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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亚洲齿轮 第五章 遍地毒蛇满天雪

2025-03-30 06:26:44

那是两柄弧度极为夸张的弯刀,犹如农历初三夜的月牙,应该是属于中东沙漠或者北非地区的特有武器。

在开罗时,几乎每一个驼队的男人们腰间都会挂着这种东西。

这里是西南边陲,很少有沙漠弯刀的,别担心。

我微笑着安慰她。

宿命是躲不过的……她淡淡地苦笑着,在弯刀旁边写了水蓝这个名字。

水蓝在哪里?我及时把话题引向自己关注的核心。

第二段记忆到了那里就停止了,我一直在想,那些吉普车、直升机、湖泊、水草和游鱼,每一样都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东西,在地球上看到那些是最正常的,包括他们两个说的\'地球历二○○七年\'这样的句子。

令我感到困惑的是,地球上不会有方眼怪人,而方眼怪人却千真万确地说那个地方是地球--风先生,现在也是地球历的二○○七年,我们的身边,既没有水蓝说的什么\'中央联盟、北方联盟、西方联盟\'或者是\'地下联盟\',更没有遍身穿着黄金铠甲的武士。

他们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除非--除非那是你幻想出来的世界,对吗?我及时地替她做出了结论。

在幻想世界里,可以把一切物理世界里的不可能化为可能,人可以飞行、变身、复活、成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把大千世界掌控在自己手指之间。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我们脚下的地球曾经历过几次大毁灭,每一轮人类毁灭再重生的间隔当中,总会有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巅峰时刻,让宇宙航行和飞出银河系成为轻而易举的事。

大胆地设想一下,你所不能理解的记忆,可以看作是突破了时空限制的某些地球人从一个年轮的地球进入了另一个年轮的地球--在银河系中只有一个地球,但它却可以拥有无数个互不干涉、彼此毫无延续性的时间段。

当飞行器超光速运转时,自然会把飞行者带入其他时间段里。

我采用的解释理论是经过美国科学家长达几十年的讨论研究的,存在理论上的可实施性。

正如阿尔法向我讲过的一样,他的航行历史起于地球,终于地球,但却找不到原来的家园,与我的地球时间段理论恰好可以吻合起来。

按照你的推论,水蓝在地球的另外一个年轮里?但我的第三段记忆,却完全否定了这一点。

唐心的眉皱得更紧了,看起来我的解释并没有让她的心结打开。

我做了个请说的手势,重新回到躺椅上,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状态,只要敌人发动进攻,就会在逾距之刀下粉身碎骨。

壁炉里的木柴毕毕剥剥地燃烧着,成了唐心讲故事时最好的背景--第三段记忆起始于北极冰川之上,我可以肯定,那是地球的北极,到处是白皑皑的冰山与缓慢漂流的巨大浮冰,十几只疲惫的北极熊正蹲在冰块上,眼巴巴地盯着水面下的游鱼。

突然,所有的熊一起抬头望着天空,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啸声传来,犹如几千架重型轰炸机同时起飞时的引擎声混合在一起。

几秒钟之后,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北极熊所在的冰块,并且迅速扩大,把我视线里的一切都笼罩住了。

轰隆一声,北极熊不见了,一座庞大的金属建筑物从天而降,取代了它们的位置。

那是一架体积非常大的飞行器,在它坠落的同时,远处的一座白色冰山也陡然炸裂,仿佛是被核弹击中的摩天大厦一样,冰块化为碎屑,向蓝色的天空洋洋洒洒地飞了出去。

风先生,我从三岁起便开始接受暗器训练,精准的视力一直维持在正常人的三倍水平以上,所以才能看到那些突如其来的碎片中是藏着一个人的,一个活着的正常男人。

他的奔跑腾跃能力无法形容,只能说快到极点,一转眼间便到了飞行器前面。

这时,飞行器上弹开了一扇圆形的舱门,一个穿着银色太空服却没有佩戴头盔的长发女孩子跃出来。

他们两个刚好在一块圆形的浮冰上相遇,目不转睛地对视着。

毫无疑问,那女孩子是水蓝,而这个破冰而出的男人穿着一身类似于运动装的灰衣,半长的头发随意地向后披散着,五官棱角分明,英气十足。

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更是古怪,问的竟然都是\'地球人?\'三个字--我忽然插嘴:唐小姐,请再描述一下那男人的五官面目,越详细越好。

唐心在壁炉前转身,点头答应:好,那男人……她的脸色突然一变,身子摇摇晃晃地后仰,如果不是我闪电般地弹起来扶住她,只怕她会一跤跌入火堆里去。

怎么了?我低声问,感觉她的肩膀急促地战栗着。

窗外毫无动静,我确信她突然跌倒的一刹那并没有任何外来的力量进入小楼。

我的记忆……我的记忆正在消失,扶我到躺椅上去……那个男人的样子是……是……她眼睛里的光彩一下子消失了,并且瞳孔也在古怪地放大再收紧、收紧再放大,呼吸时嘴唇里呵出的热气温度高得惊人。

我迅速抱起她,将她放回躺椅上,双掌贴住她的头顶百会穴,用自身内力化成温和的暖流灌输进去。

我……忘记那男人的样子了,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会对地球……的将来很重要,他会竭尽全力拯救地球……他爱上了水蓝,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唐心半闭着眼睛,每说一句话都要断成两三截,精力正在迅速地枯竭下去。

告诉我他的名字,他有没有告诉水蓝自己是谁?他是谁--我长吸了一口气,内力增强十倍,令她昏昏欲睡的双眼一下子睁大了。

他是……他是……我忘记了,后面的情节一点都没有了……还有,我必须告诉你,必须告诉……你……她的声音消失了,身子一软,从我的手底滑下去,缩成一团。

我伸手翻开她的眼皮,瞳孔已经急速放大,再探她的鼻息,已经仅存最后一口气了。

在我的某些幻觉中,不止一次地梦到过遥远而荒凉的北极,即便是在盛夏酷暑里,也会深刻地体会到那种冷入骨髓的寒意。

所以,我确信自己生命的某一部分是与北极有关的,可惜,如果早一点听唐心说出这些秘密,至少能把她看到的那个男人与手术刀所认识的大哥比对--直觉告诉我,大哥会与这段故事有关。

唐心的身材本来就很娇小,现在瑟缩成一团后,下巴与膝盖碰触在一起,后背弯成了一张弓。

牵机?蜀中唐门的上九流毒药之一?我倏地警觉了,只有剧毒牵机才会造成她这个样子。

楼门无声地开了,门外涌入的劲风与当门而立的那个人的杀气令壁炉里的火霍地一闪,险些立即熄灭。

当火光重新恢复跳跃燃烧之时,她关了门,抱着胳膊缓缓走向我,脸上不再覆盖着轻薄的黑纱,而是换成了与阿尔法同样的黄金面具。

唐清?龙格女巫?还是被异化了的什么怪物?我该怎么称呼你?我放开唐心,心底刚刚燃起的希望又一次被浇熄了。

她非但失去了记忆,更失去了生命,假如一切都是唐清出手所致,这一次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名字,只不过是代号而已,不是吗?她冷笑着,长长的黑袍拖曳在地上。

你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血债--我仍然能够保持冷静。

她摇头打断我:那些是没有意义的,如果频繁的杀戮可以阻止愚蠢的人不断进入\'镜幻深渊\'里来,你终究会相信,那么做是值得的。

现在请让开,假如你还希望她继续活下去的话。

我只思索了一秒钟,立刻横跨一步,站到躺椅后面去,给她让开空间。

这种关键时候,所有的废话都是不必要的,她是唐门高手,能放毒杀人必定也有妙手回春的独特方法。

当然,我只挪开一步,随时能够阻止她做出任何不利于唐心的举动。

你很聪明,但世间蠢人太多,会令聪明人心荡神迷,做出某些愚蠢的举动。

她直盯着我,冷漠的眼神如冰似刀。

请救救她。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缓和,唐心是解开谜题的关键,在这里已经错失了一步,绝不能一错再错。

你在求我?为了一个女孩子求我?她有什么好,要你如此紧张,嗯?她的眼神古怪变幻着,面具下面肯定是一个嘲弄的冷笑。

她不能死,请救救她。

我重复着自己的话,既不勃然大怒,也不低贱乞怜。

如果唐心死了,这一次我会要唐清一起陪葬,以安慰那些被杀的人在天之灵。

唐清向前一步,站在躺椅的正面,与我相隔五米的距离。

当她的长袍窸窸窣窣地在地面上掠过时,不能不让我想起她后背上那多出的四只手臂来,丑陋而凶残,比及科幻电影里的外星怪物更令人难以忍受。

在想什么,年轻人?她仍不肯放过我。

唐心的胸口不再起伏,我再次伸手探她的鼻息,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牵机\'的毒性刚猛异常,一旦发作先会截断人的心脉,继而沿血液、气息顺行,有如千尺瀑布飞流直下,根本无法抵抗。

不必试了,她很明显已经是个死人。

她冷笑着,仿佛我在做的是一件最可笑的事。

对,她死了。

我试过唐心的颈脉之后,心底的那团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蓬勃而起的震怒烈焰,左臂下藏着的刀刃也感染到了我的杀机,刀锋震颤着发出一阵阵铮铮之声。

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就像你们刚才喝酒谈天一样。

其实,你心里真正牵挂的是苏伦,不对吗?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你已经向我吐露过自己内心的秘密,情深意重之极,到现在我还一直记得。

她清了清嗓子,紧紧长袍,走向右边的躺椅。

等一下,这间屋子里只有两张椅子,只能容两个人坐下。

我伸手拦住她。

怎么?不欢迎我?她昂着头,那张黄金面具反映着火光,忽明忽暗。

你猜对了,一路上有那么多人死在你手里,包括唐小鼓在内,每死一个人,你身上背负的债就会多一条。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压住怒火,唐心的死给了我沉重的意外打击,只有等心情重新平静下来,才能继续搜救苏伦的过程。

不想再从我嘴里知道苏伦的消息了?年轻人,做大事不拘小节这句话想必你也听过几千几百遍了,何必为一些蠢人多虑?他们不过是巨人脚下的蚂蚁,多一个、多一百个又有什么意义。

知道吗?正是这样一大群无知识、无能力的蠢材拖累了地球的发展,并且他们在不断地分食着地球上为数不多的能量,也许这些蠢人彻底消失的一天,才是地球发展真正能够突飞猛进的时候。

她伸手去推我的胳膊,电光石火之间,我们已经交手十几招,谁都没能捉住对方的手腕,只是一个不分胜负的平手。

不过,我们都还没尽全力,她不曾动用手指上的杀人红光,也没有露出背后的其余六只手臂;而我,则刀未出鞘。

年轻人,你的师长没有教育过你,做任何事都要心无旁骛吗?你到西南边陲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回那个女孩子,别的事最好不要插手,懂吗?她向无声无息的唐心斜了一眼,陡然发出一阵凄厉怪异的狂笑,哈哈哈哈,百死神功……百死神功……人类真的能够百死而不死吗?创造出这套武功的唐门先人真是疯了,他们会死,所有人都会死,练\'百死神功、千死神功\'的人也要死,哈哈哈哈……她霍地振臂一挥,长袍乌云盖顶般的一旋,飞落在唐心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蒙住。

她死了,蜀中唐门里人人礼让尊崇的希望之星就这么死了,而且是死在\'牵机\'之下,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年轻人,你知道不知道,\'牵机、肝肠寸断、销魂酥骨花\'是修炼\'百死神功\'需要服下的入门毒药。

每服一种,生命便接近死亡一次,到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人救醒,然后尝试下一种。

从前练功的时候,无畏无惧,反而不死;现在好了,她体内的宿毒发作,而且很有可能是几十种毒素一起造反,哼哼,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哈哈哈哈……你也会死,对吗?我冷冷地凝视着火焰。

不,你猜错了,我不会死。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解除\'百死神功\'的余毒,不是阿尔法,也不是唐门里的\'甜笑神医\'唐吉祥,而是那个一提起来就令黑白两道天下英雄凛然俯首\'盗墓之王\'杨天。

他已经把我身体里的二十三种余毒化解掉,并且用内力打通我的任督二脉--真的?我表示怀疑,盯着她的脸,恨不得一把揪掉那张面具,看看此刻她脸上的表情。

如果大哥曾为她运功祛毒,现在大哥又在哪里?被困在封印之门后面吗?她怎么会变成敌人的傀儡?当然,没有他的话,到现在我还被困在五角星芒大阵那些诡异的柱子里无法脱身呢。

她转身落座,我惊异地发现,此刻她的后背平平整整,根本不存在那四条手臂。

上一次,她跟唐心在阿房宫前交手时,我千真万确看到过她背上长出来的那些丑陋的胳膊。

你不是唐清或者龙格女巫?我挡在唐心前面,盯着她的咽喉。

撒谎的人被揭穿之后往往会急促地咽唾沫,那是最大的疑点。

她还以冷笑:不是?哦,你以为我是谁?我听到门外雪地上正传来连续的沙沙声,仿佛是某些动物缓缓爬过的动静,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你的另外四条手臂呢?像你的主子六臂怪物一样--我斜扫了门口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手臂?什么手臂?那都是幻觉!那都是幻觉!她蓦地弹起来,双臂反转,摸向自己的后背,随即哈哈大笑,只是幻觉,年轻人,你也有幻觉,在这里,人人都会整日沉浸在幻觉里不能自拔,但总有一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不是?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地说,当她以六条胳膊的状态出现时,是真情实景的,绝不会是幻觉。

那么,请告诉我,十五岭在哪里?你曾说过,我朋友被困在那里,会不会就是山洞那一段的某个地方?沙沙声突然高亢起来,正在围绕着这座三角小楼游走着,令人毛骨悚然。

她冷笑着反问:你在求我?我沉默地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把一切火气和怒意吞回肚子里,慢慢地让自己脸上浮出微笑,才缓缓地点头:是,请前辈指点迷津。

她是唐心的长辈,又和大哥杨天相识,尊称她一句前辈也在合情合理之中。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她得意地笑起来。

沙沙声里隐约传来咝咝声,正是毒蛇吐信时的动静,而且从声音里判断,至少有几百条毒蛇围在外面,全部亢奋之极。

抱着唐心的身体突围出去,并非难事,我只想抓住最后的机会,从唐清嘴里得到进入十五岭这个地方的准确消息。

请前辈明示,如果能救回我朋友,晚辈感激不尽。

毒蛇拥堵在门口,两扇木门开始微微晃动着,同时,窗纸上已经映出不断蠕动的粗壮蛇身,偶尔也有昂然竖起的三角形蛇头一掠而过。

幸好小楼上只设了一道门、一扇窗,毒蛇们展开攻击的线路并不多。

好吧,看在杨天的分上,我就做一回好人。

\'十五岭\'的确在封印之门彼端,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通向那地方的路线要经过十五道波折起伏,并且是在绝对的静默黑暗之中。

普通人能够进入\'十五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黑暗中密布的不明磁场会令人的脑部思想发生异常变化,往往选中的路会与目标南辕北辙,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年轻人,有兴趣走一趟吗?她伸手指向门口,门扇微微晃动时,门缝里已经能看到黑黝黝的蛇身。

苏伦才是我忧心牵挂的第一对象,所以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我都要试一试。

对于唐清的好意指点,我只存着百分之一的感激,其余百分之九十九全都是冷静的戒心。

我有兴趣,不过咱们得把唐心一起带走。

我伸手去揭那张黑袍。

带走唐心,把她交给阿尔法或许是此刻最好的选择,如果她一直说的宿命指的就是这种突然死亡的结果,未免让人有些哀叹唏嘘了。

触到黑袍的刹那,我又一次想起了进入金蛋之前老虎那种殷殷冀望的表情。

情到深处,伤心裂肺,游戏花丛绝不动心的老虎第一次付出深情,换回的却是最重的挫败。

不要碰她--唐清跃起来,似乎是想阻止我。

突然间,黑袍下的人无声地蠕动起来。

我吃了一惊,心头微微一凛:唐心死而复生了?刚才不是没有呼吸了吗?她的死来得太快,我还没从感慨中摆脱出来,她又给了我一次更为骇然的意外。

黑袍一翻,唐心猛地坐起来,举起双手去揉自己的双眼。

好累,风先生,我这一觉迷糊了多长时间?复活的唐心没有丝毫的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只是懒洋洋地伸着腰,仿佛刚从一场美梦中苏醒过来。

她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掀掉黑袍,看看我,再看看唐清,猝然弹起身来,撮唇长啸,发出裂石穿云般的声音。

我和她之间相隔不到一米,耳朵差些被啸声震聋了,不断地发出嗡嗡嗡的回声,耳鼓也在刺痛着。

第二部 亚洲齿轮 第六章 天旋地转龙驭大阵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唐心大叫着,伸手向腰间一探,喀啦一声,弩匣的保险机关已经打开,动作迅速而准确,身体已经完全复原。

我按住她的肩膀,沉声劝阻:唐小姐,事情有些怪异,先别忙着动手。

她们之间的战斗是根本没有结果的,即使她有杀死唐清的机会,也未必会忍心下手,再这样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唐门大权不是你一个人的,哪怕是唐门上下三千多口人一起宠你、捧你,你还是不知来历的野种,永远都是!唐清怒斥着,手指几乎伸到唐心鼻尖上来。

我不是……我不是--唐心的腰带部位噗的一声射出一阵紫色烟雾,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我猛然后退,立即屏住呼吸。

那是江湖上盛传的***五步杀,吸入肺里超过十毫升便会丧命。

你当然是虞白帆带回来的野种--\'甜笑神医\'说过,唐君石的身体具有先天残疾,不可能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但他却娶了你妈妈,又不足月便生下你。

咱们唐门上下都明白,你绝不是唐君石的女儿--唐清飘然后退,避开毒烟。

她们的对话涉及唐门家事,我这个局外人无法插嘴。

就在此刻,大门哗的一声被毒蛇冲开,外面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白茫茫地弥漫着天际。

地上,白雪早就被成群结队的铁青色毒蛇掩盖住了,从天而降的雪片落在蛇身上,便立刻融化,无法存留。

潮水般涌进来的蛇群昂扬挣扎着,扑向我们三个立足的壁炉前。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俯首抓住壁炉里七八根燃烧着的木柴飞掷出去,把抢在最前面的十几条蛇射杀。

门口已经无法出入,至少我们还可以走那扇蛇影飘忽的木窗。

经历过土裂汗金字塔下的蛇窟与五角星芒大阵里的蛇海之后,即使面对再彪悍诡异的大群毒蛇攻击,我都可以等闲视之了。

唐小姐,我们先出去--我伸手去牵唐心的手。

唐清也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呼啸,如同印度耍蛇人的竹笛声,带着摄人心魄的颤音。

向前猛冲的毒蛇一下子停止了攻势,硬生生地原地伏下,只有血红色的蛇信仍在吞吐不休。

我不走,既然宿命如此,何必再躲?唐心冷笑着,左手按在腰带上,右手插入怀中,嘴角噙着一缕长发,微微屈起身子,蓄势待发。

直觉上,她已经变了另外一个人,骁勇有余而深沉不足,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冷静沉着的唐心。

唐清一直都在冷笑,肩头一摇,有只指甲盖大小的雪白色蜘蛛从她衣领里爬出来,沿着头发一直攀缘向上。

唐心,我得恭喜你,能把\'百死神功\'真正练到\'死而生、生而死\'的境界,最近的十代弟子里已经无人能及。

只是你应该知道,当死生循环的过程开始之后,你需要千年雪蜘蛛吸去血管中的毒素,防止毒血逆入心脉,而且\'牵机\'过后,还有至少十五道毒药能令你死去活来,在此期间,不能与人对敌。

你实在不该来的,江湖之大,不是你在唐门的后山深闺,没有人会再宠着你……蜘蛛爬上唐清的头顶,随即匍匐不动。

百死神功的诡异性早就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如果不是身怀远大抱负的人,是不可能选择走这条路的,但面前的两个女子,却同时走上了这段独木桥。

我是谁、我的生死并不重要,你是必须死的,因为你是开启灾难的钥匙。

这件事,在我一出生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已经明白。

我之所以存在,就是要毁掉钥匙,让封印之门永远无法打开。

唐心吹开了唇角的头发,缓缓吸气,后背越发躬得厉害,转眼间就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一刻,你不是唐心,我也不是唐清,我们都只不过是别人冲锋陷阵的傀儡,不是吗?唐清哀叹着,忽地伸手摘下黄金面具,露出苍白但清秀的一张脸。

看她眼角深浅堆叠的鱼尾纹,年龄至少过了四十岁,但眉梢风情犹存。

唐心怔了怔:什么?我能感觉到,此刻有某种或者是某几种强大的力量,已经控制了她们两个的思想,做任何事都是迫不得已的。

我替你解毒,你马上回唐门去,毁掉祖先祭坛上供着的黄金鼎。

它存在一天,唐门的命运就无法避免地与毒为友、与人为敌。

听到了吗?我死,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把这句话带给门下弟子--唐清长发一甩,雪蜘蛛弹起来,准确地落在唐心的头顶百会穴上。

嚓嚓两声铿锵怪响传来,那是雪蜘蛛的毒牙在交错摩擦,接下来便会毫不客气地吸食人血。

唐心已经陷入了迷茫,仿佛是被唐清摘下面具的动作魇住了,一动不动地定格在那里。

我只能出刀,刀锋妙到毫厘地将雪蜘蛛与唐心的头发分隔开来,平端到眼前。

这是凭直觉发出的一刀,因为我不相信已经被怪物控制的唐清会有那么好心。

雪蜘蛛焦躁地竖起了身子,毒牙不断地发出嚓嚓、嚓嚓的乱响,露出腹部的一条箭矢一样的黑色细线。

妈……妈妈……唐心喃喃地叫着,蹒跚着向前。

唐清立即张开双臂,做出一副要将对方搂在怀中的姿势。

这不是雪蜘蛛,而是南美丛林里的\'穿肠箭\',你想杀人,而不是救人,对不对?我长叹着,刀光一旋,雪蜘蛛被削成十几片,随即被抛掷到火堆上,嗞啦一声化为青烟。

直觉是不会欺骗我的,唐清无论如何作态,她的狼子野心是不会改变的。

我怎么会杀她?她是唐门上下最漂亮、最--唐清拥住唐心,但却没能继续说下去,蓦地大叫一声,心口正中已经多了一柄翠绿色的尖刀。

唐心倒退了一步,搓着双手,不无遗憾地笑着:你的\'摄魂术\'始终还是练得不够炉火纯青,总是留有破绽。

还有,这一次你易容成我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那样高贵而冷傲。

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永远都比不上,所以才会那么嫉妒她,放出各种子虚乌有的谣言来中伤她,对不对?我预料到了这种尔虞我诈的变化,唐心的智慧之高,绝不是唐清之流能够想象的,并且她反复在说,已经预见到了宿命的结局,当然也就包括唐清的诡计在内。

当然,你也不会死,这柄\'破玉刀\'上浸了\'花枯子\'的毒,只会令伤口永不愈合,一直流血。

你的主子会让你活下去的,毕竟还需要你来驱赶这三万条毒蛇。

不过,希望你记住,唐门中最擅长驱蛇之术的唐君石恰好是我父亲,这项本领已经完完全全地传授给了我。

她嗖地转身,双手举过头顶,浑身掠过一阵急速的震颤,蓦地开口长啸,声如狮吼虎啸。

匍匐在地的蛇群立刻跃起来,翻身向后逃遁,挣扎着挤过大门,远远地逃开,地上只留下原先被我射杀的十几条无头蛇身。

唐清沮丧地摇头,缓缓走向门外,忽然又回头看着唐心:你不是唐君石的女儿,我敢用性命担保。

知道吗?当你出生时,第一次发声,不是普通婴儿的啼哭,而是在吟诵着一首古体诗。

当时,所有人都出去了,包括\'甜笑神医\'唐吉祥,只有我这个神医的挂名弟子负责接生。

你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忘了吗?唐心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唐心,这就是你当时吟诵的诗。

虞白帆的脸当时便惨白如纸,用力捧着你的脸,然后又把你抱到梳妆台侧面的一柄古剑前面。

你的眼睛刚刚睁开,眼珠乌溜溜地盯在剑上,一眨都不眨。

那柄剑,是唐君石花了几千美金从一个美国博物馆里买回来的,据说是当年楚汉战争时霸王项羽的佩剑……唐清絮絮叨叨地说着,慢慢出门,所有的蛇聚拢过来,跟在她后面,像一条硕大的灰色影子。

壁炉里的木柴就要燃尽了,唐心仿佛刚刚从噩梦里醒来一样,猛地抬头:风先生,我说到什么地方了?我立即接下去:你说到,那个从迸碎的冰山里跃出来的男人到了飞行器前,与水蓝面对面站着。

唐小姐,你再想一下,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唐心愕然一笑:什么?什么飞行器和冰山、男人?我只记得自己坐在雪后的门廊下,膝盖上摊放着一本巨大的彩色画册。

最醒目的一页上,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双手持着一柄古剑刺进了一个高大的六臂怪人的胸膛。

怪人背后是一面阴森森的石墙,剑锋透过他的身子,一直钉入墙里,但他的六只手同时禁锢着那个男人的喉、肩、腰肋和膝盖,两个人处于生死相搏的关头。

那男人的身材极其彪悍,所有的肌肉都在发力贲张着,显出一股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来--她又一次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不起,记忆有些颠三倒四的,我真是不记得有什么冰山了。

我的心情正在慢慢下沉:不记得了?你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难道--那么,你还记得刚才睡醒前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说过,我在门廊下看图册,感到有点困倦,回房去小睡了一会儿,然后醒过来就到了这里。

她万分无辜地笑着,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我苦笑起来:还记得\'牵机\'吗?你体内的\'牵机\'毒素发作,死过去一次,然后又复活了。

她骇然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牵机\'无药可救,只有练过\'百死神功\'的人才能中剧毒而不死。

我没有……哎呀,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好多事只能记得一星半点……她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低声抽泣起来。

我只能判断她的记忆开始层层消退,不但是与前世有关的章节,而且今生经历过的事也都在急速的遗忘之中。

这下真是糟糕透顶,原先有可能获得的消息一点都不存在了。

我们……走吧。

我拉着她的手,缓步出门。

假如她连自己修炼过百死神功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就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雪仍在下,唐心的头上、肩上立刻落满了巨大的雪片。

这是在哪里?我好像来过,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开心地挥舞着双手,扑打着空中飘过的雪。

我望向山洞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牵着她的手向回走。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大雪落下时扑簌簌的声音,左右两侧的小楼全都静默地立在雪中,像是顽皮的孩子们堆就的一排排雪人。

每一座小楼单独成阵,每一片楼群又能组成一个繁复变化的大阵,推而广之,山洞以外,已然是层层布阵,可见阿尔法的心机之深。

我很想现在就看到他,问清所有与大哥有关的细节,免得像唐心一样,突然失去记忆,什么情况都说不清楚了。

距离空院的缺口还有几百步时,我猛然感觉到了杀气。

雪片不再像平常一样缓缓飘落,而是忽上忽下凌乱飞舞着,有时候还会被饱含杀气的朔风倒卷上去。

我拖着唐心飞奔起来,跃上缺口右侧的一座小楼,极目远眺。

空院里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只有地脉井口的位置露着一个黑糊糊的圆洞,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白纸上小心翼翼地点下了一个顿号。

杀气来自四面八方,所有攻杀的指向,全都瞄准了井口。

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天地间无所不在的杀气引而不发,蓄势以待。

地脉里究竟会有什么?土裂汗大神发出了非洲鼓的声音,他们的飞行器又距离此地有多远呢?我希望他们能成为帮手,就像当时在金字塔内部我帮他们打败幻象魔的影子一样,大家还可以联手对敌。

唐心头顶堆了一层雪,但仍然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个空院子,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其实,她现在应该是快乐的,总比那个日日惦记着振兴唐门、找到宿命的女孩子活得轻松,也许诚如心理学家所说,只有抛开一切思谋心机的人最快乐,比如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假如老虎能拥有现在的她,他们将会一生都过得无比幸福。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我替她拂掉身上的雪。

什么?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

你--在这里等着,下面很危险,千万别乱动。

我重复着。

她皱了皱眉,举手在自己额头上敲了几下,眼神忽然变得明澈起来,缓慢而坚决地摇着头:不,你不要去,那是取材于上古《鬼谷子神篇》里的\'天旋地转龙驭大阵\',一个遍地死门、毫无生路的绝杀阵势。

而且,布阵者估计到敌人的反击力量强悍无匹,才会放弃一切顾忌,放手攻杀。

你去,只会增添更多变数,令局面变得无法收拾。

我惊喜地笑了:你清醒了?唐心,你差点吓坏了我!谢谢,我的思想变动太大,紊乱得厉害,所以有时候会语无伦次,不知所以。

风先生,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从前我明明知道结局的,但这一部分记忆却被突然抹去,你一定要小心,我感觉到四面皆是杀气,没有一方力量可以放心倚靠,知道吗?她疲倦地抹去了眉梢上的雪片,屈膝跪倒在雪地上,悒郁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掬起满满的一捧雪,按在自己脸上。

据史料记载,天旋地转龙驭大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在隋末唐初时期,江湖奇侠司空鬼神帮助靠山王杨林围剿十八路反王时所使用的。

当年一战,堪称绝地反击、以少胜多的战争典范,十八路反王的三十五万人马几乎在大阵中损失殆尽。

此时此地,能布下这种阵法的只能是阿尔法,但我找不到他的影子。

或许他已经把地脉中即将出现的力量当成了绝对的死敌,才会坚决地予以剿杀,毫不留情。

我唯一担心的,是他全力对付即将出现的第三方力量时,封印之门里的怪物会不会得到机会反扑出来,造成玉石俱焚的沉痛结局?现在的情况,关键不在于我要不要参与,而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这个世界的平衡格局被打破,山洞彼端的苏伦会不会也因此而出现危险?我必须去看看,东南方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有暗藏的生门,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俯下身子,轻拍着唐心的肩膀。

她抛下那捧雪,鼻尖、下巴、掌心、手背已经冻得通红,假如老虎在这里,一定会心疼死了。

那不是生门,风先生,我知道你同样精通奇门遁甲阵势,但阿尔法的布阵手法,已经脱离了普通变化。

不要去,否则只会成了无辜的殉葬品,你是救世主,你的使命根本不在于维护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生死,而是地球的安危。

唐心喘息得厉害,但她是无比清醒的,目光望着空院的东南角,伸出食指在雪地上划了几道:看,表面看来是万里挑一的生门,实际上只要稍加变换,这个角落里就成了四面楚歌的死门,进退不得,生死不能。

她画的是一个七长八短的五角星图形,极不规则,但却蕴含深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唐小姐,那是《碧落黄泉经》里的内容?那套经书揭示的就是这个地下世界里的秘密?蜀中唐门对于奇门遁甲之道并不精通,所以唐心是不可能从前辈那里获取这方面知识的,只可能是来自于《碧落黄泉经》。

是,但也不是全部,经书博大精深,我只能看懂很微小的一部分。

风先生,我的记忆损毁严重,我只能说你要善加保重自己,对于一个真正的救世主来说,只有把自己作为\'人\'的身份忘掉,才能真正无往而不利。

不管即将陷入龙驭大阵的是敌人抑或是朋友,都与你无关,因为你是神,而他们是人。

她挥袖擦去了那个五角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脉井口。

你错了,他们不是人,我猜那里将要出来的,也是异星来客,而且是我曾经见过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回应她,却没有说出来。

楼顶的风越吹越冷,我站在唐心侧面替她挡风,但她的身体一直都在打颤,嘴唇也冻得毫无血色。

空院里的阵势如同一张被无限拉伸的长弓,相持的时间越久,发作的威势便越猛烈。

雪已经没过我的小腿,我仰面向天空望去,满眼都是纷纷扬扬的雪片,永无尽头。

战斗再不开始,这个世界就要被大雪埋没了。

唐心悠然长叹。

我送你绕回山洞去吧,这么冷,免得生病。

我希望她能避开这场大战。

不必,这是我最终的宿命,我希望看清每一幕,再次大梦方醒的时候,或许就是在另外一个陌生世界里了。

风先生,我跟你不同,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她惨笑着,四处张望了一番,仍旧注目在井口。

放心,我会保护你。

我低声安慰她。

在她的预见里,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以月牙弯刀为兵器的男人杀了她,我希望尽自己所能,改变这一命运。

可是,那个结果是我的宿命啊--嗯,鼓声?你听到鼓声了吗?她的眉刷地扬了起来。

又是非洲鼓的声音--咚咚咚咚,神秘而喑哑,旁若无人地按着那种单调古怪的节奏响着。

我点点头:听到了,非洲鳄鱼皮鼓,就在那口井下。

他们就要来了,身在地脉之中,每一刻都会消耗巨大的能量。

明明看到外面的陷阱,却不得不跳进来。

这会不会也是他们的宿命呢?唐心站起来,扑打着膝盖上的雪,向左右两侧无边无际的楼群望了望,风先生,他们是敌人。

我和气地反驳她:假如来的是从前消失在沙漠里的土裂汗大神,那么,即使算不上是朋友,至少也是不亲不疏的故人,而不是你说的敌人。

她决然摇头: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朋友或者故人开始争夺你的利益时,他们的身份自然而然转化为敌人,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