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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隐居小屋

2025-03-30 06:27:52

在帮神栉家新神屋的千代进行过驱魔仪式的第二天早上,叉雾巫女躺在床上起不来。

事实上,四天前从傍晚到天黑的那段时间,巫女刚为谺呀治家下屋的某个佃农家媳妇举行过祓除蛇神的仪式,对于巫女来说,那已经是隔了好久才又接的工作,而且和她至今祓除过上百回的附身魔物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业障,尽管如此,看起来却似乎消耗掉巫女相当多的体力和精力。

在她还来不及恢复元气时,又马上和附在千代身上的生灵展开对峙,结果就害得她下不了床了。

叉雾巫女就睡在紧邻巫神堂的隐居小屋正中央的房间里。

打开设置于叩拜所右边的木板门,有一条笔直的走廊延伸到这里。

一走进去,左手边五坪大的房间是供奉着山神的房间,接下来的四坪大的房间是巫女的房间,最里面的两坪多小房间则是黑子的房间。

沿着走廊走到底,左手边有一个土间,厨房、简单的浴室和后门都在这里。

土间就夹在两坪多的小房间的北侧和四坪大房间的西侧之间,而厕所则是在土间西侧的角落里。

从小雾还很小的时候开始,巫女就和小雾在这个隐居小屋里一起生活。

当时前面的五坪房间是巫女住的,正中央的四坪房间是给小雾住的,最里面的两坪小房间则是空房间。

即使是小雾的母亲嵯雾或父亲勇,如果没有巫女的允许,也不可以进入这间别栋。

尤其是当巫女在十多年前捡到黑子,让他住进那间两坪多的小房间之后,就把所有跑腿打杂的工作都交给他,导致与世隔绝的情况愈发明显,看在所有人眼里,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三人共居生活。

九供仪式结束之后,五坪大的房间里也架设了新的祭坛,供奉着案山子大人,与巫神堂中的祭坛背对背,巫女则搬到四坪大的房间里。

从此以后,所有在纱雾成长过程中得到的东西,都会另外准备一份一模一样,甚至数量更多的供品奉献给山神,因此这个五坪大的房间便形成一个神圣的空间。

黑子,你在吗?黑子…… 棒槌学堂·出品在以纸门隔开的五坪大和四坪大的空间里,响起了巫女气若游丝的声音。

平常总是关得紧紧的纸门之所以会被打开,也是巫女交代的,因为她就算卧病在床,也要膜拜祭坛。

前面的五坪大房间是属于山神的空间,拥有庄严的祭坛和无论横看竖看都是为小雾量身打造的世界,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相较之下,剩下的房间都显得非常朴素,而她的声音就回荡在这两个空间里,听起来令人感到一阵凉意。

里面的纸门悄悄地打开,黑子正襟危坐地出现在那里。

是黑子吗……?你先去纱雾那里,告诉她我的事情不用担心,叫她一个人先开始晨间的祈祷工作。

然后再叫纱雾跟家里的人说,下午请当麻谷医生过来一趟。

听好了,不是大垣那个蒙古带大夫,而是爬跛村的当麻谷医生……巫女再三叮咛,黑子也顺从地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

那个叫作小佐野膳德的山伏……你一定要特别当心,那个人完全不值得信任。

胜虎虽然是我弟弟,但是也靠不住,女婿勇就更不必指望了,女儿嵯雾还是老样子,一副风吹就回倒的样子……从上礼拜三到周末,她一直都躺在床上对吧?真是伤脑筋啊!啊!对了!关于我孙女纱雾的事……叉雾巫女向黑子招了招手,要他凑近到枕边来,小小声地开始做出一些暗示。

在谺呀治家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的隐居小屋里做出这样的举动,其实事件非常荒谬的事。

但是叉雾巫女一方面担心纱雾昨天的样子,一方面也因为自己的精神实在消耗得相当严重,所以根本无暇顾及这举动有多可笑。

黑子虽然完全不能说话,但是透过肢体语言,还是可以做出非常丰富的反应。

至少当巫女或纱雾在跟他沟通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沟通不良的问题产生。

此外,黑子还会写字,如果真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还是可以用笔谈来补强。

对于巫女来说,他的存在就像是式神之于阴阳师一样吧!就连不可能直接传入巫女耳里的闲话,他也总是有办法从别的地方听来,其中包括村子里的事情,也包括这个家的事情。

虽然黑子与纱雾的关系不若他与巫女紧密,但是黑子也被视为是纱雾的式神,因此巫女派给他的第一项任务才会是去纱雾那里,为的就是要确定纱雾是否有如实地完成绝不能偷懒的晨间祈祷。

话说纱雾昨晚——正确的说法是太阳已经下山、夜幕也开始低垂之后才终于回到巫神堂。

在那之前,叉雾巫女虽然十分担心孙女怎么那么晚还不回来,但也决计不会去接她,因为将魔物所依附的依代放流绯还川的工作,必须有凭座一个人独力完成才行。

当纱雾出现在等在巫神堂叩拜所的巫女面前时,看起来似乎非常的憔悴,一想到在绯还川的河滩可能发生的状况,就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纱雾什么也没说,即使巫女认为肯定发生了什么事,终究还是没有主动提及。

两个人按照仪式的流程,把经文念诵过一遍,便结束了祛除魔物的仪式。

今天早上,如果叉雾巫女能够像平常一样起床的话,在结束晨间的工作之后,肯定会问纱雾昨天去放流依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这么一来的话,或许就可以阻止之后发生的那一连串令村民们陷入无尽恐怖深渊的怪事也说不定。

然而,这个机会就这么错失掉了,对于××来说,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吧……就在黑子的身影消失了一会儿之后,纱雾打开走廊上的木门,走进巫神堂。

首先站在祓禊所向祭坛行了一个礼,接着正要把手放在帘子上的时候,突然转头望向通往隐居小屋的木板门,可能是想去探望躺在里面的祖母吧!可是一想到这么做只会惹祖母生气,反而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更不好的影响,便直接把帘子掀开,走进叩拜所,开始进行晨间祈祷的准备工作。

对于叉雾巫女而言——或许应该说是对于历代的巫女而言,没有任何事比对山神的信仰更重要,其他的事情全部只能排第二。

尤其是对案山子大人的供奉牵涉到谺呀治家的存续,因此必须培养出优秀的巫女和凭座,因此历代的巫女们对培养继承人都十分重视。

除此之外,如何强化支撑整个谺呀治家的经济基础也被视为非常重要的一环,也因此,谺呀治家的上屋才能够一直稳坐村子里的龙头老大宝座,就算两家神栉家合起来,在佃农的人数上还是敌不过三家谺呀治家,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

这点在战后的农地改革之后也一样,只要地主和佃农的关系存在一天,村子里的势力划分就会继续依存着这种关系。

即使叉雾巫女失去了一切,只怕她对山神的虔诚信仰也不会消失吧!即使谺呀治家走向穷途末路,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肯定还是会在祭坛上——如果巫神堂没有了就在九供山上——日日夜夜、风雨无阻地继续参拜吧!纱雾或许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把执行任务摆在探望祖母的前面。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纱雾开始吟唱起祭文。

少了巫女在前面带头,一开始的调子有点犹疑不定,不过毕竟是她每天早上都要进行的工作,没过多久,调子便渐渐地激昂了起来,不一会儿,纱雾的身体开始一吋一吋地往前后左右摇摆,一步一步地进入恍惚的状态。

只要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再持续一会儿,纱雾便能顺利进入完全忘我的境界。

对于担任凭座角色的人而言,这可以说是绝对不能或缺的特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溜进了巫神堂。

有人打开了等待室的门,蹑手蹑脚地闯入祓禊所来。

看样子此人是先从穿廊进入等待室,还在等待室里躲了好一阵子,其间一直在窥探巫神堂内的情况。

可惜纱雾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对方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直接大胆地走到她背后,隔着帘子偷看叩拜所里头的情形。

影子的主人正式人称膳德僧、自称山伏的小佐野膳德是也。

他一动不动地观察着纱雾的样子,似乎是在确认纱雾是不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

然后,在确定纱雾真的没有发现到自己的存在之后,便换上色欲熏心的眼神,在纱雾的身体上来来回回地审视着。

如果是在正常的状态下,恐怕纱雾这时已经感觉到一阵恶寒,而转头过来看了。

问题是,在她工作到一半的此时此刻,要发现是不可能的。

奇怪的是,膳德僧虽然用猥亵的眼神尽情地蹂躏着纱雾,可是却没有掀开帘子,闯进叩拜所来,反而是直接朝通往隐居小屋的门走去,想必是因为没有看到叉雾巫女,所以到处去找了吧!从他昨天跟胜虎他们在内室所商讨的诡计来看,他应该是为了监视巫女的动静,所以才会潜进等待室的,只是没想到今天的晨间祈祷却是由纱雾一个人独自进行,照这么看来,巫女的身体可能又有什么不适了吧……不愧是坏蛋,只有在这方面的脑筋转得特别快。

消失在隐居小屋里好一阵子之后,膳德僧带着窃笑的表情回到巫神堂。

其实从走廊上的纸门缝隙就可以看到躺在四坪房间里的叉雾巫女,在确定她是真的虚弱到下不了床之后,膳德僧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蹑手蹑脚地穿过祓禊所……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一个将他与纱雾、以及祭坛上的案山子大人连起来,正好呈现出一条漂亮直线的位置上。

不过他只静止了一瞬间,然后便又继续蹑手蹑脚地快速走到帘子旁边,这次他真的悄悄地把眼前的帘子掀起来,胆大包天地闯进叩拜所,脸上还挂着邪恶的笑容……尽管如此,纱雾还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依旧是双手合十,低垂着头,闭上双眼,心无旁骛地吟唱着祭文。

膳德僧一开始还只是小心翼翼地从周围观察她的样子,但是当他发现眼前的猎物已经进入恍惚状态的时候,便大胆地开始解起她裤腰的绑绳,等解除第一道防线之后,再慢慢地把塞在裤子里的白色上衣往左右两旁拉开,于是纱雾包裹在白色底下的胸部便露了出来。

嘿嘿…… 棒槌学堂·出品一看到纱雾白皙的肌肤,山伏便再也压抑不住下流的窃笑声,烛火妖异的光芒映照着他的双眼,其中净是淫秽邪恶的光芒。

他的动作看起来非常的纯熟,或许在这之前他已经有过好几次同样的经验,只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性信众,就会在祈祷或祛除魔物的过程中催眠对方,甚至是利用药将对方迷昏,好逞其兽欲。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眼前的少女不啻为一块自动送上门的肥肉,既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加以催眠,也不需要想方设法地用迷药迷昏她……当纱雾尚未发育完全的稚嫩胸部露出一大半之后,膳德僧终于把狼爪伸到了纱雾的裤子上,问题是,无论他是怎样的个中老手,在纱雾跪坐着的情况下,想要顺利脱下她的裤子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因此放在她裤腰上的右手便自然而然地加重了力道,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无法如他所愿,所以他终于粗鲁地用左手把她的身体抱了起来。

只不过,都被侵犯到这种地步了,纱雾当然也醒了过来。

……嗯……咦……什、什么……?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纱雾还是下意识地扭动着身体,想要从膳德僧的魔掌中逃开。

这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工作喔!听话,不要出声,乖乖地再把眼睛闭上……没想到这个冒牌山伏居然这么厚脸皮,一面胡诌着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台词,一面从背后把纱雾抱了个满怀。

什么……咦……?咦……!你想做什么……?这下子纱雾的意识似乎完全清醒了,终于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状态——白衣的前襟已经被扯开,就连裤子也被脱到腰际……我只是想教你一些新的巫女工作而已……嗯,就是这么回事。

膳德僧已经完全兴奋起来,喘着粗重的鼻息,断断续续地继续扯着弥天大谎。

看来他似乎是想要假宗教之名,行诱奸少女之实。

不要!放开我!请不要这样……纱雾拼命地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造成了反效果,因为她已经被膳德僧抱着整个人向后倒,所以愈是拼命挣扎,衣服就愈往两边打开,裤子也从腰部慢慢地松脱到大腿上,不仅如此,纱雾那种未经人事的青涩模样看在膳德僧眼里,更是令他血脉喷张,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着纱雾红色裤子底下的雪白大腿,突然翻了个身,整个人压在纱雾的上面……不要啊!祖母大人……巫女大人现在正在睡觉呢!她的房间在隐居小屋的正中央,所以这点声音是吵不醒她的,就连你刚才念的祭文,她应该也听不太见吧!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因为这种事情把正在休息的巫女大人吵醒,她不是很可怜吗?膳德僧一面说着狗屁倒灶的混帐话,一面用左手抓住纱雾的两只手腕,而右手则在她的胸部上来回抚摸。

顺便告诉你,黑子现在正在厨房里工作,所以你也别想他回来救你。

仿佛是要断了纱雾所有的希望似的,膳德僧脸上露出了色鬼的淫笑说道:你母亲嵯雾小姐虽然也很诱人,但毕竟成了人家的老婆,不太容易得手。

这方面,你阿姨早雾小姐就容易得多了,但是她疯成那个样子,害我也愈来愈没兴致。

哪像你,既同时具备了那两个女人的美貌,又比他们年轻的很多……话说回来,你们的美貌都是遗传自巫女大人,但是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法力又高强,我也不敢随便对她怎样。

嘿、嘿嘿嘿……膳德僧厚颜无耻地说了一大串,末了还附上令人恶心反胃的笑声。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也没闲着,宛如另一个生物的右手不停地在纱雾胸前来回抚摸。

纱雾虽然拼命地想要转过身去,但是被这么一个大男人骑着,两只手又被固定在头顶上,几乎可以说是动弹不得,简直就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鱼一样。

过了一会儿,骑在纱雾腰上的膳德僧开始把自己的身体往下移动,右手也从她的胸口摸到腹部,然后再摸向下半身。

不要啊~~~~~~!就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危急时的力量终于在纱雾体内产生了作用,山伏的身体被推得歪向一遍,他也着实慌了一下,可恶!地啐了一声之后,马上又重新骑在她的腰上。

我看到啰!我看到你在河边……光是这么一句话,就让纱雾宛如被点穴一般地停止了挣扎。

什么……?你去过河边吗?当时你也在那里吗?你说呢……我不能告诉你我在哪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喔!你、你、你看到了什么……哦~~你想要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无所谓,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过,这么煞风景的话还是留到待会儿再说吧!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说到这里,膳德僧打算一口气逼她就范,而纱雾也再次用尽吃奶的力气挣扎,可能是因为双方的力量碰巧都往同一个方向使出,所以两个人皆一头撞上了祭坛。

巫神堂的祭坛上总是摆满村民们供奉的各种物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锄头、铁锹、镰刀之类的,甚至还有猎枪等平日工作时所使用的物品。

因为两个人撞上了奇谭的力道太猛,导致其中一把镰刀从祭坛上滑落下来,好死不死地就往膳德僧的脖子上砸下来。

哇啊啊~~搞什么鬼…… 棒槌学堂·出品对他而言应该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镰刀并没有插进他的脖子,而是在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之后,便因为把手的重量而掉在地板上。

然而,这已经足够让纱雾从因为疼痛和流血而吓得手脚发软的膳德僧手中逃开了。

当他反射性地用右手压住脖子,往后弹开的瞬间,纱雾便宛如脱兔一般,瞄准通往穿廊的木板门冲了出去。

在那个冒牌山伏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巫神堂内已经看不到纱雾的踪影了。

膳德僧把镰刀捡起来,一脸愤恨地望着它。

算了,以后多的是机会。

反正我还握有河边那件事的王牌,所以那个丫头肯定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的。

膳德僧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脸上又浮现出讨人厌的恶心微笑。

这或许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趁着婆娘还在睡觉的时候,就让我来参观一下隐居小屋吧!小佐野膳德露出任何时候都不忘揩油的本性说道,正当他打算再次前往别栋的时候……等待室的门悄悄地打开,有一抹身影闪进了巫神堂……摘录自纱雾的日记(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盯着纸门上的桔梗图看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像这样呆了多久,就连自己为什么会呆坐在房间里,也一下子想不起来,但是……(差点被那个山伏强暴了……)当我终于搞清楚这一点的时候,身体开始疯狂地颤抖,在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涌现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不无征兆。

他来找祖母大人,第一次出现在谺呀治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有趣,而且性格直爽的长辈,起初对他的印象其实是好的,因为他不会把我当小孩子看待,而是把我当成一个巫女,表现出尊敬的态度。

话虽如此,他也不是用一板一眼的态度来面对我,反而常常逗我笑、逗我开心。

他不只很健谈,同时也是个好听众,所以表面上似乎很快就跟家里的人打成一片,只有胜虎舅公跟他似乎是天生就犯冲,两个人一下子就变得水火不容。

祖母大人也很明显地跟他保持着距离,既然都允许他留下来了,应该不讨厌这个人才对,我想是因为不相信他吧!总之,一开始我对这个人并没有戒心,顶多只是把他当成以前便络绎不绝地出现在我们家的可疑宗教分子之一。

但是自从我发现他会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偷看我之后,我对他的印象就改观了。

当然,那也可能只是因为我自己东张西望的时候,他刚好把视线瞥向我这边而已。

但是如果这种情况一再地发生,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再加上他看我的眼神,用偷看二字表现还比较贴切……不对,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偷窥,所谓想要把人从里看到外全部看光的视线,我想指的就是他那种眼神吧!这么说来,被他用那种眼神看过的还不只我而已,母亲大人和娟子阿姨似乎也都被他那样看过,就连家里的女佣们也是,而且他看的方式还更加地明目张胆。

除此之外,还有最近有一阵子都没被关进地牢的早雾阿姨……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家里遇到那种事……而且还是在巫神堂的祭坛前……(真令人难以置信……)那个男人,早就知道祖母大人在睡觉吗?早就知道我必须一个人进行晨间祈祷吗?早就知道除非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否则家里没有任何人会进入巫神堂吗?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所以才对我……(啊!对了,他有提到在河边的事……)那个人看到我在绯还川放流依代的事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肯定是在我们为千代进行祛除魔物的仪式时,就已经在巫神堂和隐居小屋附近徘徊,藉以窥探巫神堂里的样子。

等到千寿子伯母和千代回去之后,看我从大石阶前往河滩,自己也从小石阶过去。

(可是,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便打了一个寒颤。

一方面是想起当时的情况,一方面是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被那个男人看到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觉得当时的自己害怕得就快要死了,但是另一方面却也有着压抑不住的好奇心,在二方的拉扯之下,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纱雾……你不要紧吧?此时突然传来从走廊上迅速靠近的脚步声,以及母亲大人提高八度的嗓音。

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我都还没来得及回答,靠近走廊那一侧的纸门已经被打开了,呆立在门口的,是脸色比平常卧病在床时的苍白脸色还要铁青的母亲大人。

怎么啦?纱雾小姐出了什么事吗?呃……医生……麻烦您等一下。

母亲大人说完,对着似乎人就在走廊上的医生鞠了个躬之后,便急忙进到房间来,开始帮我整理我的白衣红裤,直到此时我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衣服凌乱不堪,即便是在母亲大人面前,还是让我觉得很丢脸。

真的非常抱歉,居然让二位在这种地方久等……帮我整个人打点好之后,母亲大人又回到走廊上,把当麻谷医生和另一个我没看过的男人请进屋里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那个人的年纪只有二十出头,但是从他落落大方的谈吐和举止来看,说不定快三十岁了。

他身上有一股都市人特有的清爽气息,那种知性的感觉让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善良正直的好青年。

但是,和那种清爽的气息有点矛盾的是,他穿着一条很像是什么工作服似的奇怪裤子,虽然并不脏,但是也称不上好看。

明明他全身上下没有戴任何首饰,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在意穿着的人,但是只有那条奇妙的裤子看起来特别帅气。

总之是个说不出哪里怪的人,所以我的结论就是——这是个教人摸不着头绪的人。

这到底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就连我自己也一下子判断不出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撞到?或者是割到的地方?就在我没礼貌地紧盯着第一次见面的青年瞧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当麻谷医生以一种非常沉稳的语气问我。

没、没有……我没有……没有受伤…………那就好。

啊!这位是大神屋的客人,刀城言耶大师,听说是位非常伟大的小说家呢!哪、哪里……不要叫我大师,太、太抬举我了。

还有,我一点也不伟大,只是个靠爬格子维生的人而已。

刀城先生用一脸真的很伤脑筋的表情看着我说道:要说大师……当然还是我身边的这位当麻谷医师才够格担当起这个称谓,听说他要来帮府上的叉雾夫人看诊,所以我就厚着脸皮请他带我过来了。

……老朽昨天刚好和这位先生搭同一班巴士,老朽本来是要去帮新神屋的千代看病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刀城先生就跟我同行了。

医、医生……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一开始就是您问我要不要一起走的……算了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么计较干什么?当麻谷医生四两拨千斤地躲掉了刀城先生的抗议。

结果刚好遇到前去探望千代的涟三郎,我们两个就带这位先生去大神屋,结果连老朽也莫名其妙地在神栉家住了一晚。

看样子,刀城先生对这套说词似乎也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然后今天早上,医院那边派人传话给老朽,要老朽来为叉雾夫人诊治,所以老朽就尽快朝这儿来了……这样啊,那祖母大人她……哦~~不用担心。

不过考虑到她的岁数,最好还是不要进行太剧烈的祈祷会比较好。

总而言之,现在暂时先让她好好地静养。

话说回来,你怎么样了?咦……我吗……?虽然慢了好几拍,但我总算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似乎已经知道巫神堂发生的事了。

(但是,为什么呢?) 棒槌学堂·出品如果说是当麻谷医生来为祖母大人看诊的时候看见的,那也只有可能是他要去隐居小屋的时候经过祓禊所,然后在那里遇到了小佐野膳德……可就算是这样,那个男人也不会把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讲出来。

(既然如此,那又是为什么?)在这之前还一直口若悬河的当麻谷医生突然闭上嘴巴,不知所措似的皱紧了眉头;母亲大人虽然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样子,却只是沉默地红了眼眶;刀城先生一方面像是走错地方似的在一旁噤若寒蝉,但是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对某件事非常在意的样子,最后还是他打破了这个沉重到教人喘不过气来的僵局。

呃……由我这个局外人来插嘴,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

今天早上,你也像平常一样在进行晨间祈祷吗?是的……不过,祖母大人……不对,是巫女大人今天早上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只有我一个人……那是从几点开始,又是在几点结束的呢?这个嘛……我是六点起床的,刷牙洗脸完之后就去巫神堂了,做完准备工作之后开始祈祷……所以大概是六点十五分左右吧!然后呢?几点结束的?我下意识地闭上嘴巴、低下头去。

原本就已经是很难启齿的一件事了,如果还要告诉才刚见面的刀城先生……光是想到这点,就已经让我觉得有够丢脸,恨不得就此人间蒸发算了。

是不是你在祈祷的时候,有一个叫作膳德僧的山伏闯了进来,对你做出干扰的行为呢?他一面观察我的样子,一面用安慰似的语气问道。

你、你怎么……怎么会知道的……在那之后,当麻谷医生和母亲大人也加入了游说的阵容,要我把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明清楚,于是我便慢慢告诉他们当时发生的事。

全部交代完毕之后,刀城先生又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个问题:一直到你离开巫神堂为止,还有任何人进去过吗?没有。

啊!不过……既然我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闯进来了,也许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那么,在你离开巫神堂、回到这个房间的途中,有遇到过任何人吗?我想……应该没有吧!只不过……话虽然说得斩钉截铁,但是却突然有一股很不确定的感觉,因为我的记忆并没有清楚到可以一口咬定没看到任何人的地步。

不记得了吗?没关系,这也不能怪你。

至少在你的印象中没有遇见任何人对吧?刀城先生似乎也察觉到我的迷惘,露出了叫我不用介意的表情说道,所以我也安心地点点头。

这么一来的话,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当麻谷医生一脸沉重地望着刀城先生,这次换我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母亲大人马上回说什么都没有,但是另外两位男士则是面面相觑,同时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催促对方开口,结果好像由刀城先生来担负这个重责大任。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叫作膳德僧的人,被人发现死在巫神堂里。

什么……?祭坛的右手边吊着一个村民们供奉的老古井滑轮,他就是被那条绳子给勒死的……怎、怎、怎么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居然穿着供奉在祭坛上的案山子大人的蓑衣,头上也带着斗笠。

……除此之外,你的阿姨早雾小姐也在案发现场。

怎么可能!早雾阿姨她……对我而言,早雾阿姨出现在那里的冲击,比起知道那个男人的死讯,比起知道他是被勒死的,比起知道他死时的打扮是案山子大人的样子都还要大。

你从巫神堂回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有遇到你阿姨吗?那么早雾果然是躲在等待室里,等这孩子离开巫神堂之后才进入祓禊所的啰?当麻谷医生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以下这么一回事。

今天早上,女佣辰嫂照例从玄关前开始打扫,一直打扫到巫神堂附近的时候,似乎正好先到我经过穿廊、走进主屋的背影,可惜辰嫂没有戴表,所以无法确定当时的时间。

只是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祈祷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巫神堂的?晨间祈祷通常要花上三十到四十分钟左右,但是今天早上是在进行到哪个环节的时候遭到袭击的?那场噩梦一般的意外又持续了几分钟?实在很难有个客观的答案。

回到房间之后,一直到母亲大人他们来找我之前,我都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根本没想到要看时钟,所以当然也搞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

然而,就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另一个女佣吉嫂也看到我了。

听说她是在穿过以东西向横贯主屋的勾型走廊,正要到达最里面的客房前时,看到我回到南侧别栋的身影。

在主屋的西侧有三个客房并排在一起,前面有一条通往南北两端的走廊,是我用来从自己位于南侧别栋的房间往来于位在北端的巫神堂之间的通道。

吉嫂说她目送我进入正中央的客房之后,有听见房间里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的声音。

只是据她所说,那个时钟每天都会慢个五分钟左右,所以每天早上都要重新调整。

顺带一提,膳德僧就住在最左边的房间里。

根据以上的事实,刀城先生推算整个时间的经过如下——六点十五分左右,晨间祈祷开始,祈祷约二十五到三十分钟左右,格斗——他是这么说的——长达十到十五分钟左右,也就是说我离开巫神堂的时间大约是在七点过后,所以才会从巫神堂经过穿廊进入主屋的时候被辰嫂看见,然后在进入主屋,经过最里面三间客房,再回到南侧别栋的时候被吉嫂看见。

那又怎么样……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帮助吗?我实在是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些事,只是刀城先生似乎认为有必要正确地掌握周围所有人在这段期间内的动向与事件,所以他又继续把话说下去。

辰嫂说她看到我之后,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便听见尖叫声,而且还是从巫神堂中发出来的……刚好她在主屋的缘廊看到吉嫂,便把这件事告诉她,吉嫂马上去向父亲大人报告。

可是,父亲大人和国治舅舅两个人虽然都有走到穿廊那边,可是谁也没有进入巫神堂,刚好在那个时候,在大神屋里借住一宿的当麻谷医生打电话过来问可不可以上午就过来看诊,于是他们两人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当麻谷医生,总而言之先等医生过来再说。

医生和我到达这里的时间是七点四十分左右。

看来从大神屋到这里,再快也要二十分钟左右。

不知道刀城先生知不知道,父亲大人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刻进入巫神堂,除了原本胆小的性格作祟之外,我想肯定是因为没有看见早雾阿姨和那个男人的踪影,所以不敢贸然进去吧!照那个男人所说,我大概也知道他对不太正常的早雾阿姨做了什么,然而大人们尽管多多少少觉察到这件事,却都放着不管。

不对,我猜什么都不知道的大概只剩下母亲大人了吧!我们走进巫神堂之后,隔着叩拜所的帘子,看到有个奇怪的东西吊在那里,就是那个叫作膳德僧先……的人。

可能是顾虑到我吧!刀城先生看起来似乎对称呼那个男人先生有点排斥。

而在那旁边的则是早雾小姐,也就是你的阿姨,她正把他……把尸体像钟摆一样地摇着玩。

看样子,那个尖叫声应该也是从早雾口中发出来的。

膳德僧被吊起来之后,她可能是玩他的尸体玩得太开心,所以情不自禁发出声音来吧!老朽帮她诊治的之后,她就安静多了……该不会是早雾阿姨把、把那个男人……【插图:巫神堂平面图】我轮流地看着当麻谷医生和刀城先生的脸,她二人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告诉我目前还无法确定。

刀城先生又接着又说:辰嫂从看见你回到主屋,到听见你早雾阿姨的尖叫声为止,一直待在可以看到穿廊的地方,可是却始终没有看见你早雾阿姨走进巫神堂。

当你还在巫神堂里的时候,也没发现她走进去,要是有的话,山伏应该也会发现才对。

如此一来,极有可能是在你走了之后,她才从穿廊以外的地方现身。

也就是说……她之前都躲在等待室里吗?是的。

至于隐居小屋那边嘛……听说黑子先生在厨房准备早餐,也就是说那段期间没有任何人从后门进去。

除此之外,胜虎先生也说他一大早就在从后门通往北边的庭院里散步了。

咦?舅公大人吗?在那种地方……看样子,当麻谷医生和刀城先生似乎也认为那不是普通的散步,而是为了打探今天早上突然下不了床的祖母大人的样子而来的。

当麻谷医生虽然是隔壁村的医生,但是说不定比本村的大垣医生更了解神神栉村的事情,甚至是谺呀治家和神栉家的事情。

根据胜虎先生的说法,他可以隔着两层格子的窗户看到黑子先生的举动,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既没有人从后门进去,也没有人从后门出来。

另外,走廊上的木板套窗也关上了,不可能有人从那里入侵。

再加上你母亲说她今天早上有在主屋里看到你早雾阿姨,所以也可以排除她是从昨天晚上就潜入隐居小屋的可能性。

这么一来,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她在辰嫂来到可以看到穿廊的地点之后,就已经进入等待室了。

恐怕早雾阿姨是在看到那个男人朝巫神堂走来之后,自己也尾随在他的后面进去,但是又怕被巫女大人看到会挨骂——我想早雾阿姨应该无法理解祖母大人生病的事——所以就先藏身在等待室里。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阿姨不就看到那个男人对我做的那些事了吗……)可能是看我脸色变了,母亲大人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这么一来,在那个男人被吊死的时候,在巫神堂里的就只有你早雾阿姨,而在隐居小屋的则是叉雾夫人和黑子先生两个人。

可是卧病在床的叉雾夫人有办法做那种事吗?还是一个疑问。

如果是黑子先生的话,看见你遇到那样的危险,的确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也说不定。

只不过,当时他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要突然跑去巫神堂也有点不太合逻辑,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可、可是……就算真的是早雾阿姨做的好了,她也是为了救我……我想说的是正当防卫,可是就连我自己也很清楚,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否则她为什么要等到我离开巫神堂才下手呢?万一……万一我当时没有逃脱的话,阿姨又会怎么做呢?更何况,如果是用利刃刺死对方的话,还可以解释为一时冲动,但是大费周章地把人吊起来勒死的行为……(动机是嫉妒……吗?)脑海中虽然浮现出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而且,说不定眼前这两个人早就已经猜到这个可能性了。

阿姨她……怎么样了呢? 棒槌学堂·出品对于我的问题,刀城先生露出一脸既困惑又苦恼的表情说道:呃……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听见他这么说,我大吃一惊,探出身体问道:什么可能性?另外一个可能性……就是你在离开巫神堂之前,就已经把那个男人给吊死了。

刀城先生用一种十分沉稳的语气,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我的眼睛,如此回答道。

摘录自采访笔记(三)从昨天礼拜天的晚上到礼拜一的早上这十几个小时之内,就连刀城言耶自己也觉得过得十分充实,充实到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首先,自从他所乘坐的巴士进入苍龙乡一带之后,就受到同车村民们不怀好意的无声欢迎;巴士一驶进爬跛村,就又受到火力强大、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攻击,甚至还有人把巴士团团围住;接着认识了当麻谷医生,马上从他口中听到一堆怪事,从流传在神神栉村的厌魅传说,到神栉家与谺呀治家过去那一段婚事的骚动,再到神隐事件;好不容易抵达了神神栉村,紧接着又应医生之邀,陪他一起去神栉的新神屋,在那里听到了千代的生灵体验和涟三郎的恐怖回忆,也就是联太郎的神隐之谜;然后就直接和当麻谷以及涟三郎一起前往大神屋拜见荼夜和须佐男,一听到刀城家原来是华族的后代,荼夜的态度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拉着他天南地北地聊了一堆;最后还被她拉到客房里,说什么今晚就在这里住下的时候,刚好当麻谷和涟三郎也来自投罗网,结果一直到早上都在陪她聊天,不过医生听到一半就睡着了;然后就直接上谺呀治家的上屋来,所以他现在才会出现在巫神堂里,而且还没有见到此行要找的叉雾夫人,就先和一具名叫膳德僧的冒牌山伏的上吊尸体上演大眼瞪小眼的戏码。

只不过,虽然言耶此时此刻的视线是放在眼前那具诡异的尸体上,但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纱雾的身影……(红颜薄命……就是指像这样的女孩子吗?)当他第一眼见到纱雾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身为一个小说家,却只想得出这种陈腔滥调的形容词,真的是有够丢脸的。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世上居然真的有人可以完全符合这种形容词,倒也令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怎么可以随便说人家薄命呢……)纱雾似乎对于自己也受到怀疑的事实感到无法接受的样子。

虽然她马上加以否认,可还是表现出一副不安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记忆却了一角的缘故吧!在回到巫神堂的时候,当麻谷曾经说过:原因或许不只是因为差点被那个冒牌山伏侵犯而已,也可能是因为九供仪式的后遗症也说不定呢!您是说她以前喝的那种叫作宇迦之魂的怪饮料吗?以前老朽问过叉雾夫人那是什么东西,她说那是用蛇颜草熬成的饮料……蛇含草?是取自那个落语的典故吗?非也非也,你说的是‘含着蛇的草’,老朽说的是‘蛇的脸的草’。

啊!喔……是喔…… 棒槌学堂·出品不光是蛇颜草,好像还加入了各式各样的草根树皮。

像这种煮来喝的东西——不只有药,就连酒也是——叉雾夫人可以说是很有名的调制高手。

那么正确的成分除了她以外就没有人知道啰……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宇迦之魂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东西,因为它不但害得那孩子的阿姨变成那样,还害死她姐姐,就连她本身也留下了后遗症。

仪式之后有帮纱雾检查过吗?那孩子的母亲是有趁叉雾夫人不在的时候叫老朽去看,可是说句老实话,老朽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光从症状上来看,很像是中风的后遗症就是了。

中风?九岁的孩子吗……没错,不管是半身麻痹的状态,还是没办法走路的症状,抑或是治好之后走路的能力还是比不上正常人的事实等等,都和中风有许多雷同之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时而发愣,记忆也有点乱七八糟的,但老朽想那都是九供仪式的后遗症吧!虽然她走路的方式已经进步很多了,但是还是有点颤巍巍的,除此之外常常要等到身边的人叫她,她才会发现有人在她的身边……当麻谷还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爬跛村的派出所警员楯胁巡查来了。

神神栉村的警员因为疗养的关系,请了一个多月的病假,所以在同伴回来复职之前,就由他暂时担任两个村子的警察。

换句话说,他是代替现在正在疗养的同事,在县警局的搜查小组还没有赶到现场之前,先负责保持现场的完整和了解事件的状况。

他似乎也认识当麻谷——正确的说法是他在当麻谷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所以默许医生走进叩拜所,但是看言耶既是老百姓,又是外地人,对待言耶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的目中无人。

只不过,这种态度也在吃了当麻谷的一顿排头之后,转而变得非常尊重。

有可能是自杀吗……?听当麻谷把整个状况说明过一遍之后,楯胁问正在检查躺在地板上的尸体的医生。

顺带一提,当言耶和当麻谷发现吊在那里的膳德僧时,是他们两个一起把尸体抱下来放到地板上的。

虽然当时人就已经气绝身亡了,但还有为他做过抢救的处置。

你这白痴!你觉得他有可能是因为对未成年少女强暴未遂,突然觉得了无生趣,然后就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上吊自杀吗?如果这是自杀的话,至少也该留下踏脚台吧!当麻谷对村民的态度还是老样子,嘴巴坏得不得了。

但是他说的话却很有道理。

可是,照您这么说的话,不就是那个叫作早雾的女人干的吗?但是那个女人有可能一个人把这个男人吊起来吗?即使被骂得狗血淋头,楯胁还是尽忠尽职地提出下一个问题。

哼……他的后脑勺肿了一个包,所以很有可能是头部受到重击,陷入昏迷,再被拖到滑轮下面去的,接下来只要利用滑轮把他吊起来就行了,这么一来就算是女人也办得到吧……当麻谷一面检查绑在叩拜所右边柱子上的绳结一面说道。

绳子就绑在这根钉在柱子上的九十度挂钩上,这应该是用来插蜡烛的吧!你看,这里不是缠了好几圈吗?只要像这样,分几次把人吊起来的话,就算是老人也可能办得到喔!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脑筋虽然有点不清楚,但是身体很健康的嫌犯要把被害人弄成这种状态,也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啰!目前嫌疑最大的早雾在医生的诊治之后,暂时先关进地牢里。

而她也乖乖地任凭摆布,十分听话。

但是,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如果想要杀死被害人的话,当时地上就放着镰刀。

而且根据纱雾的说法,那把镰刀还割伤了被害人的脖子,祭坛上也还有锄头或铁锹等可以当作凶器的工具,凶手不可能没有看到才对……言耶提出最令他介意的地方,然而楯胁却是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说道:这就是凶手异于常人的证据啊!当二位发现被害人的时候,嫌犯不是正在摇晃被吊着的尸体吗?那么这也是嫌犯异于常人的证据吗?当麻谷指的是被塞入膳德僧口中的梳子。

那是把用木头做成的半圆形梳子,看起来像是插在丸髻上的梳子。

言耶和医生把他放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从他口中露出一节梳子。

想当然耳,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那是被害人自己含到嘴巴里的。

正是,正是。

如果不是异于常人的话,怎么可能做出把梳子塞进被害人的嘴巴里、帮他戴上斗笠、穿上蓑衣、然后再把他吊起来的行为呢?楯胁自信满满地说道,一副他已经猜透凶手心思的样子。

哼……那么这套理论若是套在那个少女身上就说不通了呢!言耶虽然也想统一当麻谷的低语,但纱雾绝对有足够的动机和下手的机会,梳子的用意虽然不清楚,但把膳德僧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样子再把他吊起来,也可以理解为是为了报复他想要强奸自己,所做的一种故意使死者难堪的行为。

想到这一点,言耶便把从刚才就一直记挂到现在的问题拿出来问医生:医生,被害人头上的那个包,有可能是纱雾小姐在反抗的时候,也就是镰刀还没掉下来割伤他的脖子之前,就先撞到祭坛的什么地方而留下来的痕迹吗?你问我有没有可能嘛,现阶段的确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虽然没有流血,但是似乎有内出血,所以可能是用供奉在祭坛上的研磨棒殴打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是撞到祭坛某个圆角所造成的痕迹,以现阶段来说,可能性太多了。

咦?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叫作纱雾的少女也有可能是凶手啰……楯胁一副慌张的样子,轮流看着当麻谷和言耶的脸。

老朽的意思是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无法做出那样的结论。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啊?当麻谷教训了巡查一顿之后,接着又用带点怪罪的眼神望着说出那些话,害纱雾嫌疑变大的言耶。

被他看得如坐针毡的言耶连忙避开当麻谷的视线,又不想把目光投向尸体,只好往祭坛周围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就在这个时候——啊!这不是怀表吗? 棒槌学堂·出品侥幸地让他发现靠近祭坛的阴影处躺着一个扁平的物体。

啊!不要碰!由本官来确认。

楯胁一面说道,一面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慎重其事地拿起来,果然是个怀表。

时间停在七点七分四十九秒的地方,以一个冒牌山伏所持的物品来说,还真是高级啊……相对于巡查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当麻谷和言耶皆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句:七点七分四十九秒!这么说来,纱雾小姐就不是凶手了!因为有人看见她在七点五分前往南侧别栋嘛!两个人互望着对方,彼此的脸上都浮现出安心的笑容,可是言耶的表情却又立刻笼罩上阴霾。

可是……如果从比较多心的角度来看,也有可能是故意伪装的……你的意思时说,那孩子故意把表的时间拨快了,然后再故意把它摔坏吗?你觉得她有可能设想得这么周全吗?更何况,那孩子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还带着这个怀表呢……喂!还不快点去问这家人关于这个怀表的事!虽然最后是把气出在无辜的楯胁身上,但是当麻谷会这么生气,显然是因为言耶说的那番话。

我说阁下啊~~这种尽可能从客观的角度看待事情的态度,老朽也觉得很佩服,但是再怎么说……一听到当麻谷又用初见面时的阁下来称呼他,言耶马上感到一股凉意,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与这位医生为敌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在那之后,巫神堂里有好一阵子都充斥着令人尴尬的气氛,当麻谷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就像吃到黄连似的臭到极点,言耶只能在心里祈祷巡查快点回来。

我问完了。

没多久,楯胁终于回来了,开始向他们报告关于怀表的调查结果:这只怀表是昨天晚上胜虎先生送给被害人的东西。

听说在这之前有好一阵子都收在柜子里,胜虎先生好像也是从前天才开始使用的,然后就直接送给了被害人……胜虎送给那个男人……嗯……这还真是令人意外呢!算了,这件事就先不管了。

既然这只怀表是从昨天晚上才变成那个男人的东西,那孩子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当麻谷恢复成粗鲁无理的语气,骂他就像在骂村民一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如果假设是凶手在把被害人吊起来的时候,怀表从他身上掉下来,只是那个时候还没坏掉,所以她就突然想到可以利用这个怀表混淆视听,于是便把被害人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样子,再把他吊起来,最后再把怀表的时间调快……我说阁下啊~~你怎么还在想这种事……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在楯胁巡查还没有回来之前,我想过很多可能性,也觉得纱雾小姐应该不会这样做。

但是我之前应该也说过,对于有疑点的地方,我是那种如果没有一一把它弄清楚就会睡不着觉的个性……哦……只要你能够明白就好了……话说回来,你又是从哪一点判断那孩子是无辜的?看样子,尽管当麻谷也很想相信纱雾是无辜的,但是另一方面又很好奇言耶为什么会排除她的嫌疑。

首先是七点七分四十九秒这个时间。

如果这是她故意做的伪装工作,也就是所谓的不在场证明,那么这个时间未免也太微妙了。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呢!换作是老朽的话,至少也会把时间拨快个十来分钟吧!接着就是在真正的七点七分四十九秒来临之前,她一定得让人看到自己在巫神堂外面的样子,而且还要让对方对那个时间点留下印象才行。

原来如此……对喔!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问题是,她完全没有这么做。

不管是辰嫂在穿廊上看到她、还是吉嫂在主屋的走廊上看到她,全都是巧合。

纱雾小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存在。

当然,这也可以想成是她早就知道辰嫂在院子里,却故意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

但是吉嫂看到的是她正从客房前走回别栋的身影,如果她早就知道吉嫂在那里,怎么可能会背对着目击者呢?换句话说,她只是正常地——或者应该说是在茫然失神的状态下,从巫神堂走向自己位于别栋的房间……这么判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从她的样子看来,要故意在客房里的壁钟敲到第七下的时间点走出去反而是非常不合理的,除此之外,她对最重要的目击者可以说是毫不在意,这点在制造不在场证据的手法上来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七点七分四十九秒的这个时间视为真正的犯案时间吗?楯胁询问言耶的语气好像是对当麻谷充满了顾忌。

我也不认为纱雾小姐的阿姨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她人就在现场,混淆案发时间根本毫无意义。

但是就算还有另一个真凶存在,以这个时间点来看,需要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现阶段来说连一个都没有,再加上案发现场——这种在推理小说里肯定会被视为一种密室——的状况下,根本不需要什么不在场证明。

姑且不论凶手如何制造出这样的状况,就我个人的想法是,怀表应该是在那男人被吊起来的时候掉了出来,然后就当场摔坏了——以上的推论您觉得如何呢?哇~~真不愧是大作家。

当麻谷几乎要为他拍手叫好了。

棒槌学堂·出品不只是猎奇小说,你也可以写推理小说了。

嗯、嗯,而且还是……呃~~那个叫什么来着的?让我想想……就是那个!那种叫什么本格推理小说的东西。

被一个说自己从来不看什么推理小说的人盛赞至此,言耶也只有苦笑的分,不过最值得庆幸的是当麻谷已经不生他的气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从来不看推理小说的人竟然也知道本格,呵呵)也就是说,凶手果然还是留在现场的早雾啰……楯胁站在已经完全重归于好的两人旁边,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我也觉得那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可是你认为事实并非如此吗?听出言耶的言下之意,当麻谷用一种愿闻其详的眼神望着他。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纱雾小姐的阿姨做的……以精神上有问题的人来说的确不无可能,但是在把死者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样子或把死者吊起来的机关上似乎又太过完美了。

你的意思是说,应该要更随便一点,或者是就算只处理到一半也不奇怪是吗?是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偏执狂的关系,所以才会做到这种地步……哼……老朽明白你要说什么,可是,这么一来的话,刀城先生,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干的呢……?被他这么一问,言耶也开始一脸困惑地在叩拜所里走来走去,然后在祭坛的前面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滑轮,以一脸复杂的表情说道:你们听了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也说不定,因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很荒谬……但是在我脑海中一直有个挥之不去的画面,就是这个叫作膳德僧的男人突然踉踉跄跄地走向祭坛,把梳子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穿戴上案山子大人的行头,然后准备好上吊的前置工作,最后站在祭坛最右端的边缘,再自己把脖子套进绳环里,从那里往下一跳……当然,当时他本人并没有要上吊自杀的意思,只不过……摘录自涟三郎的回忆录(三)透过村子里孩子们的口耳相传,一个住在谺呀治家上屋的冒牌山伏,名叫小佐野膳德的人,在春假最后一个礼拜一的早上吊死在巫神堂里的消息,在当天上午就传遍了整个神神栉村,恐怕下午就会传到爬跛村,到了晚上肯定连朱雀地区都会知道了。

但是最重要的内容,从原因不明的猝死到被变态残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如果能够追踪谣言的途径,或许还可以写出一篇谣言是如何形成的论文,肯定会很有趣。

只不过,所有的说法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不管死因为何,都是案山子大人降下的惩罚,或者是遇到了厌魅,总之后面一定会跟有这样的解释。

对于从小就生长在苍龙乡到朱雀地区一带的人来说,这种谣传除了让人觉得什么都要牵扯上迷信,自己只能苦笑以对之外,或许同时也会从心里升起一股搞不好是真的的恐惧颤栗。

山伏被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模样上吊而死……就连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也顿时浮现出作祟及凭依这类的字眼。

等到傍晚,好不容易才从回到大神屋的刀城言耶口中听闻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昨晚,当麻谷在新神屋把他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个有点自我的都会人,为了寻找可以用在猎奇小说里的特殊题材而来到这个地方,所以对他有戒心。

但是聊过之后,渐渐被他质朴寡言的个性所吸引,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就连他穿的那条叫什么牛仔裤之类的怪裤子,也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跟他讲了很多与附身魔物信仰有关的事情了。

问题是每次只要谈话的内容涉及到怪谈,他的眼睛就会一亮,态度也会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得非常死皮赖脸。

这么戏剧化的转变固然令我大吃一惊,但是倒也不会因此就觉得这个人很讨厌,倒是当麻谷,都一把年纪了,却在发现他这个怪癖之后,先故意用严肃的话题引他上钩,让他表现出一副认真讨论的样子,然后再不经意地透露一些乡野怪谈,反复地欣赏他的反应为乐,真是令人伤脑筋的恶作剧。

我最感动的是当我们讨论到附身魔物信仰的时候,他不只是对表面上的现象感兴趣,对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村民们破除迷信的烦恼,也以非常认真的态度来跟我讨论。

害我一直觉得如果大哥还在的话,一定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

结果我和他几乎聊到天亮,就连跟二哥……我也不记得我们曾经这样深入地聊过。

刀城回来之后,马上出现在大厅,当时我和奶奶、老爸都已经在大厅里久候多时了。

奶奶似乎对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并不怎么关心,老爸也没特别说什么。

毕竟整起事件似乎与纱雾有关,所以他或许也认为应该要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是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

不同于奶奶,老爸从以前就不反对我跟纱雾做朋友,因为老妈不敢违逆奶奶,因此老爸的体谅就格外令人感激。

当我们从刀城口中听完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都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虽然从早到晚跑来告诉我们山伏被吊死一事的人多到几乎要踩平我们家的门槛,使我们心里对于案发现场那些奇怪的状况都已经多多少少有个底了,但是因为每个人讲的内容都有一些细节上的出入,所以我们也注意到其中掺杂了非常多的臆测,而且当我们发现那些臆测的内容全都无独有偶地指向这个地方特有的迷信时,我们——尤其是我便决定只听到一半就好。

然而,听完刀城的说明之后,我这才明白,原来村民们的说法绝不只是迷信而已。

在阴暗的巫神堂里,一个疯子开心地摇晃着山伏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从脖子被吊死的尸体……光是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就有一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寒意从头顶一路凉到脚底,我想奶奶和老爸也一样,只是正所谓姜是老的辣,在我们三人之中,最早振作起来的还是荼夜奶奶:被我猜中了吧!老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该把那个疯女人关进地牢里,就算是亲人也不能放她在家里跑来跑去啊!真是的……大师,你一定吓坏了吧?在他说完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奶奶自顾自地做出了结论。

还、还好,而且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早雾小姐——也就是纱雾小姐的阿姨做的,得先经过各式各样的调查才知道。

还有,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也说过,请不要再叫我大师了……对于奶奶的结论,刀城只是委婉地提出了反对意见,结果——哎呀哎呀!没想到刀城大师考虑得这么周全,而且大师考虑的一点都没错呢!老身居然讲出这么愚昧的话,对大师真是太失礼了。

只是大师说的又是怀表的时间又是巫神堂的密室什么的,这些东西实在太难了,我们不像大师那样能够完全听懂,但是既然大师说有可能是那个疯女人做的,那就一定是她做的。

奶奶大概只有第一句话在反省,后面讲来讲去还是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除此之外还大师、大师地喊个没完。

呃……该怎么说呢?单就可能性来说的话,现阶段的确不能完全排除早雾小姐就是凶手的可能性……言耶的回答还是尽可能地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至于对大师这个称呼,看样子似乎是已经放弃再上诉了。

荼夜奶奶的态度可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熟络的。

就像她在我要去探望千代之前说的,一开始的确是将言耶视为来路不明,以写作维生的下贱人种。

导致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契机,是在得知刀城家过去曾经是德川的亲藩,因此在明治二年(一八六九)由行政官布达公告,废除原来的公家(公卿)与大名(诸侯)等称呼,在华族阶级正式诞生的时候位列公爵的事实之后。

以上这些事实全都写在刀城交给老爸的那封介绍信上,但是刀城本人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十分惊讶。

他还把那封信也拿给当麻谷看过,结果自己居然完全搞不清楚里面写什么,要不是非常新人帮他写介绍信的人,就是只要介绍信能发挥作用就好了,他根本懒得管里面写些什么……听老爸说,华族分为原本就是贵族和对国家立有功勋的华族。

原本就是贵族的华族指的是原有的皇室、公卿、诸侯、乃至与僧侣、神官以及忠臣等人的家族,而对国家有功勋的华族则是指政治家、官僚、学者、实业家、军人等具有文经武略的家族。

爵位在当时被分成公爵、侯爵、子爵、男爵等五个等级,因此从刀城家原是公爵之家来看,可以想见其家世在当时有多么显赫。

言耶的父亲牙升从年轻的时候就很讨厌这样的特权阶级,可是身为长子的自己一旦当上户长就必须要继承爵位,为了对抗这样的现实,他几乎可以说是离家出走,跑去当一位名叫大江田铎真的私家侦探的弟子,据说还因此跟刀城家断绝关系。

没想到他就是现在鼎鼎大名的名侦探冬城牙城,就连我也大吃一惊。

不用刀城牙升的本名而另外取了一个冬城牙城的新名字,应该也是顾虑到自己断绝关系的刀城家吧!没想到他儿子——也就是言耶竟然不继承父亲的侦探事务所,一面到处流浪,一面从事写作,还真是一对奇妙的父子。

虽然前进的方向不尽相同,但他们还真是挺像的。

看在奶奶眼里,管他是多有名的名侦探,说穿也还是一介探头探脑的鼠辈,再加上又是流浪作家,对奶奶来说原本跟在谺呀治的上屋骗吃骗喝的可疑宗教分子没什么两样,但是光凭他出身于公爵家系的家世,似乎就可以把那些负面的因素全部抵消。

所以在看到他既懂礼数又一丝不苟的态度之后,便对他产生了真不愧是出身于公爵家的公子呢!真是有气势的极高评价,而会将刀城称呼为大师也就一点也都不稀奇了。

只不过,奶奶还不知道刀城那个奇妙的怪癖,所以我还真想看看当她知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这点我跟当麻谷还真是半斤八两。

不管怎么说,纱雾没事就是万幸了。

自顾自地讲完自己所要讲的话之后,奶奶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然后老爸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但刀城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看来谺呀治家的人全都知道、也似乎全都默认她阿姨跟膳德僧那种不寻常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就连她也差一点遭到毒手……仔细想想,纱雾的阿姨——也就是早雾小姐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呢!大家都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到底是因为她比任何时候都开心,还是大家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呢……对于老爸有感而发的伤感之词,刀城不假思索地回以一句冷酷的台词,然而根本不用深思,就知道他的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后来呢?早雾伯母被警察带走了吗?当我提出最关键的问题之后,刀城看着我,点了点头。

虽然我跟荼夜夫人说了那么多,但是以现阶段来说,她的嫌疑的确最大。

听他这么说,这次换老爸点了点头。

棒槌学堂·出品正如爬跛村的警员所说,把梳子塞进嘴里、再把斗笠和蓑衣穿在山伏身上的行为,我也觉得那是疯子干的。

但是站在刀城先生亲自看过现场的立场上来看,也或许正如刀城先生所说,现场状况完整到不像是疯子所做的……就算早雾小姐真的是最有嫌疑的人好了,但是她的动机呢?以这种情况来说,或许用引爆点这三个字会更为贴切一点,假设真的是因为膳德僧对她外甥女心怀不轨,那么她的犯行应该是出于一时的气愤所致,既然如此,无论她疯得多厉害,都应该采取更直接的行为才对吧!不对,正因为她和正常人不一样,所以全凭一股冲动就近拿起手边的凶器,像是镰刀之类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吧……原来如此,经大师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呢!正如大师所说,就连我们这些正常人,也常常会在一时气昏头的情况下,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拿手边的凶器……这种情形在现今这个社会里可是一天到晚都在发生呢!没错没错。

另外,一直提同样的事真不好意思,但是这个大师的称呼……在那之后我们还是继续在讨论这整起事件,但是除了早雾以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能犯下这起罪行——也就是既有动机、又有机会,而且还有刻意把现场布置成那样的企图的人,结果话题不知不觉就转移到谺呀治家上了。

我听说谺呀治家的本家原来是在爬跛村是吗……?我和当麻谷医生不一样,我对这一带的事情——别说是村子里的事了,就连以前的事也都不是很清楚,但是谺呀治家上屋的本家原本的确是在邻村没错。

原本……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了?没错,本家一下子就没落了。

虽然分家还留在爬跛村里,但是因为分家的当家是县议员,所以一家早就搬到**市去了,那个家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只剩下负责看房子的人了。

咦?那么附身魔物血统的问题呢……?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只是和这个村子的谺呀治家比起来,算是没有那么严重。

再加上他们已经举家搬到**市,人都不在了,所以不管是附身魔物还是祛除魔物的事都不曾有人再次提起过。

就这点来看的话,现在的上屋可以说是谺呀治家的本家。

不过,关于这部分的细节,我想你还是问当麻谷医生会比较清楚……医生人呢?还留在警察局吗?是的,我也因为是第一发现者的关系,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接受侦讯,医生则因为职业的关系,可能还得在各方面提供协助吧!那么,他今天应该不会回这里来了吧!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点时间,如果你对刚才的话题还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不妨去问妙远寺的住持。

虽然大家都在私底下说他是个好酒贪杯的花和尚,但是对于以前的事,他再怎么样也比我还要清楚。

如此这般,最后便由我负责其带路的任务。

走出家门之后,我决定走上礼拜四千代用纸条约我出去时,我当时前往妙远寺走的那一条路。

走进村子里之后先往东走,在横跨于邑寿川之上的一之桥前沿着中道往南走。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刀城之后——千代小姐之所以会看到纱雾小姐的生灵,是因为通过那个地藏路口对吧?除此之外,九年前,下屋的佃农家有一个叫作静枝的七岁小女孩遇到神隐,也就是在那条俗称<不见不见路>的附近吧!嗯,但是不管选哪条路,如果要去妙远寺的话,就一定会经过那附近。

能够看到实际的现场,也算是非常珍贵的经验,真是非常感谢你呢!刀城昨晚即使对年纪比他小的我也还一口文绉绉的敬语,今天终于恢复成一般的语气,听起来总算有点亲切感了。

在他的要求之下,我继续昨晚的话题,把我所知道的附身魔物骚动和与神隐有关的事情统统告诉他。

只不过,我实际看到、听到的事实又实在是少之又少,绝大部分都是听来的,到底能对他产生多少帮助,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至少他的眼神都没有发亮过。

没多久,一之桥便进入视线范围内,在转进中道往南走之前,我们先走上桥的中段一看,在那里提到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在哥哥山举行的迎神仪式跟送神仪式。

虽然他似乎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了解,但是由于新神屋的建男叔叔是神神栉村神社的主祭,所以我或许可以多提供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刀城虽然对仪式的内容和其所代表的意义充满好奇,但是邑寿川似乎更吸引他,因为他一直来回地眺望着上游和下游。

这点在我们走进中道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或许是因为邑寿川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河床是位于比他自己走的道路还要高的地方,所以才害他魂不守舍的吧!明明就流经我们的身边,却几乎看不到水面;明明是自然的河川,看起来却像是人工挖的沟渠一般。

神神栉村的地形十分有趣,这条河也是其中之一。

一般来说,周围都是山的盆地,其内部多半都是平坦的地面,但是这里却凹凸不平得相当厉害,即使走在盆地里,也没办法把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不仅如此,有些地方即使只隔着一条路,也会看不见有谁在那里。

在中道上走了一阵子之后,当我像个导游似的说明我的感想时——这个村子之所以会被称为<神隐村>,之所以会把遇到厌魅等不干净的东西称为<逢魔>,可能都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地形吧!没想到他却提出了十分有意思的见解。

对于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已经看惯了的风景,他从另一个角度加以分析,可以让人有一股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你是说,这也是造成这个村子诡谲气氛的原因之一吗?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实际发生了那些事,但是这个环境本身也脱不了关系,只是环境对人类所造成的影响通常是因为肉眼看不见,所以也比较容易被忽略。

举例来说,也许原本只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加快了脚步从自己身后走过而已,但是在这个环境里,感觉起来就像是和什么危险的东西狭路相逢似的。

也许原本只是稍微绕个路就不见踪影而已,但是在这里却会让人马上联想到是不是遭遇到神隐了。

我一开始看到村子里到处都供奉着案山子大人的光景时,也觉得毛骨悚然,再加上这种环境又是村民自己造成的,也难怪会产生出令人不寒而栗的传说。

但是就如当麻谷医生所说的,这是一种自我防御的策略,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这个村子的地形实在是诡异到让人不敢一个人走出家门的地步……对了,刀城先生,关于我刚才讲的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老实说,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对他会如何解读这些现象感到好奇得不得了,现在刚好是个大好机会,所以我干脆直接问他:是真有其事吗?还是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周围的环境所造成的误会或错觉?或者是当事人因为精神上的某些疾病所产生的幻觉?又或者全部都是谎言……?身为一个猎奇小说家,你怎么看待这些事情?刀城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说道:嗯……因为我老是写一些天马行空的作品,所以世人似乎都认为我对这种怪力乱神是深信不疑的……难道不是吗?也不是说不是…… 棒槌学堂·出品咦……?到底是信还是不信?这种事有必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吗……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种所谓的不可思议现象,不就是因为没办法非黑即白地说清楚,所以才会充满谜团,才令人恐怖,才让人觉得惶惶不安吗?所以你问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我实在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基本上,以我个人来说的话,我的态度是只要那个现象讨论起来是有趣的就行了,这是最高指导原则,至于是真是假那又是其次了。

绝大部分的情况是,在我听到那个怪谈的当下会让我觉得‘可怕’,那就表示我在某种程度下相信那个怪谈;但是如果让我有‘胡说八道’的感觉,那就表示我其实并不相信那个怪谈吧!简而言之,只能把每一个怪谈都当作个案,一一去判断真假了,而且再怎么说也仅止于判断,并不表示就能真正了解事实的真伪。

刀城一面说,一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苦笑说道:这么说起来,我想起以前曾经看过一篇前言不搭后语的书评,他把我的作品和某位新人作家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说我笔下所描绘的猎奇世界之所以比那位新人的真实,是因为作者本身相信那种现象的缘故,真是把我给笑死了。

如果要讨论这种问题,恐怕得从创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种大哉问题开始讨论起呢!附带一提,那位新人作家其实是某位作家前辈的新笔名。

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更是觉得那篇书评写得可以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想我明白你所要表达的意思……只不过,你给我的印象是,如果硬要选择的话,你应该会选择不信的那边。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像谺呀治家因为具有附身魔物血统所以是黑色、神栉家因为不具有附身魔物血统所以是白色——这种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的事物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嗯……飞驒地方有一种称之为牛蒡种的生灵传说。

刀城突然说起书来了,不过我想他一定有他的用意,所以也就默默地聆听。

牛蒡种跟其他生灵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和管狐或犬神等四只脚的附身魔物一样,是可以依附在某个家族身上,然后代代相传的。

谺呀治家的血统虽然是蛇神,但是居然连生灵也包括在内,这个事实令我非常好奇,也许这种牛蒡种的生灵可以提供某些参考也说不定。

呃~~话题又扯远了。

言归正传,据说具有这种血统的人,在看到结实累累的稻穗时,如果说:‘今年真是大丰收啊!’那么稻子就会枯萎;在庆祝小婴儿诞生的时候,如果赞美小婴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那么这个孩子不用多久就会死翘翘;如果在养蚕场里说:‘长得真好啊!’那么那些蚕就会全部死光光……好、好可怕的破坏力啊……因为在赞美别人的话里,往往隐藏着就连本人也毫无自觉的羡嫉与妒恨。

这么一来,虽然自己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但是牛蒡种却会敏感地觉察到主人藏在内心深处的呐喊,帮主人把羡嫉或妒恨的对象全部消灭掉。

因此,据说具有那种血统的人不管是为了喜事还是为了探病而去拜访别人的时候,都不会被请进屋里去。

原来如此,不光是庆祝的场合,就连探病的场合也是,万一一不小心说出:‘气色变好了呢!’可能病情马上又要恶化了。

但是,这种潜藏在赞美背后的嫉妒心,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光是具有那种血统的人而已。

只因为那是一小部分的人,就把人家说成是黑色,把自己说成是白色,说得好像那种负面情绪跟自己毫无关系似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声称自己是白色的人就不是人了,而是怪物,因为真正的人类才不会只有好的那一面。

从这个角度来看,牛蒡种这种附身魔物其实代表了人类内心矛盾的那一面,非常有意思。

只不过,由此衍生出来的差别待遇,我认为才是附身魔物信仰最大的问题所在。

刀城先生所说的,正是我想要在这个村子里推广的信念,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只是,我想说的是……嗯,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的是——附身魔物信仰所造成的差别待遇或歧视固然大有问题,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的确是出现了只能以被什么东西附身来解释的症状,另外,也有人见到生灵、村子里还发生过神隐事件等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对于这些现象,到底该如何应付才好——对吧?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用二分法来解释的问题,但是这种现象导致了问题的出现倒也是事实呢!身为一个人类,如果什么都不想,打从一开始就接受所有怪力乱神的说法,未免也太没用了。

话虽如此,如果一口咬定世上没有什么超越人类智慧的东西存在,又是身为人类的傲慢了。

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黑与白,人类终归是要选一种的。

既然一定要选边站的话,那么还是应该要从合理的角度来思考……好比说,如果我现在问你——你可以让一头象在数十个人的面前消失吗?你会怎么回答我?刀城又出怪问题了,但我依旧从正经的角度回答道:我的话是没办法啦!但如果是身怀绝技的魔术师或许就有办法了。

没错,跟我的答案一样。

那么我们再把这个问题拿去问身怀绝技的魔术师,他一定会马上回答:‘我可以’吧!只不过,到时候的舞台设定肯定是由他自己一手包办的。

为了事先设定好机关吗?我随便说说的,或许是可以把数十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一个方向的东西、或许是在大象后面弄一块黑色的布幕、或许是在观众看到大象以外的那三个面全部设置巨大的屏风……之类的,总之他一定会事先做好各式各样的准备。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当那名魔术师成功地让大象消失之后,观众通常很快就会忘记舞台上的细节,只记得大象消失的这个现象,甚至只撷取这个现象去跟其他人强调或吹嘘,这也是人类在传播不可思议的现象时,最容易陷入的一种倾向。

所以古代的妖怪或幽灵的骚动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啰……无论出现多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只要能够将现场重建得与当时一模一样,请到可以客观地观察、分析、推论的人来研究这件事,那么要找出几个合理的解释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问题是,要将现场重建得与当时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就拿天气来说好了,即使是同一天,不同时间的阳光和风向也都不一样。

而且像这种情况最麻烦的就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影响当时的现象,所以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因为独漏了最重要的情报,所以只好以‘不可能,不可思议’外加胆战心惊收场。

我也觉得千代的生灵事件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后来被附身的状态肯定也是那家伙的强迫症这次发作得严重了点。

但是小孩在明明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凭空消失的神隐状态,你又怎么说呢?你还是认为因为无法完全重建现场,所以无从判断吗?虽然我没有特别地意识到,但是当时我在脑子里想的的的确确是大哥的事。

可能是因为早场大哥下落不明的状况或许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爷爷爬上九供山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佛堂和石阶的事实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吧!不是的,因为人类有想象力,可以在思考的时候帮忙补强。

说得极端一点,即使是如何消失的问题,硬要解释的话还是可以解释的。

什么……可我认为那才是最难解的问题耶……不对,为什么会消失才是最难解的问题。

当然,有时候只要搞清楚是怎么消失的,自然也会明白为什么消失,只可惜不是次次都能这么顺利就是了。

那么,如果只是要解释消失的方法,就完全难不倒刀城先生啰?可能只有名侦探才有办法完美地解决吧!但如果是从几率的角度上来说,我应该也可以想出一、两个方法……既、既然如此,那么有关那个叫作静枝的小女孩遇到神隐是如何办到的?刀城指着前方,安抚着气势凌人的我说道:你瞧,三之桥到了。

只要过了那座桥,差不多就是地藏路口了吧!难得来到这里,虽然没办法完全重现,但是至少可以让我把现场的实地见闻收集得更齐全一点。

和他讨论得太专心了,什么时候通过二之桥,沿着中道走到三之桥来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还好是一直线的路,有没有人带路都没差,可是这样不就失去我陪他来的意义了吗?我不禁深切反省着。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奇妙的五岔路啊!站在中道的南端向右往前走一段路的地方,刀城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中道从那里分成那个左手边两条、右手边和右前方各有一条小路往外延伸。

右手边那条就是静枝发生神隐事件的<不见不见路>,右前方那条则是通往妙远寺石阶的路。

另外在左手边的两条路之中,比较靠近我们的那条是通往一个叫作桥无的地方,那是只邑寿川宽度最狭窄的地方,一弯进那条路马上就会看到案山子大人。

另外一条则是一路延伸到位于邑寿川下游靠近渡船头的村境。

沿着这条路的分歧点再往前走一点的地方,就是千代说她看到纱雾生灵的地藏庙。

包括刚才走来的那条连接着中道的小路在内,刀城有好一会儿都在那五条路上走来走去,然后渐渐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站在五岔路的中心点。

你该不会是知道静枝为什么消失了吧?如果是刀城言耶的话,或许真能知道些什么;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有办法知道些什么吗?我的语气应该半是期待、半是揶揄吧!然而,他还是那副老样子说道: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想到一个可能性了,如今在实际的现场走过一遍之后,那个可能性就更高了。

言耶一面说道,一面又重新把那五条路给依序看了一遍。

假设静枝和她姐姐以及她姐姐的朋友所进入的<不见不见路>是第一条路、她们的朋友分别进入左手边的路是第二条路和第三条路、通往中道是第四条路、泰然住持从妙远寺过来的路是第五条路,也就是说这里一共有五条路。

就我从当麻谷医生那边听来的说法是,静枝是在从这个分歧点到进入<不见不见路>的数公尺之间消失的,这么一来的话,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静枝曾经从<不见不见路>往回走,亦即回到了分歧点。

什么……?那是她自己回头的吗?当时附近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别人,所以很有可能是静枝自己的意思。

可是,就算她真的回到分歧点好了,那接下来她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呢?在第一条、第二条跟第三条的路上至少有两个人在,要瞒过她们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通往妙远寺的路了。

可是住持明明是从那条路过来的啊!嗯。

不过他是在姐姐们发现静枝不见,正要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才来的吧!在他出现之前,静枝当然可以先往前走。

我想刀城先生或许不清楚,这也无可厚非。

但是这条路是先经过通往妙远寺的石阶才继续往西延伸的,从时间上来考虑吧,就算静枝真的先往前走,也一定会被已经来到石阶底下的住持发现吧!如果她爬上石阶的话,更是会跟住持遇个正着呢!那么,如果在那之前她先躲起来呢?躲起来?躲在哪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啊?当然有啊!就是千代小姐说她躲在石阶下的树木后面的那个地方……什么?那棵树后面……我之所以直到昨晚才想到这个可能性,是因为当麻谷医生并没有提到那棵树木的事。

而在听完千代小姐的话之后,我才终于发现可以用来解释神隐之谜的可能性之一。

你是说静枝等到住持通过之后,赶在大家前来找她之前爬上了石阶……?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假思索地问道,只见刀城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如果只要是单纯地解释现象,并不是什么太高难度的事,但是要搞清楚现象的原因,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抱歉……原来是这样啊!大象消失之谜也是一样的道理,假设有人完全不知道那是在变魔术,或者根本不知道魔术是什么东西,那么就算能够向他说明大象是怎么消失的,但是如果要让他了解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事,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又是一个让人听起来有点懂又不太懂的比喻呢!咦?是喔?呃……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我先声明,以下全都是我个人的想象,也许那是她对姐姐的报复也说不定。

因为听说她们在回家之前还吵了一架呢!而且姐姐又跟朋友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把静枝一个人丢在后面,所以就算她突然想要躲起来吓吓姐姐也很正常吧!于是静枝便悄悄地往回走,可是又不能走到有朋友走的那两条路,所以就朝着通往妙远寺的那条路去了。

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住持的身影,于是便慌慌张张地躲到树木的阴影底下,等到住持通过之后,再爬上石阶,走到寺里……至于在那之后她消失到哪里去,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或许是进了妙远寺的后山,在那里迷路了吧!我说过了,最大的盲点在于就连当时的现场也无法完整地重建,而且重建这个现场到底需要什么东西,我们更是一无所知。

其实就跟那个盲点一样,不对,或许是比那个盲点还要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当事人们在案发当时的言行举止,要巨细靡遗地将他们的言行举止重现到跟当时一模一样,可以说是绝无可能。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采取出其不意的行动不是吗?就像静枝要报复姐姐一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还在想得到的范围之类,但是也许在那个时候,心理的运作其实远远地超乎我们的想象。

这点不光是静枝,我想当时所有在现场的人也都包含在内。

虽然大家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但是走进其他那三条路的朋友,就算其中一组人对静枝做了什么,也不是全无可能。

只是就目前手边的线索来说,要一下子跳到那里也实在是太过于牵强……原来你说可以单只说明现象是这么一回事啊……可能是觉察到我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淡淡失望,刀城摇摇头说道:虽然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我想至少比停止作为人类该有的思考,而把一切都归咎于神隐之说,然后杯弓蛇影来得好。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不是万事万物都可以非黑即白、一分为二的。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该有的一切合理思考喔!…… 棒槌学堂·出品我再强调一次,这一切都只是我片面的假设,千万不能因此随便下定论——假设在静枝躲到树木后面之前的过程都跟我刚才所假设的一样,但是却被从石阶上下来的住持给发现了,然后刻意出现在姐姐面前,告诉她们没有看到静枝,害她们辛苦地找了一阵子,等到觉得姐姐已经受够应有的惩罚之后,便回到寺里要把静枝带回来,那时候却发现她因意外死掉了,可能是从石阶下摔下来之类的吧!因为害怕自己会被追究责任,所以就把她的尸体埋在后山,结果原本只是骗人的神隐就弄假成真了……这、这、这该不会是真的吧……等等等等,我不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片面的假设吗?喔!对喔……我也真是的,居然对等一下就要见到的人做出这么离谱的想象……反正,我要表达的只是不管遇到多么不可思议的现象,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追根究底的精神。

只不过,最重要的真相会根据不同的解释而改变成不同的样貌,所以太执着于这一点上也不太好,因为这终究只是人类的傲慢。

啊!结果讲了半天,还是绕回没办法非黑即白、一分为二的话题上了……最后虽然还是留下了一对谜团,但是我想这种不愿意随便给个答案的态度,或许也正是刀城言耶的魅力之一。

可惜被刀城寄予无限想象的住持本人并不在,可能是一大早就跑去大垣那个蒙古大夫那儿喝了一杯吧!请庙里的人代为传话,说我们或许明天早上再来拜访之后,便转身返回大神屋。

从妙远寺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非常复杂。

虽然刀城始终不愿意把话说明白,但是我总认为,一定要二择一的话,他应该还是属于比较实事求是的个性,因为我也是这样子的人,所以我觉得他一定可以在很多地方帮上我和纱雾、千代的忙。

然而在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整个神神栉村似乎都笼罩在一股无法单纯地用理论性的思考逻辑来解释的混沌不明、令人心生畏惧的诡谲气氛里,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我心底,挥之不去。

或许也可以直接将其归类为单纯的迷信,但是我可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我想刀城恐怕也跟我感到一样的困扰吧!所以对于山伏在巫神堂里被吊死的那件事,他才会觉得也许是被什么邪恶的力量所操纵吧!他可能正一边为了无法将那种感觉归类为单纯只是自己想太多而困惑着,一边想要在这个事实中找出什么真相吧!或许……也可以说他现在正在白与黑的中间地带摆荡。

走在夕阳西下的神神栉村里,我觉得自己心里面似乎也逐渐被暮色笼罩着。

虽然我遇到了刀城言耶这个太阳,但是心里仍旧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一种足以让太阳蒙上阴影,眼看着就要将我们两个吞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