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久的噩梦也会有醒来的那一刻,我的感觉恢复时,第一时间抓住的,竟然是一只软绵绵的女孩子的手。
苏伦!我一个侧翻,虽然视线仍旧朦胧一片,却已经把对方紧紧抱住。
身子下面是冰冷的石块,泛着隐隐的寒意。
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最后一幕冰窟剧烈爆炸的场景浮上脑海,浑身立刻打了个寒噤,眼睛也随即完全睁开。
怀里的人果然就是苏伦,但却紧闭着眼睛,身子软软的一动不动。
爆炸?大杀器?冠南五郎?天象十兵卫?我现在在哪里?目光一转,自己躺在一片光秃秃的悬崖上,前面十几步之外,横着一道深渊,下面正有氤氲的雾气缓缓升腾起来。
苏伦呻吟了一声,挣开我的手,用力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副头疼欲裂的痛苦表情。
风哥哥,是你吗?她闭着眼,艰难地坐起来,下巴支在膝盖上。
当然是我。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甚至弄不明白自己经历的那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在那么激烈的爆炸过后还能好端端地活着,况且大杀器属于顶级辐射物,单单是过量的辐射就足以把热人送进十八层地狱了——这一点真的无从解释。
我站起来,神志逐渐清醒,立刻看到了悬崖对面的一条狭长石隙,一直弯弯曲曲地通向远方。
这里的所有石头都能够发出微弱的白光,恰恰就是天梯、圆形石屋、金蛋所在的地方,但现在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悬崖,连石屋和金蛋的痕迹都一点都没留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苏伦睁开眼,疲惫之极地皱着眉。
我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回答:应该是在阿房宫世界的入口处,也就是你一直追索的天梯,对面则是那条充满了飞蛇的‘兰谷’。
一想到五角星芒大阵里那些古怪的毒虫,我马上抬手去摸碧血夜光蟾,但身上什么都没有,所有口袋都空空如也。
这一下,我彻底清醒了,并且心情低沉到极点:没有夜光蟾,只怕我们两个想赤手空拳通过石隙的话,没那么简单。
苏伦抚摸着自己裤袋上的枪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刻,想必冠南五郎与天象十兵卫已经在大杀器的爆炸中成了千万碎片,混合在冰块中飞向天空。
那么,亚洲齿轮的机械体岂不也粉身碎骨了,如此一来,山外的世界呢?会不会变成失去动力的废墟?苏伦永远都是与我息息相通的,当我想到这里时,她的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我们闯祸了。
她幽然长叹。
不是我们,而是冠南五郎,有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学者招摇过市,随时都会搞出大事来。
我们还是打起精神来,离开这地方。
现在,我感觉身体状况正在恢复当中,暂时感觉不到辐射带来的伤害。
只是从这里到隧道出口,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弄不好还有飞蛇当道,想想就让人头痛。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现在回想起来,在冰块发生爆炸的刹那间,有人急速掠过来,抓住我和苏伦的衣领。
之后的情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巨大的空白。
那个救了我们的是谁?是阿尔法吗?我感到越来越困惑。
两边悬崖之间,是有一道铁索桥通联的,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跟顾倾城、老虎、卫叔、红小鬼等人初到此地时的情景,但现在顾倾城消失,其余三人横死,几天之内,连连发生巨变,每一件事都无法预料。
当我再次站在悬崖边,眺望着脚下那些云雾缭绕的地方,依稀记得那里曾传来苏伦的歌声。
人生总是面临抉择,假如当初红小鬼没有触动机关打开金蛋,而我却是从悬崖上垂落下去的话,又是什么样的结局呢?苏伦站在我身边,愕然一笑:风哥哥,你就是在这里听到我的歌声吗?我认真地点点头:对,救生绳都放下去了,假如那金蛋再晚几分钟打开,我或许就下到谷底了。
要知道,那时候我认定你在下面,一心以为只要坠下去,就一定能把你救上来。
现在想想,下面不知道藏着多少危险呢,可能还会爬满了毒蛇、蜈蚣……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咝咝咝咝声传入我的耳朵里。
那种声音太熟悉了,是几百条毒蛇同时昂扬吐信的动静,绝没有错。
苏伦反应更为灵敏,抬头向石隙方向指着:风哥哥,你……你看!由于太过紧张,她的声调都变了,并且拖着我的胳膊急速后退,一直到背靠石壁为止。
石隙里出现的毒蛇只怕得有千万条,叠成五米多高的蛇墙,整体向前移动着。
触目所及,只能看到一条条鲜红的蛇信,胡乱吞吐着。
排在最顶上的毒蛇正在不断地跳跃着,七寸位置两侧的粗短翅膀用力张开,显得异常兴奋。
它们会从铁索桥上爬过来吗?那柄晶石金剑早就不在身边了,苏伦急切之间根本找不到任何武器。
!我无法回答,飞蛇极富攻击性,之前我们刚刚进入五角星芒大阵时,已经领教过了。
现在,毫无防护措施,更没有有效的武器,真的陷入了一片绝望。
我的逾距之刀在这种千万条毒蛇一起攻击的状况下,所起的作用并不足以保护我们两个人。
毒蛇出了石隙,立即胡乱散开,在我们的目光注视之下,一直游向悬崖边,毫不犹豫地争先恐后冲了下去。
这种变化完全出乎我和苏伦的想像,看着五米高的蛇墙逐渐降低,直到最后一条毒蛇从悬崖上消失。
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伦惊骇地低叫起来。
假如有人在悬崖下站着,大概会感受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毒蛇雨——不过,咱们是赶不上这种巨大的幸运了。
我想只要是思维能力正常的地球人,可能都不会喜欢天上掉毒蛇的滋味,况且是毒性无比剧烈的兰谷飞蛇。
在蛇阵之后,另外有大群的蜈蚣、蟾蜍、蜘蛛、蝎子蜂拥而至,全部冲进悬崖里。
这种毒虫的跳崖盛宴维持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
我清晰地看到那些蜘蛛全部都是身长半尺、背上长着黑白人脸花纹的,形像异常恐怖。
苏伦长吁了一口气:现在,我们该离开了吧?不知道大山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把毒虫弄得纷纷逃进悬崖下面。
我真担心亚洲齿轮的爆炸,会令地球发生颠覆性的变化——从悬崖到隧道,从隧道到山外,再经过几天的马车、汽车颠簸,第八天的晚上,我和苏伦已经幸运地住进了咸阳城里最好的四星级酒店。
泡过温泉澡,再经过三小时的小憩,享受过一顿丰盛的本地菜之后,我们终于得以各端着一杯红酒,坐在炉火熊熊的壁炉前。
一九三零年的法国南部红酒香气四溢,身子陷在意大利名牌沙发里的柔软拥抱里,我忽然觉得,在大山里经历过的一切都像是别人的传奇故事,只有苏伦、逾距之刀是真的。
风哥哥,为我们渡尽劫波后的重逢,干一杯。
苏伦的棉质睡袍上有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在闪闪放光,她的笑容,看上去比鲜花更娇艳。
我的意思,这一杯酒,应该是我向你赔罪。
苏伦,我再不会离开你了,从身到心,一辈子生生死死,都不会离开。
叮的一声,两只玻璃杯碰在一起,殷红的酒液轻轻荡漾着,像极了苏伦腮上的两片酡红。
其实,我们有很多应该提出来讨论的话题,但这一刻,两个人却只想伴着必必剥剥的木柴燃烧声静默地相互凝望,仿佛要这样看一辈子都不厌倦,都不满足。
忽然,苏伦嫣然一笑:风哥哥,我想咱们该打个电话给铁娜将军,时间不等人,如果能尽早展开埃及沙漠的挖掘工作,也许就会早一点找到杨天大侠的下落。
有些事情早该结束,而另外一些事情,早就该开始了。
这就是苏伦,即使在是浓情蜜意的凝望中,仍旧能够不忘大事,永远保持学习自手术刀的冷静、干练。
电话就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她看看我,我再看看她,谁都没有先去拿起话筒。
其实,铁娜将军对你的激赏是最正常不过的,你可以把她看作同性朋友,就像对待老虎那样,对不对?苏伦嘴角噙着慧黠的浅笑。
老虎?大唐豪侠虬髯客?我皱着眉长叹,算了吧,我还是拿她当国际友人看待的好,免得她再啰啰嗦嗦地说一大堆废话。
我拿起话筒,不理会苏伦的窃笑,拨了铁娜的移动电话号码。
在我心里,老虎始终是个解不开的谜。
他从穿越历史的古镜而来,抱着要改变现实命运的信念直到最后功败垂成,或许坠入深渊之前,也是最心有不甘的。
最终,历史没有被改变,即使具备了全部的成熟条件,只在最后一个环节上出了小小的纰漏,也会葬送所有的努力过程。
风哥哥,在想什么?苏伦浅啜着红酒,笑意更深。
她可能误会我了,以为我在思考向铁娜开口的措辞,实质上我的心思已经神游千里之外。
电话振铃三次,铁娜的标准美式英语响起来:哪位?难道是沙漠无敌勇士风先生?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位一向豪爽洒脱的女将军何时学会了未卜先知的超能力:的确是我,铁娜将军怎么料到的?她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大漠上陡然刮起的旋风:我不是先知,怎么可能有那种特异功能?是你的一位朋友刚刚离去,我们偶然提到你,所以心有所感,看到号码来自美丽的中国才会随口一问。
看得出,她的心情一片大好,比起狼狈不堪的我和苏伦,自然是春风得意之极。
我顺着她的话一路说下去:朋友?哪一位?除了手术刀和苏伦,我在埃及几乎没有朋友,想不出是谁能令铁娜如此开怀。
她又是一笑:大亨。
我忍不住皱眉,大亨的日程安排比美国总统都要忙碌,怎么会有空去开罗造访铁娜?除非是那里有可以日进万金的大生意,否则就算是埃及总统求他光临,他都未必肯去的。
怎么?大亨不是你的朋友吗?还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关小姐,据说也跟你交情颇深。
我们聊得很愉快,特别是提及你的时候,大亨与关小姐都引为至交,那种陶醉的样子连我看了都嫉妒得眼睛发红。
风,你有这样的朋友,为什么从没向我提起过,难道是怕我自惭形秽?她的辞锋渐渐变得犀利起来,话里话外也带着一丝微微的醋意。
我的眉皱得更紧,关宝铃是此刻自己最不想提及的人,偏偏冤家路窄,连给铁娜打个电话都被勾起这个话题。
幸好,铁娜话锋一转:风,许久不打电话来,这次有什么可以关照的?我叹了口气:关照?抱歉,我真的没什么能令贵国感兴趣的话题,前些日子提到的‘黄金之海’,也因为一些别的问题耽搁下了。
这次是有私人事情求你,不知道将军阁下能否帮忙?关于黄金之海的话题,随着耶兰的惨死已经束之高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得到线索。
其实这样一笔巨大财富,倒是真的可以激起铁娜的兴趣。
铁娜听到私人问题这个词,立刻打起了精神: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本来准备好的说辞被突然出现的大亨、关宝铃打岔,脑子里有小小的混乱,稍稍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始了自己的叙述:铁娜将军,我得到最新消息,在胡夫金字塔与土裂汗金字塔之间的连线上,地下埋藏着我的一位朋友,是很重要的一位朋友,但我不清楚具体的深度和确切位置。
我希望你能调派人手,展开一次大规模的挖掘行动,帮我把他找出来。
她立即一口答应:好,没问题,能否告诉我大概的深度?我好通知工程部门准备必要的挖掘工具。
我意识到她想得太简单了,大概只以为像要在沙漠上挖条水渠那么简单,其实那个工程的难度连我都挠头不已。
苏伦向我做了个鬼脸,看出了我的为难。
铁娜将军,深度可能超过五百米,甚至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会在——没容我把一千米这个数字讲出来,她已经在电话里惊讶地大叫:什么什么?五百米?风,你的深井没什么问题吧?在没有具体坐标的情况下,要下挖五百米?我默然苦笑,等她夸张地大叫够了,才继续说下去:五百米,甚至有可能是一千米。
我知道这是一次很庞大的挖掘工程,所以才会找你。
在埃及境内根本没有人能承接这样的工程,只有政府部门或者是你亲自下令才可能进行。
怎么样?这个忙,帮不帮?她沉默了几分钟,才迟疑地回答:风,我帮你,但这将是一个天价工程,比在沙漠里重筑一座大金字塔容易不了多少。
我只等她说这句话,马上回答:铁娜小姐,我会提供工程总费用的两倍资金,放心,钱不是问题。
她苦笑着回答:两倍资金?风,我让工程部的人做一个简单的预算出来,再给你回音。
听到你刚刚说的数字,我已经在盘算,就算将埃及国库清空,都不一定能支付得起这笔费用。
你从手术刀先生那里继承的遗产,大概只能抵得上工程的一个零头。
唉,算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会全力以赴,大不了在国库的赤字总额上再加一个零好了,再联络吧。
通话结束之后,我的心情总算稍微放松了些,不过也知道,是自己把这个沉重的包袱转嫁给了铁娜。
既然自己不想与对方发展什么感情,这样烦劳她,心里毕竟有几分不安。
苏伦在壁炉里添了三四根木柴,忽然若有所思:风哥哥,那工程之大,的确超乎想像,咱们能不能向朋友举债或者将哥哥的藏宝库拍卖一部分?至少先将工作展开,资金方面,总是会有办法的。
我可以筹集到一部分款项,单单是小萧那边,就能借到几千万美金——手术刀留下的藏宝库的确价值不菲,但要是动用到那些的话,只怕他的在天之灵也会不安。
只要还有其它办法可想,我就绝不会走这条路。
可能是我的脸色太凝重了,苏伦也不再跟我开关于铁娜的玩笑,只是向着炉火,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钱,我会想办法,不要麻烦你的朋友。
我望着杯子里的红酒。
假如需要的资金是天文数字,或许只能向大亨求援,但他有什么理由白白拿这笔巨款出来?令人头痛的事会接踵而至,与关宝铃的感情纠葛将成为我和苏伦之间的又一道高墙。
我要苏伦,更想找到大哥杨天,但金钱上的矛盾却是无法逾越的。
但是,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苏伦淡淡地笑着。
我摇摇头,平生第一次陷入了为缺钱而引起的烦恼。
门铃突然被按响了,发出一阵悠扬的电子音乐声。
我下意识地看看墙上的电子石英钟,时针刚刚指向凌晨一点。
这个时间,又会有什么人来造访呢?苏伦机敏地躲进了侧面的洗手间,略微留下一条门缝。
在那个位置,恰好可以从进门者身后发起袭击。
冠南五郎等人死在亚洲齿轮的世界里,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在山外留下后援人马。
我从门镜里向外一望,有个戴着宽幅墨镜的健壮男人站在走廊里,一身崭新的意大利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恶意。
请问找谁?我打开门,冷冷地盯着他。
我找一位风先生和苏伦小姐。
他昂着头,那副雷朋墨镜是今年的最流行款式,与他沉稳彪悍的气质倒是非常相配。
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男人,至少在我记忆里从没出现过。
我把一只手横在门框上,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我就是风,有话请说。
他的嘴角生硬地牵动了一下:房间里谈,好不好?我刚刚要拒绝他,但走廊的拐角处又快步走出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女孩子,同样戴着墨镜,身法飘忽,一看便知道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好手。
距离这边还有十几步,她已经向我招手:风先生,是我。
尽管她故意压低了嗓音说话,我还是一下子辨认出来是唐心的声音,不禁一怔,然后再次盯着那男人的脸看了一眼,随即明白,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乔装改扮过的阿尔法。
风先生,我们有话跟你谈,关于阿房宫的一切,希望能给个方便。
唐心并没有摘下墨镜,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把原先的灵秀之气全部掩盖住了,头发更是梳成了夸张的大爆炸式,与目前社会上整日搔首弄姿、追逐时髦的年轻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我仍在犹豫,阿尔法重重地推开我的手,径直走进去:我说的事,与大侠杨天有关,你到底听不听?事到如今,我只能请唐心一起进来,然后反手关门。
阿尔法大步走到窗前,挥手拉好窗帘,然后才回过头,体贴地向着唐心:你到壁炉前去坐好不好?那边温暖一点。
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这种温柔的声调我却是最熟悉的,当初老虎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唐心。
我是主人,但此刻却给这两个人的到来弄得有一点点手足无措,看着他们在沙发上就座,占据了我和苏伦的位置。
唐心转过脸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丽无邪的大眼睛:风先生,来得冒昧,请你与苏伦小姐海涵。
假如方便的话,请她出来相见好吗?不等我回话,苏伦已经大大方方地开门出来,微笑着握住唐心的手:唐小姐,自从沙漠里一别,常常牵挂在心,你一向都好吗?那些尘封的往事不必细说,都由她这一句话便轻轻带过了。
像苏伦那样感觉敏锐的高手,是最懂得拿捏讲话步骤的,只有与对方持续地套近乎,才能迅速切入交谈的正题。
我把书桌前的两个转椅拖过来,与苏伦一起落座,面对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你是杨天大侠的弟弟?阿尔法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对折的白纸,向我展开,那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请帮我解释一下。
为了它,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那张纸上写着你已经误入镜中世界这九个字,字迹清瘦纤细,绝对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第五部 能量之源— 第 10 章 - 你已经误入镜中世界—字面意思非常易懂,说的是有人错误地进入镜子里的世界,但要看这个你是指谁。
在此之前,司徒求是、雷傲白、虬髯客,包括我和苏伦,都曾进入镜子里的世界,那么误入又指的是什么?这些字,是杨天大侠写给我的,用‘大力金刚指’划在石壁上面。
像他那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每一个字都必定是别具深意的。
杨风,告诉我,这些到底说明了什么?阿尔法说完,唐心急着补充:两位别误会,这些字是我从石壁上抄写下来的,写得不好,怕是玷污了杨天大侠的大笔名句。
字如其人,这些纤丽的小字,才最能体现处唐心的与众不同。
苏伦立即解释:阿尔法先生,杨天大侠的意思,当然是说,你曾经错误地进入了一面镜子里,或许就是说,当你不经意地站在镜子前时,恰好发生了某种特殊事件,导致了你与镜中世界融为一体。
她的解释足够清楚了,要我来说的话,与此大同小异。
阿尔法与唐心对望了一眼,脸上同时出现了苦笑。
苏伦一怔:两位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要打哑谜。
只要我们能够解释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某些时候,她比我想得更深、更远、更有预见性,当然也更有耐性。
阿尔法再次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金色的瓶子:长夜漫漫,无歌也就罢了,岂能无酒?那是一个通体由黄金铸成的酒瓶,正面刻着骊山两个古篆小字。
这是秦代古酒,你敢不敢喝?他的声音虽然生硬,但我确信他没有恶意,而是生性使然。
当然。
我以同样的冷峻声音回答他。
苏伦找来四只高脚杯,他拔开瓶口上的黄金塞子,斟满四杯酒,一股如同秋日甘泉般的甜香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果然是味道绝佳的好酒。
这种酒,经过了九十九道滴沥、蒸制过程,是专门供给皇帝引用的。
如果从人胆敢觊觎,看一眼者剜眼,尝一滴者拔舌,不过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它只送给我的朋友喝,在你们之前,是杨天大侠;在他之前,则前无古人——风,敬你。
他亲自替我端酒,然后两只酒杯叮的一声撞在一起。
一杯酒入喉,我立刻觉得一股异香从五脏六腑间飘然而生,忍不住大声赞叹:好酒。
酒是好酒,阿尔法的故事也是下酒的佳肴,甚至掩盖住了古酒的精彩。
我来自地球,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且我是地球航天系统里最优秀的宇航员之一,主要负责地球的空间防卫工作。
最后一次离开地球是地球西元历的二零零七年,接受的任务则是炸毁某个空间小行星,以免它在未来的某一时刻爆炸,过量的陨石流会对地球产生难以估计的威胁。
炸毁可能危及地球的小行星、超大陨石、甚至某些实质性黑洞,已经是我所执行的任务中最简单的一种。
请大家原谅,我在某些时候撒过的一些谎。
事情是这样的,当飞行器离开地球时,我并没有按照工作流程的规定让自己进入休眠状态,而是一直清醒地躺着,等到飞船行驶到宇宙‘大十字交汇点’之后,擅自改变了飞行目标。
原先的航程是绕过交汇点,一直向冥王星、海王星之间的连线中心点飞去,直到银河系的边际。
现在,我要去的地方,是水蓝的家乡。
她曾向我说出过自己的飞行器出发点的宇宙坐标,所以我来了,想要找到她。
当然,水蓝曾说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她也来自地球’之类的。
我来了,果然到达了水蓝说过的‘地球’,事实上,我的航天器坐标最终定格的位置千真万确是水蓝说过的那个地方,但飞船因为某种动力故障坠毁了。
二位,我无法相信自己进入的是‘地球’,正如水蓝无法相信我居住的星球也叫‘地球’一样。
在这两个不同宇宙坐标的星球上,所有的风景地貌、人物言行完全一致,只是唯一的一点区别,我的眼睛是方的,而你们所有地球人的眼睛却是圆的。
我找不到水蓝,或许她在我的帮助下离开我们的星球后,根本就没有回来,而是继续迷失在宇宙之中。
我很想修好飞船,重回宇宙之中,把这里经历过的一些事当作好玩的游戏而已。
所以,我开始在地球表面搜索,查找可能存在的制造飞行器的材质。
结果,我发现了火星人的飞船,只要加以改造,将是最理想的航天器。
其实在刚刚困住火星人时,我是完全有能力消灭它的,但我存有私心,总想从它体内得到更多的能量。
直到最后惊惧地发现,在我吸取他的能量的同时,思想也被他所同化,渐渐混淆了自己的是非概念,开始变得暴戾狂躁,滥杀无辜。
所以,我不再与他进行能量上的交换,到这时才发现,我自身的能量退化得仅剩一成,既无法消灭他,也不能操控他所拥有的飞船。
杨天大侠出现的时候,我正计划从晶石坑里获取能量。
在我的探测结果中,晶石坑下面极深处,藏着一支奇怪的辐射棒,那是本地之所以产生如此多晶石的主要原因。
我们在一起待过一段时间,并且救过一个相当聪明的地球人,杨天大侠把他称为‘捕王归洛’。
在他身上,我能找到很多可以自由吸收的能量,这个大好机会怎么能错过?但杨天大侠阻止了我,通过这件事,我终于明白,他毕竟是地球人中的一员,心里始终会偏向于地球人,永不可能为了我的利益而牺牲他们。
这一次不愉快之后,他就选择了离开,临走时赠给我这句话。
我思考过很久了,却始终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现在,幻像魔死了,所有被他的思想所控,散失在五角星芒大阵里的毒虫们也都坠入深渊自杀。
当然,最先被他控制,并且成为我们两个之间互相打击借用工具的唐清也死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全力吸取辐射棒上的能量,直到重新具备能量——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故事,即使阿尔法只断章取义地粗略描述着,也耗费了近两个小时。
一个精彩之极的故事,为故事干杯!我举起酒杯。
另外的两名女观众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唐心的目光一直落在阿尔法身上,充满了掩抑不住的甜蜜。
这不是故事,而是事实。
阿尔法寂寥地长叹着,向我举起酒杯,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在这个所谓的‘地球’上,永远找不到归宿。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钟,恰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落地玻璃窗上忽然飘落了斜飞的雨丝,这是二零零七年的第一场春雨,带着令人心梦猛醒的巨大力量。
苏伦走向窗前,哗的一声拉开窗子,让雨丝透过纱窗直飞进来。
春天来了,二零零七年的春天。
她欣喜地叫着。
春天,总是能给人以振奋激昂的力量,点燃了房间里的沉沉郁闷。
有晶石,就总会有希望,不是吗?暂且不管那句话的涵意了,至少现在已经多了一个人陪你。
我每次看到唐心,思想里总会浮起那个曾经对她一往情深的名叫老虎的人。
爱情不论古今未来,不分时间长短,只要有刹那间灵魂火花的碰撞,就一定会被迅速激发出来。
风先生,关于我的过去,有一点小小的补充。
唐心举起手,温和地向我微笑着。
她的冷傲孤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加上这身泯然大众的服饰,真的已经蜕变为一个大千世界里的普通邻家女孩儿。
请说。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消褪得那么迅速的话,我很想听听关于水蓝和北极冰山怪人的事。
苏伦端着酒杯立在窗前,沐浴斜风细雨,并没有再回到壁炉前来,背对着我们。
早春的风还带着侵风蚀骨的寒意,我怕她着凉,取了一件外套帮她披好。
她回头微笑着:谢谢。
刹那间的温柔神采在她眼中、满脸浮现着,比关宝铃更加令人怦然心动。
我在心底里长叹:你是我今生唯一需要扶挽呵护的人,我怎么能再让你受伤害?但那是只是默然的心语,我拍拍她的肩,然后重新回到壁炉前面。
我的过去,是从楚汉之争里那悍然的一剑开始的。
在霸王剑下,我死了,但却是倒在阿尔法怀里,因为他在千军万马之中第一个找到我,然后带我回到地下的阿房宫里。
那时候,他日夜守在晶石坑旁边,仅有的时间会去‘封印之门’外面吸取幻像魔的能量,结果有一天,我从那金蛋里离开了。
我不知道去哪里,因为山外的世界完全变了,人物、声音、地貌、建筑都不是过去的样子。
迷迷糊糊之中,我向东南方向走,总觉得那里才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后来,我在一座荒山野岭里晕倒,被唐君石救走。
那时我失去了记忆,直到第二次生命苏醒,一下子记起了那道灿烂的剑光,也记起了自己的死亡。
在过去,虞姬死了,才有虞白帆的重生;在现在,虞白帆死了,才有唐心的重生,但无论重生多少次,我脑子里的记忆体总是同一个。
当陨石袭击蜀中唐门后山时,我的记忆里添加进了新的东西,包括水蓝、阿尔法、冰山怪人的出现等等等等,那些不是我亲自经历过的,而是陨石采集到了某些人的脑电波后,又干扰了我的脑电波所致。
现在,我已经不在意自己是谁,最关键的,我回来了,回到阿房宫的现在,这就是最重要的。
看得出,唐心要想理顺这些时间错乱的片断,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现在,她只能叙述,而不知道这些浮光掠影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那么,两位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杨天大侠去了哪里?苏伦转身,靠在玻璃窗上,淡淡地问。
她虽然默不作声,却一直紧紧抓住事件的核心,我们之所以锲而不舍地寻找、搜索,最远大的目标就是大哥的下落。
既然阿尔法和唐心都见过他,应该能得出某个结论才对。
没想到,阿尔法也大声反问:对,我想到过,但我恰恰是拿这个问题来问你们。
一个是杨天大侠的亲弟弟,一个是他好友的亲妹妹,他去了哪里,你们该最清楚才对,不是吗?他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扬着手,险些将墨镜摘下来。
最后见过他的是你——我冷静地提醒他,并且按住他的肩膀,免得他声音太高,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尔法颓然长叹:对,是我。
可是,他进入了我费尽心血设置的‘封印之门’,然后不知所踪。
现在,阿房宫的一切秘密全都揭开,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线索,难道说,他借用了‘亚洲齿轮’的力量,突然消失在宇宙之中了?其实,有一个问题早就该向他提出来:大爆炸发生后,‘亚洲齿轮’怎么样了?八天之内,我和苏伦一直留意各种报纸和电视新闻,除了全球飞机失事的频率正在加大之外,似乎没有什么更为惊人的异常事件发生。
如冠南五郎所说,亚洲齿轮停转,将会直接导致全球动力匮乏,走向毁灭的边缘。
今天看来,这一点并没有应验。
阿尔法勉强打起精神:还好,突如其来的冰封现象,抵消了‘大杀器’的破坏力,并且震碎了‘亚洲齿轮’上凝结的冰块,令那些停转的部分重新开始发挥作用。
如果说,只有‘宇宙的最强音’才能使它重新恢复正常的话,毫无疑问,‘大杀器’的爆炸声将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无与伦比的最强音。
我和苏伦愕然地面面相觑,没料到事件发展到最后,冠南五郎引爆大杀器这一自杀式举动,正好变成了拯救地球的最佳方法。
阿尔法在我们这里找不到答案,失望地站起来离开。
他脱掉黄金铠甲换上人类服装之后,身上仍然带着那种睥睨天下的领袖气质,只是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一统天下的暴君,也不需要万里长城、东巡泰山了。
风,我到这里来的最后一件事是要告诫你,二零零七年的‘大七数’劫难就要发生了。
从天而降的恐怖大王受到禁锢,但却并没有彻底消亡。
接下来,它会借助新的力量,劈开地面,重新飞向天空,接引它的同类们降临地球。
这一次,我能从‘大杀器’的爆炸中救你们出来,到那时候,才是真正恐怖大王降临地球,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如果需要,阿房宫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着。
记着,如果将来有可能找到杨天大侠,请代我问他一声,到底什么是‘误入镜中世界’?唐心打开门,他们很快就并肩消失在走廊里了,连一声再见都没留下。
从此之后,这两个人或许将永远留在大山深处,成为绝世而居的隐士。
那么,唐心是否已经最终打破了宿命?不是为阿尔法而死,而是为了他好好活着,每一天都活得更快乐。
苏伦拿起两人留下的那只黄金酒瓶,努力地打起精神开玩笑:风哥哥,这么好的古董酒瓶,拿到拍卖会上去,最少——突然之间,我们从阿尔法、唐心的故事里又重新跌回现实中来,就算知道大哥杨天被深埋在大漠的千里黄沙之下,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们都不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力士,能够在一瞬间撕裂沙漠,把人救出来。
假如没什么近路好走的话,咱们也只能按部就班地来,先筹集首批资金,将工程铺排开再说。
风哥哥,我刚刚也在心里估算了一个大概数字,第一期投资的话,只需两千万美元,不过却是要现金。
明天一早,我会通知埃及那边着手准备,同时,要小萧把她存在瑞士银行里的钱转一部分过来,全部拿给铁娜将军。
现在,我想打电话去酒店服务台,订二十四小时内直飞开罗的机票——可以吗?她做了如此精心安排,调拨停当后,仍不忘记谦逊地征求我的意见,比起从前近乎独断专行的干练,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变。
我点点头,她立刻抓起电话,拨了服务台的内部号码。
只是,她还没有说出自己的需要,听筒里传来服务生甜润清脆的声音:是二二零八号房间的苏伦小姐和风先生吗?您的朋友把十箱礼物寄存在这里,要我们明天一早送到房间去,请问一下,大概几点钟方便送过去?听筒声音很清晰,我突然一怔:礼物?苏伦反应较快,立刻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什么礼物?什么样的箱子?箱子重量多少?从她的紧张程度来看,中东邮包炸弹事件已经给她留下了极深的烙印,并且一提及来历不明的馈赠品,就马上会如临大敌。
是十只普通的旧式藤箱,每只约二十公斤左右。
您的这两位朋友说过,刚从您房间出来,要给您一点意外的惊喜。
还有,他们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位是阿先生,另一位是心小姐——服务生的回答简洁明了。
苏伦与我对望了一眼,那必定是阿尔法与唐心留下的东西,但是他们何必如此故弄玄虚?我果断地点点头,苏伦立即向着话题说:请把东西送上来。
那是十只四角镶着螺钿的古式箱子,通常只有在过去有钱人家的仓房里才能看到,大约半米长、四十厘米宽、三十厘米高,每一只都沉甸甸的。
苏伦付了小费后,打发所有服务生出去,然后谨慎地关门落锁。
所有的箱子并排放在壁炉前,闪着幽幽暗暗的古藤特有的油光。
风哥哥,阿尔法会送咱们什么?会不会是——苏伦皱着眉,挖空心思都猜不出箱子里放着什么。
第二座阿房宫的世界里最多的是各种毒虫,苏伦所担心的一定是这个,但我两次掂量箱子,里面装的绝对不是活的东西,这一点是不会判断错误的。
所以,我放心地掀开箱子上的黄铜雕花搭扣,缓缓地揭开了第一只藤箱的盖子。
一道五颜六色的光芒扑面而来,直射到房顶中央的水晶吊灯上,随即映射出更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光。
一瞬间,满屋子都被突然照亮了,连壁炉里的火光都失去了温暖的颜色。
箱子里装的是晶石,什么颜色的都有,其中最耀眼的是粉色、最高贵的是黑色、最亮丽的是黄色、最诡谲的是紫色……苏伦摒住呼吸,在箱子旁边跪下来,伸手抓起一把晶石,从半空里撒落下来,听它们噼里啪啦地彼此碰撞着。
风哥哥,是晶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完美的晶石——她的眼睛里映着一道七彩的晶石之虹。
我把所有的箱子全部打开,无一例外全都是满满的晶石,十个箱子加起来,价值无法估计,也许能买下一个甚至几个国家。
晶石一直是珠宝行业里的宠儿,在欧洲最受追捧,相信这些东西拍卖后的所得,即使在埃及神秘里重新竖起十座胡夫金字塔都足够了。
这一次,不必任何人投资,我们就能轻易完成自己的发掘计划。
其实,我和苏伦都不是对金钱充满贪婪的人,但在极度需要大笔资金的情况下拿到这些东西,简直是喜从天降,无法自抑,对阿尔法和唐心充满了难言的感激。
明天,我们就回开罗去,风哥哥,咱们很快就能找到杨天大侠,让这件事画上圆满的句号。
苏伦再次拿起电话,订了明早飞往开罗的机票。
关于晶石的运输问题,她自然会托人打通关节,这一点无须我再次担心。
我在壁炉里填满了木柴,看着一道道火舌愉快地翻卷着,陡然觉得从北海道一路行来的路程走得那么艰辛。
假如一切都是为找到大哥,一切都是为了磨砺自己,然后得到最大的回报——那么,我愿意承受所有的一切。
大哥,你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我马上就会回来救你。
我们兄弟,很快就能见面,然后联手闯荡天下。
我对着五光十色的晶石发誓,苏伦却已经靠在沙发上,甜甜地睡熟了。
(第五部完成,请看第六部《天下无敌》)第六部 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