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空气中飞扬着无数烟尘、灰烬。
灰茫茫的空间中,六月午后的烈日也看上去也只是一小团亮光。
地下冒出的地火余烬未熄,一股股腾腾热气中,浓郁的硫磺味道中还夹杂着刺鼻的地腥之气。
地肺冒出的地火,里面有千万年积累下的太阴毒气,毒性之大,猛烈无匹。
就是散仙不小心吸了几口,也禁受不住。
不过此处爆发的地火阴雷,九成九都冲霄而去,仅余下的一点毒火也只是在方圆数十里地肆虐了一番,把山石草木都化作飞灰,也有不少躲避不及的飞禽走兽葬身其中。
庆幸的是,这里荒无人烟,唯一有人居住的倚天崖远在百里之外,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高远见地面上的灾害并不算严重,而芬陀等人又隔得不远,这里也就无需多留意。
正要转身走时,却被一个声音喝住。
那声音高亢尖锐,听起来却嫌刻薄,显得中气不足。
正是那日在石壁上自称凌云凤的女子声音。
高远早已经看到她和杨谨结伴御剑飞来。
凌云凤玄薄,杨谨矜傲,高远对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本不想搭理两个人,不过凌云凤既然出声,高远就留下来看看她有什么话可说。
此番高远修为大涨,在心性上也发生了一些质变。
金刚明王诀修炼利第十六重,本就有清心静神的特效。
就是血神经,修炼到血神子境界后,原本的那股偏激凶狠的戾气也消失一空。
修为到了高远这个境界,心胸气度自然不同。
这就像一个人青涩蜕变到成熟,以前那些能为之付出生命的天大大事,再回首看,不过是淡然一笑。
这并非惺惺作态,也不是对过去的否定,只是不同的阶段,对于同一件事,就会有不同的看法。
在以前,高远就觉得凌云凤像只苍蝇,嗡嗡嗡的好不讨厌,高远是强行抑制自己一掌拍死她的意愿,忍得很辛苦。
杨谨呢,骄傲如同一只不停开屏炫耀的孔雀,羽毛虽然确实漂亮,却也是仅此而已,再没有任何内涵值得一顾。
此时高远的看法仍然未变,但心里却没有了那种强烈的要拍死两个人的欲望。
这是一种境界提升而来的宽容,更是一种把握力量后的绝对自信。
高远无法愤恨或痛苦,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拍死两个人,而不是像之前那般苦忍。
现在,高远对于正道并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忌讳,对于正道高人,他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当然,高远还远没有到天下无敌。
不说别人,就是绝尊者再次临凡,就足以压制住高远。
何况,在这个世界上,绝尊者并非最强者。
千年以来,峨眉长眉真人横空出世,所向无敌。
其他还有诸如天蒙神僧、忍大师,都是修行千年以上的神僧。
天蒙修为且不去说他,南宋末年,西天金身罗汉伏虎下凡转世,尚且要尊称天蒙为师兄。
只此一点,就可知道天蒙的地位之尊崇。
小寒山忍大师,自悟一身大乘佛法。
参悟出的无相神光,万法难伤。
须弥正法,可知过去未来。
佛法修为之高,实在是佛门第一神尼。
芬陀也是能和前两位高人比肩的佛门强者,金刚坐禅和天龙禅法也是佛门绝学,一手须弥大金刚掌,天下无双。
高远杀死的九子母阴魂剑龙飞,曾拜过两个魔道巨擘,自身的修为虽然算不得什么,却是见闻广博,对于正道这些高人的秘闻了解得非常之多。
高远在龙飞的记忆里,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在前次和芬陀对战中,高远也领教了芬陀的厉害。
至刚至强的大须弥金刚掌一掌拍来,排山倒海,绝非是虚言。
那时的高远在力量上,和芬陀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要不是借助南明离火剑,高远怎么也进不了绝尊者的藏宝。
就是现在,高远成就双元婴,也不敢说有必胜芬陀的把握。
虽说如此,此时的高远也真正有了纵横天下的能力,再无需对正道高人过于隐忍。
地火冲霄发出的天崩地裂的巨响,惊动了倚天崖上修行的凌云凤和杨谨。
两人见是绝尊者藏宝那发生的巨变,心中都是一惊。
尤其是杨谨,叶缤一年未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见此惊天大变,担心出什么意外,当下不畏危险,领着凌云凤御剑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两人远远的就着到了高远悠然的身影,凌云凤在一年前的这里,若不是芬陀用佛法护持住,就要丧生在那次混战之中。
她心中恼恨高远,一见到高远的影子,当即厉声高喝起来。
凌云凤和杨谨见高远闻声停了下来,心里都稍松了口气。
高远的进退如电的速度,是两个人都望尘莫及的。
高远真要走,两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凌云凤更是想着,应该怎样撺掇杨谨好好教训下那个叫高远山的家伙。
那人桀骜,最好把芬陀大师也惹出来,就是不杀他,少说也要关上个百八十年,才能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
空中灰蒙蒙一片,地上的余烬未灭,一股炙热的热气夹杂着硫磺和地腥之气,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有杨谨的金刚法华轮护身,凌云凤自己根本就无法深入到这里。
飞到高远身前数十丈处,杨谨停住了去势。
看着一身黑衣的高远,凌云凤和杨谨都有了种认错人的感觉。
五官英伟,身躯强健挺拔,及踝的黑色长衣古朴高雅,腰间挂着一条湛蓝宝石串连而出的腰带,湛蓝内敛的神光让给黑色长衣添加了几分华美高贵。
那人眉宇间平和从容,双眸湛然明澈,临风负手而立,安稳不动如大地,闲适自在似流云。
若不是相貌、衣着未变,凌云凤几乎以为自己喊错人了。
这人和一年前相比,有了种不可言说,却实实在在的巨大变化。
凌云凤天资不凡,心思一转,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一年前,高远山虽然淡然超凡,却如大雪山的孤峰,孤高而险峻。
平和的神色下,那种桀骜的锋芒喷薄欲,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可这时的高远山,一切浮躁尽去,浑身上下再没有半分烟火之气,眉宇间的那平和从容,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淡淡禅意,再不是之前的那种强作姿态。
相比于凌云凤,杨谨心里却是更为的震撼。
凌云凤再怎么聪明,修为未到,看的大多还是表面。
杨谨已成金丹,更有两世的夙慧,今世童身修行金刚禅法,心中虽还有些骄傲嗔念,可到底是精修的佛门正法,对于现在高远的状态,她也有更深刻更直观的感受。
药师佛有大愿曰:愿我来世,身如琉璃,内外俱澈。
此时的高远,庶几近矣。
他周身明澈无暇,神魂圆润如珠,体内自有神光外溢,通透经脉骨骼肺腑。
在神识感应中,高远就像是一座佛光凝成的天人,空明剔透,似乎一下就能看清楚他所有的奥秘。
杨谨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高远山是空明如透,但却不是她所能看穿的。
就像天空也是通明剔透,没有任何阻碍,却没有人能看到天的尽头。
因为,天空实在是太广博了,广博得超乎你眼力的极限。
高远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他看上去是通透无遮,但力量如海如天,力量上的巨大差距,已经不是杨谨所能窥测的了。
最让杨谨震撼的,还是高远圆融无暇的神魂中透出的那股纯正无比的禅意。
他的气息绵长悠远,气息出入间,就吸引了亿万道气机簇拥在他身旁。
他和这方天地,恍然合为一体,再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分割开来。
那是,凝成无上舍利的气息。
就是比之她师傅芬陀,也不遑多让。
一年未见,此人的修为已经到了和师傅比肩的境界,杨谨心中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虽知道绝尊者异宝非同小可,可短短一年间,就能有如此成就,可谓骇人听闻。
凌云凤虽觉高远有了巨变,却还仗着芬陀,俏脸一寒,正想叱喝高远时,却被杨谨一拽衣袖,把她带到了身后。
凌云凤一口气没转过来,几乎岔气。
可对于这个杨师叔,凌云凤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敬,只是在心中把这笔账又都算在了高远身上。
杨谨当胸合十为礼,正色道:杨谨见过道友。
高远微微侧身,算是让了半礼。
杨道友有何指教?凌云凤在一旁杨谨居然向高远主动问礼,大眼睛不禁瞪得溜圆。
跟在杨师叔身旁也有些日子了,凌云凤知道杨谨看上去端庄淑静,其实骨子里却极为的矜傲,接人待物间虽从不缺少礼数,眼光却极高,等闲人绝不结交。
自己要不是因缘巧合,帮过她的忙,又是白龙姑的侄孙女,杨谨绝不会和自己结伴修行。
这时她居然率先对高远问礼,那种郑重的态度,更是从未见过。
让凌云凤更为惊讶甚至愤怒的是,高远对此居然连回礼都没有一个,简直是狂妄至极。
凌云凤才想呵斥时,却觉全身一紧,所有的气机反应都被金刚法华轮压制住了,全身上下连根小手指都动不了。
凌云凤正不解时,耳边传来了杨谨的私语,你不要说话……杨谨压制住了凌云凤的异动后,才又肃然问道:我只想问一件事,叶缤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