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壁不会发光,有几次我把手掌贴上去,只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一阵阵地传过来。
它的空间尺寸始终没有变化,与港岛地面以下建造的防空工程十分相似。
一百步的距离很快走完,当前面出现了那扇银光烁烁的金属门时,唐心忽然停了下来。
风先生,有件事……非常奇怪,我总感觉那扇门是有思想的,仿佛随时都能活动起来。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呼吸,与四周的石壁浑然形成一个庞大的整体,而我们身处的这个洞口,就是一张史前巨兽张开的大嘴……她举高了水晶瓶子,金属门上反射出的光晕闪闪跳跃着,划出一个又一个亮晶晶的光圈。
我再向前走了几步,已经贴近了门扇,感受最强烈的就是四周压迫过来的凛凛寒意,双肘、膝盖和脚踝的关节已经有了凝滞不灵的现象。
粗略估计,山洞里的温度会在摄氏零下十五度左右,相当于一个中型冷库全力工作时的环境。
阿尔法已经确信自己打不开这扇门了?我不想再给唐心更大的压力,因为自己也能感受到金属门的非同寻常之处。
对,他当初建造封印之门的操作手法与古代陵墓中的\'断龙石\'完全相同,只有来路,没有回路。
所以,除非有一个人自身的能量能将断龙石提升上去,其他类似爆破、穿凿等手法都无济于事的。
它的厚度为十五米,平面尺寸九平方米,合成成分为铁、铜、金、银四种,各占四分之一,可想而知,其总重量已经是个非常恐怖的天文数字--唐心的语气很坚决,毕竟在地球人看来,要想在平地上挪动总体积为一百三十五立方米的巨大金属块已经很是费劲,更何况是在狭窄幽长的山洞里。
所以,这条路被彻底堵死了,除非--她靠近我,水晶瓶子贴在门上,仔细检查着金属门与洞壁的接触位置。
除非什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被封印者有一天会自己破门而出?那是我的直觉,永远准确,从无失手。
唐心苦笑一声:风先生,高手思考问题总会殊途同归,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金属门严丝合缝地嵌在石壁里,贴合的紧密程度足以令最优秀的建筑师叹为观止,仿佛这两种不同结构是从最原始状态开始就长在一起的。
我的想法跟你有一点点不同--当阿尔法失去了对封印之门的控制后,道消魔长,此起彼伏,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一定环境、一定时间内能量的总和是恒定不变的。
他失去了能量,谁得到了能量?假如这部分游离能量落在被封印者身上,或许下一次,他会主动打开门请我们进去。
我伸出双掌,平贴在金属门上,意念之中,把它想象成一块可以握在掌心里的冰片,催动全身内力化为滚滚翻涌的暖流,一直向它内部输送过去。
唐心眉尖一挑,露出一丝惊愕:风先生,你在开玩笑?这一次她的表情纯净如豆蔻年华的小女生,或许这才是年轻女孩子最应该拥有的本质,而并非帮会仇杀和江湖上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
话又说回来,那样的唐心就不是初出唐门便崭露峥嵘的新一代准掌门人了。
我是在开玩笑,难道你不觉得咱们交谈的气氛太悲观了吗?其实美国人在爆破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可以用\'无坚不摧\'四个字来形容,就算把这座石壁完全炸碎挪开都不是太困难的事。
你看,只要假以时日,没有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不知道,就在悬崖顶上还有顾倾城这个强大的后援。
自始至终,我对顾倾城的能力便有一个很高的评价。
她可以轻易调动大队人马进山探险,麾下又带着卫叔那样的前辈高手,这已经超出了一个古董商或者学者、音乐家的能力范畴。
卫叔的死,丝毫没有给她带来困扰,眉宇之间反而更加坚定果敢。
我想--她所掌控的中坚力量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除了卫叔和死伤殆尽的这队人马,必定另有他人。
我无法想象她的身份,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当然,我希望大家不会成为利益抗争的敌手,永远都不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唐心皱了皱眉,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忧伤。
金属门上传来的深重寒意有增无减,我慢慢撤回双掌,脚下错步之时,忽然感觉到平滑的地面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凹槽。
唐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些话怎么讲?我并没有立即蹲下身子去进一步观察,只是不着痕迹地拖动着脚尖,沿着一条凹槽游走着,并且迅速辨认出那是一个笔迹浑然大气的天字。
我是马上就要面临死亡的人,这句话岂不是最贴切的写照?她半转身,水晶瓶子垂到腰际,幽光满地洒落。
什么?我还是不明白,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些?我故意拖延着这个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同时眼角余光向下一瞥,那果然是一个颜体楷书的天字,大约有一本时尚杂志大小,笔画粗细恰如一个壮硕男人的食指。
我退了半步,又露出脚底踩着的另外一个到字。
盗墓之王,杨天到此!这八个曾经刻在海底甬道里的字一起从我脑海里弹起来,喉头一哽,强抑住即将喷出喉咙来的大叫。
下一个字是被唐心踩在脚下的,只是她不曾察觉罢了。
风先生,我是带着记忆出生的,而那段记忆就是有关一个人的死亡,还伴随着一个星球的毁灭。
这件事,你是第一个听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回忆里,双眼迷惘地向前望着,空洞无比。
当然,不过在详谈之前,请你后退一段,我想用金刚猛力击打在门上,看看它会不会发生变化。
诚如你所言,假如这是一扇具有灵性的门,遭到暴力破解时,必定有不同寻常的反应。
我横跨了一步,极其自然地挡住了她的视线,等她顺从地后退时,地上果然又露出一个此字。
风先生,你的武功不会比阿尔法更高明,千万不要因无谓的尝试而弄伤了自己。
唐心已经站在二十步之外,在晶石光芒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如幻如魅。
她的带记忆而生的来历的确很吸引人,但比起大哥杨天留下的字迹,却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字迹是竖向排列的两行,左边是天到此三个字,右边是对应的墓之王三个字,合起来正是上次他留在海底甬道里的那两句话,只是排在最前面的杨、盗二字却消失了。
从天、墓二字与金属门之间的狭窄距离推算,那两个字是被压在门下了。
字迹是来自大哥的手笔,这一点毫无疑问,那么为什么会被压在金属门下呢?据阿尔法说,封印之门是在秦代造成的,而门后面的怪物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困住--我在自己额头上轻轻一拍,立刻悚然顿悟:在大哥留字之后,这门曾经向外移动过,所以才把最顶上的两个字压住。
这么看,怪物已经有了移动金属门的力量,虽然每次推动的距离很短,时间累积下来的话,总有一天,他会把金属门完全推开,闯进外面的世界。
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虽然唐心一再强调金属门的体积和重量,但危机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我压低了身子,双足扣紧地面,扎了个结结实实的马步,闭目冥思半分钟后,陡然双掌齐出,噗的一声轻拍在门上。
金属是最好的导体,在掌心传来寒意的刹那,我催动丹田之气,经由胸、肩、肘三点次第发力,以龙门三鼓浪的绵柔功夫全力以赴地撞击在门上。
意念之中,奔放的内力化为急促震颤的灵蛇矢矫而入,瞬间突破了十五米的距离。
有一个……人,不,是怪物!他站在门后面……我稍稍有些吃惊,不过随即冷静下来,舌尖在门齿上一扫,已然划破了一条小口,血腥气大作。
兵解大法在关键时刻总能给我以最需要的帮助,突破金属门内壁的力量倏忽增大十倍,狂风骤雨一样攻击到那怪物身上。
金属门发出嗡的一声震天巨响,犹如磨盘大的石块落入百米深井一般,回声连绵不绝。
怪物被震得腾空而飞,但他的身子立刻旋转起来,像一柄骤然打开的失去油布的伞骨。
第六感告诉我:他是有着六条手臂的,体型彪悍高大--难道是铁娜记事簿里的\'幻象魔\'?六条手臂,与异化后的唐清一模一样,他是牵动傀儡的幕后主使人?太多惊讶让我无法不分神他顾,一股钱塘江潮水般的力量倒撞过来,正是怪物喘息稍定后的决然反击。
视线里,金属门的正中位置倏地鼓胀起来,像是一个刚刚进餐完毕的大胖子。
我只来得及移开手掌半寸,那股力量直灌过来,喀喀两声过后,我的双腕同时脱臼。
幸好我应变迅速,凌空倒翻了两个跟头,把追击过来的力量完全化解开来。
这是我闯荡江湖以来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踉跄落地之后,扭腰甩臂,先让自己的腕骨复位,黑暗之中,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红透了,毕竟唐心就在旁边看着。
风先生,你还好吧?唐心关切地扶住我的右肘。
嘭嘭、嗡嗡--金属门又响了,回声由里而外,一浪一浪地扑过来。
是怪物苏醒了吗?我们还是先撤出去吧,见了阿尔法再想办法。
唐心和我没有心灵感应,自然也就不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如果是苏伦在,刚刚早就出声示警或者拔枪出击了。
我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才好,其实单纯抬出幻象魔来阐述问题,绝对不会让别人信服。
唐小姐,通往\'亚洲齿轮\'的路就在那扇门后面?通道的彼端是不是也有断龙石隔着,他是被囚禁在两道门之间的,对不对?我的本意是担心苏伦,她的武功没办法与怪物抗衡,一旦狭路相逢,只怕凶多吉少。
唐心暂时摆脱了愁郁,促狭地笑着:当然,只要苏伦小姐确实在亚洲齿轮旁边,就不会遭到怪物的骚扰。
他们之间,肯定也隔着十五米厚的金属障碍。
所以,风先生实在不必担心,但我想如果苏伦小姐知道你的心思,一定会感激莫名。
世界各地的媒体上不断爆出有婴儿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新闻,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属于哗众取宠的炒作,只不过是用来提升报纸杂志的销售量而已。
但所有的尖端生物学家都同意前世记忆这个专用名词,完全肯定了这一现象的真实存在。
唐心的前世记忆又是怎样的呢?我希望她的听众能换成痴心一片的老虎,而不是我,因为我的心此刻已经飞向了封印之门的那一端。
风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封印之门是无法打开的,苏伦小姐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去了那里?时空穿梭还是虫洞异变--为什么不重新思考一下她失踪的过程,然后找出更合乎情理的解释?唐心的话很有道理,但阿尔法说过,苏伦就在亚洲齿轮旁边,应该不会是虚妄的诳语。
我们……返回吧?死亡来临的速度非常快,我担心自己没机会讲完心里的话。
她的眉又垂了下来,重新陷入忧郁里去。
我扭动着手指,双腕隐隐作痛,只怕会有好几天都无法康复。
怪物反击回来的力量超乎想象,比传说中江湖高手们的隔山打牛、隔牛打山这一类武功高逾千倍。
大哥到过这扇门前,并且用大力金刚指刻字留记,从发现字迹开始,我一直都在逆向思考:在什么情况下他会留字?这些字是为了警示后人吗?留字之后,他去了哪里?其实我有一个非常古怪的想法,那就是大哥已经突破封印之门的禁锢,进入了门里。
突然间,前面的金属门亮起来,是一种灼灼逼人的篝火一样的暗红色的光,几秒钟内,红光变成了烈焰,在门扇上展示出了一幅火舌腾空的怪异画面。
那是什么?唐心倒吸了一口凉气,举起晶石,下意识地连退数步。
那是一幅跃动着的画面,金属门变成了图像清晰无比的显示屏。
火蛇狂舞到极致以后,红光猛地消失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一片沙黄色。
沙漠?风先生,我看到过这样的景色,不过是在我的前世记忆里!她靠过来,肩头瑟缩着,仿佛要因身心俱疲而跌倒。
我抬起手,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肩,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帮助她镇定下来。
唐小姐,只是一幅怪画而已--我试着安慰她。
不、不,我们会看到水蓝--那个叫做水蓝的女孩子,她不属于沙漠,也不属于阿尔法的世界,她是完完全全的地球人……风先生,我的脑子乱了,真的乱了……她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盈盈荡荡,水光微微。
我很想听她的梦,因为她提到了水蓝,一个与大哥密切相关的女子。
遍地黄沙之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衣带翻飞,长发飘扬。
她的身后斜放着一架扶梯,一直通向一座高大张扬的银色金属建筑。
唐心呻吟了一声:哦……那就是水蓝,一个、一个来历不明的地球女孩子,我猜她是穿梭于时空逆流的旅行者,可以从任何地方出现,也可以在任何地方消失。
风先生,拜托你记住我说的话,她是阻止地球毁灭的关键人物,只有她掌握着\'大七数\'的秘密……她的话越来越颠三倒四,先提到水蓝,又说到大七数,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呢?水蓝在哪里?我直指话题核心。
在我记忆里的任何地方,唯独不在这里。
我一直在想,她是否只是一个活在我记忆里的人物,却没有在世界上真实存在过?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好几次要从我的胳膊里滑落下去。
画面的无穷远处,一颗巨大的火球恒定不动地悬挂在地平线上方,看不到天空和云朵,本该是蓝天白云的地方只悬着一层望不到边的黑幕。
如果那真的是水蓝,大哥会不会也在?我的思想似乎也陷入了混乱状态。
那个女孩子始终只用侧影对着我们,仿佛在对着那颗火球沉思。
突然之间,沙漠上卷起了狂风,从她乱飞的头发可以看出,风势非常猛烈,逼得她要转身退入那建筑物里去。
我看到她有着浓密纤长的睫毛,挺直娇美的鼻梁,再转十几度,大概就能看到她的全貌了--风先生,就在这一刻……就是这一刻,怪物出现了……唐心喃喃自语,无力地靠在我怀里。
晶石仍在发光,但比起那颗火球和风沙里陡然出现的一个遍身都是红色的巨人来,已经是微不足道。
巨人大约是那女孩子的两倍高度,穿着火红色的铠甲,浑身仿佛冒着炙热的白烟,暴烈无比地扑过来。
他的形状像人,但却是一个生着六只手臂的人。
那些画面极具震撼力,特别是巨人向前猛扑时,给人以无比恐怖的压迫感,比观赏最逼真的立体电影更壮观。
她逃不掉的,噩梦的结束其实是一个更骇然的开始……即便逃开这个循环,下一次危机会来得更恐怖……唐心一直在自言自语,声音有如梦游。
第二部 亚洲齿轮 第二章 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唐心我摇摇头,示意唐心不要出声,因为自己的手指在坚硬的金属门上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线条。
这一次,不是大哥留下的字迹,而是一个女孩子的全身画像。
在门上作画的人使用了奇妙的光线反射技巧,单凭肉眼观察是无法发现其中奥秘的。
可惜我没有关宝铃那样高明的绘画技巧www奇Qisuu书com网,否则完全可以即时临摹下来。
唐心把水晶瓶子举起来,迷惑不解地看着我:风先生,你发现了什么?我无暇回答,稍作思索后,划破手背,把鲜血涂抹在那些线条经过的地方,那张隐藏在暗处的画立刻凸显出来。
唐心啊的一声捂住了嘴:水蓝?她是水蓝--这张画上的人与我们刚刚看到过的影像里的女孩子是同一个人,而且身上的衣服式样和最初站立的姿势也完全相同。
打个譬喻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那段活动影像里的第一幅定格。
唐小姐,难道你以前没看到过这幅画?我擦干了手上的血,凝视着画里的女孩子,用心地记下她的样子。
何寄裳说过,水蓝才是大哥杨天的最爱,我要记住她,以保证今后在千百地球人的面孔中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
唐心摇摇头:没有,阿尔法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不过我的前世记忆里反复出现过她,并且我永远都明白,噩梦到了这里就会醒来,而我的生命也就随之结束了。
能够清醒地谈及自身即将死亡的人,都是意志力极度顽强的,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令她恐惧呢?从这一点上看,唐心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你看到对面的那扇门吗?门的后面,真的就是亚洲齿轮?我向前指着。
唐心皱起了眉:什么?我看不到,这扇门把一切都挡住了。
她不解地盯着我,再扭头去看眼前的门,并且伸出手努力摸索着,终于无奈地摇头,风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抱歉。
我沉默地摇摇头,取出逾距之刀,盯着刀锋上跳跃着的寒光。
世间号称削铁如泥的宝刀多不胜数,但却无法找到一柄刀,能够劈开这扇门,让我看到门里的世界。
我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门后面有什么,在前世记忆里,我不止一次地到过这里。
风先生,那个齿轮的结构庞大之极,由六亿五千万个独立运转的部分组成。
它不靠任何地球人已知类型的动力驱动,也没有可见的润滑装置,已经运转了七千亿年。
一切资料都是写在我记忆中的,而不是某个人转述--我想打断她,因为这段话里有一个明显而巨大的谬误,但刚刚张口,便被她举手阻止了:不要打断我,风先生,你应该知道,让地球人中的科学家去探求\'地球已经存在了多少年\'这个问题是很荒谬也很可笑的,就像我们不可能提着自己的头发渡河、不可能在称量体重时抓着自己的脚借以减轻重量一样。
地球人对于地球的了解,正如古代中国人总结到的一个成语--\'盲人摸象\',在我记忆里存在的资料,跟我成长过程中所接受的教育知识差别巨大,不能同日而语。
那么,\'亚洲齿轮\'可以看作是一个永动机?我只提了这一个问题,至少没有在她的混乱描述里失去自己的思考能力。
她顿了顿,再次摇头:永动机的定义是\'不靠动力运转的人造机器\',但\'亚洲齿轮\'不是,它的存在并不是人类制造出来的。
恰恰相反,是因为有它的存在而产生了地球,产生了地球上万物繁衍、文明发展的契机。
这一切,都来自于你的前世记忆?那么,告诉我,在前世记忆的世界里,你又是谁?这是一个关键问题,我希望她说出自己的全部身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这是一个……一个很复杂的话题,几个小时内都说不清,如果风先生感兴趣,我们可以走出去慢慢谈。
我知道最近处的一幢三角小楼里有壁炉和好酒,还有两只舒适的躺椅,或许我们该去那里,让彼此都静下心来再说。
唐心淡淡地笑起来,伸手相邀。
对于亚洲齿轮这一命题,全球公认的唯一学术权威就是苏伦的师父,日本人冠南五郎。
在他的研究报告中描述到的情景,与唐心所说不尽相同,但是却提到了一个令饱经战火的亚洲人欢欣鼓舞的论点--调整那个巨大齿轮的偏差,将会有效地纠正亚洲大陆上的风水、气流、山脉、人心、天道,万物回归生长的最初轨道,一切符合自然选择的发展规律,不再有战争和霸权。
冠南五郎的理论被美国人称为乌托邦式的绝唱,并被嗤之以鼻,不过在和平人士眼中却不啻于临危受命的救世主,至少有七个中东小国的统治者已经捐献出一笔数目巨大的款项,组建了一个名为生命之源的基金项目,唯一目标便是寻找亚洲齿轮。
愿听唐小姐的高见。
我缓缓转身,准备放弃在那个空荡荡的世界里继续眺望的行动。
透明的金属门正在变得模糊,不再有水晶一样的明澈,但就在此刻,对面的金属门后面的洞口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我一下子怔住了,随即扑向门前,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门上。
一个人?一个慢慢向这边走的女孩子?她会是谁?苏伦--会是苏伦吗?我脑子里轰然一响,苏、伦两个字几乎要脱口大叫出来。
幸好冰冷的金属门能起到良好的镇静作用,逼使我控制住自己沸腾的情绪。
金属门的透明度持续降低,那个女孩子走路时的姿势被迅速扭曲了,如同一面凸透镜里呈现出来的诡异图像,根本无法分辨她的身份。
风先生,你在看什么?唐心学着我的样子贴在金属门的右侧,但我明白她什么都看不到。
我好像看到了苏伦,但却模糊之极……我的声音在颤抖。
女孩子停住了,我猜她是被对面的金属门挡住,无法继续前进,就像我和唐心被门挡住一样。
真的?可是……人的视线怎么可能穿透金属门?唐心半信半疑。
我只能判断那是一个女孩子,但却无法确认是不是苏伦,再过几分钟,金属门恢复了原状,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是苏伦?抑或是其他什么人?比如这扇门上刻着的水蓝?我颓然长叹,后退一大步,凝视着水蓝的画像。
那画像着正在缓慢消退着,如同冬日车窗玻璃上的水汽,太阳一出,水汽就无影无踪了。
风先生,我想你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假如还有一条通道可以进入\'亚洲齿轮\'那个能量核心的话,阿尔法早就努力去找了,不至于困守在这里。
唐心对我说过的话半信半疑,只是在表示礼貌性地应和。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这时候就算是歇斯底里的爆发、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又有什么用呢?唐小姐,我们退出去吧。
我脸上重新浮起了淡然的微笑,带头向山洞外走。
如果此刻有美式爆破器材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开山炸石,做最大限度的努力。
顾倾城的名字重新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如果她在这里,必定也能替我出谋划策,并且有条不紊地付诸行动,而不是像唐心一样梦游在自我的世界里。
苏伦,我会再回来,不会让你被困太久的。
这是我的承诺,从接到她失踪的消息开始,每一天我都会对自己这么说。
洞外起风了,寒意重重袭来,刚刚被冷汗湿透的内衣像一层硬邦邦的冰甲贴在身上,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我们没有在洞口停留,一直向回走,到了距离山洞五百米外的一处避风口。
风先生,就在那里,我们可以烤火、喝酒,暂时休整一下。
唐心指向右侧的一幢三角小楼。
它有着冷肃的灰色木质门窗,雕花窗棂上糊着白色的窗纸。
与其他小楼一样,它的灰色的楼顶也笼着厚厚的一层雪。
三角小楼前的横巷与我们走过的大道呈锐角斜交之势,正是猛虎下山斗冲局的一个神秘变化。
这幢楼的位置是阿尔法特意选下的,用来镇守封印之门。
唐心浅笑着解释。
行走江湖的高手,不懂奇门遁甲的极少,况且她又是唐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知识面自然非常宽广。
很好,阿尔法的布阵手法非常高明,就算比起江西龙虎山上的折鸦上人来也毫不逊色。
这已经是我对他的最高评价,因为折鸦上人的年龄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岁,从三岁起就在龙虎山学道,毕生浸淫于奇门遁甲、五行阵势,是江湖上公认的业界第一高手。
唐心带路踏上青石台阶,正因为小楼处于微妙布局的最前沿,属于风中口、刀上口、剑镝口、灭杀口、决死口的险中之险、危中之危,石阶上的积雪浮冰早被东面来的杀气和西面、北面的阴柔之风融化,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水渍。
小楼的存在,犹如给洞口里的被封印者头顶悬上了一柄一触即发的铡刀,用意之深远令人叹服。
风先生请吧。
唐心伸手推开大门,一股淡淡的檀香飘出来,瞬间被风吹散。
这道石阶约有三十级,一踏上去,我便发现所有的青石板后面都暗藏着复杂的机关。
如我所想的一样,阿尔法已经把小楼武装成了随时能够狙击敌人的堡垒。
纵观洞口附近的楼阁设置,只有三角形与五边形的建筑,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幢楼的方位都暗藏用心。
洞口的开阔大道能够直通阿房宫的入口,也即是被封印者冲破最后禁锢的必经之路,但这条看似平坦无奇的直路,却早就布下了层层狙杀的陷阱。
阿尔法的心机果然深不可测,在所有看得到的机关背后,是不是还有看不到呢?被封印者的智慧与阿尔法孰高孰低?我忍不住为了这场无法想象的未来激战而长叹,毕竟封印的力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削弱,此消彼长,阿尔法面临的危机可想而知。
从这里向西望去,斜坡越爬越高,根本望不到阿房宫的大门与那个岩壁上的洞口。
向回看,石壁千仞,只留下那个狭小的方形通道,看上去异常古怪。
檀香越来越浓,我迈步过了高大的门槛时,忽然想通了:几乎所有的埃及金字塔入口都非常狭小,但塔的主体却非常之庞大,这种比例严重失调的古老建筑是不是跟眼前的石壁相似?二战之后,考古学家们曾经在金字塔内部发现了奇妙的金字塔能,并且著书立说论述这种能量的存在状态,强烈要求推翻能量永恒不变这一科学理论。
在他们的著作里,金字塔能不属于地球上的能量,而是金字塔通过本身奇怪的锥体构造从宇宙空间里承接过来的,有别于地球上现存的任何一种动能。
众所周知,诋毁金字塔能存在的科学家们根本无法解释金字塔内部尸体不腐烂、钟表停摆、钻石化为碎末、金银饰物自动燃烧等等奇怪现象,因为以上的每一个例子都是绝对的事实,无数具有执业公证资格的专业人士可以为此担保作证。
难道阿尔法构建了这些造形古怪的楼阁,会借用到非地球物质的助力?我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走到壁炉前的时候,仍旧心事重重地垂着头。
风先生请坐,阿尔法说,右边的那张躺椅是一位伟大的英雄人物曾经坐过的。
人虽然去了,但侠骨留香,永世不绝。
唐心屈膝在壁炉前,哧的一声划着了火柴丢进壁炉里,木柴随即燃起,火光斜映着她的脸,又将她的头发镀成金黄色。
眼前的两把松木躺椅样式古朴,扶手上雕刻着细密繁复的云头、龙凤、貔貅,绝对不可能是近现代的产品。
右边的躺椅侧面摆着一张三角小凳,上面放着一个棕色封皮的小笔记本,中间还夹着一支磨得油漆斑驳的铅笔。
伟大人物?是谁?我走过去,并没有伸手去抓笔记本,而是蹲下来,专注地凝视着它。
一个足以令阿尔法都佩服莫名的大人物,不过,既然那位前辈已经亡故,就不必再提他的名字了,以免对死者唐突,使亡灵不安。
唐心伸手烤火,心情已经放松下来。
笔记本的封皮是用熊皮硝制而成,那么结实的皮质都已经磨得起了毛边,可见它是每天无数次被主人翻阅的。
至于那支铅笔的样子,则更可能在地质考察员的行囊里看得到,又短又脏,尾部还有被咬嚼过的痕迹,可见使用者有咬着铅笔思考问题的习惯。
让我来猜猜看,那位大人物是不是在江湖上突然销声匿迹的\'盗墓之王\'大侠杨天?我的灵感来自这个陈旧的笔记本,因为大哥留给我的那一本也是如此残破,而且大哥曾到过这里,我方才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力量。
唐心唔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
他死了?不,他是永远不会死的,天下英雄无出其右的大人物生前轰轰烈烈,绝不会默默无闻地离开。
这个世界是为他而存在的,就像月亮是要倚靠太阳的光才能得以出现在人类视野中一样。
我内心激动,但神情、言辞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是在说着与己无关的故事。
风先生,你说错了,\'盗墓之王\'杨天虽然天下无敌,但他仍旧是人,而不是神。
只要是人,就会老死、病死、横死、猝死--他真的已经死了,就在我们刚刚到过的山洞里。
其实,我们都会死,只不过早一时或者晚一时之分,回头想想,一天、一年、一百年放在地球历史的长河中,也仅仅就是白驹过隙的一瞬,那一点点微小区别与没有区别何异?火焰腾跃起来,差些舔到她的指甲,让她小小地吃了一惊,猛地向后仰身,嗖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