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孙隆龙终于能够骑上他那部德意志RT100,风流到家地驮着小町,一块儿满城地寻找一家照相馆了。
他很得意自己得到了炫耀技能的机会,锃亮的摩托车摇头摆尾、神气十足地从皇粮胡同招摇穿过……他们辛辛苦苦地逐家寻访着北平城所有的照相馆。
终于,有一家照相馆的老板对他们说,这好像是离老八大胡同不远的一家照相馆,店名叫艳芳。
严大浦率领着两个部下和屁颠屁颠儿的巡警老周,一起来到了林记糕饼店。
店里掌柜的林公子赶紧亲自招呼伙计们,忙不迭地上前打招呼、看茶,表现出了诚惶诚恐的热情:各位大驾光临,总要赏光先尝尝小店刚出炉的点心啊——严大浦也不客气:听说,贵店的南味小月饼,味道很独特啊。
林公子自豪地应答道:不瞒严探长您说,那是小店上百年的招牌点心。
上门订货的,都是多少辈儿的老客。
当年,适逢中秋,就是京城王爷、贝勒和公主们的府邸,也够我们忙活儿好几天的……严大浦三口两口就吞下几个造型精致的小月饼,然后连声赞叹:唔——不错、不错。
等会儿,包上二十个我带回去,孝敬我们部长大人——敢情人家是美食家,这么个小点心,味道不甜不咸的,真还挺香。
这用料不一般吧,林掌柜?林公子点头道:做糕点,最要紧的是用料和配料这两大关节了。
严大浦便接着问:听说,令尊大人当年就是因为一场火灾,烧掉了存放面粉的库房,才一病不起的?那个放火的伙计,你们就这么让他跑了?听说,事后也没有报官嘛!林公子流露出难以压抑的愤怒:这事儿怪我母亲,就是不让报官,说,说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桥桥小姐突然从后面走出来。
显然是未施粉黛,生了病似的,一脸憔悴。
她忿忿不平地插话说:人家连自己多少年存在柜上的几百块钱都没拿,就这么空手走了——林公子反驳道:做了亏心事儿,他敢要吗?!林桥桥还是不住地嘟囔:还不知到底是谁做了亏心事儿呢,说话也不牙碜……林公子软了下来:……不亏心,他小末儿犯得着跑吗?咱家亏待过他吗?林桥桥并不罢休:咱爹死了以后,哥你是学好了!可那几年你在外头吃喝嫖赌的时候,谁跟着咱爹没日没夜的苦干来着?!林公子明显地想跟妹妹休战,他露出一脸不自在的笑容,把脸转向严大浦说:今儿这丫头早起就不吃饭,姑爷约着去王府井买东西,也不应人家。
敢情是偷偷吃了火药末子,到这儿跟我呛呛来了!您说说看,都要过门的人了,还这么任性!林桥桥却还不甘善罢的,好像就偏要当着外人的面,理论一场家务事:他是谁姑爷呀?哼,说我‘要过门’,可我还没过门呢!他是你的姑爷吧?正在这个时候,老掌柜的夫人——两兄妹的母亲出来,一把就将人前失态的闺女给扯回后面去了。
但她还是让严大浦看见了闪烁的一瞥……林公子掩饰着自己的窘态:严探长您看、您看,我这妹子都是我妈给惯的!人前也不讲究个礼数。
您喝茶,再多吃几块点心……巡警老周小声咬着严大浦的耳朵说:这桥桥小姐,平常可是位贤淑、文静得满胡同都夸的好姑娘。
今儿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真是怪了?严大浦不动声色地拍拍屁股站起来说:不就是嘴唇儿跟牙巴打打架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不?林掌柜,劳驾带我去看看您家后院的库房。
林公子忙说:老房子早拆了,您要看,就是后来新搭的库房。
严大浦还是坚持道:烦您前面给带个路。
林公子只好交待伙计:待会儿给几位官爷都包上早上出炉的核桃酥,带回家去尝个新儿。
他领着一行人来到后院,严大浦腆着他的西瓜肚,转转悠悠的,弄得林公子心里十分不自在。
库房里面堆放着满满几大口袋美国霍夫洋行的洋面粉。
大浦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林公子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您这妹子,如今可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啊!林公子尴尬地赔着笑:那是、那是……今儿个让您看笑话了。
探长大人,咱们胡同里连着了几场火,您是行家,这事儿跟那个小末儿,有干系吗?严大浦顺水推舟地问道:您不是早就当着满胡同的人嚷嚷过,皇粮胡同的几场火,跟府上那个叫小末儿的老伙计——‘准有干系’吗?我今儿个不就是为这个‘干系’,上门打搅您来啦!林公子也只好赔着笑连声说:让您费神,让您操心了……严大浦和几个手下的警察,被林公子殷勤备至地送到店门外,一个大点心包儿和几个小点心包儿,跟着就被伙计们提溜儿出来。
几个警察想收,巴巴地看着头头儿的脸,并不敢伸手就接。
只听严大浦很豁达地说了声:别驳了林老板的心意,都拿着吧——离开店门不远,他便开始对几个手下,如此这般了一番。
几个黑皮便开始查访附近的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