听到的却是红小鬼委屈抽泣的声音:风先生,刚刚接到小燕的通知,一顿铺天盖地的大骂,责怪我没及时向你提供帮助。

我真冤枉死了,你要我做的,我都完成了,怎么这么倒霉,还要挨老大的骂。

对于哭笑无常的年轻黑客们,我只能选择见怪不怪,等他哭够了,我才开口说话:现在,我遇到了棘手问题,需要你帮助破解迷宫,而且我需要你到现场来,能不能行?电话、传真和电子邮件等等传输手段,非但繁琐而且经常产生词不达意的情况,实在不方便,并且我一直担心山里的强磁场会再次发作,那么我们的信号传输会被一股脑切断,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我需要一个黑客高手在我身边,随时随地,随叫随到。

红小鬼一声怪叫:什么?要我到你探险队里去?简直太强人所难了!不去,我不去!我保持沉默,任何交易能不能达成,只取决于双方开具的筹码是否相当。

只要肯坐下来谈,就不会有绝对不行的事。

风先生,我是黑客,不是苦力民工,要我到大山里去干活,门都没有,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黑客在某些方面像是背着大房子的蜗牛,只想把自己装在坚硬的壳子里,只动手动嘴,绝不露面,这一点,既是基于高度的自尊、自傲,更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自卑阴影。

他们喜欢把自己强化成网络上的超人,而实际生活中,大多数像小燕一样,连开火做饭这等小事都视为畏途,每天靠泡面和香肠来填饱肚子。

陌生人之间,理解和沟通很重要,我只要知道红小鬼要什么,就一定能请他出手。

我对着话筒,轻松地微笑着:兄弟,你可以开条件给我,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到野外来放放风、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肯定有好处。

其实我脑子里一直在担心小燕那边的情况,以他古灵精怪的头脑,不知道会拿那潜艇来做什么?万一在水下出了事,可就真的对不起燕逊和苏伦了。

红小鬼发出一阵怪笑:条件?嘿嘿,还真有件事非你不可了,如果你答应我那件事,我就马上收拾行囊进山,怎么样?他突然间来了兴致。

我冷静地答应:说出来听听,能报出天价条件的,必定有登天的本领,希望你的报价跟自己的能力成正比。

听筒里传来哧啦哧啦翻书的动静,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报出了四个字:太阳之舟。

毫无疑问,他嘴里的太阳之舟就是指埃及胡夫金字塔前面发掘出来的那件古物,因为普天之下,还没有另外的东西配得上这个词。

法老王的升天之舟?我反问。

埃及是铁娜的天下,以她呼风唤雨的巨大本事,几乎没有做不到的事。

只要红小鬼提出的要求是跟埃及有关的,都有办法可想。

对,就是那只怪船。

我的条件,如果能帮你完成这次探险,必须答应我去那条船上单独待上七十二小时,能做到吗?红小鬼是聪明人,知道我和埃及最高级实权派人物铁娜的关系,才会弄出这么一个条件来。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能,只要你不把那条船炸毁、偷走就行,我保证,七十二小时或者更长,绝对没问题。

那条船作为埃及的国宝,躺在国家博物馆的大厅里,守卫众多,门禁森严,想偷走它根本是天方夜谭。

红小鬼接连三声长叹:七十二小时……足够了,或者得道之人,只需要弹指刹那就能……不知我算不算有缘人,不过无论如何,风先生,我相信你说到做到,二十四小时内,我就能到达你的营地,见面再谈。

他使用的智利电话线路自然是肉鸡转换的结果,当一个超级黑客切入互联网络时,可以借用全球超过六千个服务器中的任何一个作为地址中转。

现在是智利,或许一秒钟后再次出现时将在非洲、北美洲,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网络警察也难以追踪。

小燕既然指定他跟我联络,必定不会隔得太远,我猜他就在四川境内的某个地方。

关于太阳之舟的神奇传说从它被成功发掘开始就被播散得沸沸扬扬,但迄今为止,除了船身上缭绕镌刻的象形文字之外,好像还没显露出什么特别神奇的力量。

红小鬼点名提出这个条件,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心里不自觉地又添了一个问号。

卫叔带人回到营地时,满脸都写着困惑。

所有的人都显得疲惫不堪,特别是飞鹰跟飞月,直接钻进自己的帐篷,再不露面了。

我理解这群人的颓丧情绪,忙了两天,只陷在一排又一排石柱里,一眼望不到边,更看不到希望,换了谁都会无比郁闷。

所以,我并没有急于向卫叔了解情况,而是回到了自己帐篷里,取了一大叠白纸放在床垫上。

星形路径?即使是覆盖再广阔的迷宫,总会有入口与出口,当初的建造者又是凭借什么来辨别方向的呢?初次进入隧道时,看到那些林立的石柱曾感到无比震撼,但走到现在这一步才发现,值得震撼的远不止这些,而是建造者能在无边的黑暗里凿通山体,最后达成了这样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迹。

与此相比,冠绝天下的云南石林、鬼斧神工的地下溶洞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儿科,如果有足够的财力把这里开发为旅游项目的话,一定能成为世界级的伟大奇迹之一。

我在白纸上画了几十个尖角相连的五角星,想象着它们已经布满了整个山体之下,而且所有的五角星内部,是被各种直径的石柱充满。

由此产生的最直接问题是:它们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为了混淆后来者的视听,故布疑阵而已?下一步,如果没有更高明的办法来辨明正确路径,就只有采取最笨的、也是工作量最大的一种,逐个探索,直到探明出路为止。

这种办法的工作量会让人忍不住抓狂,甚至几个月内都不一定能完成。

在那么漫长的探索过程中,除非出现奇迹,否则苏伦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我仰面躺下,把那张画满星星的白纸覆盖在脸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重新考虑誊抄本上的所有画面。

科学家已经证明,人类平躺或者倒立的时候,思维能力会超水平发挥,更容易解开某些困惑已久的心结。

迷蒙中,我渐渐睡了过去,脑子里盘踞着的仍然是那些古怪的画面……方眼怪人大步踏进蛋里,简洁的白描笔画,根本不能说明那蛋的材质和颜色。

它是如何打开又怎样扣合的?蛋和方眼怪人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在科技生产力极度低下的秦朝出现?他身上穿的也是秦国大将的铠甲衣服,但很明显,所有的人对他都顶礼膜拜,像是对待九五之尊的皇上一样。

难道秦朝除了君临天下的秦始皇之外,还有另外的统治者可以跟始皇帝平起平坐?我一定要拿到那份原件,或许,过了这些石柱后,就能在那圆的石屋里看到这只奇怪的蛋?我迷迷糊糊地自语着,意识上,我也进入了那个蛋里,四周黑漆漆一片,陡然间,光明大放,而我已经置身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最高处。

俯瞰所及,到处是亭台楼阁、花圃水榭,略矮一些的宫殿顶上,铺着光华璀璨的琉璃瓦,映着不知是日光还是夜明珠的光,把眼睛都闪疼了。

近处的廊柱后面,有人影一晃,直觉上就是那个方眼怪人。

我立即拔枪在手,对方的身高超过两米,并且孔武有力,使用枪械的话更容易将他制服。

你是谁?站住——在梦里,我使用的语言似乎不够强悍,也许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满口文言的古人,所以会刻意地放慢语速,免得对方听不清。

他正在急速向前逃逸,长长的战袍衣角拖曳在地。

我拔腿猛追,举枪瞄准他的膝盖位置:站住,我要开枪了——四周传来奇异的花香,不知不觉我们进入了一个浓艳的花圃,各种各样的花争相绽放,但我一样都不认识,与平日花店里摆放的东西绝对不同。

我已经将轻功发挥到极限,却始终隔着近二十步距离,再也无法接近他。

耳边响着古琴声,曲调顿挫悠扬,有时候只有一架在响,有时候却又像是几千架一起在响,声音和谐悦耳到极点,让人心里忽而感伤、忽而昂扬。

琴声来自于四面八方,我犹如处在一个高级影剧院的皇帝位上一样,琴声错落有致地传进耳朵里,浑身突然感觉软绵绵的,枪也不自觉地垂下来。

眼前又是人影一闪,枪已经落入他的手里,隔着三步距离,我必须得用力向上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的眼睛,并不像画里那样平板,而是一种诡异的立体结构,犹如科技馆里摆放的透明圆球与立方体的合成。

如果那立方体就是他的眼珠的话,每次转动,都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灵活无比。

这是什么?他居然说一口流利的国语。

手枪,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两个字硬生生地在我喉咙里截止住,即使对方的长相与人类相差太远,我也不该用东西来形容他。

他既然有人形,我就该使用平等的人类称呼。

手枪?手——枪?他把枪托在掌心里,方眼又是一阵连环转动,陡然射出两道光,罩在枪上。

我连退了三步,蓄力提防。

我懂了,不过是一种比弩箭更高明一点的武器而已。

他的手向前一送,枪便回到我的手里。

除了眼睛之外,他的身体四肢与地球人完全相同,给人的感觉,不过是一个戴着古怪面具的普通人。

你是什么人?我一边问,一边意识到这是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他是外星人?神仙?妖怪?山精……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异化了的地球人,就像某些人天生下来就双头、三臂一样,是畸形中极少见的特例。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立方体眼珠一直在翻滚旋转着,停了停,学着我的口气:你呢?你是什么人?我单手抚摸枪柄,确信他并没有在上面动手脚,立刻再次后退,举枪瞄向他的面部。

他错愕地仰起头,仿佛在思考什么,接着低头急促地问:你要杀我?不过,你不是他们,为什么会具有同他们一样的体形与思想?你是什么地方来的……在这句话之后,他连续吐出了十几个怪异的音节,像是古琴发出的尖锐而短促的最高音。

我摇摇头,凝神稳住手腕,确保可以在几秒钟内把全部子弹准确地送入他的脑袋里。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他就地坐下,并且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地面,示意我也坐下。

我摇摇头,枪口随即下倾,仍旧指着他脸部的要害部位。

你听那些声音,他们中有的人就能听懂,你比他们更高明,怎么可能听不懂?他困惑地搓着手掌。

他头上仍旧戴着头盔,与秦始皇兵马俑里的万夫长牛皮盔一模一样,盔尖上还戴着用牦牛血染过的红缨。

头盔的两侧缝着两根丝带,在下巴上交叉打结,紧紧系着,仿佛随时都会跃马疆场去冲锋陷阵一样,但现在是在一座静悄悄的宫殿里,根本没必要如此装束整齐,累都累死了。

他们?他们是谁?你又是谁?我的脑子有些僵硬,一半是因为花香,一半则是因为那些无处不在的琴声。

他伸出右手无名指,在地上轻轻画了几道,写了两个字。

我是‘阿房’,令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兵马闻风丧胆的大秦阿房将军,在这里,那是我唯一的身份。

你不是他们,所以你不知道我,就像我不知道你来自何处一样。

为什么你的身体里面会有那种奇怪的元素存在?哦,让我想想,他们把它叫做……叫做……第三部 方眼怪人 第九章 寒夜对饮,黯然销魂我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也看懂了地面上笔画形态介于大篆与小篆之间的阿房两个字,只是暂时还不能连贯起来弄懂这件事。

秦国将军阿房?历史上从来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载,秦朝最厉害的大将应该是蒙恬才对。

他们把它叫做‘生命之花’,另一个名字叫做‘锌’。

你的身体里有大量这种东西存在,所以生命极限和智慧程度与他们有明显不同。

为什么呢?真是奇怪之极,我遇到过几千万人,你是唯一一个独特的个体,为什么……他的双手用力扭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困惑。

我当然明白,微量元素锌是一种生命元素,参与人体内多种酶的代谢过程,并且直接参与核酸蛋白质的合成、细胞的分化和增殖以及许多代谢,是人体生长发育、生殖遗传、免疫内分泌、神经、体液等重要生理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物质。

简单而笼统地说,在某种安全范围内,人体内锌元素的含量越高,生命力就会越旺盛,越能激发人体潜能。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我真正想了解的是苏伦去了哪里,或者如何能通过隧道到达这座宫殿。

‘他们’指的就是地球人,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就像你不必知道我来自何方一样。

我们来源于何处不重要,关键问题是,要在这个蓝色星球上做些什么、能做什么、结果是什么?你看,我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都无法完成,在我的出发地,还有很多我的同类,正在急切盼望着我能完成使命。

我活着,他们都会死;我死了,他们才可能有求生的机会——但我却偏偏死不了,你说,是不是很可悲?我渐渐听不懂他的话了,只能举手打断他:不管你我是谁,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闯进来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苏伦。

还有,怎么才能通过隧道里的石阵?你在这里一直待了两千多年吗……他垂着头,伸出手指画了几下,慢慢地摇头:不,她的名字不叫苏伦,而是唐清。

磁控板上记录了她的影像,请随我来。

至于石阵,只要你想,就一定会过来,当你听懂了它们的声音……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记住那只金蛋……突如其来冒出的唐清的名字,让我越发困惑。

他倏地站起来,大步跨过我的身边,向长廊深处走。

我感受到了空气的震荡,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给我的感觉,仿佛是利刃划空而至。

在他快速运动之时,空气阻力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

我迅速转身,他已经在三十步之外的幽暗处。

逾距之掌?逾距之刀?难道这个怪人具有瞬间移动的异能?这种速度,已经超过了子弹射击的初速度,所以枪械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等一等——我还应该问他,有没有见过大哥杨天。

直觉中,这就是苏伦矢志寻找的第二座阿房宫,怪人阿房既然已经禁锢在这里两千多年,一定会知道某些东西。

梦忽然醒了,我弹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握在枪柄上,已经把那个部位攥得微微发热,手心里也全都是冷汗。

我抓起铅笔,迅速在白纸上记录着这个怪梦:一个名为阿房的秦朝将军,他见过唐清,他来自一个神秘的地方,他肩负着某项巨大的使命,关乎一大群族人的生存问题——那么,为什么说他死了族人才能生存呢?唐清在宫殿里?苏伦不在宫殿里?他不是地球人?他是外星高等生物吗?我的身体结构异常吗?他的意思是说我也是外星人……我不停地在白纸上罗列着问号,笔迹潦草得犹如天书,笔尖数次戳破白纸,画出一个又一个破洞。

这个梦是因李康的书而起,我不明白自己的潜意识里到底埋藏着什么,为什么要把怪人想象成可以在地下生存两千年的外星人类。

所以,原件的重要性越来越明显地凸现出来。

不知不觉中,我在纸上画了一个蛋,并且在旁边用重笔标出了金蛋两个字。

金蛋?抑或是金属蛋?如此解释,怪人进入的那个装置,岂不是像飞机上的紧急逃生舱一样?我曾在资料里不止一次见过各国元首专机上设置的逃生舱,外壳的确像个光滑的蛋。

陡然间,我脑子开窍了,李康之所以迟迟抱着原件不肯示人,就因为他的祖先流传下来的秘密是——金蛋!石屋里有一个巨大的金蛋!与体积庞大的金蛋相比,五十万人民币算什么?按照目前的国际黄金牌价折算,它的价值至少在五亿人民币以上甚至更多。

我太小看李康的胃口了,开出那个价格,只会让他心里偷笑,怪不得会一再拒绝我。

这个结一旦解开,我才发现帐篷外已经是夜色四沉,腕表也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梦很长,我边涂鸦边思考的时间也很长,所以才会耽搁到现在。

关于阿房宫名称的由来,曾有个别考据癖研究人士孜孜不倦地辛苦探究过,最后的半成品结论表明,秦始皇嬴政曾特别宠信过一个叫做阿房的近侍,甚至胜过当时最得宠的奸臣赵高。

阿房是个男人,这一点毫无疑问,考据者甚至找到了他的身高、体态、言谈举止的野史记录,并且阿房曾率大军南征,直达夜郎小国。

这个结论,被正史学家们视为诡辩,毕竟在他们眼里,阿房宫之名的由来,毫无实际价值,毕竟是一个已经被烧为灰烬的遗址,再去以舍本逐末的方式进行研究,岂非无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皱着眉,轻轻放开铅笔。

如果李康对祖上遗留下来的画册深信不疑的话,一定是对我隐瞒了什么,否则不可能坚定不移地跟着探险队一路向前,绝不回头。

古人说,无利不起早,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特别是在利益当头的二十一世纪。

最起码,我不相信李康留在探险队的目的是为了内心对苏伦的愧疚。

石柱后面,到底有什么?那些琴声来自何处?这个怪人又是……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某些时候,梦境正是第六感的隐约体现,所以,我会牢牢记住梦里出现的每一个细节,而不是转眼忘掉。

外面又开始起风了,门帘时不时被翻卷起来,透进来营地里临时架设的照明灯光。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并且让有些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

石柱后面,必定埋藏着更为诡秘的世界,如果不能迅速拿出有效的办法通过石阵,止步于此,只怕虚耗下去,会对苏伦不利。

刚刚走出帐篷,第一眼看见顾倾城正抱着胳膊,独自一个人坐在十步之外一辆吉普车的车头上,面向正南,雕塑一样静坐着。

北风不断掀起她的头发,纷纷扬扬地飘飞着。

除了营地周围的四个游动哨,再没有半个人影了,只有她一个人孤单地坐着,陷在沉思里。

她的侧影,像一张纤薄的剪纸,特别是尖削的下巴部分,让我蓦然看到了她内心里的茫然无依。

她的体形外貌,与顾知今相差甚远,气质更是迥然不同。

我在帐篷门口沉吟了一下,她已经低声叫我:风,你醒了?随即转过头来,黑发一甩,深幽的目光如两泓月光下的深潭,带着清冷的粼波。

这是一个又冷又静的深夜,几个月前,我曾与苏伦一起在埃及沙漠里共同度过了数十个这样的夜,现在面前却换成了另一个女孩子。

我向她微笑着:顾小姐雅兴不浅啊?她回手紧了紧披着的黑皮风衣,皱着眉苦笑:雅兴?我不过是为接下来的工作发愁失眠罢了。

卫叔今天获取的资料很多,不过也很令人沮丧,正如你我所判断的,到达隧道中心的星形结构之后,下一步向哪个方向前进,已经成了最难做决定的事。

有时候,我真佩服那些躺下就能鼾声如雷的人,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都能高枕安睡……我知道,她说的人里面,也包括我。

风,你那么担心苏伦小姐的安危,还能安安稳稳地入睡?她缩了缩脖子,用力将风衣的领子罩起来,拢住所有的头发。

我淡淡一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为救苏伦,我可以放弃手边的一切,即使是真心爱慕的关宝铃。

当局者迷,我有时候会迷惑自己心里爱苏伦多一些呢?还是爱关宝铃多一些?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会不会顾此失彼?顾倾城也跟着一笑,举了举手边的一个威士忌瓶子:要不要喝一杯?我走近她,闻见空气里隐约的酒香。

她的手边,放着两只方形玻璃杯,还有一个镀银的冰筒,里面放满了晶莹的冰块。

冷天、冷酒、冷冰,这样的喝法,一口酒下去,只怕能一直寒到心底,不过威士忌的暖意也正是从无边无尽的深寒里,才能切切实实地焕发出来,让人永难忘却。

澳门人的‘黯然销魂’喝法?顾小姐这样的美女,竟然也喜欢这样粗犷的饮酒方式?我知道,黯然销魂酒的创造者是来自于澳门的某著名赌王,据说有一年冬天,他输掉了自己全部几千万家产,只剩下一瓶一九八二年的苏格兰威士忌,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就在葡京大赌场门前,他就着海鲜市场里的冰块,一口气喝完了整瓶酒,然后于绝望中重新燃起希望,借钱卷土重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终于成就了一代赌王的威名,一直到今天,赌运仍旧鼎盛之至。

对。

她拧开瓶盖,倒满了两只杯子。

晶亮的冰块漂浮在杯面上,像是一层细密而诡异的北极浮冰,而那些殷红的酒液,在暗夜里更是散发着幽深的诱惑。

面临绝境,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是这种酒的本意。

她端了其中一杯给我,五根指甲刚刚剪过,整整齐齐,白皙干净。

可以想象,她与顾知今专门收藏古琴,必定也是弹奏高手。

酒杯带着深刻的寒意,瞬间就几乎把我的右手冻僵了。

她端起另一杯,低头凝视着,悠然长叹:风,你有没有怀疑过我此行的真实目的?酒后吐真言,我希望咱们干了这一杯后,大家都能真正坦诚相待,不再遮掩隐瞒,好不好?北风与酒杯同样寒冷,她说到最后,口气也冷淡得仿佛超过了风与酒叠加起来的效果。

她的睫毛深垂着,笔直向前,如同夏日廊前的竹帘,带着百分之百的中国古典风味,而不是关宝铃那样长而上翘的西洋化式样。

我笑了:干,酒逢知己千杯少。

或许在过重的压力下,只有适时地放松自己,才不至于将自己累垮。

苏伦的神秘失踪,给予我的打击实在无比沉重,如果不是顾倾城的到来,自己连微笑的心情都没有,满心里都充满了追悔与焦虑。

叮,两只酒杯相撞,那些冰块也轻轻荡漾着,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寒光。

隔着杯子,我望见顾倾城带着淡淡忧虑的眼睛,眼底深处,仿佛有两朵幽怨的火苗在微微跳动着。

寒酒入喉,酒香充溢在唇齿之间,令我们两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寒噤。

两朵红晕,刹那间飞上她的面颊,我心里悠然浮起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句子。

好酒,咳咳……顾倾城轻轻咳着,伸手遮在嘴边,红晕迅速在脸上扩展着。

她的右手小指上,戴着一只晶亮的金属指环,不停地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烈酒散发出来的灼热感觉,从胸膛里反冲上来,喉间热辣辣一片,想必我的脸也开始红了。

我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到西南边陲来,目的就是搜寻失踪的苏伦。

当然,寻找大哥杨天是我毕生为之努力的目标,只是没必要对顾倾城说起罢了。

她呢?心里是否藏着某种秘密?就像看似木讷无用的李康一样?风,第二杯酒之前,我想告诉你一段顾家的家史,一段只有我与大哥两个人知道的故事。

其实,每个人风风光光的背后,都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伤痛秘密,不肯轻易提起。

这段家史,大哥曾告诫我永远尘封起来,不再提起,让它永远从我们的记忆里消失。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我也已经站在这里,或许就该告诉你……她提起酒瓶,第二次斟满了酒。

我只是微笑着,端起属于自己的杯子,不轻易打断她。

港岛古玩***里的人都知道顾知今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不轻易授人以柄,更受不了别人哪怕轻微的言辞攻击。

久而久之,他成了一个没有缺陷的人,无数闪耀的荣誉光环,将他紧紧罩住,自然也就无人去探究他的家史。

风,你愿意听我的絮叨吗?顾倾城撩起黑发,意味深长地笑着。

好酒融化了她的冷淡,也稍微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愿意听,只要是对大家目前进行的工作有益的,任何事,我都愿意听。

我相信,她不是容易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人,这种场合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与探险相关的。

以我对她的感觉,冷静、睿智、胸藏玄机、包罗万象,比苏伦更加深沉干练。

所以,我比她更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开诚布公,大家做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不是相互猜忌的对手。

谢谢。

顾倾城仰起下巴,恢复了向南凝望的姿势。

游动哨走动的范围稍远了些,应该是避开偷听我们谈话的嫌疑。

这群人的素质要比飞鹰的兄弟高很多,卫叔的领导能力也胜过飞鹰百倍,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已经决定,为飞鹰那些死难的兄弟拿出一大笔抚恤金来,挨个分发给他们的家属。

没有人甘心失去生命,但任何探险过程中,都难免有人罹难,从古到今,从无例外。

风,顾家的上一代,也就是我的爸爸妈妈,结局非常不幸。

到今天为止,他们的名字早就无人记得,当年江湖上叱咤风云的神仙眷侣,已经变成港岛私家疗养院里的两具植物人,生不如死,再也无法睁眼回应我们。

她浅啜着烈酒,双眉渐渐皱紧。

没有人理解,我和哥哥耗费巨资收购全世界各种中国古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风,你也不会明白,大多数人都以为,那只是哥哥投资赚钱的手段,就像所有的古玩商人一样。

其实,我们一直在寻找一架绝世名琴,并且深信不疑,有了它,就能唤醒沉睡中的父母。

我轻轻哦了一声,她的这段家史,竟然与我在北海道枫割寺里唤醒藤迦有些相似。

植物人被唤醒的个案,每年都会发生,只是几率非常小,几十万分之一而已,并且毫无可供研究的线索。

令兄已经收集了那么多古琴,难道始终没能找到想要的那一架?以顾知今的财势和名气,全球任何一个拥有珍稀古琴的人,不管想不想出售,都会进入他的花名册,并且第一时间赶去考察研究。

毫不夸张地说,顾知今已经成了二十一世纪最有名的古琴活字典,他找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几乎没有希望了。

顾倾城摇头,又一次紧了紧衣领:顾家祖传的琴谱中,对那架名琴有过论述:‘琴声一起,百鸟毕集;一曲弹罢,绕梁三日。

’它出自于古代最有名的琴师师旷之手,名为‘鸾凤归来兮’。

师旷造出这架琴之后,只弹奏过一次,竟然同时招来了百鸟、百兽、幽魂、山鬼,被世人视为不祥之物,挖坑深埋。

所以,历史记载中,根本没出现过它的影子。

风,不必感到奇怪,历史中不曾记载的,并非没有存在过,那么多野史、轶史,其中描述的,就是没有被历代帝王修删过的真实资料,对不对?她的目光极其敏锐,我只是微微沉吟,她便看透了我的心思。

这架古琴,会在我们即将到达的地方?我抓住了她叙述的核心。

姑且不论以上叙述是真是假,至少,她说出了此行的另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对,我和大哥查阅了与师旷有关的全部资料,晋国灭亡后,师旷的四名弟子挖掘出古琴,献给了秦始皇嬴政。

众所周知,秦始皇拥有的所有宝贝都放在自己的墓穴与阿房宫里,再也不会有第三个藏匿地点。

现在,我已经得到了确切资料,古琴并不在秦始皇墓中,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能是阿房宫了。

说到这里,顾倾城忽然一声苦笑:风,我和哥哥不是盗墓界的人,不过帮我们探索秦始皇墓的,却是这一行的顶尖高手,更是你最熟悉的一个人——手术刀。

所以,这个消息绝对可靠。

我默默地啜了一口酒,一瞬间,手术刀惨死在土裂汗金字塔下的情景又一次浮上来,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涩,伴随着更强烈的自责。

手术刀死了,我曾答应过他照顾苏伦一辈子,几个月之后,苏伦便古怪地失踪,万一出了意外,我真不知道这一生的懊悔该如何去面对?对不起,风,我不该勾起你的那些不快……顾倾城的话满含歉意。

我无言地举了举酒杯,那些事毕竟已经成了过去,人活着,一定要努力向前看才对。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新一天的太阳将在数小时后升起,我们手边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所以我希望顾倾城能尽快说到重点。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李康说出全部秘密呢?这才是我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

陡然间,我耳朵里传进一阵奇怪的声音——铮铮、铮铮铮铮……由低到高,越来越昂扬激越。

风,你听到了什么?顾倾城非常警觉,倏地转向我。

琴声,我听到了琴声。

那种声音,应该是琴师在开始演奏之前的调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