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7日,星期三下午3:50伦道夫从被告席上站起来,整理笔记,在讲台前站定,动作明显比平常慢。
即使表面上准备好了,他仍然长时间盯着莲娜·莱特纳看,最终她不得不避开他的目光。
伦道夫这种严父气质有时候确实令人敬畏。
莱特纳小姐,伦道夫的声音纯净而优雅。
你对自己在办公室的着装风格如何评价?莲娜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应该算比较正常吧。
怎么了?你觉得能用保守或者端庄来形容你平常的着装风格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马琳·理夏特,也算你们的办公室主管,有没有暗示过你的着装风格不太合适?莲娜像是狐狸在鸡窝里被人当场抓住一样窘。
她看看托尼,又看看法官,最后目光转回到伦道夫这里。
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说过几次?我怎么知道?好几次吧。
她有没有用过‘性感’或者‘挑逗’之类的形容词?好像用过吧。
莱特纳小姐,你在证词中提到,大约一年前,博曼大夫开始对你‘有好感’。
是的。
你觉得这与你选择的服装有关吗?我怎么知道?你在证词中提到,一开始你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已经结婚了。
是的。
可是一年前,博曼大夫已经正式与太太分居了。
当时两人的关系很紧张。
这些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吧?也许是吧。
有没有可能是你对博曼大夫有好感,而不是他对你有好感?潜意识里也许是这样吧。
他长得不错。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博曼大夫对挑逗性服装免疫力不强,因为他毕竟是一个人住。
从来没想过。
莱特纳小姐,你的证词表明2005年9月8日,你与博曼大夫一起住在他波士顿的公寓里。
是的。
是怎么住进去的?博曼先生请你搬去一起住的吗?不完全是。
你们有没有讨论过同居可能会产生的好处和困难?没有。
实际上是你自己决定搬进去的。
是吗?嗯,既然我每晚都在那儿过夜,还有必要付两处房租吗?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没跟博曼大夫商量,自作主张搬进了他的公寓。
是吗?他也没抱怨什么,莲娜气呼呼地说。
他每晚都开心得很呢。
我是问你,是不是自作主张搬进去住的?是,我是自作主张搬进去的,莲娜气急败坏地说。
他喜欢得很呢。
这点要博曼先生作证的时候才能确定,伦道夫边说边查看笔记。
莱特纳小姐,2005年9月8日晚上,乔丹·斯坦霍普先生打电话来说明太太病情的时候,博曼大夫有没有提到纽顿纪念医院?没提到过。
他有没有说过,去斯坦霍普家比直接去医院好,因为斯坦霍普家离音乐厅近一点。
没有。
他根本没有提到医院。
你和博曼大夫到了斯坦霍普家之后,你是在车里等他的吗?不是。
博曼先生让我进屋给他打下手。
据我所知,你当时拿着便携式心电图仪?是的。
你们到了斯坦霍普太太的卧室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博曼大夫开始对斯坦霍普太太实施抢救。
当时他看上去很担心吗?他肯定很担心。
他和斯坦霍普先生立即叫了一辆救护车。
据我所知,当他实施抢救的时候,让你为病人做人工呼吸。
是的。
他教过我怎么做。
博曼大夫看到病人的症状以后,担心吗?非常担心。
病人浑身青紫,瞳孔很大,而且没有反应。
据我所知,救护车很快就将斯坦霍普太太送到了医院。
你和博曼大夫怎么到的医院?我开他的车。
博曼大夫搭救护车去的。
他为什么要搭救护车去?他说如果病情有变,他可以及时处理。
过了很久你才见到他,那时候斯坦霍普太太已经去世了吧?是在急诊室见到他的,当时他身上溅了不少血。
病人去世了,他气馁吗?看上去情绪不高。
也就是说,博曼大夫竭尽全力救治病人了。
是的。
当他发现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显得很沮丧。
我觉得应该说是郁闷,可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事实上,我们回到公寓之后,那个星期五晚上过得很不错。
莱特纳小姐,请允许我问一个私人问题。
在我看来,你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
在你生气的时候,你有没有说过什么言不由衷的话,或者说夸大了你的感觉?是人都会这样的吧,莲娜笑得有点勉强。
那天晚上,博曼先生接到传票之后,是否有些难过?非常难过,我从没见他这样过。
生气吗?非常生气。
在这种情况下,按你的话说,他‘嘴上没有把门的’,对佩欣斯·斯坦霍普有很多不恰当的评论,有没有可能只是说气话。
你想,他那天晚上竭尽全力抢救她,在她死前这一年里,基本上每星期就要出一次门诊。
伦道夫停下来,等莲娜回答。
半天没有声音,戴维森法官说道,原告证人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刚才你提问了吗?莲娜显然有点迷惑。
我没听清。
再问一遍,戴维森法官说。
我的意思是说,博曼大夫接到传票当晚,对佩欣斯·斯坦霍普的那番评论实际上反映了他内心的焦虑。
他对病人的真实情感体现在他任劳任怨,在一年时间里几乎每星期都上门诊疗,体现在她去世当晚竭尽全力地抢救她。
我的问题是,莱特纳小姐,你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吗?也许吧。
我不知道。
也许你应该问他。
我肯定会问他的,伦道夫说。
但我首先想弄清楚,你现在还住在博曼先生租住的波士顿公寓里吗?杰克侧过身,跟亚历克西斯耳语道,伦道夫的有些问题和评论很尖锐,托尼·法萨诺本应该强烈反对的。
以前他总是很快就上钩了。
不知道这次怎么了。
也许早先莲娜作证的时候,法官跟双方律师私下谈过。
双方各自让一点,才公平嘛。
嗯,这话很有道理。
杰克说。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伦道夫都已经尽力了。
杰克继续往下听,伦道夫开始很有技巧地盘问莲娜,当医疗事故案发,克雷格搬回家住之后,她是什么感受。
杰克很清楚伦道夫的思路,他在构建莲娜弃妇的形象,这样陪审团就会认为她之前的证词是出于愤恨,因此不足以采信。
杰克跟亚历克西斯耳语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如果我现在溜出去,你介意吗?我想打场篮球锻炼一下。
但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
我觉得最糟糕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她只不过是自毁形象。
去吧!亚历克西斯真诚地说。
去锻炼一下!我很感谢你一直陪着我,不过我现在很好。
出去放松一下吧。
法官过一会儿就要宣布休庭了。
他一般都是4点左右结束。
你确定你没事吗?杰克问道。
确定,亚历克西斯说。
我跟孩子们早点吃饭,不过你回来的时候肯定有吃的。
不着急,但要当心,克雷格打球的时候经常受伤。
你有钥匙吗?有钥匙,杰克说。
他凑过身子,迅速拥抱了她一下。
杰克站起身来,向跟他同一排座位的人小声借过,慢慢走到过道上,随即往佛朗哥习惯坐的座位看了一眼。
让他吃惊的是,佛朗哥不在座位上。
尽管杰克没有停住脚步,但他还是在旁听席上搜寻着这个流氓的身影。
等杰克到了门边,他转过身,再次迅速扫视了一下旁听席。
佛朗哥不在。
杰克用背部顶开门,倒退着走出法庭。
没有在老地方看到佛朗哥让他有点不舒服。
他不由得担心是否会在某个狭小局促的地方撞见他,比如地下停车场。
几年前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他可能不会多想。
眼下他还有两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了。
除了自己,他现在还要多考虑一个人,因此要格外谨慎,也就是说,要做好准备。
前一天他就有买个辣椒喷雾器的想法,不过没付诸行动。
他决定今天去看看。
三楼的电梯口挤满了人。
这层有四间法庭,其中一间的门突然开了,人群像潮水般涌出来,显然庭审刚刚结束。
有人扎堆闲聊,其他人冲向电梯口,盘算着八部电梯哪部会先到。
杰克走近人群,留神张望,看能不能撞见佛朗哥。
杰克觉得在法庭大楼里不太可能出事。
他担心的是出门以后。
在楼门口的安检处,杰克停住脚步,问穿制服的警卫附近有没有五金店。
警卫让他去查尔斯街上找找看。
这条街是灯塔山地区的主要商业街。
杰克听警卫说这条街很好找,要横穿公园,那是杰克去停车场取车的必经之路。
警卫还告诉他最好往西走,穿过路网纵横的灯塔山地区。
杰克谢过他,出了法庭大楼。
杰克仍然在到处找佛朗哥,可总是找不到。
杰克觉得自己有点妄想狂,不禁暗暗发笑。
根据警卫所说,大方向与法庭出口相反,杰克沿着法庭大楼外围往楼后走。
街道很窄,而且弯弯曲曲的,跟纽约四四方方的街区很不一样。
杰克一直往前走,突然发现德尼街莫明其妙地变成了墨特尔街。
大多数房子都是简约、狭长的四层砖木结构联排别墅。
他惊喜地发现附近有一个很可爱的幼儿运动场,到处都是孩子和年轻的妈妈。
他路过灯塔山水暖器材店,门口蹲着一只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犬。
这狗很和善,做看门狗根本不合适。
杰克到了坡顶,开始慢慢下坡,他问了一个路人,沿着这个方向是否能找到查尔斯街。
那人告诉他,是这个方向,但最好在下一个街口左转,那里有个小便利店,然后右转就上了平克尼街。
随着坡越来越陡,杰克意识到灯塔山不只是地名,而真是一座山。
沿途的房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雅致,但风格仍然非常低调。
左边是一个洒满阳光的小广场。
周围有非常结实的铸铁栏杆,围住一排树龄在百年以上的老榆树,以及一小片绿色的草坪。
又过了几个街区,终于到了查尔斯街。
与刚才的背街相比,查尔斯街是主干道。
尽管路两边都停满了车,可还有三股车道可以行车。
路两边是形形色色的小店。
杰克在一位行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查尔斯街五金店。
进了店,他还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要买辣椒喷雾器。
离开法庭和克雷格的官司,佛朗哥的威胁也变得很遥远。
可既然已经走了这么远,他决定还是买一个。
店主四方脸,是个很友善的人,碰巧也叫杰克。
要不是听别人叫店主的名字,杰克还意识不到这个巧合呢。
杰克没要包装袋,于是把辣椒喷雾器放进了上衣右侧的口袋。
既然下决心买了这个狭长的小筒,自然要放在顺手的地方。
装好这件武器,杰克漫步走完查尔斯街,回到波士顿公共绿地,取回自己的现代车。
一回到这昏暗、潮湿、空旷无人的停车场,杰克就觉得这个辣椒喷雾器还是应该买的。
他最不希望在这种场合撞见佛朗哥。
可一旦上了车往收费站开,杰克又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妄想狂,暗自好笑,觉得这可能是负疚感在作祟。
事后想想,杰克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斯坦霍普家的车道上用膝盖顶佛朗哥的私处。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当时他不采取措施,事情可能越发不可收拾。
佛朗哥那个人显然不知道怎么控制情绪,而且有很强的暴力倾向。
杰克把车开出了阴暗的地下车库,迎面而来的是灿烂的阳光。
他决心再也不想佛朗哥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查看亚历克西斯改过的地图。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尽情地打一场三对三篮球,他就兴奋不已。
球场在纪念大道附近,地图上显示在查尔斯河旁边。
问题是,纪念大道在堪布里奇镇,也就是河的那一边。
从他以往在波士顿开车的经验来看,开到那边还真不太容易,因为根本没几座桥。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地图上面标着各种复杂的路况,非左转道,单行道,让人眼花缭乱的路牌,还得考虑到那些不好惹的波士顿司机。
尽管困难重重,杰克还是开到了纪念大道,而且很快就找到了沃伦的朋友大卫·托马斯所说的那个室外篮球场。
杰克把车停在一条小街上,下了车,打开后备箱。
他将拉塔莎给他的尸检工具推到旁边,拿出自己打篮球的行头,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换衣服,可半天没找到。
于是他回到车上,像表演柔术的演员一样,在车里脱下外衣,换上短裤。
查尔斯河畔那些骑车的、滑旱冰的、以及慢跑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在确信车已经锁好之后,杰克慢跑回篮球场。
场上大概有15个男人,年龄参差不齐,但都在20岁以上。
杰克46岁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这里年龄最大的。
比赛还没有开始。
大家都在投篮或者卖弄控球的技术,几个球场上的老手还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嘴仗。
杰克在纽约打过很多年街头篮球,深知球场上的规矩,于是故意显得很冷淡。
一开始,他只是把球回传给练习投篮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投篮,他的准头果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始终没人说话。
又过了15分钟,杰克觉得放松了不少,就随口问起大卫·托马斯的下落。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给他指了方向。
杰克走近大卫。
他是嘴仗打得最凶的几个人之一。
跟杰克设想得差不多,大卫是黑人,三四十岁,比他稍微高一点,重一点,蓄着大胡子。
说老实话,他脸上的毛发比头顶上的还多。
不过最显著的特征还是他眼里的神采:他很爱笑。
显然很热爱生活。
杰克走上前,做了自我介绍。
大卫毫不掩饰地上来就给了杰克一个拥抱,然后又热情地跟他握手。
沃伦·威尔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卫热情地说。
沃伦还说你球打得很好。
嘿,你跟我一个队,行吗?行啊!杰克说。
嘿,伊索!大卫冲着另一个打球的人嚷道。
今晚你运气不好,老兄。
你不能上场了。
换成杰克!大卫在杰克的背上使劲拍了一下,加了一句作为说明,那人嘴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
所以我们都叫他伊索。
这场球打得太爽了:跟杰克在纽约的水平差不多。
杰克很快意识到跟大卫分在一个队是很幸运的。
尽管比分咬得很紧,但大卫的队一直领先。
对杰克来说,这意味着比赛一直没有间断。
一连两个多小时,他、大卫以及其他三个由大卫挑选的队友一直保持领先。
比赛结束的时候,杰克已经筋疲力尽。
他在场边看了看表,已经7点多了。
你明天晚上还来吗?杰克开始收拾东西,大卫问道。
说不准,杰克回答。
我们肯定来的。
谢谢你们让我一起打球。
嘿,伙计,这是因为你技术好。
杰克走出铁丝网围栏的时候,觉得两腿有点发软。
比赛刚结束的时候,他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
河上吹来阵阵和煦的微风,这会儿衣服已经基本干了。
杰克慢慢地走着。
运动对他帮助很大。
这几个小时,他除了比赛,什么都不用想,但现实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一想到要跟劳丽解释他就发怵。
明天就是星期四了,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始尸检,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回纽约。
他知道她听了这消息会很生气,他能理解,关键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杰克走到自己那辆乳白色的小车前,开了车门,正准备进去,一只手从他肩头伸过来,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杰克猛地转过身,看到佛朗哥深陷的眼睛和实在算不上可爱的脸。
最先闪过他脑海的念头就是那个该死的10美元49美分的辣椒喷雾器,好不容易买到了,现在却躺在车里的上衣口袋里。
我们还有点恩怨没了结呢,佛朗哥吼道。
杰克离佛朗哥太近了,佛朗哥嘴里那股大蒜味儿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更正一下,杰克说着极力往后仰头。
他被佛朗哥逼得只能紧贴车门。
我不认为我们俩之间有什么恩怨,所以也谈不上了结。
杰克注意到佛朗哥身后还有一个男人,好像跟他是一伙的。
别装了,佛朗哥咕哝着。
我是指你上次用膝盖顶我的命门。
是你逼我的,我开始并没想动手。
安东尼奥,你来按住他!佛朗哥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杰克企图趁这个空当摆脱佛朗哥的纠缠。
他穿着运动鞋,尽管刚打完球,腿还有点软,但他相信自己肯定比这两个流氓跑得快。
可佛朗哥猛地往前一扑,右手抓住杰克的T恤往回一拉,同时左拳重重地打在他嘴上。
安东尼奥抓住了杰克的一只胳膊,又企图把他另一只胳膊掰到背后去。
这时,佛朗哥又举起右拳,想狠揍杰克。
这拳始终没能落下来。
一截水管砸在佛朗哥的肩膀上。
他吃惊地大叫起来,右臂顿时瘫软,左手捂住受伤的肩膀,疼得弯下了腰。
水管又指向安东尼奥。
放开他,伙计!大卫说道。
十几个打篮球的人突然出现,气势汹汹地包抄过来,将杰克、佛朗哥和安东尼奥围在中间。
几个人手里有铁器,一个人拿着棒球棍。
安东尼奥放开杰克,然后盯着这群人看。
你们不是这附近的吧,大卫的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凶狠了。
伊索,搜搜看有没有武器。
伊索走过去,很快就下了佛朗哥的枪。
佛朗哥没有反抗。
安东尼奥根本没带枪。
我劝你们趁早滚远点,大卫说着从伊索手里接过枪。
我饶不了你,佛朗哥冲杰克吼了一句,带着安东尼奥走了。
打篮球的人闪开一条路,放他们过去。
沃伦跟我打过招呼,大卫对杰克说。
他说你很容易惹上麻烦,好几次都要他出面搭救你。
你真走运。
刚才这两个混混在球场边转悠的时候,就被我们盯上了。
到底怎么回事?有点误会,杰克没有说实话。
他用指尖摸了一下嘴唇,出血了。
如果你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现在最好找点冰块敷上,你的嘴唇已经肿了。
这枪你拿着吧。
万一那家伙上门找你麻烦,有备无患。
杰克婉言拒绝了,没拿那把枪。
他谢过大卫和其他人,然后上了车,第一件事就是把辣椒喷雾器找出来。
接着他凑近后视镜,查看自己的伤势。
他的上嘴唇右边已经肿起来了,有点发青。
下巴上有一道明显的血迹,已经干了。
上帝啊,他嘟哝着。
沃伦说得对,他确实挺容易招惹是非的。
他用T恤的前襟尽可能擦干净这道血迹。
在回博曼家的路上,杰克考虑是否要撒个小谎,说自己是打篮球时不小心受伤。
篮球需要身体接触,他打球次数这么多,这么投入,偶尔有点小伤也很正常。
问题是,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经过一天的庭审,现在肯定很沮丧,他不想增加他们的负担。
如果说了实话,他们肯定会觉得杰克是因为他们才受的牵连。
其实这样想挺没必要的。
杰克用亚历克西斯给他的那把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前门。
鞋子和衣服都拿在手上。
他是想偷偷溜上楼先洗个澡,别撞见任何人。
他很想用冰块冷敷一下嘴唇。
但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再等个15分钟也没多大区别。
他无声地关上前门,手却停在门把手上。
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屋里实在太安静了。
以前他每次进门,至少还有点背景噪音:收音机、手机铃声或者电视的声音。
此刻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他注意到雷克萨斯车停在车道上,所以至少可以肯定克雷格夫妇在家。
随即他觉得可能是今天庭审出了什么问题。
杰克迅速而无声地沿着走廊向通往餐厅的拱门走去,手里还抱着那堆衣服。
他靠在门边,以为餐厅里应该没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全家都集中在长沙发上,克雷格夫妇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
猛一看以为他们在看电视。
可电视机根本没开。
从杰克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们的脸。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看看这家人到底在干什么。
半天没动静。
杰克很困惑,于是走进屋想看个究竟。
离沙发还有十英尺左右的时候,他试着喊了亚历克西斯的名字。
如果这家人在讨论私事,他不想打扰。
可他好像也不能就这么走开。
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同时回过头。
克雷格盯着杰克看。
亚历克西斯站起身来。
她脸色阴沉,眼睛有点发红。
出事了。
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