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30 06:27:00

孙隆龙唯恐这流氓地痞乱窜的下九流地方,有人伤害了小町,就把自行车找了处墙根靠上,寸步不离地跟着小町,忠实地充当着大保镖的角色。

他俩也不知道在人群里徘徊了多久,张家的丧事总算是结束了。

门前清静了许多,也到了掌灯时分。

小町才和孙隆龙一起,走进一片凄惶、一团昏暗的张记面店——一盏光芒格外吝啬的油灯儿,照着张寡妇目光无神的面孔。

两个孩子和老人,挤在里面狭窄的半间土炕上,已经睡下。

看得出,这是个被不幸折腾得几乎赤贫的家庭。

张寡妇一听说小町和孙隆龙自报是小末儿的熟人,眼睛刹那间便亮了起来。

她忙不迭给客人让座儿,倒水。

小町马上就发现,这女人相貌平平,也许实际只有三十出头的年龄。

可生活的艰辛使她乍看上去,已经活像个年过四十的黄脸婆了。

透过那利落的举动和纯朴的表情不难看出,这是个勤劳、贤惠的当家女人。

重新坐定以后,张寡妇就问:小末儿可把婚事办了?小町和孙隆龙却为她的问话,莫名其妙地相视了片刻。

张寡妇接着说:小末儿要不是说,想回老家跟打小儿定了娃娃媒的姑娘,把事情了了,我男人说什么也不能放他走哇!这些年,就像亲兄弟,他跟咱家人苦在一块堆儿。

不说舍不得他走,这个家,他也走不得啊!呜呜呜……小町追问:小末儿明明白白地跟您说,是要回去成亲了?张寡妇也有点儿犯迷糊:……就说是回去‘把事情了了’。

那不是成亲是啥?呜呜呜……隆龙直挠耳朵:我就是听不懂南城的土话,这‘了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町解释说:‘了了’就是解决了的意思。

隆龙追问:那小末儿就没说,具体打算怎么个‘了了’法?怎么个解决法?小町烦他:我哪儿知道!张寡妇又开始抽泣:知道我男人连抓药的钱都快没了,小末儿他大半年的工钱都没拿,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了啊!呜呜呜……小町等她稍微平静些,又问:小末儿走了以后,就没捎个信儿回来过?张寡妇突然抬起头说:您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

前些日子,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让我转交给小末儿保管。

我跟送信的人说,他本人眼下不在。

送信人却说,如果小末儿本人不回来拿信,早晚也会有个在我家吃过面的陈姐来取这封信。

说是特别要紧的东西,叫我一定收好了。

小町和孙隆龙相对交换了有门儿的目光。

两人死死地盯着张寡妇起身到里屋,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来。

这回,孙隆龙长出几分聪明来,他赶紧把自己裤兜里的钱,一下全都掏了出来:大嫂子,小末儿一天也没有忘记张家老少对他的恩情。

现在,他跟着我和我媳妇……小町狠狠瞪了这个乘机占便宜的浑球儿一眼。

孙隆龙接着往下编词儿:学着跑跑小买卖……这不,刚分了点红利,趁着我们来南城见个客人,就让我们给张大哥捎点儿抓药的钱。

可惜啊……张寡妇一听,又开始呜呜呜地哭。

哭得更伤心了,又是擤鼻涕又是抹眼泪的。

孙隆龙赶紧把一堆钞票,加上最后一把钢昛儿,统统塞到张寡妇的双手里。

顺势便抓过了那写着小末儿亲启的牛皮纸信封。

一拿到手上,就迅速塞给了小町。

那张寡妇从没有一下拿过这么多钱,惊慌加上惊喜和感激,就念叨了句这么多?!张口结舌地,直到小町和孙隆龙匆匆起身告辞,还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一堆钞票、铜板发呆。

出张记小面馆的门,小町和隆龙生怕张寡妇反悔,就往黑胡同儿里紧跑……找到了刚才搁自行车的墙角儿,早已是空空如也!小町气得一个劲儿埋怨隆龙说:就你臭美、臭大方!连点儿雇车的钱也不留下。

隆龙自己也累得垂头丧气:你怎么就不带点零钱在身上?小町越发恼火了:我不是请你吃了一大碗卤煮火烧吗?要不然,咱们还没有走路的力气呢!两个人互相拉扯着、沮丧不堪地走在回东城皇粮胡同的夜路上。

孙隆龙安慰小町,也安慰着自己:不过,咱们这趟还真不白来。

小町想想也是:八成,露露洋服店着火以前,陈姐就是为了交待这封信的事情,叫小末儿到她屋里去说话的。

隆龙接着往下联想道:那个真正的纵火犯,还真估摸得挺准。

晚上会到陈姐那儿去的人,一准都是跟她关系不一般的。

没想到,小末儿倒霉,撞了个正着。

小町却说:我想啊,放火的主要目的,陷害小末儿还在其次。

倒是一要灭口、二要灭证。

孙隆龙这下更得意了:多亏咱俩这一趟南城历险,胖子那儿,我可以牛他三天,让他破财请我们打牙祭了。

小町心里也痒痒的:犯人是没有想到,人家陈姐提早一步,就把东西送出来了。

再聪明的猴儿,也有它够不着的桃子呢!小町终于坐在马路牙子上,耍赖不肯走了。

隆龙怎么拉,姑娘就是不起来。

没办法:我……我背你一段吧!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小町达到了目的,趴在隆龙宽厚的脊背上,咧着小嘴儿偷偷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