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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 碧绿飞蛇—

2025-03-30 06:26:44

等到酒精野营炉燃着,锅里的薄皮肉馅馄饨不断漂浮翻滚着,各种酱料的香气幽然飞扬着——我的肚子也跟着叽里咕噜怪叫起来。

顾倾城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动作熟练地忙碌着,五分钟后,两碗香气扑鼻的馄饨便上了桌。

请吧,尝尝顾氏家传的小馄饨,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曾在姑苏城中品尝过,亲笔题写过‘小顾云吞飘香夜,江南才子忘斯文’的名句。

就算到了现在,‘小顾云吞’也是苏州十大金牌小吃之一。

她笑着,露着唇边洁白亮丽的牙齿。

此刻,所有的风雨险恶都被隔在帐篷之外,只有面前的人、满鼻子的馄饨香味是最真实的。

或许有那么一刹那,顾倾城的影子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叠加在苏伦的影子上面,真真幻幻,渐渐融合在一起。

可惜,没有苏州城的小桥流水、弯月花香做伴,仅有美食,缺少美景,终是遗憾。

风先生,等这件事全部结束了,我想邀请你去一次苏州,哥哥在那边投资兴建了一条复古美食街,与天下闻名的拙政园仅仅一水之隔,每天都能吃到最正宗的江南名菜,有没有兴趣?顾倾城的眼睛亮起来,隔着碗里飘起的腾腾热气,像是两颗乌油油的黑珍珠一般。

我努力收回自己的思绪,抹杀她在我心里的影子,淡淡一笑:好,一定去。

低头吃馄饨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两肩的肌肉僵硬呆板之极。

老虎说的话给了我太大的压力,如果这群援兵也被囚禁,还有谁能赶过来救苏伦?手术刀已死,真正牵挂着苏伦的,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我死,并不可怕,最怕是毫无意义的死,导致毁灭了救回苏伦的最终希望。

不由自主地,我捏紧了手里的白瓷汤匙。

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覆盖在我手背上,掌心的肌肤像世间最上等的丝缎一般柔滑,那是顾倾城的手。

别担心,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咱们一定能找到苏伦。

一个月、一年、十年,只要你一天不停下来,我就会无条件地全力支持你。

她无声地笑着,眼神温柔如梦。

这只手和这样的笑,是暗夜里唯一能给我温暖的东西,任何人无法取代。

我该相信她吗?那种疑问越来越淡漠,最后一丝戒备也消失在她的笑容里。

谢谢你,顾小姐,同时我也代苏伦谢谢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掠过一阵悲凉。

手术刀在世时,纵横五洲四海,所到之处,黑白两道都得给几分面子,高接远送,阿谀奉承。

作为他唯一的妹妹,苏伦必定也是所有人眼中倾慕的焦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现在,苏伦孤身被困,生死不知,她找到的帮手死伤殆尽,反而需要以前从没有打过交道的顾倾城解救。

我们两个活得真是失败,实在愧对大侠杨天和手术刀这两位声威赫赫的兄长。

风先生,从前我的一位导师总喜欢说这样一句话,Icanmakeitthroughtherain,Icanstanduponceagainonmyown(我可以穿越云雨,也能够东山再起)。

人总有傲立千峰、鹤立鸡群的时候,也会有低迷沉潜、隐忍压抑的时候,这是人类社会的规律。

我相信你,一定会突破这段最不好的日子,来,以汤代酒,敬你一碗——顾倾城妩媚地笑着,双手捧起小碗。

我把所有的话都埋在心里,端起碗,叮的一声,与她手里的碗碰在一起。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营救苏伦只是寻找大哥的过程中出现的突发事件,每次想到《诸世纪》上关于大七数的神秘预言,我都会越来越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一九九九年七月为使安哥鲁莫亚王复活恐怖大王将从天而落届时前后玛尔斯将统治天下说是为让人们获得幸福生活大七数轮回完结之时相互残杀发生了它发生在这一千年开始不久那时地下的死人将破墓而出这两段莫名其妙的话,被大哥郑重其事地记在日记本上,在北海道的寻福园别墅书房里,他又汇集了那么多各国语言版本的《诸世纪》。

可以肯定,他正在着手去做的那件事,与大七数有直接的关系。

如果能救回苏伦,我们两个今后再不会分开了——我在心底里默默发誓。

顾倾城起身走向角落里的简易衣橱,拿出一套迷彩作战服,铺在床上,仍旧笑着:风先生,明天进山,需要你先换掉西装和皮鞋,行动起来会比较方便。

假如能顺利通过那些石柱,相信紧接着要面对的,就是传说中的飞蛇。

她从床头的箱子里又取出一双黑色战靴,整齐地摆在床边,叹了口气:希望这些能合你的尺码,还有,明天一早,卫叔会把抗蛇毒血清、枪械弹药、压缩食品、急救包等等分发给所有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次就看你那位向导朋友的了——猛然间,我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空气里多了一种怪异的腥味。

顾倾城也跟着吸了吸鼻子:嗯?什么味道?我来不及回答,立即跃近她,挡在她前面,正对着帐篷入口。

味随风入,危险的源头就在风里。

枪。

她的右手在枕头边一抹,抓了两柄黑色的转轮手枪,嗒嗒两声弹开保险,递给我其中一柄。

门帘飘动着,已经熄灭的酒精炉余温散尽,我的鼻子里只闻到顾倾城身上的香水气息。

似乎是有什么毒虫正在逼近,有杀机——我在她耳边低声说。

营地的西南角方向,突然传来游动哨的惊叫声,三四个人大声喊着同一个名字。

有人出事了?顾倾城身子一挺,马上要冲向门口。

门帘噗噜噜一翻,一道青碧色的光芒闪了出来,直扑她的面门,随即令人作呕的腥气充满了整座帐篷。

子弹的点射肯定没办法阻止那道光,与枪械相比,我更信任掌心里这柄小刀。

刀光挥出时,我已经再次挡在顾倾城前面。

哧的一声,紫黑色的汁液飞溅,那道光被锐利的刀锋一剖两半,软绵绵地跌落在地,不断地蜿蜒扭动着。

那是一条两尺长的绿蛇,身体上夹杂着黑色的环形花纹,最奇怪的是,蛇颈向后大概在七寸的要害位置,竟然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犹如深海鱼类的侧鳍一般。

长着翅膀……会飞的蛇?顾倾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说得没错,那的确是一条可以振翅飞翔的蛇,并且它的凌空弹射速度非常惊人,至少会让仅仅握着短枪的人束手无策。

现在,它被均匀地竖向剖开,从头至尾,不偏不倚,连同那颗绿色的蛇胆也被从中划开,各种汁液混杂在一起,溅得满地都是。

几秒钟之后,已经被分为两半的身体不再扭动,彻底死掉了。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飞蛇,怎么会出现在营地里,难道——她大步走向门口,一把撩开门帘,向南面的隧道远眺着。

我们到达隧道数天,一直没发现飞蛇,今晚看见了第一条,这个预兆是吉是凶呢?我的头又在隐隐作痛了,该来的永远都躲不了,旧的困难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怎么不令人头痛呢?帐篷外有人急促奔跑着,接着响起了卫叔的叱喝声:不要慌,去给他注射抗蛇毒血清,快去!顾倾城大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被蛇咬伤了吗?有一个嗓子沙哑的哨兵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回答:是是,有条速度极快的蛇,咬了人后闯入营地,大家最好能小心提防。

顾倾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再多的抗蛇毒血清都没法挽救他们的性命。

那条蛇的毒性至少会超过本地五步倒、草上飞的十倍,毒素侵入人的血管五秒钟之内,便必死无疑。

我俯身盯着蜷缩的死蛇,被整齐剖开的蛇头上,绿豆一样蛇眼被一个椭圆形的黑圈裹住,像是装扮拙劣的演员。

它的头应该是呈一个尖锐的三角形状,那是全球所有毒蛇的统一标志,绝无例外,当它们的头越尖、构成的角度越锐利时,证明其毒性和攻击性越可怖。

你的刀可以割裂一条、十条、一百条,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前路上的飞蛇大概不会以简单的‘条’做计算单位,应该是以‘群’或者‘堆’来表达更合适。

风先生,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不得不面对的超级大麻烦。

顾倾城苦笑起来,死一两个人无损大局,最怕是所有人都坠入飞蛇的包围,那就非得全军覆没不可了。

我直起身,只说了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

自从进入这片大山以来,我的话越来越少,肩头的压力却越来越大,因为在所有一起行动的人马里面,除了我,没人真心惦记着苏伦的生死,大家只是在一个找人、探险的幌子下面,各怀心事地继续着这项工作。

我相信,即便此刻命令全体队员拔营起寨向后转,一日一夜内出山,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只要别少了他们的酬金就行。

那么,明天我们带大部分人进洞,仅仅派遣两个人、一部车子送几个植物人出山,怎么样?飞鹰、李康不知道中了蜀中唐门的什么毒,竟然瞬间人事不省,只有微弱的呼吸,再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

顾倾城做了快刀斩乱麻一样的安排,反正不可能带植物人一起前进,他们只会成为累赘。

如果没有那些挡路的石柱就好了,吉普车可以一路开进隧道,不但能保证物资供给,更能把飞蛇拒之门外。

可惜,她的假设无法成立,客观世界并不会因任何人的主管意愿而变化。

明天,在迷局重重的石柱阵里前进,不知道老虎能不能当好这个向导呢?卫叔?顾倾城忽然扭过头去,向着西南面,皱眉苦思的表情立刻被恬淡的微笑所代替。

表面上看,卫叔是这群雇佣兵的总指挥,实际上,顾倾城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心骨。

卫叔低声咳嗽着走进来,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条死蛇,慢慢开口:小姐,流动哨死了一个,他的伤口在指尖上,只有一半个毒牙印子。

这种飞蛇的毒性实在太猛烈了,只怕咱们没有合适的药物遏制它,难免受其荼毒——他的军用棉衣上的扣子都系错了,显然是仓皇起床,根本来不及整理。

抗病毒血清呢?难道一点都不见效?顾倾城冷静下来,摸着自己瘦削的下颌沉思。

卫叔摇摇头,紧了紧棉衣,苦笑着望了我一眼:风先生有什么高见?从他深邃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更多复杂的意味,并且怀疑这是他故意导演的一场逼宫闹剧。

假设飞蛇来自隧道内部,不可能仅仅出现一条,况且我们驻扎在此地已经好几天了,如果它会跑出来伤人,不会迁延到现在才下手。

蛇不是人,没有辨认道路、辨识目标的能力,不可能伤了哨兵后直奔顾倾城的帐篷,而且恰恰是挑中了我也在场的时刻。

种种疑点综合在一起,基本可以断定,飞蛇不过是卫叔的工具,故意夸大事实,逼我回古寨去借碧血夜光蟾。

高见?我没有,明日一早,分派人手在本地驻扎,其余人轻装简从,全力向隧道深处搜索。

有了老虎做向导,这一次不达目的绝不收兵。

我坦然迎着卫叔的目光,故意装出大义凛然、慷慨赴难的样子。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我不想下套来愚弄别人,更不会懵懵懂懂地落在别人的圈套里。

卫叔举手捋了捋斑白的头发,苦笑更深:风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这批人是经不起几次折腾的——顾倾城冷峻地截断他的话:卫叔,遵从风先生的话。

从现在开始,他说的话与我说的一样,大家必须毫无条件地执行。

帐篷里的气氛尴尬起来,卫叔的手愣在半空里,过了十几秒钟才迟疑着点头:是是,我知道,我会传达下去。

他蹒跚地退了出去,顾倾城略带不满地冷笑着:卫叔老了,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有点惜命怕死,不太适合探险。

她纤细的十指互握着,表情完全冷静下来,仿佛飞蛇出现带来的猝发危机,对她没有丝毫的触动。

在处理某些突发事件时,顾倾城的能力似乎更在苏伦之上,一瞬间表现出来的镇定颇有大将之风。

风先生,这些植物人的去留问题,需不需要再商榷一下?我认为及时送他们出山,到距离最近的大城市医院去疗养才是上策,留在这里,只怕会延误治疗,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你看呢?顾倾城这番话绝对是好意,但我却觉得席勒、飞鹰、李康或许能对接下来的探险工作有极大帮助。

当我无法探明真实情况时,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们在这片大山里失去了灵魂,命不该绝的话,应该能在机缘巧合之下,重新得到灵魂,翻然猛醒过来。

留他们在营地里驻扎,既可以作为防守拒敌的后队,又能看作前军的接应,从兵法上来说,这属于狡兔三窟的计策,总不能让其他势力抄了咱们的后路,把所有人都堵在隧道里。

顾小姐,我该回去睡了,明天一早见。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礼貌地告辞,回自己的帐篷。

老虎已经醉倒了,手里握着酒瓶,横躺在床垫上,一阵一阵鼾声如雷。

红小鬼耳朵上塞着耳机,正十指翻飞地在电脑前忙碌着,屏幕上一串串密密麻麻的字符飞速闪过,令人眼花缭乱。

两个没心没肺的人,一个能喝能睡,一个能吃能玩。

我摇摇头苦笑,大家散沙一样各行其是,我希望自己是能够聚沙成塔的人,把所有力量集合在一起,最终产生开山裂石的巨大动能。

清晨,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耳朵里首先灌入的是红小鬼手底下噼里啪啦的敲打键盘声,忙了一整夜,他的打字速度仍旧丝毫不减。

老虎盘膝坐在门口,东面初升的朝阳斜照在他头顶上,黑发变成金发,散发着近乎神圣的光芒。

他很平静,但也很消沉,失去了酒精的庇护之后,他暴露出了自己的内心真相。

喂,醒了?这一次,美国人的‘得克萨斯空想壁垒’又被我们干掉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圣诞节的两国黑客大战,美国人肯定输得掉裤子,哈哈……红小鬼大笑,一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在他的左手指缝里翻来翻去地转动着。

今天,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进山洞去看会飞的蛇?我不想分心,直奔主题。

去!为什么不去呢?来就是为了看看热闹的。

他答应得很爽快,随手关掉电脑,双手抱着后脑勺向后一躺,身子蠕动了几下,随即睡了过去。

手动编程攻击是一项既费体力又费脑力的工作,他忙了足足有五个小时以上,自然疲乏之极,说睡就能睡过去。

今天的探险行动,老虎成了当之无愧的重要人物,但他苍白无比的脸色却始终让我担心不已。

我走出帐篷,坐在他身边。

早起的队员们正在吃早餐,他们身上穿的作战服都已经绑扎得整整齐齐,只要一声令下,背起冲锋枪就能出发。

我没看见卫叔与顾倾城,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风,这一次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得想好,或许以咱们的力量,根本没法与对方抗衡——老虎瞄了一眼埋头吃饭的队员们,满脸上写着忧心忡忡。

过了一夜,他两腮上的胡楂又拔高了半厘米,但那道伤口仍旧血淋淋的,并没有结疤的迹象。

只要是战斗,永远都无法预测胜负。

老虎,你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胆怯过?我揉了揉发胀的两眼,脑子迅速清醒,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问题。

过去五座帐篷那边,还躺着飞鹰、李康、梁威三个植物人,假如他们是在唐小鼓的暗算下失去思想的,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席勒也是被唐小鼓所伤?要不要过去看看梁威?你的老朋友,或许你也该像我一样习惯他的化名。

毫无疑问,失去了这三个人的帮助,队伍的战斗力立刻会有明显下降。

神枪手卡库射杀了唐小鼓,没让凶手逃走,在某种程度上鼓舞了队员们的士气,却斩断了所有的追查线索,损失大于收获。

老虎皱着眉用力摇头:不用了,他已经是植物人,再看有什么用?咱们还是多想想办法深入‘天梯’内部,揭开那个神秘人的秘密。

你能想象得出来吗?被封闭在那种透明空间里之后,时间也跟着停止,没有饥饿困倦,没有体力减退,如果有科学仪器的话,也许能测量出我的生理机能完全停止了,约等于一个活动的死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用更加困惑的声调接下去:换句话说,在我的生命中失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你看我脸上的伤——他试着用小指的指甲触动那条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看,我陪小心进入隧道前,伤口一直都处于恢复状态,其实我随身带着好多治疗刀剑创伤的灵药。

日本人的暗器实在厉害,伤口恢复的速度相当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口没有继续恶化,暗器上的毒也被有效地控制住,不会危及我的脑神经。

按照正常情况,伤口会在一周内结痂,三周内硬痂脱落,脸上只留下一道疤痕而已。

现在你看,它根本没有明显变化,但也没有恶化,仿佛时间的流逝已经对它不起作用。

第五部 逾距之刀— 第 2 章 - 诡异伸缩石阵,五角星芒迷宫—老虎不断地戳着自己的伤口,直到它又开始涔涔流血,染红了半边脸上的胡楂。

说了半天,风,你听明白了吗?他悻悻地闭嘴,用无声的苦笑代替了一起争辩和申诉。

在种种诡异事件里,除了当事人,别人根本没法体会面临恐慌时的心情。

我明白,在埃及沙漠里,我和很多人也同时失去了一天的时间。

接着,在日本北海道,我也曾被困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间里,直到最后莫名其妙地脱困,与你的经历差不多。

老虎,咱们站在隧道外面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真刀真枪地杀进去,把所有的谜团弄个一清二楚,才是唯一应该做的。

这一次,你来做向导,整队人马的命运可就都押在你身上了,希望不会令大家失望——失望就是死,大家都没法活着回来,懂吗?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下一次遇到那戴着黄金面具的人,我也绝不会手软。

隧道方向扬起一阵烟尘,一辆吉普车高速奔驰回来,引擎声在山谷里轰鸣激荡着。

是你的人,风,是那个妞儿和老头子,看他们的兴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老虎神情冷漠,除了唐心,大概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开心起来了。

开车的是卫叔,顾倾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不等车子停稳,便飞身跳下来,几步赶到我面前:风,隧道里的石柱又消失了,千真万确。

我已经跟卫叔做了沟通,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大家分乘四辆吉普车出发,直接进入隧道。

她的脸上挂着一层汗水,特别是长睫毛上,汗水凝结成大颗的珠子,晃晃悠悠地悬着。

怎么样?给我一点建议。

她挥袖抹去汗水,略显狼狈,但目光中仍然闪现着无尽的慧黠。

吉普车代替步行,依靠车厢抵御毒蛇,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

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可以任意伸缩的石柱,不知什么时候会重新升起来,再次毁掉车子。

我思索了几秒钟,马上回头向帐篷里大叫:老虎,快出来,有事——关键时刻,一切客套话全都免了。

老虎出现在门边,不等我重复顾倾城的话,已经举起了右手:我赞同顾小姐的观点,快速通过石柱。

要知道,那种尖与尖相连的五角星大阵,一共有五个,延展距离超过十五公里,单凭步行的话,贻误战机,大家就太被动了。

顾倾城长吸了一口气:过了五角星通道后,接下来会遇到什么?老虎神情悒郁地回答:是一条宽度仅容两个人并排行走的石隙,曲折前进约十公里,便能到达传说中的天梯。

那圆形的石屋子是建立在一个断崖对面的,连接两岸的是一架铁索搭成的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戴着面具的怪人就住在石屋里。

顾倾城又一次望向我,眼神中满含期待。

其实她可以单独向队员们下令的,不必绕弯征求我的意见。

带精锐队员和重武器上路,留战斗力稍弱的驻守营地,双方保持联络。

留守人马,以飞月为领袖,把守住隧道入口,严禁其他人马靠近,随时可以开枪拒敌。

我开始下令。

即使是在睡梦之中,我的脑子里也始终徘徊着这件事,唯有飞月,才会尽心尽力地保护飞鹰他们的安全,才会严格遵守我的命令。

顾倾城向卫叔那边举手打了个招呼,卫叔立即大声发号施令,队员们丢下手中的碗筷,迅速列成三排,听候调遣。

我们在第一辆车上,请调派重机枪、火箭弹以及狙击手卡库过来。

所有车辆之间,至少要保持三种以上通讯联络方式,前进途中,两车间距不能超过十米,检查所有车辆的自动绞盘,或许我们会不断地用到它。

已经说不清我和顾倾城到底是谁占据了更高的主导地位,这种时刻,只能是谁对听谁的,一切听命于智者。

今天是个大晴天,所有准备工作都在半小时之内完成,所有人都换上了卡袖口、卡裤管的作战服。

太阳升起来,阳光为死寂的山谷平添了生气,但我们这队人却马上就要进入暗无天日的山底隧道,把所有人的命运交付给诡秘惊险的未来。

第一辆车上坐着我、顾倾城、老虎、红小鬼、卫叔、卡库,另有两个结实健壮的队员。

从营地到达隧道入口处,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的双手斜插在口袋里,掌心全都是湿滑的冷汗。

只有红小鬼仍然保持轻松的心态,一路上摇头晃脑,嘴里哼着西安城里流行的俚曲小调。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的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车子停在入口十步之外,副驾驶座位上的卫叔探手去摸大灯开关,手指颤抖着,三次从开关上滑了过去。

红小鬼欠起身子,趴在司机肩膀上,啪的一声按亮开关,两条光柱无声地射向洞里。

我听到司机喉头发出响亮的咽唾沫的声音:没……没有了……石柱没有了。

后面的三辆车在我们左侧一字排开,车灯大亮,向洞底射去。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根石柱,只有一个平坦的斜面滑向无尽的黑暗之中。

卫叔回头,不安地望着我。

前进。

我不想说更多,只吐出两个字。

喋喋不休的说教和蛊惑人心的演讲出现在这里并不合适,所有的人还是省省力气应付将来的危险好了。

司机放开手刹,慢速进入洞口,小心翼翼地驶上斜坡,低挡滑下。

光柱的落点忽远忽近,除了压抑的引擎声之外,我的耳朵里只有司机控制不住的紧张喘息声。

嘿,大家要不要来段蓝调爵士放松一下?无边的沉寂之中,红小鬼的笑声显得突兀而古怪。

卫叔、老虎一起盯住他,像是看着一个来自异时空的怪物,脸色凝重,两腮的肌肉因过度紧张而扭曲跳动着。

怎么?我说错了吗?大家都很紧张,一会儿失控走火,子弹乱飞,这笔账该记在谁头上?笑一笑,大家都笑一笑,OK?他伸手去拍卫叔的肩膀,卫叔肩膀一晃,右手中指一弹,一缕劲风嗖地激射出来,令红小鬼骤然缩手,啊地叫了一声:哎哟,我的手——老大爷,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干吗出手伤人?有红小鬼在场,总算在极度不安中添了一缕活泼气氛,不至于让空气沉闷凝滞成厚重的一团。

顾倾城就坐在我身边,揿亮了一支电筒,身子探出窗外向地面上照着。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进来,我们便没有第二种选择,只有不断地向前,哪怕那些诡异的石柱再出现,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风,这是第一个五角星阵势,走到前面的中心点,需要向右侧的第二个尖角方向前进,直到进入下一个五角星。

老虎悒郁的声音响起来,尾音瞬间被黑暗吸收干净。

你怎么知道?红小鬼促狭地追问,大概是报复刚才被对方狠狠瞪过一眼的仇怨。

老虎侧了侧身子,从口袋里取出手枪,熟练地卸下弹夹检查着。

嘿,老虎,你们丹马查泰家族的人都喜欢故弄玄虚卖关子对不对?好,你愿意死守秘密,我不干涉你,等我回到营地,就把你们家族那些陈年烂账全都公布在互联网上,包括有人提供大量的军火武器给爪哇叛军那件事……红小鬼大声叫起来,妙语如珠,手舞足蹈。

对于一个超级黑客来说,他才不管这些资料会造成什么后果,谁惹怒他,后果只有天知道。

够了够了,小家伙,我告诉你,这个五角星芒大阵的地图就附在《碧落黄泉经》里,小心翻阅那本经书之后,才决定带我到这里来的。

老虎陡然发出一声长叹,一拳捣在司机座位上,发出嗵的一声闷响,震得司机哇的一声跳起来,车子也跟着一扭,速度猛然加快,幸好卫叔一把抓住方向盘,才不至于令车子失去控制。

红小鬼又是一声怪笑,不过我及时轻咳一声,阻止了他再次开口:大家不要闹了,危险无处不在,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听到《碧落黄泉经》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除了卡库和司机之外,同车的另外几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震。

只有对那套经书早有耳闻、心怀向往的人,才会有这种表现。

风,有件事实在抱歉,我带小心和宋九去埃及沙漠,为的就是经书,那是我们三个唯一的目标。

小心对经书志在必得,所以我只有舍命陪君子,如果某些环节做得令你为难,不是我的本意。

老虎沉静下来,入洞越深,他的情绪便越沉潜,反反复复检查着手枪和子弹。

我笑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咱们之间,不必道歉。

也许,能够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之后,我会逼他取回经书,以取得自己想要的资料,但是现在,全部心思还是应该集中到搜索苏伦的大事上来。

书上——还有什么?传说中的天梯又是什么?是一架真实存在的梯子吗?顾倾城笑着,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她手里的电筒一直向地面和左侧石壁扫射着,灯光下,满眼都是平滑干净的石壁,好像被利刃削过一般。

毫无疑问,在大山深处开凿隧道不难做到,但地球上任何一条隧道的内壁都不可能处理得这么平滑,因为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图形和文字,只有小心看得懂,我无法回答,只能凭借死记硬背,在脑子里强留下了前进路线。

现在,请打开车顶的探照灯,很快就要进入五角星芒的核心部分了。

老虎的回答简练诚恳,没有故意隐瞒什么的痕迹,但仍然让顾倾城轻轻蹙了一下眉,不悦地弹着指甲。

卫叔,开大灯;卡库,注意警戒。

我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

现在,卡库的精神状态很正常,只要没有癫痫症的迫害,他会是当之无愧的神射手,可以在瞬间杀死任何活动生物。

此时,他把枪管靠在左臂肘弯上,右手稳稳地抓住枪身,食指贴在扳机旁边,眼帘半垂着,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黑暗之中会藏着什么?那个发射暗器的蒙面人会不会再次出现?这两个问题死死纠缠着我,仿佛漩涡里的水草。

车顶的探照灯亮了,照亮了前进方向上那个巨大的空场。

像一个空旷的停车场,不过却连一根立柱都没有,整片屋顶都悬空着,真是古怪——红小鬼嘟囔着,脸贴近窗子,好奇地向外望着。

这个空间的顶也是平滑的,裸露出的岩石部分闪着凛凛的寒光。

在如此广阔高远的空场里,我们这群人和四辆吉普车实在是太渺小了,犹如古希腊巨神宫殿里的几只蚂蚁。

嘿,到底是什么力量能造就这种神奇的地下空间呢?我得下去看看,顺便拍几张照片留念!红小鬼推开车门,却被老虎一把揪住,狠狠地摁在座位上:小家伙,这里不是迪斯尼主题公园,想活命的话,乖乖留在车里。

他向右前方指了指:风,正确的道路就在那里。

卫叔打了一把方向盘,探照灯的光柱偏转三十度,指向一堵高大的黑色石壁。

我冷静地点点头:好,咱们过去。

车子仍旧保持低挡匀速前进的状态,迎向石壁。

风,有件事真是奇怪,我们听不到风声,按照常识,这个季节的北风最低也要在三级以上,贯入这么幽长的隧道里,呼啸声必定惊人。

难道这些石壁具有良好的吸声作用?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顾倾城一边说话,观察地面的举动却一直没有停下过。

隧道里的确很安静,引擎声也没有引起足够的回响,四周只是孤寂的黑暗,毫无生气。

我挪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与座椅接触的后背、身下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不得不承认的一个现实是,我非常非常紧张,总觉得车子如履薄冰,随时都会有压碎冰层、坠入深海之虞。

风——顾倾城低语着,左手摸索着我的右手,一下子紧紧握住,仿佛溺水的人骤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她的手上同样汗津津的,握在一起的手像是两条缠在一起共同抵抗恐惧的鱼。

地面上有什么发现?我的喉咙有些发干,那种光滑如镜的感觉,只有在冬天的河面或者滑冰馆的人造场地上才能见得到,无法给我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没有,但我觉得,单凭人类的力量要拓展出这样的空间来,实在太困难了。

顾倾城低声叹息着。

我们都曾亲眼看见,孙贵被一种神秘的液体吸入了地下,并且透过那些青色的液体,我看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底城市。

此时此刻,或许我们车轮下碾压过的,就是那个神秘世界的天穹。

随时随地,天穹撕裂,我们也会像孙贵一样坠落进去,或生、或死、或生不如死。

顾倾城回过头来,黑宝石一样的眸子闪着湛湛的光。

在想什么,风?她问,雪白的牙齿倏地一亮。

我指向光柱下的石墙:看那边,那种尖锐如刀锋的石壁,像不像大海里危机四伏的冰山,只等着迷航的大船撞过来,将其一劈两半。

红小鬼立刻接下去:不不,冰山是白色的,世界上哪里会有黑色的冰山呢?我宁愿把它比喻成深埋在地下的原煤,只不过被好事之徒雕琢成这样,故弄玄虚。

老虎紧跟着冷笑一声:煤?亏你想得出,埋藏如此浅显的煤层根本没有成形的条件。

世间万物,千奇百怪,用已知的知识去解释未知的东西,还没张口就犯了根本性的错误。

红小鬼反唇相讥:你知识渊博,你无所不知,但你偏偏闷着不说出来,岂不是故意要带大家进迷宫?除去我们来的那条路之外,这个五角星大阵还有四条去路,谁能证明你指出的路线一定正确?要我说,咱们应该走右侧这边第一个入口,或者一个入口一个入口探索下去,而不是任你指挥。

风,顾小姐,老大爷,你们说呢?就在车子右侧的四十五度角方向,是一个与我们的来路完全相同的入口,高大、沉寂、漆黑。

顾倾城又一次抓紧了我的手,眼神中隐藏着说不出的恐惧。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这样的表情,忍不住伸出右手,环住她的肩头,低声安慰她:没事,别担心。

她的头抵在我的肩窝上,身子轻轻颤抖着:我感觉那边有一种强大的吸力,仿佛有只怪物守在里面,随时都会把车子吞进去。

黑暗总是给人以莫名的恐惧,镇定睿智如她,也终于在这种无边无际的漆黑世界里开始崩溃了。

那边有什么?经书上是否有提示?红小鬼依旧嬉皮笑脸的,把离开营地时分发给他的冲锋枪随意踩在脚底下。

老虎冷笑:五角星芒大阵里,正确的路只有一条,那边,自然是错误的岔路。

岔路上有什么?死胡同?还是陷阱?红小鬼继续追问下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也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预感到老虎是不知道答案的,他对隧道有限的认识都来自于唐心。

果然,他迷惘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随即又烦躁地接下去,既然有正路可走,我们何必管岔路上有什么?只管走下去就好了,对不对?一直保持沉默的卫叔冷漠地接上来:对,我们可以听从你的引导向前走,不管有多少岔路,但你能用什么保证这条路是正确的?而且是唯一正确的?这个问题把所有的人都问住了,顾倾城嗯了一声,恍然大悟地叫出来:对呀?所有人都知道一直向前能够到达天梯,难道就不能反思一下,进入隧道的目标只能是天梯吗?会不会有另外一条路,去到另外一个地方,才是我们最想要的结局?老虎愣了愣,立刻激烈地反对:小心和我是在天梯那里遇到戴面具的怪人的,不去那里,又能去哪里?卫叔冷笑着:去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把右臂伸出车窗,向后面做了个手势,紧跟着我们的一辆车子迅速赶了上来。

你们,保持警戒状态去右侧通道里看看,每隔三分钟向我报告一次状况。

卫叔下这样的命令无可厚非,扫清前进道路上的一切疑点,省得被莫名其妙的敌人截断了退路。

那辆车子上载着六名胸挂冲锋枪的队员,在他们身后的车厢里,牢牢固定着一支半人高的速射机枪,黄澄澄的子弹带轻轻晃动着,隐含着无坚不摧的狂傲杀气。

他们开了转向灯,缓缓右转,驶进那个通道。

借着那辆车顶上的探照灯光柱望去,视线里只有望不到边的黑暗。

你也许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说了,那是一条错误的岔路,其实根本没必要拿六条人命去博,咱们没有投机取胜的机会。

老虎越发闷闷不乐起来。

卫叔并没有反驳,伸手摘下了控制台侧面的对讲机。

我转向老虎:老虎,现在不是拉帮结派、斗气争辩的时候,谁都不想眼睁睁看着同伴丧命对不对?你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不好吗?假如没有唐心的出现,老虎绝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期期艾艾、唯唯诺诺的样子,一问三不知,毫无自己的思想。

现在我对他中了帝王蛊的怀疑已经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中蛊的人思想受他人控制,反应速度肯定会大大降低。

风,我说了,我只知道一条正确的路,能够穿过那条石隙,到达天梯——老虎耸耸肩膀,委屈莫名,眉头紧皱。

第五部 逾距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