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觉得自己开始有点迷糊了,努力闭上眼睛希望再睁开时只是一场恶梦,或者发现自己早就已经与欣一起离开了,可惜眼前还是雷猛那张有点滑稽的脸。
小宇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我想你仔细回忆下当时的情景就会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激动没有过激的行动,我只感觉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平静,虽然大脑还是罢工了,虽然眼睛开始模糊了,但是我很平静,有点无力的平静着。
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雷猛第一次激动起来,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我靠着墙觉得很累,欣已经走了,我该和她一起走的,如果当时真的和她一起走了,那么今天就什么都不会发生,说什么为了母亲,其实不过是贪生怕死。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弄出那么多事只是为了想证明自己并不怕死,可惜越想证明就越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懦弱。
对不起,是我把你拖下水,把405拖下水,把这个学校拖下水。
我很冷静,面对自己内心一直不肯承认的懦弱,居然能那么平静,也许是真的长大了吧。
你.......不对,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猛哥你没事吧?现在我把你安排在这里,这里已经被布下了双重结界,三道六生都无法靠近,等我走了以后你也出不去,等我找到关于血之咒的真正内容和你的命格真正含义后,也许能有办法解除。
七天之后五哥的回魂夜必定再起事端,你要我独自在这里置他们于不顾?为了大局也许只能牺牲部分人,但是我会尽量在七天之内找出办法,只要你不死就还有机会。
为什么当大家都必须去牺牲的时候,只有我必须活着?为什么?每次谈到这样的话题,我总是无法控制情绪,现在也是,那种无法解释的激动冲破了大脑的空白,冲破了无力的平静。
也许活着才是真正的牺牲,你只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我们。
雷猛定定看着我,他一句一字都刻在了我脑海里,活着才是牺牲?我成全了他们,我成全他们什么?死吗?我想问清楚,可是抬头才发现雷猛早在我呆楞的时候离开了,现在被密闭了的空间里就只有我傻傻的靠在墙上,必须活着是一种无奈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就是所谓牺牲?从衣袋里摸出那张用欣的精魄做成的符纸,我轻轻磨挲着那紫色上鲜红的咒语,如果活着就是牺牲是成全的话,难道是我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欣为我死?呵,那个类人猿一定是昏头了,说出这样的话。
唉!空气中传来一阵叹息声,我惊得马上站起来:是谁?活着就是牺牲,你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们,马上你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是个很耳熟的女声,我冷静下来,脑海里出现一个影子:是你,我想血之咒就是你下的阴谋吧?你真的认为血之咒是存在的吗?你不要再杀人了,你只是为了操纵我,来吧,我把自己的灵魂给你,你放过其他人。
唉,可怜雷猛的一番苦心,你还是不明白,那他的血也会白流,欣的血已经白流了,可惜啊!可惜啊!你该死的出来,不准你对雷猛下手。
我急了,在不大的房间里疯狂的挥着手,可惜什么都触不到。
活着就是一种牺牲,等你完全明白这句话后,你会再见到我的。
女人淡漠的声音在空气里消失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接着就坠入无止境的黑暗。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在黑暗中沉淀,因为再次的光明带来的居然是雷猛的葬礼,他血淋淋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那血据说怎么都无法清去。
他没有什么朋友也似乎没有亲人,但是来参加葬礼的人却不少,他们似乎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物,可是这些对于我都没有任何意义,从郭廉把我叫醒并冷着一张脸告诉我这个噩耗开始,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
悲乐中没有哭声,没有哀痛,甚至没有致词,所有人黑色的衣服下只有麻木的脸包括我。
我想等再见到其他四具尸体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吧,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很干净很安详的躺着,不像雷猛满身的血。
林宇,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雷猛在出事之前曾对我说,他的血只有你才能抹尽,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意思,可是现在..............我没说话,只是看着雷猛,葬礼早已结束,包括和他同一天死去的其他四人也已静静的走完了人生最后一个阶段,等待的就是火的洗礼。
而就在这个时候,郭廉却把我拉到火葬场的停尸房,雷猛似乎真的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吧,为他举行的居然是国葬,所以空洞的贵宾房里只有他孤零零的躺在那,血还是淋漓的布满全身。
唉,对于雷猛的死,是国家的损失,是人民的损失,我只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很安详。
郭廉一副无比惋惜的口气是那么严肃,如果在别的任何时候,我想都会笑出来吧,国家的损失?人民的损失?可是现在,我依旧麻木,却还是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拿过郭廉手里的白布,我慢慢走到雷猛身边,他睡得很安详,嘴边似乎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猛哥,这是兄弟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是从醒来我第一次开口,白色的布从脸上的鲜红开始清理,没想到才碰到就蒸发了,不但血蒸发了,连身体也消失了,一切就在一瞬间发生,我呆呆看着白色的床上躺着一封信根本无法反映,却听到郭廉无比凄惨的叫了一声:人体封印!正文 第三十三篇 医院鬼电话老爸生病住进了医院,医院里的饭菜不是很合老爸口味的。
于是老妈就在早晚做饭给老爸送到医院去。
我则在中午时替老妈送饭。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天暗得像黑夜一样。
潢世界就只听见哗哗的雨声和骇人心魄的惊雷声。
中午十点三十分,我穿着雨衣,怀里抱的是送给老爸的饭。
幸好医院离我家不远,我一路小跑花了十分钟就赶到了医院,也许是天气不好,没有阳光的缘故,医院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天太暗了,医院里所有的灯都好像是亮着的,当然这不包括我没看见的。
尽管这样,但整条走廓看上去还是阴沉沉的,让人压抑得很。
我向来就讨厌医院里的怪异的各种药水味,再加上此时如此不爽的天气就更加使我不舒服了。
于是,我快步走进老爸所在的病房,问候了老爸几句,看到老爸吃下第一口饭后,就往家走。
就在我快要走出医院正门口的时候,左侧传来了怪异的声音,是什么?我循声看去,原来是一间病房的门被风吹开了。
对了,这间医院除了老爸的病房外,其它的房间我都还未去过,反正来了,为何不看看呢?一股好奇心使我一步一步慢慢走进那间病房,房间里阴沉沉的,没有灯。
全靠走廓里的灯光和窗外不时出现的闪电,我才勉强看清这房间的大概情况。
大小和老爸住的那音差不多,窗户对着门,房门严实地关着。
房间里摆着七八张床,只有靠着窗户的那张床上似乎躺着什么,不过模糊只能认出那是个人。
这也许是间病房吧?我想。
可是这里的气氛全然不同于其它病房,这房子里充满了寒气,这寒气仿佛穿透了衣服直刺心肺!而且房子里还有一股怪味,不是消素水和药水味,而更像是种什么东西腐烂后,所发出的气味,很难闻。
这房间让我很不舒服。
呼。
呼。
呼。
四周出奇得静,只有我喘着粗气发出的微弱声音。
吱。
嘎。
!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吓一大跳,原来是门被风吹动关上了。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吓死我了!此时,房间更加暗了。
这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
是什么人会在这种死气沉沉的房里呆着呢?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我向着那个床位走去。
轻轻地。
静静地。
我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世界出奇得静,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陷进黑暗,仿佛时间和空气都凝固了。
凭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我摸索着上前,可还是很模糊。
但我隐约着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人好像用被单蒙住了头,为什么呢?被单上似乎有字。
是什么?似乎是三个字,大?干问?大干问?什么意思?用被单蒙住头,。
被单上的三个字。
大——干——问。
寒冷。
腐味。
死人?大干问?。
太平间!!!!太平间!!!窗外一亮,是闪电。
突然,咔嚓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一道猛烈的闪电如同是一把利剑划破天空,而后又是一声惊雷!天哪!借着那闪电我看清了,被单上真的印着三个字。
太平间!!!!一种叫做的东西从骨髓深处扩散开。
冷啊!更可怕的是,那张床单的一角被风吹开了起来,那具死尸的头露出来了,我看见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张开的大嘴发出一股恶臭,脸皮像千年古树的树皮一样,颜色像煤一样黑,简单就是一个干尸!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睛还在瞪着我!啊。
我想叫出声来,却只发出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像是脖子被人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慌忙转身跌跌撞撞地要往外跑,却感觉双腿像是被人抽了筋一样,脚下一软,我瘫倒在地上。
这时,从我身后传来嗷嗷声,像是风刮过窗户发出来的,更像是从那死人嘴里发出的,我头皮一麻,想叫却叫不出来。
想跑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双腿一点都不听使唤,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的心头。
我咬紧牙关,拼命用还留着一点知觉的双手,一点一点爬向门口,只希望身后不要传出肢步声。
终于,我到了门口,撑着门把手站起来,用身子将门顶开。
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叭的一声又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用一种惊骇的目光看着我,两个护士跑过来扶起我。
我知道我得救了。
之后的事我记不清了,总之,我忘不了那个日子,还有那双的眼睛。
正文 第三十四篇 猫怨(一)4一、降临·迷踪上次商培楼里的那件事一直都让我提心吊胆,而师傅神秘的离去也让我一直感到无助和惶恐。
有的时候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小路上,突然的见到大龙一家三口,他们的六条腿全都没有了,像是半截蜡烛一样齐齐立在我的脚边,用那颤抖着手顺着我的腿摸上来……乱梦经常折腾得我是冷汗淋漓,浑身都是发软,我有时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幻觉,于是经常失眠,更加难以面对漫漫黑夜。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下去,决定换个寝室。
当时学校新盖了一批宿舍楼,我就托了关系,在里面找了个床铺住了进去。
我记得那大概是在三月份刚开学的时候,天气乍暖还寒,有时候这会落下些雨夹雪来。
我是第一个住进那宿舍的,寝室号是302,寝室装修得不错,四人间,左右各两个床铺,床铺下是各人的写字桌,一个洗漱间和一个便间都在室内,分列门的两侧。
我单独住了两个晚上,第三天的下午,两个人又一起搬了进来,是和我同届的,一个是小胖,一个是田鸡。
紧接着当天晚上,又搬过来一个人,也是我们这届的,由于他后来被我们推举为寝室长,所以我们都戏称他为主席。
大家都是同一届的,说起话来自然投机,没过几日便都熟络起来。
事情发生在多日之后的一个下雨天,那几天一直淅淅沥沥小雨不断,天又阴又冷,我得了感冒窝在寝室,他们三个人都上课去了。
窝到中午,我刚要爬起来去吃饭,寝室门开了,主席面带窃喜,蹑手蹑脚地闪了进来,怀里鼓鼓囊囊地塞了些什么。
他回身关了门,把衣服拉链往下一拉,朝我说:看!他怀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慢慢舒展开来,原来是只小猫。
那只猫确实很小,主席把它托在手上,它直直地趴在那里,刚有主席的手掌长,浑身湿漉漉的,毛发上还带着些泥浆和草叶。
我正看着它,它突然歪过脑袋,幽幽地朝我盯了一眼,没出声,就又合上眼睛。
大概是饿了。
我把小猫接在手里,一边去找牛奶,边找边问主席,哪来的猫?在东门下面的草地上捡的,我看怪可怜的,就抱回来了。
主席说。
我俩给它喂了些牛奶,又用温水给它擦了擦毛,洗干净之后才看出来是只小白猫,头部正上方靠近眼睛的地方顶着一小撮黑毛,非常显眼。
我跟主席说:咱们养着它还是怎么?主席点点头说:是啊,养大一点吧,现在放出去肯定活不了了。
我和主席把它放在地上,它却突然一步步朝门走去,像是要跑掉。
我赶忙走过去要把它抱回来,这时候刚好小胖和田鸡一开门走了进来。
哎?猫?小胖一把抱起猫,边摸边说,哪来的?主席没等说话,田鸡突然说:喂!寝室不让养宠物!抓着要被处罚!不知道啊?嗨,紧张什么,就养两个月,等大了就放它出去,现在天这么冷,放出去肯定死了。
两个月?!田鸡说,我最讨厌猫了!再说楼管一旦查房怎么办?抓着了谁负责?我负责。
主席站出来抱过猫,有什么事我担着行不行?田鸡转了转眼珠再没言语,转过头弄他的电脑。
那猫突然转过脖子,默默地盯了田鸡一眼。
从此这只小母猫就在302寝室安了家,看它样子挺机灵,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白灵。
我给它找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了些沙子给它方便用,又找了一个靠垫铺在地上给它睡觉。
除了田鸡,我们三个对白灵都很好,田鸡可能确实天生对猫反感,不过也没再明说不乐意。
我们谁也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出事了。
一天早上,我突然听见田鸡在床上一声惨叫,我眯缝眼睛一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田鸡胳膊一挥,一团白影就从他床上飞了下去,随之地上传来噗的一声闷响。
主席从床上蹦下来,我也摸索着爬下床,只见白灵直着身子趴在地上直打颤,奇怪的是它一声不叫,只把两只眼朝上盯着田鸡不动。
主席急了,朝田鸡大喊:你干什么!田鸡回应:它干吗睡我床!刚一睁眼就看见!吓死我了!主席大吼:你下来!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我和小胖赶紧几句劝开。
我跟主席说:要不要去宠物医院看看,别是骨头断了。
主席朝田鸡瞪了一眼,胡乱穿上衣服,抱起白灵就往外走,我也赶紧穿好衣服,跟他走了出去。
我俩打车到了附近的一个宠物医院,那兽医捏了捏白灵的各个关节,最后告诉我们是后腿骨折了。
那医师忙活了一阵,给白灵的右腿打上了竹夹板,并告诉我们不能让它乱动,否则关节长错位以后就瘸了。
现在回想起来,白灵在被接骨的时候,仍然一声都没叫……当我和主席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小胖一个人在,田鸡可能自己心虚跑出去了。
主席问小胖,小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主席忿忿地抱着白灵,一句话也没说。
晚上田鸡回来了,主席已经过了那阵气头,没跟他吵,只是不理他,田鸡也自知理亏,自己早早爬上去睡了。
又过了几天,白灵的腿渐渐好转,不过我们怕它恢复得不够,于是那夹板就一直没拆下来。
一天晚上,旁边寝室的哥们老张让我们过去打扑克,田鸡说有事不去,于是我们三个人就过去了。
我们怕老张屋里人多伤了白灵,于是就把它留在了寝室里。
大概玩到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散了牌局准备回去睡觉,推门后找白灵,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一声声唤着它的名字,也没见它出来。
主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田鸡:白灵呢?哦,我把它放厕所里了,它刚才要上厕所。
田鸡头也不回地说。
主席一把推开厕所门,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回头又问田鸡一遍:白灵呢?!田鸡回头看了看,反问我们:不告诉你在厕所吗?你过来给我找。
主席朝他说。
田鸡走过去,四下看了看厕所,确实没有,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转过头看了看我们三个,说:我刚才真的把它放厕所里了……怎么会没有了?主席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把白灵扔出去了……你扔哪了?田鸡一时有些慌,脑门上渗出些汗来,表情复杂地朝我们说:怎么没了?你问我我问谁啊?!田鸡虽然讨厌猫,但看样子他不像在说假话。
我刚才买烟出去过一次,可我出去之前,已经把它放进厕所里了。
田鸡说,而且厕所门应该是一直关的吧?我问田鸡:会不会是你出门的时候白灵跟着跑出去了?不会吧,它要是跑出去我应该能看见。
田鸡看了看我说。
主席突然一转身夺门而出,一阵风往楼下冲去,我们三个也赶紧跟着下了楼。
宿舍楼的大门正对着一堵高高的石墙,顺着墙根是一排不宽不窄的花坛,上面密密麻麻栽了许多花草。
我们四个一字排开,反复用手拨着,但是光线很暗,我们看不清楚。
我们轻声叫着白灵,希望能听到些回应,可是一直没有动静。
找了快半个小时,一无所获。
主席突然拔腿踢了一脚花丛,然后转身就朝田鸡走过去。
田鸡正在哈着腰往草丛里看,主席几步走到他跟前,推了田鸡一个趔趄,说:你再给我说一遍--白灵到底哪去了?田鸡一抬头,已经满脸是汗,看着主席半天没言语,然后咽了口唾沫说: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小胖见状赶紧冲过去,把两个人拉开:有话好好说!大半夜的别在这搞事!主席伸出指头一下一下指着田鸡,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了一眼田鸡,他好像没在说谎,那白灵能跑哪去?我们几个又回到寝室,开始在衣柜被窝翻天覆地地搜,结果每一寸角落都被我们找了个遍,还是没有。
主席一心只想着是田鸡搞的事,一直瞪着他。
我和小胖对田鸡的话也半信半疑,不时看田鸡一眼,也不说话。
田鸡坐在那边眉头紧锁,两眼望着厕所门,时不时突然瞟上我们几眼,目光中带着惊恐。
突然田鸡来一句:你们说……一只猫怎么凭空就没了呢……田鸡的一句话让我顿时感觉有点发毛,虽然说白灵很弱小,但是一个活物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了,而且是形骸全无,这确实不是件开玩笑的事。
不过谁也没答理田鸡的话,大家各有心事,一阵沉默后,四个人接连上床躺下了。
刚躺下不久,枕边的手机就嘀嘀嘀响了一声。
我拿过手机一看,是田鸡发来的短信,内容大概是:我真的不知道白灵哪去了,你得相信我。
不知道他干吗要发给我,当时我想,他是想让我帮他给主席带个话吧?看起来田鸡好像还真是无辜的。
我想了一想也不知道回什么好,于是就直接关机睡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不停地寻找白灵,但是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找到白灵的任何踪迹--哪怕一根白毛都没有。
有天夜里,我梦见白灵突然出现在我前面不远处。
它拖着条伤腿,一声不吭地慢慢的爬了过来,离我是越来越近,最后它爬到我的脚背上,慢慢抬头张开嘴,像是在对我吼,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那嘴是越张越大,上颌越抬越高,上下嘴唇延展得又细又长,朝头的四周不断延伸,最后包住整个一只头,那头就成了光溜溜的一个血红色的肉球,这时那肉球又渐渐有些古怪的棱角浮现出来,没过几秒,突然我分辨出是那竟是一张人脸的形状!我吓得想大声喊叫,张着大嘴却叫不出一点声音来,就见那人脸的形状越来越清晰,慢慢转向我……我浑身猛地一颤,从梦里挣扎出来,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瞪着天花板,已经是满头大汗……我只觉得这件事就像一个包袱,终日顶在头上,越来越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脑子里总是闪出梦中的几个片断,甚至出现一些幻觉。
经常想起的,就是那天晚上田鸡的话:你们说……一只猫怎么凭空就没了呢……每次想起这话,我都不由打个冷战。
几天内一无所获。
一天晚上,他们三个都睡着了,我还不怎么困,于是就玩会儿手机游戏。
四周一片寂静,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声。
我停下手里的游戏,侧着耳朵仔细听,像是有谁在不停地用指甲刮着木门。
是白灵?它用爪子挠门呢?我跳下床轻步走到门前,扭开锁一把拉开房门,往地上看去--外面什么都没有,早春的寒气从冰凉的水泥地上掠过,让人汗毛倒竖。
心随体冷,我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探头看出去,走廊上头亮着一串昏黄的吸顶灯,有间寝室门前趴着一小团白花花的东西,随风微微抖动,我壮了壮胆子,小心地挪过去。
我们寝室在三楼的一头,我趿拉着拖鞋一路走,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我一人。
走廊两端的窗户大敞着,却没有一丝风,楼外死一般的寂静,莫名地觉得有股微弱的气息,好像就在附近。
走过去才看见,那些白色的东西不过是些垃圾袋,我确认之后,赶紧一路跑回了寝室。
回到寝室又躺回床上,我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个指甲挠门的声音,那么真实和切近,应该不是幻听,可又为什么……脑子里一阵迷糊,不久就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踏实。
不知道睡了多久,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又一阵同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簌簌,簌簌簌……半梦半醒之间,我开始以为那只是个梦中出现的场景,但这声音却一声紧一声地传过来,而我的意识也随之逐渐从梦中转移出来,眼睛也慢慢张开,等我意识到这个声音确实是从门的方向传过来的时候,就彻底醒了过来。
我扭亮床头的灯,借着光蹑手蹑脚下了床,那簌簌的声音虽然不大有规律,但却一直没有停止,等到我走到门前的时候,那声音还在继续。
我悄悄拉开门锁,刚准备一把拉开房门的时候,却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原来那簌簌的声音不是来自寝室房门的外面,而是来自寝室厕所门的里面!我感觉浑身的血一下子全涌到了脑子里!我啪的一声把所有灯都打开,定了一定,慢慢把厕所门推了开来……声音随着我推门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厕所里的灯光暖洋洋的,照着四周白色的瓷砖墙和下边的白色便池,一切就和往常一样。
我吞了口唾沫,对着一团空气试着叫道:白灵……白灵?……没有任何回应。
我战战兢兢地跨上厕所的台阶,慢慢把头伸向门的后面……门后也什么都没有,我突然松了口气--其实我并不希望看到白灵,它在厕所里无端消失,这本来就让我提心吊胆了,如果它再不声不响地从厕所冒出来,我不知道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又抬头看了看头上和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东西,于是又一把合上厕所门,三两下爬上床去,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实在太蹊跷了,我简直不敢合眼,一闭眼就是白灵张开嘴,最后幻化成一个人头的形状……那人头……好像是张小孩子的脸……二、尸体·怪孩天亮了以后,大家都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准备去上课。
我看见主席第一个要用厕所,我立即就喊住了他:哎!等会!啊?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我问他们三个。
什么声音?没有。
他们三个都摇头。
那我听见这厕所门里面有挠门声,我下床看了,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们三个停下来,全都转过脸来看我。
你确定声音从这里面发出来的?主席小心地一推厕所门,往里探头看了看。
当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响,肯定不会听错的……不过我一推门声音就没有了……你们能想象出来不?那个声音就像是小猫用爪子在挠门……他们三个一起哆嗦了一下。
那天早上没人用厕所,那以后我们也很少用,最多是进去小便,也不关门,然后就赶紧退出来,谁也不想关了厕所门把自己闷在里面。
也是从那天以后,那厕所灯不论早晚,就一直没关过。
之后那几天相安无事,每天晚上我们都早早睡下,虽然没说害怕,但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好运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一两个星期过后的一天中午,我照例下了课回到寝室。
开门后我突然感觉寝室哪里不对劲,于是赶紧四处打量,结果发现一小股黄色的黏稠液体,正从厕所门下慢慢渗出来,顺着厕所的台阶往下淌,同时一股腐臭味隐隐传入鼻腔。
我猛地想起什么,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凉,一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我几步冲到楼梯口,看见很多人正上完课回寝室,我喘了几口,稍稍缓过些情绪来。
恍惚了几秒钟后,我镇定了一下,拿出手机给主席打电话。
主席,在哪呢?快回来!我吃饭呢,怎么啦?寝室厕所突然往外冒水了!又黄又黏的水!怪吓人的!冒黄水?你等我,我回去看看。
几分钟以后,主席顺楼梯跑了上来,我一见他如同见到救星,一把拉过他就往寝室里跑。
推开门一看,黄色的黏水已经漫下了台阶,在脚下的水泥地面上一点点扩散开去。
主席跨过那滩水,欠身伸出只手,把厕所门慢慢推开了。
厕所灯的开关一直是打开的状态,可主席推开门时,里面居然是乌黑一片。
主席伸手开关了几下厕所灯的开关,确认厕所灯确实是坏掉了。
我俩一齐探头看进去,在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感后,才发现是便池堵住了,又黄又浓的脏水从便池里面一漾一漾地涌出来,整个厕所的地面上全是污水。
主席没说话,轻轻迈上台阶,拎起疏通马桶的那个橡皮碗,朝便池的下水道杵了一下,水一下子冒出来好多。
他又连杵了几下,却不见水位有任何下降。
主席鞋上沾了些脏水,退出来说:不行,得找水道工过来。
不会是……那什么吧?我说。
主席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俩拿来拖把横在厕所门口堵住水,然后来到楼管办公室。
楼管打了几个电话,过了一会,一个管道工来了,我们就带着他上了楼。
管道工推开厕所门,把两只穿着雨鞋的脚迈进厕所,低头看了看状况,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可以伸缩和弯曲的金属棍,往便池眼里捅了捅,但是几下过后,还是不见水下去。
他嘴里自言自语一句堵大了,然后一边咂着嘴,一边又掏出来一个不锈钢的钩子来。
他用那钩子朝便池眼里探过去,探了几下好像触到了什么,他突然转头问我和主席:你们扔什么进去了?我和主席都没说话,死死盯着那便池眼,大气不喘。
我的心突突跳着,生怕自己的猜想成真。
那师傅愣了一下,然后就用钩子探进去一下一下挖起来。
钩子转来转去,终于一下子搭住了什么,这时那管道工慢慢把钩子拖了出来,便池里的水突然哗的一下子全流了下去。
顺着钩子出来的,正是白灵的尸体,那钩子刚好深深钩进它张大的嘴里,钩子尖从它一边腮部冒了出来。
那管道工把白灵的尸体拖到明处,还低头仔细看了看,等反应过来以后,他啊地叫了一声,然后转身跳进洗漱间,打开水龙头狠狠地洗手,洗完以后,很夸张地打了一个激灵就跑了出去,连钩子都扔了。
我和主席顾不上他的反应,强压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俯下身仔细看去。
白灵的死相是相当的惨,小身子是直挺挺地仰面横着,而且四肢耷拉在身体两侧,浑身的毛发已经被土给浸染成土黄色,它的一条后腿上还绑着那片用来固定骨头的竹夹板。
而它的两只眼睛也已经塌陷了进去--其实我并不确定那两个黑窟窿里是否还有它的眼珠,我只是看到有两股黄色黏稠的液体,正在顺着它小小的鼻梁往下缓缓流淌--怕就是有眼睛那也已经给泡烂了……我转过头看主席,他眼睛里聚集着一丝愤怒,渐渐地,这一丝愤怒越集越深,这时他突然把书包拽开,拿出手机来,颤抖着拨了几下,然后对着电话大喊:你给我回来!没过多一会,小胖和田鸡一块回来了。
田鸡还没进门,主席就冲过去要抓他,我早就有些准备,一把抱住他,大声说:先把话说明白!主席一边挣脱一边喊:说什么说!还用说什么!小胖和田鸡吓傻在外面没进来。
我把主席一点点推进屋子里,让他慢慢镇定下来。
这时小胖和田鸡才迈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的脏水,水的尽头的台阶上,白灵仰面横尸,嘴里穿出一根长长的钩子。
田鸡腿一软差点倒下,他倒退一步,睁大眼睛胡乱甩着头,大声朝我们喊:不是我!真不是我干的!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你他妈不喜欢就不喜欢,弄死它干吗!你他妈是不是人!主席大声冲田鸡吼。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那天就把它放在门里了,后来它就没了!怎么会这样!田鸡越说越急,越说越怕,不敢看白灵一眼,间或还抖上一抖。
小胖紧锁眉头来回看着他们俩,不知道听谁的好。
我把头转向厕所里,透过阴影凝视着厕所里的每一样东西--水箱、水箱绳、便池--慢慢地,这几件东西开始有了联系,一幅幅画面在我眼前拼凑成了一个血腥的片断,连贯地在我的眼前播放……在白灵出事以前,为了方便拉水箱绳,我在绳子的末端栓了一个小球,估计他们三个没注意到,但是因为是我栓上去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而这时,那小球已经不见了。
那天,白灵被关在厕所里,它先挠门要出去,田鸡嫌它麻烦没理它,或者是田鸡没听见,总之没有放它出来。
后来,白灵突然发现了半空中悬挂着一个小球,它就好奇地往上跳,想够到那个球,最后终于碰到了,球荡过来又荡过去,白灵不断跳着抓,最后终于两只爪子一合夹住了小球。
可就在拉到绳子的瞬间,水箱里的水就随之喷涌而出,它被吓得手足无措,绳子此时无法承重断了,于是白灵就跟着球一起掉了下来,随着绳子的摆动,刚好荡进那股汹涌的水中,它瘦小的身子,还不足那便池眼的二分之一的宽度,它被冲进了黑暗的下水道里,塞在了某一个转弯的地方,阻住了水的下流。
直到两周后,一只铁钩子才将它从黑暗处拖了出来……我把视线从黑暗中挪开,看着面前表情各异的三人,一句一句把我的猜测讲了出来,田鸡频频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偷偷看着主席,主席没说话,看着别处不再言语。
然而,事实好像不像我想的这般简单--而且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白灵好像从来就没对小球有什么兴趣。
它平时甚至叫都不叫一声,简直不大像只猫……主席一声不吭蹲下来,把那铁钩子从白灵的嘴上拔了下来,我受不了那个刺激,站到一边去,小胖和田鸡估计跟我一样,也没动弹。
主席翻出一个装工艺品的硬纸盒子,把白灵放进去,然后找来几条纸绳,把盒子捆扎好,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大概是要埋了白灵。
我抬头看了田鸡一眼,然后也走了出去。
我一直跟着主席下了楼,出了校门,穿过一条马路,然后径直走,一直走到了海边。
那是一片荒芜的海滩,岸边奇形怪状的黑色礁石耸立着,迎接着海浪的拍打。
主席用手在沙滩上一下一下挖着,我走过去和他一起挖。
初春的海水冰凉刺骨,挖好一个坑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差不多冻麻了。
我们把白灵连同那盒子一起埋葬了下去,又一把沙一把沙的埋好。
我扭头看看,沙滩上除我们两个以外没有别人。
主席低头冲那稍稍鼓起的沙堆看了一眼,抽出两根烟,我俩把烟点上,抽完以后,默默往回走。
我俩回到寝室的时候,那些脏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是阵阵臭味还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从那以后,我们寝室厕所就几乎从来不用,谁要是犯了内急,要么跑到隔壁老张寝室,要么就跑到教学楼里,哪怕再远也乐意。
只有在我半夜实在憋不住时,我才硬着头皮踩进去,每当那时,我总能恍惚地感觉到一只小小的白色猫头从便池眼里慢慢探出来,转过头来朝我看,两只眼睛都塌陷了进去,顺着鼻子往外流着脓水……都是自己在吓唬自己吧……当时我这样想……但是这种一厢情愿转眼几天就不见了。
那天早上,我们四个人洗漱完毕,然后去老张寝室上个厕所。
解手完又往回走,来回不到两分钟,一推门再回寝室的时候,却发现他们三个乱成一团,田鸡一人倚在厕所旁边的墙壁上,两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主席和小胖扯过一条卫生纸过来,一把塞在田鸡脖子上边。
我目瞪口呆:怎么了你?!田鸡痛苦地一指自己脖子,又赶紧用手按住,只见血把那团卫生纸慢慢浸红。
一团纸透了,又换了一团,过了一会,血终于稍稍止住了。
田鸡把那团纸往地上一扔,面如土色,就近找个椅子赶紧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问。
刮胡子……突然有什么毛……毛茸茸的东西拍了我一下……正好割……割着脖子了……田鸡压着嗓子说。
只见深深的一道口子,就在他脖子一侧,距离他喉管不过两三公分的样子。
血顺着伤口慢慢往外渗。
外面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浑身一阵发冷。
我回身走进洗漱间,在洗手盆里看见了那把刮胡刀,上面还粘着香皂泡沫和胡子茬,白色的泡沫被血染红了。
我刚把那刮胡刀拿在手里,田鸡突然一声闷吼,伸手来夺我手里的东西,我一松手赶紧递给他,他抓过刮胡刀冲出门去,站到走廊窗前,用力扔了出去。
田鸡回来,深吸几口气,看看我们说:走啊……我……我没事啊!我们几个拿起书包走出寝室,闷不作声地一路走向主楼,估计心里都在打鼓。
那天白天上完课后我没回寝室,因为我知道他们三个都是全天课,我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待在寝室,于是在外面晃了一天,直到晚饭后我才回去。
周末老张他们寝室又找我们过去打扑克,我们也想图个人多阳气旺,于是都同意过去玩,田鸡这回显得兴致很高的样子,嚷嚷着要去灭老张威风。
我心里猜,他是不敢自己留在屋子里罢了,心虚得要命呢。
那天我们四个打完扑克,收拾收拾准备往回走,我突然有了便意,就要先去趟厕所再走,田鸡这时候也说要用厕所,于是主席和小胖两个人就说先回寝室。
那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主席和小胖开门出去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一点声音了。
我们寝室和老张寝室中间隔着五六个寝室,听见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田鸡和我方便完了以后,回头跟老张打了个招呼,我俩就走了出去。
老张的寝室门在身后咔嚓一声关上,那一刹那,我居然冒出一种断了退路的念头。
我们302寝室的门斜对着一个楼梯口,走过那楼梯口就到我们的寝室。
刚走到那楼梯口,感应灯突然无声地亮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往楼梯里瞟了一眼,但就这一瞟,差点把我吓出尿来!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大概也就刚刚一米多高,浑身上下雪白一片,正从三楼半的那个转角往四楼的楼梯上走,脚步轻飘飘的,没半点声音,也就一两秒钟的工夫就转上四楼不见了。
当时我只觉得有一瓢冷水浇在了背上,腿脚全都软了。
田鸡走在我前面,这时赶紧回身一把把我拉住了,他顺着我的眼睛也往楼梯上看,边看边问:你看什么?我哆嗦一下,捏住田鸡的手,两步跑到寝室门口,呼地把两手拍在门上,结果门没锁,我顺着门被冲开的那一下,踉踉跄跄一头拱进寝室里,然后咕咚跪在一把椅子前面。
主席和小胖正在洗漱间里面刷牙,见我一个跟头栽到地上,赶紧出来把我扶起来,大喊:怎么了怎么了?!我一张嘴,发现自己嘴哆嗦得厉害,连字都咬不清楚了。
主席把我拉到椅子上坐好了,我用手一指房门,小胖赶紧把门咔嚓一声扣上,转头问我和田鸡:怎么了?!田鸡也看得呆了,说:我不知道啊!他走着走着突然这样了!我终于定了定神,对他们说:我……我刚才在楼道里看见个小孩,浑身雪白的,从三楼往四楼走……你……你们猜我想起什么了?!他们三个人像看鬼似地看着我,我被他们瞪得心里一阵发毛,又开始浑身抖起来。
什么白色小孩?!长什么样?!多大的小孩?他们三个反应过来,靠过来一人一句问我。
大概一米多高,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很瘦,感觉头很小。
我看到的时候,他在那个三楼到四楼的转角的地方,正往楼梯上走,走的特别快特别稳,根本不像一般小孩,而且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不会是……那什么吧?田鸡转头左右看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主席和小胖把后背紧紧贴在两侧的衣柜上,两手掐在扶梯上,好像要扭下来当棒子用。
半天没一个人说话,整个寝室简直像太平间一样静。
过了一会我突然说:今天别睡了……把……把老张他们叫过来吧……三、长夜·猫眼老张的寝室是个三人间的格局,但是只住进了两个人,一个是老张,一个是大杰,他们和主席是一个学院的。
老张之所以叫老张,是因为他上学比较晚,而且小学时候还稀里糊涂地留了一级,所以他比我整整大了三岁。
他平时有点神神叨叨的,再加上他留过级,我们都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大杰是大连人,人长得高大结实,性格直率洒脱,搞了个校园乐队,他自己当主唱。
那天晚上,主席听我说完,就赶紧掏出手机,给老张打了个电话:喂?老张……你和大杰来我们寝室啊……有点事……嗯,快点吧。
过了一会,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主席开门把他俩让了进来,又赶紧把门关上,对他俩说:哥两个……今晚别睡了行吗?怎么了?老张和大杰一边揉着眼一边打着哈欠。
刚才白灵来了……主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谁谁?哪个白灵?你们养的那只猫?不是死了吗?大杰先反应过来,一下子精神了。
嗯,就是那只。
主席说。
你是不是看错了啊,是别的猫吧……在哪看见的?老张到底是岁数大点,胆子也沉得下来。
不是猫……是很像白灵的一个小孩……刚才在外面楼梯上走……你问。
说着主席朝我一甩头。
我肯定没看错,真的是个小孩!浑身雪白精瘦的,就这么高!往楼梯上面走,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一边说一边比划,越说越激动。
大杰的脸上显出未曾有过的恐惧,老张也皱起了眉头。
几秒钟以后,老张突然问我:你说在哪看见的?就在三楼半的那个地方,它往楼梯上走。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怎么了?没什么,我出去看看去,你们等等啊。
说着老张就转身往外走。
哎!你有病啊!大半夜跑出去干什么!主席一把把他拉回来。
怕什么?我就看看,看一眼就回来。
老张好像非常好奇的样子。
得了得了……大杰拉过老张的肩膀,要研究你明天白天再研究……别开这个玩笑。
研究?研究什么?我们寝室的四个异口同声地问。
他个神经病!不用管他!大杰白了他一眼说。
到底什么啊?我们追问。
嘿嘿,我不过就是喜欢看看鬼故事什么的,也不算什么研究,我怎么就神经病了?老张转头,不屑地看大杰一眼,又说,唉……那些东西啊,看得多了也就不怕了,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啊。
老张慢悠悠地点上一根烟,自己开始抽起来。
怎么?你们就为这事让我俩来陪你们啊?呵呵。
老张说着说着居然笑出来了。
我跟你们讲啊,这个变态不但看鬼故事,还研究尸体!大杰说。
尸体?!我们一起惊呼。
别误会了,是动物的动物的。
前几天他不知从哪弄回一只死刺猬,我都睡着了也不知道,半夜摸起来上厕所看见黑乎乎的一团堆在地上,我过去一摸把我手扎出血了!开灯一看是只刺猬,睁两个小眼睛一动不动的!妈的吓死我了!大杰说得吐沫飞溅,指着老张一顿骂。
我们四个听得目瞪口呆,却见老张一个人在那嘿嘿直笑,边笑边说:前几天不是下大雨了吗,还起了大雾,那天我上完晚自习后想出北门买份报纸去,就顺着四号楼旁边的那个石墙走,结果一眼看见只刺猬在那爬,真他妈稀奇啊,我就跑回寝室拿了个桶给装回来了。
我拿桶把刺猬扣在里面,不知道半夜它怎么爬出来了,让这小子看见了。
我也不知道那刺猬怎么就死了,我还想杀了研究研究呢,谁知道这小子当天晚上就给扔出去了。
说完了老张又开始嘿嘿笑。
我认识老张也有段时间了,那天头一回发现他是那么陌生和恐怖……老张嘿嘿笑着,看起来有些得意,嘴里的烟随着笑一股一股地喷出来,恍惚间,烟雾中的老张宛若神人。
正当我发愣时,老张抽完了一根烟,又掏出烟来给我们一人递了一根,边递边说:怕什么,等明天一起看看去就知道了,肯定是你看走眼了。
说着还轻描淡写地笑看了我一眼。
我一边接过他的烟叼在嘴里,一边看着他那张绛紫色的脸,两簇又粗又浓的眉毛盖着一双无所谓的眼睛,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拿过打火机来用力按下去,随着啪的一声,一簇火苗如焊枪一般喷射出来,依次点燃了眼前的六支香烟。
来来来,打扑克来--六个人,这回怎么分?啊?老张叼着烟眯缝着眼,先坐到桌子旁边,拿过一张报纸铺上,然后把我桌子上的三副扑克抽出来扔在上面。
于是我们几个也过去坐下来,发现椅子不够,老张和大杰又回去拿了两把椅子过来,接着就玩了起来……那一夜的扑克打得十分混乱,我根本无心记牌,满脑子都是惨不忍睹的白灵尸体和诡异的白色小孩,神经绷得紧紧的,感觉不到一丝困意。
除了老张外,其他几个也差不多和我一样,一根接一根地猛抽烟,生怕自己困了。
尤其田鸡,他的电脑一直开着,大声放着音乐,每当放到某几个女歌手的歌曲时,他就神经质地赶紧回身删掉曲目,然后转到下一首歌上。
老张盘腿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身体不时随着音乐一前一后地摇着,那高兴劲好像头一回打扑克似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等到窗帘渐渐透明发亮的时候,我这颗心总算稍稍放下来了。
打了几轮已经记不得了,到了最后,老张翻遍了桌子上的几个烟盒,从里面倒出最后一根烟塞在嘴里,然后迷迷糊糊地说:最后……那个最后一把啊,打完回去睡觉……实在困得不行了……哪知道田鸡早坐不住了,啪地把手里的扑克朝桌子上一扔,说:走吧走吧!这把也别打了!赶紧去看看!老张斜眼看了田鸡一眼,面无表情,然后慢慢把扑克摊开,用指头一张一张点着扑克说:看看……大鬼,三个,小鬼,三个,本来我赢定了……唉!不玩就不玩吧,正好这就捉鬼去!呵呵……捉鬼捉鬼……我赢定了……老张一边说着些不着边的话,一边倒在椅子上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突然弹起来,跺了跺两脚,看着我们几个说:走吧……走啊?我们几个一动没动,我没看老张的眼睛,而是看他摊在桌子上的扑克--真的是三个大鬼,加上三个小鬼,整整齐齐地码在扇形的一边。
老张见我们几个没反应,于是摇摇头自己站起来,一把拉开门锁就往外面走去。
我们五个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跟了出去。
一大早,人都还没醒,楼里一点人气都感觉不到,早春的寒气迎面扑来,瞬间吞噬了我们每个人的身体。
等我们走出门的时候,老张早已经闪进楼道里了,只听得皮鞋咣咣地响在前面,听声音已经上了楼梯了。
我和主席抢在前面进了楼道,一眼看见老张正站在三楼到四楼的那个拐角处,正上下打量着什么,见我们正在看他,于是冲我们喊:就这儿是吧?说着一指他站的地方。
田鸡这时候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我俩一起点了点头。
老张很夸张地一边用鞋底蹭了几下地皮,一边摊开两手,说:告诉你们没事吧,能有什么?!……唉,我估计啊……老张一边说一边走下来,我估计昨天吧,是住咱们楼里的哪个小女生,穿个白睡衣正上楼,见有男生来了就赶紧往上跑,结果被你当成什么了……唉呀,猫死了你们就容易乱想,都是心理作用……我回去睡了啊,困死了快……大杰你带钥匙没?大杰应了一声,然后回头跟我们几个道了声别,就跟老张一起回屋了。
主席、田鸡和小胖默默转过身也往回走,我一把拉住走在最后的主席,悄悄说:白灵犯谁也不能犯你……你陪我上去看一眼好不好?主席盯着我看了几秒没言语,等小胖和田鸡进了门以后,他凑近我低声说:怎么个意思?我告诉你,那肯定不是幻觉!更不是什么女生!你不信我吗?你见过咱们楼有一米高的女生吗?啊?!我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主席看看我点点头,然后就拉着我往楼道上走去。
我俩走一步看一步,一切看起来都正常,眼看着就走到了四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还往上走吗?主席这时转头问我。
算……算了……我有点死心了,确实找不到什么--而说句实话,我那时也确实不希望找到什么,我真希望那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然而就在我俩往回迈步的时候,主席一脚踩到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主席挪开鞋,忍不住低声喊起来。
我急忙看主席脚下。
那是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紧紧的贴在地上。
而那东西原本的形状和颜色都已经看不出来了,被踩成了一个扁圆形状,上面有黑色和白色的东西混在一起,搅成了一团,就像是一颗被踩扁的葡萄。
我正纳闷着主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却见主席浑身猛一哆嗦,然后飞快地把鞋底磕在楼梯上使劲地刮,一手把住我一手扶住墙才不至于往后摔下去,刮了几下后他一把拉了我就往下跑!到底是什么?!我一边跳着楼梯一边大声问他。
眼!眼!猫眼!主席头也不回,一声大喊已经跑到了寝室门口。
我一听是猫眼,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我三步两步飞进寝室,只见主席坐在那大口喘气,身边的田鸡和小胖一个劲儿问他怎么了。
猫眼!四楼有只猫的眼珠子在地上!刚才主席踩到了!我冲过去大声喊道。
猫眼?!田鸡和小胖同时大叫起来。
是!已经都踩扁了!黏糊糊的一团!我大声喊。
田鸡和小胖吓得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寝室门嘎吱一声,开了。
你们喊什么呢?不让人睡了啊?老张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整个楼都听见你们在喊……又怎么啦?老张!正要找你,刚才我俩在四楼看见一只猫的眼睛在地上,主席没注意给踩扁了!我朝老张激动地说。
猫的眼睛?踩扁了?……不不,你们都踩扁了还怎么知道是猫的眼睛?老张显然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你不信?!你自己上去看看去!我真的有些发火了。
嗯嗯,我这就去看看……哦,我先回寝室拿点东西,一会上去。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老张又来敲门了,左手上多了个小玻璃瓶子,里面是半瓶子水,右手拿了一个小镊子。
在哪啊?谁带我看看去?老张看了看我和主席说。
我见主席在一旁低头不语,显然受了大惊吓,就一咬牙说:我和你去!其实也就是几步路,顺着台阶上去就到了。
老张远远就看见了那团黏糊糊的东西,于是两步跨上前去,蹲下来用镊子小心翼翼地铲起来,然后打开瓶盖,把那东西夹到瓶子里用水泡着。
你这是什么?等他弄完了,我禁不住问。
福尔马林溶液,等我回去研究研究这是不是猫眼……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来我寝室,我让你看看更多。
说着他又朝我嘿嘿一笑。
老张一边笑着一边把瓶子仔细封好,半瓶子福尔马林溶液把那扁状的东西没了过去。
怎么样?去我那看看不?老张一边若无其事地往下走,一边晃悠着瓶子里的水。
到底什么东西?我警惕地问。
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和这东西差不多。
说着,他又举起那瓶子朝我晃了一晃。
我没再言语,好奇心使我跟进了他的寝室。
推门进去的时候,大杰正在床上躺着呢,眯睁起两眼问:早上怎么了?主席喊什么?没事,你睡你的吧。
老张抢过话头回应了一句。
哦,那我睡了,困死。
大杰转过身冲里面又睡了。
老张举手招呼了我一下,示意我坐下来,搞得很神秘的样子。
他把手里的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搓搓两手,从床头垫子下面摸出把小钥匙来,一边摸一边看着另一侧床上躺着的大杰,生怕惊动了他。
大杰气息均匀,呼噜朝天,正睡得熟呢。
四、实验·遗失老张拿着钥匙蹲下来,打开了写字台下面的柜子。
柜子里面是一个大盒子,把柜子塞得满满的。
老张一手伸进柜子里,拎住那头的把手,另一只手在外面托起箱子底部,慢慢把箱子拖了出来。
我探头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个两尺长半尺宽,黄褐色的方方正正的盒子,大概有一个电脑机箱那么大,外表已经比较古旧,不过还是可以看到清晰的深色的木头纹理,木头材质大概是松柏一类,可以闻到些淡淡的树脂香味。
盒子的上方是一个盖子,严丝合缝地盖在上面,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甚至看不出盖子与盒子之间的那一丝缝隙。
盒子与盖子的边缘各镶有一小块铜皮,中间穿着一把精致的黄铜小锁。
老张这时变魔术一样从腰间摸出另一把钥匙,熟练地打开盒子,轻轻掀开来,一股莫可名状的气味忽的一下子从盒子里弥漫出来。
只见那盒子里面上下左右都分了好多格,每个格间里都摆了玻璃瓶子,大的小的,空的满的,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个盒子。
老张从上面的一个格间里拎出一个小瓶子来,转向我,只见他在冲我的这侧上面贴了块白胶布,上面写着时间是哪年哪天,还有重量是多少多少克,正当我看得仔细的时候,他突然猛地把手腕一转,把瓶子的透明一侧朝向我,我不禁浑身一抖--只见一只羽毛刚满的小鸡崽正蜷缩着两腿,朝天瞪着眼张着嘴,随着瓶子的晃动,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慢慢打着转儿。
我赶紧下意识地把头缩回来,皱着眉头只感觉到一阵恶心。
我瞪着老张,想大声问他却又怕惊醒了大杰。
老张见到我的表情,不禁哑然笑出来,把瓶子小心翼翼塞进盒子,压着气息小声说:还有还有,那个还不是我最得意的。
接着他又探手进盒子,拎出来一个大一些的瓶子。
瓶子上照样贴着一块白胶布,上面写着两行字,一行是时间,一行是重量。
透过玻璃看进去,是一只小兔子,浑身雪白的毛,可是脊背上的一道毛被剃光了,露出一条白里透粉的肉色出来。
那兔子也是缩着两腿,瞪着眼睛张着嘴朝向天,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我还没等反应过来,老张又麻利地抽出几个瓶子出来,里面有青蛙,有老鼠,甚至还有一条青蛇。
这只青蛙是在那个假山旁边的池塘里抓到的,这只老鼠是在图书馆后面抓的……这只兔子有意思,原来是四楼一个寝室里养的,后来他们把这兔子的毛给剃了玩,结果我看快死了,就向他们要过来了。
老张一一指着给我讲,如数家珍。
我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你弄这些东西干什么?唉,就差那只刺猬啊……这个大杰真是耽误事……老张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的话一样,只顾自言自语道。
我突然想起那只刺猬。
那只刺猬你后来没拣回来啊?我低声问他。
没,死了就不值钱了。
他一边轻轻把瓶子放回去,一边轻轻摇头说。
怎么叫死了就不值钱了?死了不正好作标本吗?我觉得蹊跷,又继续追问。
标本?呵呵呵呵……他这时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于是又压低嗓音说,不是标本……标本哪都有啊,可是我这个实验,保证没第二个人做……对了,你别告诉大杰啊,他烦这些东西,要是知道我弄这些就完了……你到底做什么实验?!我终于急得忍不住了,冲着老张一声低吼。
嘘--老张朝我使劲一瞪眼,慌忙抬头看了看上铺的大杰,别吵啊!我跟你说啊……这不方便,走走,出去说。
我站起来,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身后的老张把木头盒子慢慢推了进去,又把柜门合上,然后也走了出来。
时间尚早,走廊里空无一人。
你觉得灵魂……是个什么东西?他劈头盖脑先来这么一句。
什么什么东西?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这么说吧……你觉得灵魂……是物质体还是纯精神体?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好像在讨论学术问题。
我当时想,老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我说:我没想过……不,我问的不是灵魂不灵魂的,是问你做什么实验……没错,我的实验就是研究这个。
他毫不犹豫地打断我,你先说说,你觉得灵魂是什么?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皱了皱眉头朝他摇了摇头。
老张眨了眨眼,考虑了一下,然后说:世界上除了物质就是意识,呃……你知道,精神体,也就是意识,随物质而生,随物质而灭的,是没有具体形态的,也不可能有什么重量;而物质刚好相反,都离不开一定的形态,并且都有重量……你觉得呢?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怎么了?而灵魂呢?不管是怎么来的,都是作为一种具体形态出现的,对不对?嗯……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就是,灵魂并不是纯精神体,它有纯精神体所不具备的形态!更重要的是,灵魂因为作为物质体而存在,所以它一定有重量!老张突然变得很激动,直勾勾盯着我,好像在等我回应他。
重……重量?!我突然想起盒子里的那些瓶子上的重量标记。
没错!就是重量!是灵魂就一定有重量!老张的口气异常坚定,好像不容许我有半点怀疑。
而事实上,他的一番逻辑虽不能让我彻底信服,但我也确实找不出什么怀疑的理由。
那你的实验是怎么做的?我的实验……哎,对了,下午有个免费的展览,你跟我去看看,我到时候跟你讲,你就明白了,怎么样?什么展览?在哪?动物标本展览。
鲁迅路那边,不远。
那行,我……先回去睡觉去,中午你来叫我。
说完我就回寝室补觉去了,心里还嘀咕着老张干吗不一口气说出来,还得看什么展览,不过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这脾性。
到了中午,我饿醒了,爬下床刚要找东西吃,寝室门就咚咚咚地敲响了,我一开门,见老张精神焕发地站在外面,眼睛里全是神采,好像小学生准备去春游似的。
老张急三火四地把我催了出去,我俩简单吃了口饭,就坐车来到了鲁迅路。
这条路以前我也来过,还经常去这里的一个图书馆看看书什么的,不过从来不知道这条路上还有另一个去处。
那是一栋老建筑,多少年了,一直就坐落在鲁迅路的路边,面积很大,十分显眼。
建筑的外表全由大块青石筑成,上面是尖的房顶,下面是拱形的大门,有点教堂的感觉。
看这建筑的外观,大概是当年的俄国人留下的。
这房子在我的印象中始终存在,但是却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因为在我将近二十年的记忆中,那建筑的两扇大门好像就从来没打开过。
我和老张迈步上了台阶,只见眼前的两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错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门缝,里面透出些光亮来。
老张双手一推,门嘎吱一声开了,我们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眼前豁然开朗许多。
那房子只有一层,因此穹顶很高,上面吊了些吊灯,幽幽地发出些白光,因为灯的数量不多,房子又很大,因此光线不很明亮。
环顾四周,看得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玻璃瓶子,里面大概也是福尔马林溶液,泡着各种各样的动物。
屋子里除了我和老张之外,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个中学生模样,另两个是一对年轻情侣。
我搞不懂这对情侣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总之偌大的屋子里就我们五个人在参观,感觉不到一丝热气,只觉得空旷而寒冷。
我顺着一侧的瓶子开始逐个看过去--瓶子里面什么都有,水生的、陆生的、两栖的、爬行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各种生物,都被泡得浑身发白浮肿,蜷缩在大大小小的瓶子里。
我一边走一边慢慢看着,而老张却快步走在我前面,也不跟我说他的实验,像在急着找什么。
就在这时,前头的那个中学生一脸煞白地朝我这边猛冲过来,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掠过,冲开木门就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抬头向他的来处看去,老张拉了拉我,然后用手指了指前面展厅深处的一排瓶子,示意我过去。
我快步上前,只见那排瓶子里面装的都是零零碎碎的人体,依次看去,有人手、人脚、还有人的心肝脾脏、生殖器、胎儿等等,最后是半个小孩--从头到脚竖着被劈开的一个小孩的半个身体,正在福尔马林溶液里面半浮半站着,浑身上下已经被泡得雪白一片,从大脑小脑到五脏六腑,都可以从被剖开的一侧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禁啊的一声低呼,在另一侧看展览的那对情侣闻声走过来,等走近时,那女的也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紧接着就拉她男朋友跑了出去。
几秒过后,几百平米的展厅里,就剩下我和老张两个人。
老张只瞥了一眼那堆瓶子,没什么反应,继续快步走下去找着什么,他脚步越来越快,头左右不停地甩着,好像有点不耐烦了。
正当我追上老张,刚准备问他要找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在一个瓶子前面停住了。
那瓶子里是一只猫,很普通的一只花猫,正鼓着一双眼睛瞪着我们。
老张在那猫的面前站定了,把手伸进背包里掏了一气,却什么也没掏出来,于是他又把包撑开,提起来找了一通,还是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
老张先是愣在那里,然后突然转过脸问我一句:我的瓶子呢?什么瓶子?装那个眼珠子的瓶子。
正文 第三十五篇 猫怨(二)2五、掘坟·现身下午我们回到了学校,老张让我陪他去寝室找找那个瓶子,我也惦记着那瓶子的去处,于是就一口答应了。
当老张用钥匙捅开房门的时候,寝室里正是喧闹一片,大杰把他们乐队的其他三个人叫到寝室里排练,正一人叼着一根烟坐着,大杰拿了把吉他,正朝他们三个比划。
老张一见这么多人,赶紧朝我使了下眼色,我就立刻明白了,不能乱说话。
大杰放下吉他,给我们相互介绍了一下。
我跟他们简单寒暄过,就说:你们排练吧,我也正好上课去了。
然后就道了声别往外走。
临走前我朝老张使眼色,老张也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我就走了出去。
其实我那天已经错过了下午课,寝室里又没人,于是我就拿起书包跑到主楼去上自习。
一下午我一直坐立不安,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息,可是每次都让我失望。
一下午一分一秒地挨了过去,到了五点多钟的时候,我拿起书包往楼下走准备去吃饭,这才接到了一条信息。
我打开一看,果然是老张发来的:瓶子好像真找不着了。
我脑子里一空,赶紧顺着号码拨了回去,可拨了两次,都是响了一声就被按了。
我正焦虑地准备拨第三次,又收到一个短信:大杰在旁边不方便说,你先别跟别人讲。
我迅速回了两字:知道。
放好电话后,我愣在原地发了会呆,突然想起件事,赶紧又掏出手机给主席打了个电话:哎,主席,晚上有没有时间?什么事?看看白灵。
白灵?!你又见到白灵了?!不是,我想跟你去海边看看。
哦……好。
过了一会,我和主席在学校东门碰了头,然后就一起往海边走去,饭也顾不上吃了。
十分钟后,我俩就来到了那片海滩。
那天温度挺低,风也挺大,初春的海风还夹带着冬天的凛冽味道,伴着海上的巨大湿气朝我俩猛灌过来,不一会我俩就感觉快冻透了。
主席看着我说:你要把白灵挖出来吗?是,我想看看。
你不怕看到白灵现在的样子吗……整天泡在海水里,肯定已经烂透了。
你不觉得找不到才更可怕吗?我话一出口,主席愣住没了言语,半晌才说:上次埋在哪你还记不记得了?咱们好像来早了,要不就是来晚了,你看那天埋在那片呢,现在全在水下面。
我指着眼前水里不远的一个位置说。
主席左右看了看说:现在应该是退潮……要不咱们等会?我看那片地方就快退出来了。
我看了看表,才五点多:等会吧,我没耐心再等明天了。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了,只盯着眼前那滩海水一点点退下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眼见着太阳一点一点往下坠,等坠到那海平面的时候,早已昏黄的太阳只摇晃了几下,就被远处的wang洋一口吞噬下去。
四周倏地一下子暗下来,身旁的黑色礁石好像突然变得怪异,晚风呼啸过礁石的缝隙,发出阵阵幽幽的怪响。
我有些胆寒,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主席,他在紧紧咬着牙。
潮水一个多小时后终于退了下去,露出了那片埋白灵的地方,湿漉漉的,沙砾和鹅卵石覆盖在上面,当初的小沙堆已经不见。
主席搓了搓两手,又使劲抹了把脸,看看我说:差不多就是这儿了吧。
我点点头,捏了捏发僵的两手,朝前迈了过去。
冰凉的海水浸入泥沙,泥沙湿冷而沉重,主席和我拨开几把泥沙之后,手就逐渐失去了知觉。
你上次用什么装的?我一边扒开沙砾一边问他。
一个纸盒子,墨绿色的。
主席头也不抬,一下一下猛挖。
我们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一直挖了下去,挖了差不多有一尺深,可鹅卵石和沙砾之下就是淤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去那边,我到这边,分头挖,不会太远,我记得就是这里。
主席指着沙坑附近画了两个圈,于是我们又分头朝下挖。
无意中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海面上两块嶙峋的怪石接在一起,仿佛在附耳私语,而我现在所蹲的地方,就正对着那两块怪石之间的中线上。
我猛然想起来--哦对了!那天埋白灵的时候我确实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当时好像就是埋在这条线上,是了是了!我抓过一块扁平的石头,加快速度朝下面挖起来。
结果挖了差不多半尺多深的时候,一些软软的絮状东西随着泥沙里的海水飘了上来。
过来看!我朝他大喊。
找到了?!他一步蹿了过来。
你看这是什么?!我捏起一团絮状的东西给他看。
纸盒子!泡烂了已经!应该就在下面了!主席激动地低声喊。
他这一喊,我的手倒一下子停下来了,恍惚间,我好像真见到一堆腐烂的猫横浮在那泥沙上面。
主席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只是奋力往下挖去,只见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又露出了一角。
主席拽着那一角,用力要把那塑料袋拉出来。
这是我当时铺在盒子里的。
他一边挖一边说。
那塑料袋被刷的一下从泥里抽出来,泥沙松动了许多纷纷掉下来,主席又把泥沙捧出来扔到一旁去,许多纸屑随之被翻动出来。
这时候,一小块硬物又从泥里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主席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自言自语。
我一眼认了出来,忍不住一声惊叫:竹……竹夹板!绑在白灵后腿的那个!那白……白灵呢……主席扔下竹片,慢慢转过脸来看我,呆在那里没了言语。
我已无话可说。
主席的脸色与夜色深深地混在一起,完全看不清楚,我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恐惧如海啸一般从身后袭来。
突然主席猛地一低身子,慌慌张张地把刚才拨出的沙子又左一下右一下地扒拉回坑里去。
我赶紧也双手一推,把坑边的一堆沙子填回去,根本顾不上冷不冷了。
眼见着不大不小的一个坑被我俩几下填平了,这时忽然一个小浪打了过来,我俩慌忙跳起来向后躲去,那浪又马上退缩了回去,刚才那坑被海浪一卷,已经与周围的沙砾齐平,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我俩稍稍松了口气,主席催了声走走走,我俩就拍拍手上的沙子,迈步往原路走去。
但就在我们回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沙砾的响声!我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听错了,但我转头看到主席时,他却正瞪圆了眼睛朝四周来回看,表情十分惊恐,我忍不住朝他一下子靠了过去。
主席被我的一靠吓到了,半个身子抖了一下,我俩紧紧贴在一起。
面对我们的是一大片礁石群,两三米高,黑压压地挤作一团。
无论白天和黑夜,这些礁石从来都是漆黑一团,它们彼此交错参差着,之间有些奇怪的缝隙,露出狭小的一个个黑洞来,好像在期待有人进入试探。
在夜色的笼罩下,那些缝隙好像变得更黑更深,让人不得不在瞬间想到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可刚刚那只是一声响动,再就没了动静。
主席脸没转向,死盯着前方问我:刚才是不是有动静?!啊?!我没回应,一边盯着四周一边拖着主席喊:快走快走!正在这时,一个浑身雪白的瘦巴巴的小孩,从远处最高的那块礁石下边的缝隙里爬了出来,脸朝我们一直看。
我瞬间窒息了。
正在这时,那小孩又突然站了起来,一米多高,头很小,下巴很尖,朝我们轻飘飘地走过来,海风吹着她的衣服扑啦啦地一个劲儿翻,好像它能随阵风飘过来罩住我们俩。
眼见着她几步过来就断了我们的来路,我和主席大喊一声,互相拉着退后了几步,两脚啪地踩进海水里去,海水猛地灌进鞋袜,我们却浑然感觉不到寒冷,只死死盯住那小孩的一举一动。
那小孩走到离我们大概十米的地方突然站住,夜色中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分明可以感受到一股冰冷惨淡的注视,我们就对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时间与空间凝固在那几秒钟里。
正当我渐渐感觉到双脚冰凉的时候,那小孩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倏地转过身去,疾步朝礁石群里钻进去,只一晃就不见了踪影,眼前重归入一片黑暗。
我和主席的腿脚一时拔不动,陷在泥沙里早已软了。
我们一齐大喊,互相拉着胳膊冲了出去,使出全力朝海滩外面疯跑。
我们的回路,也就是我们的来路,是一条长长窄窄的石头阶梯,蜿蜒地隐在一座小山上,有些阶梯已经破损。
阶梯两旁杂草丛生,与人齐高,黑压压地埋伏在阶梯两旁,就算里面藏了几百具尸体也没人会知道。
我们就在这样一条阶梯上向上狂奔,呼吸和心跳似乎已经停止。
我们一口气跑到山上,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巷,巷子里出奇的静,我们根本顾不得周围的一切,只知道还要不停地跑。
终于又跑出了那条小巷,一条车水马龙的马路哗的一下铺在我们眼前,我和主席同时腿一软,当时就歪在了一棵树下。
我转过脸来看主席,他在旁边正大口喘着气,嘴唇微微颤抖。
他哆哆嗦嗦把手伸进裤子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然后倒出一根递给我。
我接过烟,他给我点上,接着又给自己点上,我俩就那么歪在马路边的树旁边抽起来。
车声隆隆不绝地响在耳畔,我依稀听见主席在旁边念叨着什么。
你说什么?!我问他。
你说白灵是不是跟咱们缠上了?他突然面无表情,朝我直愣愣看着。
它的死跟咱们两个无关……为什么要缠咱们俩?你的意思是……田鸡?我刚要说话,这时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老张。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眼主席,然后接了起来:喂?你在哪呢?我在你寝室外面,你怎么这么晚不在寝室?老张的声音兴奋而急躁。
我……我看了主席一眼,他冲我连忙摇手,我和主席在外面买东西,什么事啊?我今天抓了只猫,想跟你商量商量怎么弄。
弄?弄什么?实验啊,做我那个实验。
什么?!你……我刚要出口,看了眼主席,于是又咽下半截话头,降下声调来,你等我回去,我马上回去。
一挂上电话,主席就问我:小胖?田鸡?老张。
什么事?他……又要打扑克,不理他。
哦……对了,那只‘猫眼’……老张怎么说的?不知道……估计他还没研究明白。
我含糊一句,又赶紧岔开话题,刚才你朝我摆手干什么?我想这事……先别跟他们讲吧……要讲的话也只能我们偷偷跟田鸡讲,他最危险。
我觉得知道这事的人还是少点好……你觉得呢?嗯,我也这么想……真怕田鸡出什么事。
我掐灭烟,站起来,走吧,回去吧。
主席站起来,我俩快步朝学校走去。
这时我心里又开始惦记起老张刚刚说的话来--他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弄只猫来干吗!我和主席一路快步走回寝室楼,走上三楼的时候,看见老张一个人在走廊里踱步抽烟。
我赶紧先迎上去,朝他喊:还打什么扑克啊,都这么晚了,改天吧!边说边跟他挤了下眼。
老张到底是世故,一下子就明白了,赶忙说了声:哦,那就算了,我这就回去了,改天吧。
说着就转身往回走。
哪知这时主席突然喊住了他:哎老张!那只……什么眼睛你研究完了没?到底怎么回事?老张一听先愣了一下,然后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眼睛一转,说:哦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今天正想跟你说这个--那个哪是什么猫眼啊,你见过猫眼有那么大的?是只猪眼!不知道谁买猪头肉的时候带了只猪眼在上面,就抠下来扔了,结果就让你踩着了。
你看你吓的,还一直惦记到现在!说完老张一阵傻笑,我在旁边听得一头冷汗。
你说的真的假的?!主席半信半疑看着他。
啧!老张一咂嘴,我骗你干什么,那玩意一股猪头肉味,过了一天就发臭了,我赶紧给扔了……别告诉我你还要啊?哦,没没。
主席松了口气,跟老张摆摆手,那我俩回去了啊,扑克改天再打吧,今天太晚了。
嗯,怎么都行。
老张也挥了下手,扭头往回走。
六、谎言·真凶那猫的模样凶狞,好像是被活着塞进瓶子的,因为明显可以看到它挣扎的痕迹,它张大了嘴好像要喘气的样子,四肢很不规矩地上下直直地伸张着,好像要拍打出水面……我和主席回了寝室,刚一进门,我嘟囔了一句:去趟厕所,憋死我了。
我紧接着就跑了出来,关了门,老张正在外面等着,我说:哎!……我真服了你,猪头肉你也编得出来。
那还让我怎么说……不过我记得那团东西确实比猫眼要大不少啊。
老张猛抽一口烟走过来,我俩一前一后转到楼梯的一角去。
你发什么神经!弄什么猫!做什么实验!我瞪着他说,你觉得现在还不够麻烦是不是?麻烦什么麻烦!我是在解决问题。
老张伸出一脚碾灭烟头,我就想看看猫有没有灵魂,你看你们整天吓的……你在哪弄的猫?什么样的猫?走走,我带你去看看,一会关楼就出不去了。
在哪啊?哎,就在学校里,出门就到了。
我被他一路拉着跑下三楼,出了楼,迎面是一排台阶,台阶上面是块连着食堂的平地,平地下面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一段简易的铁皮楼梯通向下面的工地--我从没走过这条路,学校因为施工危险,不允许学生从这里走。
老张几步走到那铁皮楼梯跟前,朝下面望了一眼,朝我一招手示意我跟上,然后自己噔噔噔就往下走。
你去哪?下面,就在下面那片。
楼梯下面漆黑一片,老张的背影已经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渐渐深远下去。
我往下探了一步,铁板吱嘎作响,我只好把着旁边的扶手,一步一步挨下去。
走到最下面的时候,光线已经非常暗了,只能凭着经验照顾自己脚下--地上略微发白的地方是可以走路的地面,漆黑一片的是些地下水涌上来的水洼。
老张用指头戳了戳我,然后又指指前面,径直往前走去,我寸步不离地尾随着他往工地侧面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走去。
那里是一片工地垃圾,废弃的钢筋、铁板还有水泥块什么的胡乱堆放在那里,我们一边努力适应着光感,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迈过去。
待走到最靠里面的一个墙角时,老张猛然低下身来,把一块破铁皮慢慢掀开来,黑暗里一对发光的黄色眼睛伴着喵的一声突然闯进我的视线里。
我猛然想起刚才在海边的那一声猫叫,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一把把老张的胳膊掐住了。
老张掏出打火机来,啪的一声点着,眼前豁然一亮,我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只猫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过几个月的样子,浑身黄毛,从头到尾的脊背上横着一道一道的白色条纹,脖子上系了一条很粗的麻绳,另一头绑在旁边一大块水泥里露出的钢筋上。
那猫眼神很凶,叫了刚才那一声就沉默了,一动不动地瞪着我俩看,感觉随时都可能跳起扑过来。
我看了几眼就赶紧直起身,转过头拉了拉老张:放了吧放了吧,不好……这猫怎么怪吓人的,哪有这么小的猫就这么吓人的。
啧,老张不屑地咂了下嘴,你怎么总是自己吓自己啊……那这样,实验我做,你看,行不行?那你做你的就得了!让我大半夜跑过来看什么劲啊!这不想让你先看一眼嘛,有个心理准备,省得你到时候吓着,呵呵。
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滚动,半天说一句:你……你爱怎么弄怎么弄吧!我先回去了!说完我就转过身顺原路急急跑了回去,总感觉背后有只猫追着似的,剩下老张一个在那工地的角落里。
谁也不知道他那天夜里做了些什么,除了他自己。
我一口气跑回寝室,见主席一个人在椅子上抽闷烟,田鸡和小胖在旁边盯着他不言语,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主席见我进来,吐出一口烟,然后就犹豫地盯着我看,我正纳闷,主席突然发话了: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回来。
怎么了?我问。
等你回来……咱们告诉他俩得了……别瞒了,瞒不住……我这张脸,一点事也藏不住……回来我就看你反常,脸煞白煞白的!到底怎么了?!田鸡比小胖急多了,瞪着主席问,他可能隐约觉得事情和他有关。
那就说了……刚才的事?我盯着主席问。
主席表情痛苦地长吸了一口烟,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不告诉你是因为怕吓着你,我看了看小胖,又把目光停在田鸡脸上,那个小孩又出现了,就刚刚,我和主席都看见了。
田鸡一动不动,好像浑身被定住了,只盯着我欲言又止的嘴。
就在海边,就在我和主席埋白灵的那个地方,那个小孩突然从石头后面爬出来了,浑身雪白雪白的,先是走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然后突然掉头跑了……我俩真是……真差点把命撂海边了……田鸡哆嗦了一下嘴唇,没说出话来,过了几秒才开口问:你说……那小孩跑了?为什么跑了?不知道,她往我们这边走,然后走着走着就突然转身钻回礁石堆里了,我觉得她要是想害人的话,刚才就害了……她她她……田鸡急得一阵结巴,然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肯定觉得认错人了!她她……她要找的不是你们俩!田鸡说完这句,不知道还想说什么,嘴唇激烈地颤动,最后一屁股坐了回去,结果却坐在了椅子沿上,一下子滑倒在地上。
小胖一把过去扶住他,田鸡从地上挣扎着撑到椅子上,两手来回摸着自己的脖子,摸一下脖子看一眼手,不住地问我们:没出血吧?!我没出血吧?!啊?!你没事……我说,我觉得如果那个小孩真的就是白灵的话,她也不应该害咱们,毕竟它也不是咱们害死的……你们说呢?我对白灵不好啊……田鸡一边说,一边脸上开始抽搐。
可白灵的死总跟你没直接的关系……我说。
是……是我!是我给淹死的!田鸡突然把我打断。
我猛地一惊。
主席的烟从指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真的假的?!你之前怎么不说!小胖一边过去拉田鸡一边朝他喊。
田鸡把小胖的手一把挥开,根本不回话,只坐在那自己哆嗦。
主席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不时看田鸡一眼,眼睛不停地眨着。
我猜他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如果白灵真的要害人就麻烦了,当初白灵是他带回到寝室里的。
可小女孩真的就是白灵变的吗?白灵到底什么来路?主席忧心忡忡地盯着田鸡看了半天,最后才开口:你为什么要淹死白灵……它怎么你了?它……它有一次跳到我桌子上,我就喊了一声,其……其实我就想吓吓它,结果它突然尿了,正……正好尿到我笔记本电脑上,把硬盘全烧了……主席轻轻一点头,然后一声不响地站起来,去洗漱间简单洗了把脸,就爬上了床。
他躺在床上过了几分钟,突然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话,让人不知道那是梦话还是清醒的问话:白灵真是你淹死的吗……田鸡猛地一抬头,盯着主席的后背说:是……是我……主席再也没有下句。
田鸡朝我和小胖偷偷看了一眼,就晃晃悠悠地爬上去睡了,这时我和小胖也各自爬上去躺好。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住地斜眼瞄着躺在另一侧的田鸡,心里不住地想:这事真是田鸡干的?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不是胆子向来很小吗……其实,田鸡直到这时还没说真话--当然,这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的。
谁知谜底就在第二天揭晓了。
第二天我们四个都忘了定闹钟,结果早上都起晚了,我睁开眼一看表已经九点多了,窗外已是大亮,可他们三个还都在睡着。
我趴在床上往窗外看,刚好可以看到一条楼后的小坡路,好多学生背着书包走去上课。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天一上午都有课,可是已经错过第一节了,我看了下表,确定还可以赶得上第二节,于是赶紧起来。
就在我准备爬下床时,我余光看见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跑动--那是老张,正双手捧着一个纸袋子在胸前,一路小跑往坡上赶,好像要往寝室楼的方向来,一转弯就不见了。
我一下子想起来,前一天晚上,老张说要拿那只黄猫做试验,难道他手里捧着的……我顿时激灵起来,两下蹦下床,用手机往老张寝室的电话拨打过去。
电话响了十几声没有人接,我确定他寝室没有人。
我冲进洗漱房胡乱抹了两把脸,然后穿上衣服就冲到门外的楼梯口。
果然过了不到一分钟,老张东张西望地捧着个纸袋子从楼梯走上来。
老张见了我先吃了一惊,然后又由惊转喜,朝我神秘地一笑,然后把手里的纸袋子扬了扬,说:弄好了,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走啊,来我寝室,大杰刚好不在,赶紧称称。
说着他朝我一甩头,就往寝室走去。
我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边却鬼使神差跟着他过去。
老张急三火四地开了门,把我让进来后他又关门锁好,把纸袋子往桌子上一放,就蹲下来开他那个柜子。
他一边开柜子一边说:你先打开袋子看看吧,就昨天晚上那只。
我心头一颤,哪里敢动手去看,只觉得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但忍不住的好奇心却把我继续留在那里。
老张打开柜子,轻轻地把那个大木头盒子平着移出来,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又把手伸向柜子的更深处去够什么东西,当他的手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台精致的天平和一盒砝码。
就这个,你猜多少钱?就这一套。
他用手圈着大木头盒子、那台天平和那盒砝码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说了你都不能信。
老张把装砝码的盒子打开,抽出盒盖内侧固定的一把小镊子,把几个较大的砝码轻轻夹起来放在天平的托盘内。
然后他自言自语说:应该还不够重……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纸袋子剥开,袋里是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是满满的福尔马林溶液,泡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黄色小猫,还死未瞑目。
那猫的模样凶狞,好像是被活着塞进瓶子的,因为明显可以看到它挣扎的痕迹,它张大了嘴好像要喘气的样子,四肢上下直直地伸张着,好像要拍打出水面。
猫的眼光里还带着临死前的愤恨,圆鼓鼓地朝前瞪着,不过瞳孔已经扩散得很大。
它随着瓶子的移动,在瓶子里悬浮着微微打转。
老张根本看都不看一眼那猫,抓过瓶子就放在天平的另一侧托盘上。
瓶子明显有些重,天平歪向瓶子的一侧,老张又往另一侧托盘上加砝码,并调着天平中间的刻度。
不一会,天平终于平衡了,老张从抽屉里拿出胶布,熟练地撕下一块贴在瓶子上面,写下瓶子的重量和日期。
一切全弄停当后,老张瞟了一眼那瓶子里的猫,朝我说一句:这猫这真够凶的,野猫就是不一样,咬了我一口。
说着,他亮出一只手来给我看,只见两排血痕印在老张的大拇指和手掌的连接处。
昨天弄它弄了快半小时还没死,我就先回寝室了,今天早上去取的时候终于死了。
老张抬头朝我一笑,今天早上再不死可就见鬼了。
白灵也是被人淹死的,你知道吗?我问老张。
什么?不是它自己跳进马桶里淹死的吗?老张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
是田鸡淹死的,他昨天晚上跟我们说了。
他说是他淹死的?老张追问我一句。
是,他昨天晚上自己说的。
哦……老张好像松了口气,又立刻说,赶紧收拾起来,一会大杰就回来了,我今天早上是等他去上课以后才去拿回瓶子的,让他看到可就完了。
老张打开那大木头盒子,那股刺鼻的气味又一次迎面扑过来,我连忙皱着眉头站到一边去。
老张收拾了一下盒子里面,想把装猫的瓶子放进去,可是好像空间不够,于是他把瓶子一个一个全拎出来摆在地上,准备重新归拢一下。
可就在这时,寝室门锁却咔的一声响了,紧接着大杰拿着把钥匙走了进来。
老张的手颤了一下,满地的瓶子已经来不及放回盒子里,大杰先是看见了门后的我,朝我客气地笑一下,紧接着就看见了地上的瓶子,他走过去睁大了两眼,看清楚了瓶子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老张,问:这……这是什么?老张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大杰说不出话来。
大杰朝地上密密麻麻的瓶子逐一看过去,一边看一边颤栗,一语未发。
最后他看到摆在最后面的装猫的瓶子,突然说:连猫你们也杀……白灵不是刚死吗?说完白了我一眼--他显然认为这些东西是我和老张一起弄出来的。
哎……那个什么……我没……哎……我刚要辩解,大杰已经转身开门往外走了,一边开门一边摇头。
谁知门外居然刚好站着主席他们三个,估计是正准备敲门进来用厕所。
大杰一脸铁青地把门拉开,指着我和老张对他们三个说:把猫活活淹死的事也有人干得出来。
门外的几个人顿时呆住了,就在这时,田鸡像突然惊醒了一样朝老张喊:我可没说啊!我说白灵是我淹死的啊!喊完他又朝大杰说,我可没说是他干的啊,你可别乱说啊。
我猛然反应过来,朝着蹲在地上的老张说:白灵是……你淹死的?!老张埋怨地看了田鸡一眼,然后低下头,默默地把瓶子一个个摆进箱子里,一语不发。
田鸡这时候才知道说错了话,在我们几人的逼视下,他终于藏不下去了,只好支支吾吾地把实话说了出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在弄这些东西,之前他弄兔子的时候就是托我跟楼上寝室要的……他说他要做实验,还给我看他的实验……我没跟任何人讲,也怕这些东西……后来白灵有天晚上在我电脑上尿了一泡,我真的挺气的,所以就想把它……但我不敢自己弄,就找了老张,他就答应了……那天晚上他跟你们在一起打扑克,然后抽空跑出来了一趟,因为时间紧,扔不出去,所……所以就在厕所冲……冲下去了……这时我才依稀想起来,那天晚上老张跟我们打扑克的时候,确实出去了一段时间。
老张抬起头偷偷看了田鸡一眼,然后慢慢站起来,坐在椅子上,也不敢正视我们几个人的眼睛,只用手不停摸着他的木头箱子。
怪我!田鸡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说,是我让老张弄的!不怪他!真的别怪他!所以我昨天跟你们说是我弄的!直到这时我才搞清楚,我的身边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同时心里也隐隐感觉到,老张的好日子长不到哪去了……主席什么话也没说扭身走了出去。
我和小胖相视一看,也跟着走了出去,紧接着大杰也随着我们走出来。
留下田鸡和老张两个在寝室里,不知道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从那之后,我们寝室里彼此说话很少,我跟田鸡之间甚至一句话都没有,田鸡和老张设计的这次骗局让我们几个都心凉了不少,我甚至都不能肯定田鸡那天说的是不是就一定是真的。
正文 第三十六篇 猫怨(三)2七、照片异变田鸡一直呆站在那听着,听到这里他突然站不住了,一下子向后靠在衣柜上,五官开始很不自然地抽动,眼睛一会盯住寝室门,一会又盯住厕所门。
心里虽然冰冷,但是屋外春天的气息却渐渐浓起来了,天气也一天一天暖和。
学校东门附近新开了一家照相馆,房子外面圈了一个挺大的环形的草坪作院子,从草坪的边缘踏上一条青石铺设的小路一直走进去,就到了那家照相馆了。
老板叫祁华,挺年轻,人很好,照相之后不久我就和他熟识起来,我叫他华哥。
照相馆院子里的草不是经常修剪,高高低低的。
草坪边缘还种着密集的一排灌木,草坪里面长着几棵粗壮的松树,容易藏身,没过多久,这里就吸引了远近几只野猫。
说实话,在那个时候,我每当看见猫的时候,已经有了种本能的抵触。
每当我走在那条青石路上往照相馆走去,尤其是傍晚微风阵阵的时候,我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双双阴森凶恶的眼睛在盯着我。
华哥是很有爱心的一个人,他对这些野猫很好,给它们买了猫食和一些简单玩具,有些小猫经过一段时间跟人的接触,已经变得有些驯服了,有时候会躺在台阶上晒太阳,也不怕被人踩到,而有些女生去照艺术照的时候,还要求抱起小猫来张合影。
然而事情就出现在其中一张合影里。
一天晚上,大概八九点的时候,我拿了一卷胶卷去华哥那准备冲洗,一进门就看见他正坐在电脑前面盯住显示器不放,直到我走得很近了,他才觉察,慌慌忙忙地一伸手把一张数码照片关掉了。
看什么呐,还怕人啊?我笑着冲华哥说,这卷按相片上的人头数冲,保证人手一张。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猫呢。
华哥好像没理会我的话,也没接过我的胶卷,只见他脸上煞白煞白的。
猫?!怎么了?我一下子警觉起来,探过头去看。
这个……他边说边打开刚才那张照片,你看看……我探头去看,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乌黑的头发遮住她消瘦的脸,她穿着一身白衣,正蹲在草地上,把双手掌心向上合起放在胸前,好像要托着什么东西一样,然而手上却什么也没有。
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嘴奇怪地往一边咧着,双眼无神地看着镜头。
我只感觉一股阴气从显示器里升腾出来。
这不就是海边的那个小女孩吗?怎么到学校里了!我一边想着一边不自主地抖起来了。
我记得我给她照这张相的时候她是捧着一只小猫的,怎么照出来就没有了?华哥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许多想法一瞬间涌进我的脑子里去,赶忙问他:什么样的猫还记得吗?!好像是一只小白猫吧,也就几个月大……好像头上有一撮黑,刚来我这住了不长时间。
华哥看了看我惊异的样子,又问,怎么,那只猫你见过吗?华哥,你把这张照片打出来!我拿回去看看去!好像我周围有人养过这只猫!哦好!说实话这是挺邪门的,这照片是上个礼拜照的了,可这个照片上的小女孩一直没来领照片,也不知道为什么。
快打出来华哥!我回去问问!在打了在打了。
几秒过后,照片打了出来,我一把抓过来,说了声我走了就撒腿往外跑去。
我一口气冲到了寝室,一把推开门,他们三个正在各忙各的,都停下来愕然看着我,我朝他们三个大喊一声:都过来看!主席快看看!是不是这个!主席一把扔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他看了一眼就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田鸡和小胖也赶紧凑过来,田鸡一把把照片抢到手里,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又哆嗦着把照片扔回我手里。
小胖接过来看了看照片,一边指点一边说:你看那头的形状,还有眼睛和牙……这谁啊?怎么长得……那么……像猫啊?!我这才仔细看去,只见小女孩额头很窄,颧骨及两腮内陷,下巴很尖,那倒三角形的脸型让人不得不想起猫来。
她的左眼里没有光泽,眼球的形状也不大圆滑,稍微鼓了一些出来,就好像一块被风干的腊肉塞在那里,而她左眼的眼皮也好像是一块死皮一样,耷拉在眼球表面,让两只眼睛看起来不一样大小。
她矮小的鼻子下面就是歪咧着的一张嘴,两颗三角形的虎牙从嘴唇下面露出了个头,奇怪地盯着我们笑。
主席突然把脸转向我说:应该就是她,海边的那个……照片哪来的?就在东门那家照相馆,老板上个礼拜给她照了这张相,然后这人就再没回来过。
我说,而且老板说,她照相的时候手里捧了只猫,结果照出来却没有了……田鸡一直呆站在那听着,听到这里他突然站不住了,一下子向后靠在衣柜上,五官开始很不自然地抽动,眼睛一会盯住寝室门,一会又盯住厕所门。
老板还说那只猫……跟白灵一个样。
我继续说。
田鸡靠着衣柜唰地滑下来坐在地上,呼吸越来越急,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头上冒出来,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
我们三个见田鸡这个样子,各自心里已经有了数,同时也多了几分提防,事情确实是田鸡和老张干的,但谁又知道这报应会摊到谁的头上?不过我们都肯定的是,那猫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田鸡,主席沉默了好久才说,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总之事情到了现在这份上,你不能再胡来了……你去拜一拜吧……就当是求求情也好,尽份心也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
田鸡没说话,只是垂着头用力地点了几下,半晌抬起头冲我们问:去哪拜?海边,埋白灵的地方,明天一早我带你去。
主席说。
明早?!那今天晚上怎么办?!田鸡的头发已经被他抓得乱蓬蓬的了。
今晚?总不能现在去吧?这都几点了?我说。
别!别耽误了!再耽误就没命了!田鸡一撑身后的衣柜,整个身体趴在我和主席跟前,埋着头简直像要下跪一样。
我和主席赶紧把他扶起来,主席说:田鸡你别……那走吧!要走就一起去!赶紧的!田鸡用力撑了一下地,摇晃着站起来,小胖过去扶住他,我拿了把手电,接着我们四个就夺门而出。
我们出了校门,穿过一条马路,在密密麻麻的居民区里穿梭了一阵子之后,终于看得到海了。
沿着一条泥路往前跌跌撞撞地走,泥路的一旁就紧贴着石崖,路边是一排低矮的石桩,石桩之间连着粗粗的铁索。
起初是我和主席在前面领路,田鸡和小胖紧跟在我们后面,待走上这条泥路的时候,心急的田鸡快步走到我们前面来,一个劲地往前面赶,一会就把我们落下一大截。
我们三个见田鸡越走越远,担心他出什么状况,也快步走上去,边走边用手电照着田鸡前面的路,但他还是走得远了,背影越来越模糊。
我想喊住田鸡,哎的一声刚出口,手中的手电却突然熄灭了,眼前顿时一黑。
当时距离我们大概三四十米的地方有一户人家,独门独院,孤零零地坐落在那里,是个平瓦房的模样,门前的院子四周简单地扎了些篱笆桩,我从那房子窗户里透出的一点光亮可以辨别出来这些轮廓,可惜那光线实在太弱,完全不够照亮我们脚下的路。
我们三个只好摸索着前进,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喊田鸡的名字,可是什么回音也没有。
难道……他掉下去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顺着路边悬崖找!快快!我一边喊着一边顺着路边往前跑去。
没跑几步,眼前一个巨大的圆形的黑影渐渐近了--那东西就横在石崖边上,圆形的黑影中间还有一个圆形的洞,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卷光缆用的大滚筒。
那滚筒刚好挡住了我跑动的路线,我一时没收住脚,两手咚的一声拍了上去,滚筒就往石崖的方向滚动了起来,我一见不好,哎地大喊一声,连忙伸出两手拉住,主席和小胖也赶忙抢上前来用力往回扳,谁知我刚才撞那一下力量太大,这滚筒的惯性又太大,根本收不住了,眼见着我们三个要被滚筒一起带下去了,只好一齐松了手,只听得哗啦一声,那滚筒碾过一条铁索,然后一个猛子就朝石崖下面栽了下去,途中咣咣地闷响了几下,最后只听见低处非常响亮的咔嚓一声--想必已经是粉身碎骨。
我们三个惊得一身冷汗,满心余悸地看着四周,生怕惊动了附近的其他人,却一眼看见刚才滚筒的后面就站着一个人,笔直地立在悬崖边上,低着头朝下看,就像跳水运动员起跳前的那个动作一样。
那不是别人,正是田鸡,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可几步之外的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想扔下手电上前拉住他,可眼看他身体微微地朝前倾去,两腿慢慢弯曲下来,马上就要跳出去了,我只好腾空上去就是一脚,正中他的心窝,田鸡随着我的脚往后一仰,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嘴里半点声音也没有,然后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主席和小胖两个也赶上来,我们三个扯起田鸡的胳膊和腿把他拖到离悬崖边较远的地方,用力摇着田鸡的头,一声又一声叫他,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的头随着我们的摇动在脖子上打着转。
我们三个吓坏了,我更是惊得一身冷汗,生怕是刚才那一脚踢重了。
就在此时,一阵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地从头顶的什么地方清晰地飘了过来,铃声掠过我们就又立刻传到了远处,然后再就没了动静。
我们抬起头向周围打量,除了一片静谧的夜色,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我远望了一眼那泥路旁边的小房子,房子里的灯光依旧温暖安详,门窗紧闭,院子里也别无一物。
正当我们四处张望的时候,被我扔在路边的手电突然自己亮起来了,一束光线无声地划破了黑幕,正好打在田鸡的身上,与此同时,田鸡啊……啊……地哼哼起来。
你怎么了?田鸡!田鸡!说话!我托着他的头大喊。
吃……我要吃……说着他突然一把死死攥住我的手,同时用鼻子凭空深吸了一口气。
干什么!我啪地打掉他的手,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你吃……吃什么?!田鸡没答话,自己摸着地一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仔细环顾着我们三个人,我们三个同时后退了一步,我感觉心都快蹦出来了。
田鸡颤颤巍巍往前走,我们三个在他的左侧、右侧和身后保持一段距离慢慢随着他往前走,不一会就走到了那段山间的楼梯,楼梯下面一直通向海边。
此时眼前豁然开朗,浪涛拍击礁石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海水的腥味也突然浓起来。
田鸡这时好像突然变得很兴奋,甩开我们朝楼梯往下跑,等我们三个反应过来的时候,田鸡已经蹿出去十几米了。
我们几个开始在后面猛追,我拿着手电冲在前面,主席和小胖摸索着楼梯不敢快跑落在后面,等我们三个人一前两后都跑到楼梯底下的时候,发现田鸡再次不见了。
眼前礁石林立,海浪汹涌地灌进石头的缝隙里,传出些奇怪的闷响,像是谁在低声哼哼。
我们三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突然谁也不敢喊田鸡的名字,甚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我用手电在周围一下一下扫着,一步一步往前挪。
我们就这样一直挪了十米八米的样子,还是没见到田鸡,手电却突然扫到了刚才掉下来的那个木头滚筒,滚筒已经散作几块。
我当时直觉这滚筒和田鸡会有莫名的联系,于是拿手电在滚动的几个碎片之间扫着。
就在这时,身后的海水里突然有哗啦哗啦的响动,我们三个一转头,只见海面不远处有一片水波上涌,好似水里藏了什么东西。
我赶忙用手电对准那里,同时三人往前走到海边想看个究竟,这时一个人猛地从我们脚下的水里冲了出来,伴着一声怪叫,一把抓住了主席的脚踝。
我们三人顿时大惊失色,主席更是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定睛看去,正是田鸡,浑身湿透了,鼻子里呼呼喘着粗气朝岸上爬过来。
我们三个赶紧把他从水里拖出来,他呼地一下子趴在海滩的砂石上,然后就用两手在嘴前抓来抓去的,好像在撕咬着什么。
小胖蹲下把田鸡的一只胳膊掀起来,哪知田鸡猛地一扬手,啪的一声直接打在小胖脸上,同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小胖,龇出一排牙齿。
小胖被惊得倒退几步,我们两个赶忙护住小胖,再看田鸡时,他手下正压着一只巴掌大的鱼,还在不停地甩尾巴,显然还是活的。
田鸡……他抓鱼干什呀?!我们谁也不敢靠前,一步步往后退去,同时盯着田鸡的一举一动。
田鸡同时也在盯着我们看,过了一会,似乎觉得没有威胁了,才又低下头,贪婪地大口撕咬着那条鱼。
我们眼见着他捧起鱼塞进嘴里,一口咬住鱼头,那鱼尾在他嘴外面啪啪扇着,接着他把鱼头一口咬掉吐在一旁,鱼又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他一口一口咬掉鱼肉然后大口嚼着吞下,不一会那只鱼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骨头。
我们三个人紧紧贴在一起,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敢看却又不甘心抛下田鸡跑了,心里一片茫然。
我简直连手电都拿不稳了,灯光在田鸡身上晃来晃去,一瞬间我感觉,眼前的田鸡根本不是人,简直就是一只凶残的猫!田鸡吃完一条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然后又一转身朝水里钻去,我们急忙喊了一声他,田鸡回头循声看了看我们,好像认得出我们,又好像不认得,目光呆滞地扫了我们一眼,就又钻进水里去。
我一脚迈进水里想把他抓回来,冰凉刺骨的海水闪电一般从脚底袭遍我的全身,犹豫的瞬间,身后小胖和主席已经把我拉了回来,只听得主席低声对我说:先别过去!看看再说!田鸡越走越深,海水一直没过他的大腿,他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又一头扎进水里,水面荡开一大片涟漪,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十几秒过后,他又从水中冒起,吐出一口水,然后又大吸一口气重新潜进去。
八、风铃·猫群我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院子里突然聚了很多只猫,草丛里、树干下、台阶上、石板旁,一只只大大小小外形各异的猫耸着背走来走去,互相走过的时候还抬头叫上几声。
这一回田鸡没那么顺利,几次出来后手上和嘴上都没见到鱼。
又过了一会,田鸡好像感觉到冷了,从水里钻出来打了个冷战,然后把头左右胡乱甩着,抖落头发上的海水,就像一只猫在打毛颤一样。
这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心想再不去把他捞回来他真的就要死在那里了,我大喊一声:田鸡!是我!我来了!然后跳进水里去。
主席和小胖也终于忍不住,几乎和我同时跳到水里,朝几米之外的田鸡扑腾过去。
就在此时,一阵疾风掠过,悬崖上面又有清脆的风铃声传过来,比刚才那阵要响亮一些,但滑过我们的耳边就灭掉了。
我猛一转头,拿手电往铃声响起处照去,希望捕捉住什么,可是那手电光线实在太弱,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就在我屏气注视的时候,却见悬崖上面好像有个人影晃了一晃,眨眼又没了踪影。
小胖先回头看了眼田鸡,大叫:田鸡你怎么了!又转头朝我们喊:你俩快点!我转头一看,田鸡正愣在水里,也朝着悬崖上面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张望,双手垂下,面无表情,然后却突然两腿一软,跪在水里,整个身子瞬间沉了下去。
我们三个发疯地朝田鸡游过去,主席先到,在水里摸到他,把他一把提起来,这时我和小胖也赶到,三人一起架着田鸡往岸上挪。
到了岸上的时候田鸡已经半昏迷了,应该是灌了不少水进去。
我赶紧蹲下来竖起一条腿,让田鸡趴在上面,不停捶打他的后背让他吐水,田鸡还保持着一丝清醒,一边哼哼着一边往外大口吐水,吐到后来,把刚才吃下的鱼都一起吐了出来,腥臭无比,真难以想象他是怎样下咽的。
过了一会田鸡终于睁开眼了,眼神不再凶恶,好像终于是恢复了正常,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田鸡一只手比划着要躺下来,我们就把他翻过来让他平仰在海滩上,他躺在那不停大口喘气,好像很久没有呼吸一样。
我拿手电朝田鸡脸上仔细一照,发现他的嘴唇已经被刚才那条生鱼割破了,几缕血顺着他的两腮往下淌,田鸡不时伸出舌头把血又舔回嘴里。
这时我们四个人才开始意识到寒冷彻骨,主席、小胖和我腰部以下全都湿透了,田鸡更是浑身冰凉,如果不是胸脯还在起伏,简直就跟死人一样了。
于是我们纷纷脱下裤子使劲拧出些水然后再穿上,陷在水汲汲的鞋里的双脚已经没了知觉。
我们打着冷战奋力站起来,田鸡却浑身瘫软了怎么也站不起来,小胖一把把田鸡背了起来,迈步朝来路走去。
黑漆漆的海滩上,我们四个连跑带颠地经过一丛丛巨大黑石,至于那黑石里面的东西,至于那海滩上白灵的坟包,我们再也无力去顾及了。
我们轮流把田鸡背过那山间的阶梯,接着又背上了一段平坦的泥路,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田鸡这时候要下来自己走,我就把他放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汗,然后四个人并排往前走,田鸡不时吐出些带血的口水。
这时候我想起刚才那奇怪的风铃声,于是转头朝他们说:刚才咱们在水里的时候,悬崖上好像有个人,你们看见没有?主席说:你说是那阵风铃声吗?人我没看见,但是声音确实是有,可只有一阵就没了。
小胖说:是,而且我们来的时候也有一阵风铃声……好像就在这附近听到的,你们还记不记得?我点点头说:对对!一共有两声,第二声的时候我看到悬崖上好像有个人影一闪,不过我也没看清楚。
田鸡一直在我们身边低头走着,这时候突然一脸惊恐地问我们:刚才我怎么到水里了?我们三个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半天小胖来了一句:你还差点从这跳下去呢。
说着一伸手指了指悬崖边上。
田鸡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们,然后重新低下头不再言语,好像是在努力追忆什么。
一边走着,我一边打量了一下海滩的位置,回想刚才那个黑影的位置,因为我想那风铃声和这件事情一定有着某些联系--第一次风铃响起的时候,田鸡从昏迷中突然惊醒了;而第二次风铃响起的时候,田鸡又突然从疯癫变正常了。
我左右打量着,最后确定下来一个地方--那是泥路旁边的悬崖凹进去的一块小山角,那里临着悬崖长着一棵高大的老树--因为我隐约记得那黑影闪开的时候,旁边是有一团高大的黑影的。
我用心记下这个地方,又转头继续走,却发现这棵树正对着来时遇见的那个院子,这时那房子里已经熄了灯,院落寂静,更无半点声响。
可能是住着户渔民吧,要赶着明天一大早出海,现在已经睡了。
一路无话。
我们几个回到寝室,一进门,熟悉的一切展开在眼前,我们个个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
我们先各自擦洗了身子,把衣裤换好了。
这时候才发现主席和小胖的手机都进了水了,田鸡手机不知道掉在哪了,只有我的手机因为放在上衣口袋里,才幸好没出问题。
主席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说:走,去老张那,不能耽误了,否则要出大事!田鸡只顾擦着嘴上的血,一声不吭,颓唐得一塌糊涂,好像认了命似的。
我们四个收拾妥当了,便匆忙往老张寝室走去。
刚一进门,一股茄汁鱼罐头的味道就冲进我们的鼻腔。
屋子里就老张一个人,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面上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自从知道他淹死白灵以后,就一直没和他讲过话。
老张一边放下手里的馒头和筷子,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冲我们点点头,眼神闪烁,迎着我们也不是,躲着我们也不是。
桌子上一个鱼罐头打开了,刚吃了一半。
老张……有没有事你?主席看着他试探着问。
嗯……我?什么事?没事啊。
老张抬眼疑惑地看着我们几个。
我们几个一对视,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相继走了进来。
你吃鱼啊今天?我走过去,看着桌子上的鱼罐头问他。
啊……怎么了?老张被问得越发摸不到头脑。
大杰人呢?主席问。
他……呵……老张摸摸后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些日子回家去住了……大杰不在也好,少一个人知道。
主席继续说,老张,你要有准备,可能就在这几天,也可能就在今天晚上,你会出事……这都在说什么啊?老张惊讶地打断主席问。
接着主席就把田鸡晚上的事前后讲了一遍,老张一声不响听得很专注,却没见他有太多恐惧的神情,甚至听到某个时候还微微一点头,反而坐在一旁的田鸡却听得双目圆睁,像是不相信主席的话似的,后来两眼渐渐黯淡下来,最后低头缩在椅子上不再动弹。
主席讲完后,我们都看着老张的反应。
只见他两手使劲一抹两边的头发,挺直身坐起来,然后不时用眼睛扫一下身边的田鸡,半晌才来一句: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变……变成猫……怎么可能呢?说着他嘴角抽动一下。
我不跟你开玩笑,老张,我不拿田鸡的命开玩笑,你也别拿你的命开玩笑。
主席表情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以后你别去学校旁边的那片海滩,离那越远越好,还有,走学校东门的时候也别往那家照相馆看,走得越快越好。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老张点了点头,像是在听从,却又像是不耐烦,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来,说:哦对,刚才你说的那张照片在哪?我看看啊。
我想了一想,那张照片最后是我拿着的,后来我们几个出门临走时,我随手就扔到桌子上了。
于是我说:在我寝室桌子上,待会你过来看。
好好,我先吃几口饭,你们等等我。
说着他就大口吃起来,不一会一大块馒头和一罐头鱼就吃光了。
田鸡这半天一直耷拉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在听我们说话,好像对周围的事根本不关心似的。
老张擦擦嘴随我们四个来到我们寝室,我开了门直接走到桌边,可是那张照片却不见了。
他们三个见我开始手忙脚乱,顿时也慌了起来,蹲下来四处找,可是还是找不到。
老张见我们四个乱做一团,却不上来帮上一手,只兀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天却来上一句:唉……算了吧,别找了,我还是不看了。
言语里显得非常轻松。
我们一齐停下手来看着他,主席终于忍不住大声喊起来:老张我跟你讲,我的话你爱信不信!我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怕死你现在自己去海边!你去不去?你去我保证不拦你!你去试试?!我看你今天回不回得来!老张顿时十分尴尬,一张绛紫色的脸憋得通红,看着主席在朝他咆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胖赶忙出来圆场:哎,都别急,老张不是那个意思,他是不想让大家太担心。
我也赶紧说:是是……还有,老张啊,你也别不信,刚才我们说的那些的的确确都是真的,主席也都是为了你好。
我信我信。
老张灰溜溜地点点头,言语里全是尴尬,那我先回去睡了啊,你……你们也都早点睡吧。
说着老张就扭身走了出去。
主席在老张身后锁上房门,气鼓鼓地说:弄死两只猫了还能一点都不在乎……他怎么就能不信呢?!你说他……他怎么就一点不怕遭报应呢?!说着还侧目看了一眼田鸡。
田鸡依旧没反应,无精打采地歪在一边。
前一天晚上照片的不翼而飞让我们惶惶不安了很久才入睡,所以第二天早上我们都起得很晚,醒来之后已经快中午了。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一直在想好像有什么事没做,最后想起来胶卷还没有去冲洗,协会里的人还急着要。
于是我赶紧爬起来,洗漱完毕后就往华哥那走去,也想着再让华哥打出那张怪异的小女孩的照片来给老张看看。
快走到照相馆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照相馆的那个拐角聚了些人在指指点点,我隐隐感觉到些不安,赶忙快步走过去。
待走到照相馆院子外面的那排灌木时,我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院子里突然聚了很多只猫,草丛里、树干下、台阶上、石板旁,一只只大大小小外形各异的猫耸着背走来走去,互相走过的时候还抬头叫上几声。
围在旁边的几个女学生好奇地结伴走了进去,朝就近的一只体形较小的猫走过去,大概是想逗逗它玩,谁知她们几个刚要蹲下来,那猫却突然猛地转过身来,张大了嘴喵的一声大叫,震得我耳膜一阵麻酥,同时见那猫睁圆了眼睛死死瞪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几个女生吓得大叫一声跳起来,赶忙跑远了。
那猫见人走远,也不去追,回转身去,又开始在院子里一步步走。
我站在那看了半天,手一直放在裤兜里,攥得那卷胶卷都快出水了,心里反复掂量着要不要进去,几番挣扎,最后一咬牙还是迈了进去。
九、暗室·噬鼠我心生诧异,几步走到刚才老张坐的地上,找他刚才扔掉的那条小绳子,结果在桌子底下找到了。
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上面散发出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照相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连华哥也不知道哪去了,前厅的灯是亮着的,电脑也开着,通往后面屋子的那扇门虚掩着。
我喊了一声华哥,结果里面没有人回应,于是我朝那扇门走过去,伸手轻轻推开门。
门的后面是一个过道,通向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开着门,是专门用作摄影的房间,里面好多道具摆设。
我探头进去,里面没人,于是我又在另一个房间外喊了一声华哥,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那扇门是关着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了推,门没锁,门后是一块厚重的黑色粗布,想来应该是冲影暗室的门帘,我一手拨开,同时赶紧一手关上门,钻进身去。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只能从黑色窗帘的左右看到很微弱的两条光边,就像墙上竖着两根要熄灭的荧光棒,只照亮它周围几公分的地方。
屋子里长年不见阳光,气味潮湿腐臭。
我没敢迈步,捂着鼻子又喊了几声华哥,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从没进过这屋子,也不知道这屋子的结构摆设,不敢往里迈步走,只好又转身往回走。
结果一拉门,发现门锁上了。
我顿时浑身一哆嗦,赶忙转身回头看,可是暗室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这黑暗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莫名的东西,而且从头到脚裹得我一阵阵窒息。
我往身后连抓几下门锁,门还是打不开,我吓得赶紧朝黑暗中大喊几声,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给自己壮壮胆,同时大力拍门喊华哥华哥,可是什么回应都没有。
半天过去了,屋里屋外都静得出奇,我渐渐感觉到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并且隐隐约约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慢慢逼近,不禁再次大声喊了出来。
这时我猛然想起来这屋子是有窗的,只是拉上了窗帘而已,于是我连忙往那窗帘冲过去,哪知刚跑了两步,咚的一声撞上了一张桌子,大腿上顿时疼痛难忍,我不禁啊地大叫一声,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我顾不得疼,一边捂着腿,一边奋力站起来,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两只发光的黄眼睛就在我脑袋旁边盯着我看,一眨也不眨的,我猛地想起老张弄死的那只黄猫!浑身的血一下子全涌在了脑袋里,感觉整个脊椎全麻了,过了几秒我才叫出一声,双手一拍地站起来,谁知头刚好拱到那张桌子,只听劈里啪啦一阵声响,像是好多东西从桌子上掉下来,随后就是噗的一声闷响,桌子也翻了过去,好像压在什么软的东西上面。
我当时也没去多想,只是一心想去拉开窗帘,就在这时,地上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呻吟声。
我在黑暗中朝那声音大喊:谁?!可那人没回答,只是又呻吟了一声。
我冷静分辨了一下,认出好像是华哥的声音。
于是我冲着近在咫尺的地方大声问:是华哥吗?!那人再没了回应,连呻吟都没有了。
我赶忙摸索着冲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填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回头一看,那压在桌子底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华哥。
我冲过去把桌子扶起来,把华哥扶到椅子上坐好,只见华哥捂着被桌子压到的肋部,嘴里直吸冷气。
对不起啊华哥!砸着你了吧?!我说。
没……你快回寝室看看……华哥突然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
看什么?!我问。
今天一大早六点多钟,我刚刚起床,门还没开,突然有个人在外面砸门,他说他是你寝室的同学,问我要昨天晚上我给你看的那张照片,说是昨天那张你给弄丢了。
我想反正是你的朋友,就重新打了一张给他,结果他拿着照片刚一出门就大叫起来,我跑出去一看,就看见好几十只猫一起扑上去咬他,我也不知道这里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猫,也不知道他怎么惹了猫了,然后他就跟那些猫在打……然后……哎?!然后我是怎么躺在这的……怪了……华哥说到这突然停住了,开始皱着眉头努力回想。
我不禁心头一颤,猛然想起来刚才黑暗中的那双发光的眼睛--那决然不可能是华哥的眼睛,人的眼睛不可能发出那种光来,我赶忙四下打量屋子的四周。
这暗室其实很小,设施也很简单,除了刚才我撞倒的那张小桌子之外,还有一张大桌子,大桌子上摆着个显影设备,旁边是一张椅子,华哥正坐在上面;靠里墙的一侧立着一排木头架子,上面摆放着还没冲洗的胶卷,架子上贴着些编号什么的;窗台的下边是一排暖气片。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从我这个角度,可以一眼看到所有的这些东西。
我扫了一眼,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但又不放心,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还是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但是,刚才摔倒的一刹那,那对发光的眼睛真的就在眼前,非常真切,绝不可能是什么幻觉。
而我自己知道,我要找的是一只猫,或许就是那一只白猫,但是实际上,如果那猫真的就隐藏在什么角落里的话,我却又没胆量去看它。
我回转身又走到华哥面前,只见华哥还在低头皱眉思索着,那神情就和田鸡昨天晚上一个样。
华哥?华哥?我一边推一边叫他。
嗯?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你刚才说的我那个同学叫什么?长什么样?我问。
他也没说他叫什么,人长得挺黑,身子挺墩实,感觉岁数比你能大点。
他说。
哦,我知道是谁了……我马上回去看看。
我一边说一边寻思,老张来要照片干什么?我和华哥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到桌子上,然后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我才想起门被锁上了,于是华哥又拿螺丝刀把门撬开来我们才出去。
我把胶卷给了华哥,交代了一声,匆匆往寝室楼赶去。
到了老张寝室门口,我急得咣咣砸门,可砸了半天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又掏出手机给老张打电话,响了好长时间那边才接起来,只听见老张气急败坏的声音:喂?干吗?!你在哪?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去照相馆了?我问。
你怎么知道了?!他在那边大声问。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我问。
别他妈提了!见鬼了!等我回去!我马上到了!妈的见鬼了!他在那边破口大骂。
那行,我在楼下等你。
我说完挂掉了电话。
心想,我还从没见过老张像这样激动过,不会出什么大事吧?过了一会,一个人从坡下朝上走过来,头上戴了个遮脸的毛线帽子,两手戴了双手套,看那走路的姿势,正是老张。
上楼说!老张走近了后,突然朝我低声喊。
我尾随他上了楼,他用钥匙拧开锁后,恶狠狠地一脚把门踹开,我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门。
他把钥匙一把扔在桌子上,然后慢慢把那帽子从头上扯下来,又小心地摘下手套。
等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我忍不住一声惊呼:你脸怎么了?!只见他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贴着好多块纱布和胶带,有的地方肿得很厉害。
妈的!被猫挠的!老张忿忿地说,鼻尖上掉了一块肉!右耳朵也被抓烂了!还有这两只手也是!你今天怎么惹着猫了?我一边问一边看着他脸上手上的伤口。
我哪惹了!我一出那个照相馆的门,地上就突然蹿起来好几十只猫,朝我一起扑过来,上来就撕咬我,我甩都甩不掉,几下就成这样了!老张边说边指他的脸和手。
然后呢?我继续问。
后来我抓过一只猫,使劲朝地上一摔,脑袋着地,那只猫当时就不动弹了,其他猫就吓跑了。
他说。
你……你又杀猫了?!我大声问他。
也不知道死没死,反正当时是不动弹了!他恶狠狠地说,再说这怎么能怪我!是它们先来抓我的!我就算弄死它一两只还不应该吗?我无话可说,当时只想着和这个人离得远点比较好。
我刚要找话题走开,这时老张咣当一声把自己的柜子打开,把那大木头盒子又拖了出来。
这些东西你还没扔啊?我说。
扔?为什么要扔?我花钱买的!还没研究完呢!他边说边打开了盒子。
我见他把天平和砝码盒子都掏了出来,然后把一个个瓶子轮番放在天平上称,称完后比对一下瓶子标签上写的重量,然后又放回去,各种动物尸体在我眼前的瓶子里晃来晃去,里面有我见过的,也有我没见过的,看来这段时间老张又弄死了一些新的动物。
最后是那个装着黄猫的瓶子,老张像称其他瓶子一样,把这瓶子放在天平一侧的托盘里,然后添减些砝码。
等天平重新平衡的时候,老张好像愣了一下,手突然停在空中不动了。
老张又把瓶子拿起来,检查一下瓶口、瓶壁和瓶底,然后又放了回去,天平左右起伏了几下,又重新恢复了平衡。
老张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盯着瓶子里的黄猫半天,突然自言自语来一句:来了……果然是来了……什么来了?我把头凑过去,看那天平上的刻度。
出来了……少了几克……应该是出来了……老张低沉着声音慢慢吐出几个字。
我顿时明白了。
来吧……都给我来啊……不就几只破猫吗……看你们厉害还是我厉害……老张的脸色逐渐由严肃变得狰狞。
我正猜着他要做什么表示,他突然从兜里翻出那张照片出来,盯着那照片说:不错……就是她……我没放声,等他继续讲下去。
她这只左眼,就是主席踩扁的那个,又被她拣回去安上了……这小杂种,眼珠子还圆不圆方不方的……长得人不人猫不猫的……老张一边咬牙一边说,然后把照片递给我。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退后几步,不去接那照片,实在不敢再多看一眼,说了声:我走了,你小心点。
说完就扭身往外走。
只听见合门的一刹那老张在咬牙切齿地说:敢弄花我的脸……等着……我把你两个眼珠子全抠出来踩扁……然后嘶的一声传来,想是他把那照片给撕了。
老张已经快气疯了,当时真的想象不到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回到寝室,见他们三个都在,正准备去吃午饭,我一五一十地把一上午的事跟他们讲了,田鸡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说不去东门吃饭了,免得路过照相馆,要改去食堂吃。
于是我们陪他一起去食堂。
田鸡一路东张西望的,就怕见到猫,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也有意回避鱼虾之类的东西。
我们三个看在眼里,心里也都明白,只是不做声罢了。
吃完了饭,我们几个往回走,田鸡说想去老张那看一眼,劝劝老张别乱来,否则真出了事就完了。
我刚好也有这样的想法,想找几个人一起劝劝他,上午的时候一个人面对老张,实在是怪害怕的,也就没说什么。
我们四个人直奔他的寝室过去。
门居然没关,我们敲了两下就一把推开了。
只见老张坐在地上,脸上似乎消瘦下去一些,有几块纱布已经掉了,伤口血肉模糊,渗着脓。
他两手搓弄着一根几寸长的小绳子,见我们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盯着我们一直看,目光呆滞,眼睛似眨非眨地慢慢合了又慢慢张开。
我顿时觉得不对劲,急忙堵住门口先不让他们进来,同时大喊一声:老张!结果他没反应,还是愣愣地一直朝我们看。
我们四个这时又一起喊他:老张!这一声足够大了,老张好像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眼睛里顿时有了神,他先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自己,摸索着坐在了椅子上。
我刚要跟他说话,只见他看了看手上的小绳子,又往旁边桌子上看了一眼,忽然打个激灵,一把把那绳子扔掉,奔到我们旁边的厕所就嗷的一声吐开了,主席赶忙把他扶住。
我心生诧异,几步走到刚才老张坐的地上,找他刚才扔掉的那条小绳子,结果在桌子底下找到了。
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上面散发出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那上面毛茸茸的还粘着水,末端还连着一块皮肉!我立刻明白过来,转头一看桌子,只见那装老鼠的瓶子已经被打开,里面是连着老鼠头的半个老鼠,另半个已经不见。
老张在厕所吐出的,是已经腐烂的老鼠肉……我一把扔掉那根老鼠尾巴,当时就吐了。
这一惊变让他们几个猝不及防,小胖和田鸡见我也突然吐了,赶忙跑过来扶我,边拍我的后背边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一指桌子上的瓶子,又一指地上的老鼠尾巴,他们看了一眼就顿时明白过来,同时嗷嗷两声闷吼,也都吐开了。
主席看看我们,又一眼望见了瓶子,立刻猜出来了怎么回事,急忙一手掐住脖子才终于忍住没吐出来,同时另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老张。
这时候我已经吐得胃空,于是几步钻进寝室的洗漱间里拼命漱口,只觉得反上来的胃酸烧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老张在一边没完没了地吐着,一声比一声大,呕吐物啪啪地落在便池内外,整个寝室全是恶臭。
这时小胖和田鸡也跑过来漱口,我就走出洗漱间去帮主席拉住老张,不停拍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老张已经吐不出来东西了,开始啊啊地嘶哑地叫着,嘴大张着喘气,不时吐出几口黏糊糊的拉着丝的口水。
又过了一会,老张的喊叫终于小声了一些,他突然一转身,顺着厕所外侧的墙滑到地上坐下去,不时用袖子猛地擦下嘴,闭着眼睛咬得牙咯咯作响,狂怒之极。
我们四个这时候都已经回过神来,盯着老张不敢言语,生怕惹恼了他再让他干出什么来。
过了一会,老张睁开眼来,冷冰冰地看着我们四个,然后又擦了一下嘴,突然甩出一句:都别往外说。
我们四个见他吞了半只死老鼠,心里已经是怕得要命,只怕说出去又会让他遭到什么报应,于是赶紧点点头。
气氛非常尴尬。
这时主席岔开话题说:咱们去弄点沙子,把屋子里收拾收拾。
我们几个刚说了声好,就听老张在地上低吼:不用!我自己弄!你们走!我们几个愣了一下,我说:吐得满屋都是,都帮忙收拾一下吧……话音还未落,老张就粗暴地把我打断:叫你们快走就快走!我说我自己弄!我们几个见老张情绪非常激动,哪里肯放心走,生怕他再出什么事,却又不敢跟他多说一句,于是都站在那看着他不言语。
谁知这时老张一扶墙蹭地一下站起来,张开两只大手一拢一推:出去出去出去!我自己静会儿!于是我们几个被他踉踉跄跄推了出来,门在我们面前咣的一声关上,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也只能作罢。
主席说:晚上再过来吧,他现在这样,咱们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让他静静也好。
正文 第三十七篇 猫怨(四)十、追逐渔人田鸡吐一口鱼鳞吃一口鱼肉,不一会嘴唇就被割得鲜血淋漓,和着那鱼的血一起往下流,看得我嘴唇阵阵发麻,不一会他一只鱼吃完,用手一扒拉那鱼骨头,骨头从树杈上直坠下悬崖……下午我有课,他们三个没课,我见时间刚好差不多了,拎着书包就出门了。
他们三个要一起出去,该买手机的买手机,该修手机的修手机。
临行前,我偷偷叮嘱主席和小胖盯好田鸡,别再出什么状况。
我忘了那一下午上的什么课,一点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瓶子里的半只老鼠,还有老张手里搓着的那根老鼠尾巴,又恶心又后怕。
战战兢兢过了一下午,课终于上完,我去食堂吃了顿饭,吃完后给他们三个各打了一个电话,结果都提示关机状态,看来手机还没买着,也没那么快修好。
我出了食堂门,左右寻思不知道该去哪,突然想起来照相馆的那群猫,又担心华哥出什么事,于是往那照相馆方向走去。
天色已暗,风却已经暖了许多,转眼过了四月,春天的气息渐渐浓起来了。
我来到照相馆,看到大门正敞开着,里面灯光明亮,与外面幽静沉暗的院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跨进院子走在青石路上,一颗心上蹿下跳,我不停前后左右甩头看,生怕地上突然跳起几只猫来。
可是奇怪的是,猫都不见了,连一只都没有。
偌大一个院子静得出奇,树平草静。
眼前这安静让我更觉一分害怕,于是赶紧快步跑进照相馆里去。
照相馆里有两个女生,正站在桌子前面等着拿照片,华哥在桌子后面埋头找。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我,冲我一点头,然后把照片递给那两个女生,那两个女生道了声谢就转身出去了。
华哥见她俩一走,赶忙皱着眉头一捂额头,说:唉……早上的事弄得我一天心怪慌的……哎对了,你那个同学怎么样?伤着没有?哦……他没什么事,就是破了点皮。
我没说老张吃老鼠的事,又问,你呢?别提了,今天你一走我就出门查看,结果看见一只死猫在台阶上,我差点一脚踩上去。
华哥盯着我眼睛说,神色焦虑,那猫鼻子嘴里全往外冒血,我怕影响生意,就想赶紧捡起来收拾了,我刚一弯腰,突然背后钻出几只猫来,其中一只猫叼起那只死猫的脖子就钻到后院去了,把我吓得赶紧往回走,紧接着院子里的猫全钻后院去了,我也不敢追过去看,就回来了。
后院是……我刚想继续问,兜里的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田鸡的名字闪在屏幕上。
大概他们已经回去了吧?我一边想着一边接了起来,谁知那边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你在哪!快来东门车站!田鸡又疯了!我俩管不住他了!……那声音已经完全变形,我还没来得及分辨是谁的声音,紧接着只听得电话那头几个人一阵大叫,好像是在厮打,声音离话筒突然变得很远,然后嘟嘟嘟一阵电话就挂掉了。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朝华哥大喊有事先走了,一边拔起两腿就朝东门车站飞过去。
半分钟不到,我已经跑到东门车站,见围了一大群人在那,我大喊一声让开就冲了进去,结果人群里不是他们三个,而是个老太太卧在地上,浑身直哆嗦,身旁散着一个塑料袋,几条活鱼在地上直翻腾。
我赶忙冲过去问:大娘!刚才是不是有人抢你鱼了?!那老太太已经吓得知觉迟钝,愣了几秒钟才突然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胳膊指了指身后,支吾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朝她身后一看,见好多人冲着马路对面的方向翘首指点着什么,我顾不得众人眼光,一把冲开人群就往马路对面穿过去,向那片海崖狂奔而去。
不出我所料,当我穿过那片低矮的平房区,一直快跑到悬崖边的时候,果然看见他们三个远远地在前面那条泥路上追赶喊叫。
我大喊一声田鸡就追了上去,主席和小胖同时一回头看见我,大喊一声快快又急忙回头继续追。
田鸡平时不怎么运动,整天窝在寝室玩电脑,可这时候突然变得十分伶俐,主席和小胖刚才只一回头,又被他落下了一大截。
小胖已经是气喘吁吁,脚步越来越慢。
眼见着他们三个接连跑过悬崖旁边的那棵老树,往那山间的石梯跑过去,这时我也渐渐赶了上来,这时候田鸡突然一个倒转身,又朝来路往回跑,我这时才看到他嘴里还死死咬着一只鱼。
主席对田鸡这一动作始料不及,脚下一个急刹险些滑倒,小胖在后面见田鸡朝他跑来,伸手就朝田鸡一抱,田鸡却倏地朝边上一闪,小胖扑了个空。
眼见着田鸡朝我这边跑来,我迎着他跑过去,刚要跑近他,他却突然变向往悬崖边上跑去,我心头剧烈一震,扯破了嗓子大吼一声小心,拼命要跑过去拉住他,田鸡却丝毫没理会我这一声,几步跑到悬崖边上。
我感觉心脏就要从嘴里吐出来了,脚却缓了下来。
就在这时,田鸡却一把抱住悬崖边上的那棵老树,两手两脚扒着树干要往上爬,我见那老树斜着长在悬崖边上,半个树冠已经悬空,不禁下意识地收住脚,这时只见田鸡蹲下来发力一跳,身子已经纵到树上,接着手脚交替扒拉几下,趴在了最低的一根树杈上。
我不敢再喊叫,生怕惊动了他,主席和小胖这时也赶了过来,慢慢走到我的旁边。
田鸡在树杈上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用嘴撕扯那条鱼,像是吃得津津有味。
我们三个在树下大口喘气,主席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动作,意思告诉我们先不要惊动田鸡,我们一时别无他想,只好一起死死盯住田鸡的一举一动。
田鸡吐一口鱼鳞吃一口鱼肉,不一会嘴唇就被割得鲜血淋漓,和着那鱼的血一起往下流,看得我嘴唇阵阵发麻,不一会他一只鱼吃完,用手一扒拉那鱼骨头,骨头从树杈上直坠下悬崖,没半点声音,我想像着田鸡掉下去的情形,心里越来越怕。
僵持了好一会儿,天色越来越暗,田鸡脸上的表情渐渐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正把脸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像是在窥探我们的举动,我们没敢发出半点声音,只好站在那里和他对峙。
过了一会,田鸡把身子从树杈上移开,朝我们的方向挪动了一点,还是面朝我们,像要伺机跳下来逃走。
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围住他,就在这时,一阵疾风掠过,同时一阵响亮的风铃声从头上的老树上方叮叮当当地传过来,我们正一愣神的工夫,却见树上的田鸡像浑身散了架一般,突然垂下两手,趴在树杈上,接着身子随着惯性在树杈上翻转,眼看就要掉下来!我们三个猛然惊起,一起奔到树下,伸手想把田鸡拉下来,可他一点劲也使不上,我们累得手软也托不动他,他只好擦着树干往下溜,咚的一声闷响,仰面摔在地上。
我们三个赶紧把他拖到安全地方,正担心田鸡会不会被摔坏了,田鸡这时却突然一睁眼,吓了我们一跳,纷纷往后闪了下身子。
田鸡这时却开始嘴里倒吸凉气,一边捂着后脑一边不住喊疼,目光迷离,形容恍惚,眼睛左转右转,仿佛不知置身何处。
我们见他恢复了知觉,就凑过来扶他,田鸡却一阵阵把鱼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却听见我们背后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都找死呢吧!这一声毫无征兆,吓得我们一齐哆嗦一下,急转头,发现不远处的那座门院里,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竖在那,他背后的房门已经打开,房子里面发出不大明亮的黄色的光。
他站在那光前,像是剪影。
我们大喊一声回应:对不起啊!我们马上就走!边说就边把田鸡拖起来准备往回走。
谁知那人竟又提声大喊:都别走!然后朝我们大步走来,那剪影越来越大,好像要吞了我们几个。
我们已经没了退路,索性直起身子来,眼看那黑影一步步逼近,心里一阵发毛。
那人几步走近,只见他身高肩阔,腰圆臂壮,黑暗中我们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一股杀气迎面袭来。
于是我们几个纷纷抵住后脚,以防被他踹下悬崖去。
怎料那人却突然蹲下来,伸手捏着田鸡的脸左右翻弄了几下,拨开田鸡额前的头发摸了摸田鸡的额头,又捏了捏田鸡的下巴,就像拨弄一棵白菜似的。
田鸡刚想反抗,他一把把田鸡的头按在地上继续摸。
我们见状急忙要拨开他的手,谁知三只手推上去,他的手竟纹丝不动,我们这一用力反而把田鸡疼得大叫一声。
那人低着头只顾自己捏,突然冲着田鸡吼:看来是你干的!说完直起身子往屋子走回去,头也不回地大声说:你们过来!我有话说!我们目瞪口呆,看着他走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子,那屋门却没合上,我们愣得没了主意。
这时田鸡突然摸索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去……去他那看……看看……说着就抹了抹嘴,一瘸一拐往那院落的方向走。
田鸡只顾低头往前走,显得有些执拗,于是我们也只好陪他一起走去,心中却忍不住一个劲儿打鼓。
进了院子,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线,依稀看见院子中间是一条红砖铺的小路,院子左边直立着很多又粗又长的木头,每两根中间都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面搭着渔网,还有些准备风干的鱼和海带之类,随风一晃一晃的;院子右边是一小块地,密密麻麻种着些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
进了屋子,迎面就是一个厨房,头顶悬着个油乎乎的灯泡,不大明亮。
正对我们的是个砖头垒的灶台。
灶台旁边是个碗柜,里面摆着一只碗,碗上架着一双筷子,还有几个盘子。
碗柜的旁边就是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
厨房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门,通向两边的房间,我们四个一起走到左边的门,见一个人正坐在炕头上含着烟斗,他四十岁左右,身形健硕,皮肤黝黑,渔夫模样,应该就是刚才那人。
我们正站在门口犹豫着,田鸡已经迈步往里走了,于是我们尾随而进。
坐下听我说。
他也不抬眼,只扬了下手,指了指我们身后的一把藤条编的长椅。
我们几个回头看了看,小心翼翼坐了下来,又盯着他看。
谁变猫了?是不是你?他突然抬眼瞪着田鸡。
田鸡没反应过来,半张着嘴欲言又止,半天问出一句:什……什么变猫了?你的脸开始变了。
越变越像猫了你知不知道?说着他两眼在田鸡脸上扫来扫去。
什么?!田鸡傻了。
我们仨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用瞒我,刚才我一摸就知道了。
那人说,再过几个礼拜,你的两边脸和脑门就塌了,下巴也越来越尖,最后长成一只猫的模样来……我问你,之前你是不是得罪了一只白猫,头上有一撮黑毛的?他盯着田鸡。
田鸡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其实不是我……是……唉,其实是我……是我和另一个人一起……可能真是它……那人突然点了点头。
你……你认识老张?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因为我分不出他说的是哪个它。
什么‘老张’?我说的是那只猫,祸害……那人看了我一看,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回事?你也知道这只猫?!白色的,头上一撮黑毛的那只吗?我追着问。
就是它!这个祸害……怎么还没死?!他挥手啪的一声拍在床头上。
怎么回事?!大哥,那只白猫是我们前些日子养的……可现在已经死了啊。
我急着问。
死了?没那么容易。
五年前,这边住的渔户不止我这一家,那时候这边每家都知道有那么一只很小的白猫是祸害,它时不时挨家去闹,偷吃东西不说,还把家里东西全糟蹋了,弄得我们每家都得防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家家户户都关门关窗的,第二天早上一看,每家家里都还是乱七八糟的,地上全是它的脚印,吃的东西被咬得东一口西一口的,没法再吃。
到最后闹得我们都没法打鱼了,日子没法过了。
后来大伙嫌这猫闹得太凶了,就想逮住它杀了,可是怎么都找不着。
有一天晚上,有人上厕所时看见这只猫了,就拿东西打它,结果把它一只眼打瞎了,然后……他停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然后谁知道,这两个人就长得越来越像猫了……后来有一天夜里,这两个人一齐跳了悬崖,就在这家门口的悬崖……大哥说到这有些动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我们几个听得目瞪口呆。
难道……那白灵跟那这恶猫有什么联系吗?听大哥刚才说有人跳过崖,我一瞬间想起几天前的那个夜里,田鸡就站在那个悬崖边上准备往下跳的场景,于是更加心惊肉跳。
十一、铜铃·后院这白天看起来已经很熟悉的院子好像突然变得非常陌生,我四下扫视着地上每一个可能出现状况的地方,生怕哪一丛杂草里突然亮起几对发光的眼睛来。
其实直到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只猫有关系。
他接着说,那两人死了以后,家家户户夜里还是被那猫搅得不安宁。
后来有一户人家请了一个能人来,能人说有只猫在这作怪,还说这只猫来历不一般。
后来这个能人使了些办法抓着了这只猫,最后用个牛皮袋子装了,口上扎了几圈红绳子。
然后他告诉我们说猫都怕水,要放到越远越好的水里,这猫就回不来了。
当天我和几个人一起出海,把那个牛皮袋子扔进海里了,眼看着它沉了才又回来。
从那以后,就真没有猫再作怪。
但自打海里有了那么个东西,这些渔户打鱼时心里总不痛快,所以后来他们接二连三地都搬走了,房子也都拆了……那你怎么不搬走呢?我忍不住打断问他。
我啊……我不能走……他咂了咂烟斗,不再多说。
半天沉默,我在猜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这时候田鸡突然伸手仔仔细细地摸起自己的脸,才让我猛然想过来要坏事。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有两个人都这样了,怎么办?我说。
先这样……他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串铃铛来,这个,是那个能人临走时候给我们的,每户一个,说要是那猫又回来了,就摇摇这铃铛,它听见这铃铛声就怕了。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摇了摇铃铛,那声音就和我们听过的风铃声一模一样。
田鸡听了这声音,好像突然激发了他潜意识里的什么东西,身子猛然往上耸了一下。
外面那棵老树上也有一串,是以前邻居临走时留在上面的,为了照顾来往的过路人。
我这里还有一串也是邻居留下的,你们拿回去用。
说着,他站起来走到一个古旧的五斗橱旁,用腰上的钥匙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拉开来,又掀开一个纸壳盒子,从里面提出一串黄铜挂铃来。
他关了抽屉又走回来,把那串挂铃递给我,说:如果看他反常,就赶紧摇一摇这铃铛,当时就能管用。
我点头称谢接了过来,仔细端详这事物,只见最上面是一个四角正方的黄铜圈,两个对角线各连有一根铜条,从上往下看去,好像是一个凶字的上面又加上一横的样子。
这铜圈的每个角及对角线的中心上各拴了一根结实的钓鱼线,五根鱼线在铜圈的上方汇成一股,打了个结,方便提拿吊挂。
铜圈的下面,五根鱼线延伸着直直垂下来,其中那四角垂下来的四根鱼线较短,每根上面顺次打了两个结,每个结上拴着一个铜铃,对角线的中心垂下来的那根鱼线较长,末端打了一个结,拴着一个铜制的猫头。
八个铜铃每个都刻有些我看不懂的字和符号。
我正看得入神,这时突然想起来老张还自己一个人在寝室,不知道什么状况,他一旦走在学校里突然疯了……我越想越怕,一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于是我朝他们三个说:时间不早了,那咱们回去?主席点点头,又转头朝那人说:大哥,我们得回去了,学校里还有一个人也这样动不动就疯,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今天真得谢谢你!好,你们回去吧,铃铛拿好了……还有,要是看到那只猫就马上告诉我。
然后他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你们还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没?我俩还见过一个小孩,浑身雪白的,样子有点像那只猫。
我指着我和主席对大哥说。
小孩?他突然显得有些紧张的样子,说,不知道它是不是又害了谁家孩子……你们快走吧,时间不早了,有消息赶快来告诉我。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大哥点了一根蜡烛给我们带上,我用手掌护着那一小簇火苗边照边走,我们四个人就这样一路回了学校。
我边走边想--难道白灵真的一直没死,现在又回来了?那我们之前从下水道里掏出来的,只是它诈死的样子吗?还有,当初是那些渔民杀死白灵的,那它现在回来了,为什么不报复他们?而且是大哥出海把它亲自扔掉,为什么那大哥就一直没事呢?进了校门我就开始给老张打手机,打了半天没人接自动断掉了,我就又打他的寝室电话,响了很多声还是没有人接,我心中隐约觉得又要坏事,又反复打他手机,同时加紧脚步往前走去。
到东门照相馆,我习惯性地往院子里望了一眼,只见照相馆的大门和窗户里都没透出半点光亮,照相馆的外形和院子里婆娑的树影混成黑漆漆的一团轮廓。
我这时猛然想起华哥白天说的话--猫都钻到后院去了--可是为什么呢?后院能有什么吸引这些猫,能让它们从前院一下子全消失掉?于是我跟他们三个说了下这个事,问问他们要不要去后院看一眼,反正现在手里有这串铃铛。
主席和小胖还没等答话,只见田鸡一边摸着脸一边急得连说不去不去。
我又掏出手机给老张打电话,结果电话响了两三声突然灭了。
我正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这时耳尖的田鸡突然一把把我们几个死死拉住!手机响!听没听到?!田鸡瞪圆了眼睛往前面一片黑暗处来回扫望。
我们竖起耳朵仔细听,没有啊。
我们说。
现在没了……刚才有!我听见了!飞利浦的!就是老张那个铃声!田鸡激动地说。
在哪?!我们一齐问他。
好像……在那一片……田鸡一指照相馆的院子。
我赶忙又给老张手机打电话,可语音提示已关机。
于是我点亮蜡烛,几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朝院子里走去。
那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草木太多,处处幽深叠嶂,我们几个在微弱的烛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探着步子,这白天看起来已经很熟悉的院子好像突然变得非常陌生,我四下扫视着地上每一个可能出现状况的地方,生怕哪一丛杂草里突然亮起几对发光的眼睛来。
绕了院子大半圈,也没发现老张的踪影,也没半只猫的影子,这时候我们刚好绕到了照相馆的后侧。
我每次去照相馆从来都是走前门,所以这地方我从来没来过,甚至从没注意到有这样一个去处。
我们正待迈步再往前走,却只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横在我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我拿蜡烛朝前一引,发现那铁栅栏大概高两米多,每两根竖着的铁条间大概只有十几厘米的宽度,无法直接穿越。
为了防人翻越,栅栏顶端焊了一排尖利的铁矛。
栅栏右侧本来开有一扇小门,可是现在那门上已经挂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我用力摇了几下那锁头,结实得很。
看来只能翻过去了。
我转头对他们说。
上吧!赶紧的!主席一边说就一边开始往上爬。
主席奋力爬到最上面,小心翼翼地翻过那排铁矛,一松手又跳了下去,说:你们快点,蜡烛不多了!紧接着我们三个翻了过去,立足四看,这应该就是华哥说的后院了。
这时忽地一阵风吹过,烛火摇了几下就倏地灭了,我急忙又掏出火机来重新点上,那蜡烛本来就短,现在已经烧得只剩一两厘米长,烛心的棉线已经看得到底了。
主席掌护着那一小簇火苗,我们就借着那微弱的光继续往前走。
后院的杂草好像从未修剪过,比前院的长得高许多,脚下的泥土湿润松软,粘着脚底让人很不舒服,周围偶有虫鸣,叫一声就不再有动静。
这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我不禁把手伸进兜里,把那串铜铃提了出来死死攥住。
前面是很高的一大丛黑影,顶端尖尖的直插夜空,隐约像是许多松树形状,黑压压一片,也不知前面有多少树木。
结果还没走几步,主席就在前面啊的一声喊出来,我们赶忙冲到前去,只见主席低声说:没事没事,蜡烛烧完了,烫到我手了!边说边把蜡烛头扔掉。
这时田鸡把他手机拿了出来,说:只好用这个了!说着,他打开手机,屏幕的绿光一下子亮起来。
于是我也拿出手机来,两道绿光一起照路。
转过一棵树,发觉前面的路愈发困塞,左一棵右一棵的全是树,我们拿着手机一棵树一棵树绕着照过去,生怕错过了什么。
小胖守在我们身后,走一步回一下头,盯着我们身后的状况。
大概这样走了十米八米,还没有老张的半个影子,我这时开始怀疑田鸡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也开始后悔大半夜不该跑进这种地方来。
前方又出现一棵老树,粗粗的树干撑起偌大一团树冠。
我走在前面,突然心生异念,正要去照个明白,却冷不防被地上隆起的树根绊了个结结实实,噗的一声摔在地上,脸部咣地撞到一条形硬物。
我急忙用手机照过去,竟是一条人腿!我抖着手机顺着这条人腿一直照上去,一张绿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一双圆眼痴痴盯着我。
我啊的一声大叫出来,挣扎着在地上往后蹭了几下,却见那脸没动弹。
这时他们三个已经赶上来,借着田鸡的手机一看,就是老张--半坐半躺地歪倚在树下,睁着眼一动不动!我又赶紧爬起来冲过去,见主席正探手摸他的心跳和鼻息,一圈人大喊老张!老张!可他瞪着两眼一动不动。
主席说:还活着!快摇铃铛!我这才想起来铃铛刚才那一摔已不见了,在周围摸索了一番才又抓回手里,发狂似地摇起来。
老张突然浑身猛地一颤,眼珠子转了一转,苏醒过来。
与此同时,周围草丛里突然窸窸窣窣有无数响动,我们按住老张往四周看去,只见一双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探灯一样射向我们,同时伴着一阵阵呜呜的叫声。
一股寒流瞬间传遍我的全身,我吓得不敢停手,只一个劲用力猛摇,几秒过后,那四周发光的眼睛突然如流星一般穿过周围草丛和树木,伴着一阵阵草木摩擦的响动,四处散去了。
我们几个紧紧围成一团,我仍不敢停手,一直摇铃,直到手软无力方罢手。
快走快走!主席突然大喊。
我们几个赶忙把老张搀起来,准备走出去,这时才想起来,老张现在这样是绝对翻不了刚才那栅栏的,于是我们只好四处打量出去的路。
只见这后院连着一片山,我们面前是堵一人高的石墙,石墙上面就是山坡,上面好似有路。
我们把老张搀过去,主席跳上石墙,把我们依次拉了上来。
巧的是那山路正好通向学校的另一侧,不知是哪些前人走过的,于是我们就顺着那山路一路辗转过去,终于从那山上走了下来,又顾不得休息,赶紧奔寝室就去。
我一路紧紧攥着那串铃铛,唯恐又出差错,好在这一路终于是无惊也无险。
结果还没走到寝室,老张突然跪在地上,把手伸进嗓子里一个劲地抠,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我不禁浑身一震,心想:他不会……又吃了……老张吐了半天还是没吐出来,突然一歪身子倒在地上,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发出阵阵腥臭。
赶快去医院吧!我说。
于是我们几个轮番背起他出了校门。
我们在路边不停招手,可是我们五个神色过于狼狈,以至竟然没一辆出租车敢停下来载我们。
主席终于忍不住冲到马路中央,拦了辆车,直奔医院而去。
医生说立刻洗胃,我们几个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阵,门突然咣的一声被撞开,老张奔了出来,我们几个马上反应过来,架着他就往厕所跑,老张推开一个便间的门,呕的一声吐开了。
全是老鼠,零零散散的老鼠皮、老鼠肉、老鼠内脏、老鼠血,最后是半个老鼠头,从老张嘴里接连吐了出来。
我们几个虽然有所准备,却也终于忍受不住,当即四下全吐了。
老张跪在那好久没起来,等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是面色苍白,眼圈发黑,眼眶塌陷,面形消瘦,我不禁一下想起来大哥说的猫脸的形状,结果越想越怕,却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老张这时摇晃着站起来,走到洗手池,把头埋进去,然后一把拨开水龙头,让那凉水直冲在他脑袋上,半天他才伸手关上水,咕咕地埋头在那打着嗝,整个厕所臭不可闻。
我们四个吐完也赶紧跑到洗手池去漱口,然后把他拉起来,一人架一只胳膊把他弄了出去。
打了两辆车,总算回到寝室。
主席拿来热毛巾,老张接过来擦了擦头脸,半天才缓过神来,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望着地面喘粗气。
我们谁也没言语,看着老张的样子,心里一直发毛。
这时候老张却突然皱起眉头,两手抵住两个太阳穴用力按下去,接着两手随着整个头颤抖个不停,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下来。
我们正不知怎么回事,老张突然一睁眼,停止颤抖,脸上现出惶恐的表情说:海……海边……什么?!主席问他。
啊……海边……老张依次看着我们,好像已经神志不清。
什么‘海边’?!老张你怎么了?!我大声朝他喊。
她……她让我去海边……老张终于说完整。
谁啊?!我追着问。
就是她……一边说,老张一边翻腾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怪异的小女孩的照片来给我们看。
你也见到她了?!田鸡终于掩饰不住他的恐惧,大叫出来。
是……是……老张低下头呆呆看着那照片,神情恍惚。
她让你什么时候去?!主席大声问。
可是老张摇了摇头,说不出来。
明天就去!找那个大哥去!看来她还是在海边!主席喊道。
我的心突地一跳,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明天……明天?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那就是今天了!一想到又要见到小女孩,我忍不住浑身打哆嗦。
主席看看表,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天一亮咱们就去找他,商量商量怎么办,这事一天都不能耽搁了!老张恍恍惚惚地眯起眼睛看着我们,说:你们……找谁啊?带你过去你就知道了,没事老张,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了,咱们都在。
主席看着老张,又看了看我们说,咱们都快睡下吧,养足精神要紧。
正文 第三十八篇 猫怨(五)8十二、暴雨·复仇大哥没再多说,突然站起身来,走进另一间屋子,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大捧渔网,奇怪的是,那渔网的网线是暗红的,堆在一起就像一摊腐肉。
我们四个一动没动,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样,谁又能睡得着呢。
主席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哗地一闪,夜空瞬间被一道亮光划破,随之隆隆地响起一阵闷雷来,电闪雷鸣过后,这雨就不由分说地下起来了。
我们脸上立刻都有了些忧虑的神色,都在盼着这雨快停下来。
我们五个人都没再说睡觉,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知道该干吗。
我干脆翻出一包烟,给大家分了,尽量放松下情绪。
那雨却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闪电不时透过窗户闪进来,照着我们每个人的脸,我们几个简直就像几尊没有灵魂的空壳蜡像,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我不时偷看老张,他脸上早已没了半点暴戾的表情,看来他终于也是知道怕了。
过了一会,风又呼啸着起来了,雨水吹进我们的窗户,外面漆黑一团,只能在闪电的一刹那看到远处的树枝在凄雨冷风中摇曳。
我们虽说都不想睡,但几天以来的劳顿让我们都不堪重负,不知是谁先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大家都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同时被惊醒的还有主席。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不知是几点。
坐在对面的主席直起身来,揉揉眼睛看了看表,马上抖擞起来,说:哎!六点多了!该起来了!哎哎!起来起来!准备准备走了!说着他站起来把他们三个一个个摇醒。
我这时才感觉饥肠辘辘,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都没吃饭,身子都要虚脱了。
于是我冲了五碗面,先让大家填填肚子。
这时候他们也都起来了,闻到面香就都坐过来开始吃,唯独老张一个人不动弹,我猜是因为昨天那事让他太受刺激了。
我们四个把方便面全吃完,顿时有了些精神,望望窗外,还是黑压压一片,不过天边已经微微有了些光亮,而那雨却是一点没见小,一直下个不停,只是闪电和雷声没夜里那么紧了。
吃完东西后,我们就一人撑了把伞急急出了门,往那海边走去。
雨实在太大,我们走到那人院子外面的时候,已经是个个都湿透了。
屋子里亮着灯,我在院子门口大喊开门,不一会房门开了,大哥披了件雨衣走了出来,把院门打开,喊了声雨大快进来,就转身往回跑。
我们几个赶紧跑了进去,进了屋子关上门。
屋子里面暖烘烘的,炕头热乎得很。
大哥让我们几个把湿透的上衣赶紧脱下来,铺在炕上烘干。
寒暄之后,大哥突然发现多出一个老张来,于是看着我问:这是……我同学……就是……之前说的那个人。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恰当。
哦哦。
大哥点点头,盯着老张的脸一直看,然后又盯着田鸡的脸上下看,看得田鸡一阵发毛,忍不住开始摸自己脸,而老张却是一脸的纳闷。
有消息了吗?大哥开口问。
有了!就在海边!就是下面那片海边!我说。
我家下边那片?你们怎么知道的?看见了?大哥看起来很惊讶。
之前我和他看见过一回,就在下面那片海滩。
主席指了指我和他自己,又说,这一次……是他说的。
主席把头朝老张一甩。
你看见了?什么时候?大哥急着问。
不……不是看见的……是她告诉我的……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老张吞吞吐吐地说着,然后低下头努力回想什么。
它告诉你的?你没看见它……它又怎么告诉你的?大哥追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老张突然显出痛苦的表情,按住两个太阳穴,一边呲呲地低声吸着气一边说,我不知道看没看见过它,反正……反正她好像是凑在我耳朵边说……海边海边……大哥看着老张的样子,突然呆在那里,一直看着他的脸不言语。
大哥,不管是不是在这,试试总应该的,这事不能耽误啊!主席冲大哥说。
大哥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看看我们几个喃喃地说:没错……真的就在海边……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还是在这海边……我们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
可是大哥没再多说,突然站起身来,走进另一间屋子,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大捧渔网,奇怪的是,那渔网的网线是暗红的,堆在一起就像一摊腐肉。
我们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意思。
一会你们都按我的话做,这渔网是几年前那个能人留下来的,当时杀了一只黑狗泡过血,今天就用这个!大哥说完,就把渔网平铺在地上,检查有没有破损的地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又把渔网收好了放在一边,转头对我们说:我这里有一串铃铛,你们那有一串,外面树上还有一串,到时候你们中的三个人每人拿一串,站在三个地方,把它围起来用力摇铃,千万不要停手,然后我找机会用网罩住它,一收网它就在里面了,听明白了吧?我们几个看着他点点头,一齐说了声好。
大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喃喃自语:五年了……没想到今天可以报仇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却听田鸡问他:报仇?报什么仇?大哥突然闭上眼睛不说话,上身微微颤抖,一时间我们也都不说话了,屋子里特别安静。
过了一会,只见他慢慢张开眼睛,深吸了一口烟斗,然后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来:记得我上次跟你们说有两个人吗……有天晚上看见了那只猫,结果把那只猫的眼睛弄瞎了一只,这两个人……就是我的老婆和孩子。
后来两个人长相越来越怪,越来越像只猫,我却没太在意,结果……结果突然有一天,都跟我念叨‘海边海边’,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谁知当天晚上她们就跳崖了……说到这,大哥眼圈红了,你说我哪能离开这地方……这周围人都走了,我也不能走啊……他俩就埋在这石头崖下面……我怎么能走啊……我们几个全都惊在那里,原来他守着这海边不离开,是为了他死去的老婆孩子。
这时老张也明白过来了,他哆哆嗦嗦地摸自己的脸。
大哥眼里涌出许多泪。
外面依旧是倾盆大雨,像是在为这家的妻儿举行一场厚重的葬礼。
过了好一阵,大哥用力抹了把眼泪说:雨一停就出去!今天说什么也要逮住它!主席说:大哥,别太伤心了……今天这仇一定要报,我们这两个兄弟……也都指望今天了。
大哥回过神来,看了看田鸡和老张两个,说:是你们两个吧?我们四个人人手刚好,一会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们就留在我家里,哪也别去,听到没有!老张和田鸡慌忙点了点头。
大哥看着屋外的天空,盼着雨赶紧停下来。
我也转头看去,可只见那乌云一直延伸到了海天交界的地方,望不到边际,就像团吸过水的脏海绵,把这天和地都压在下面,好像要教这天地间的万灵都窒息死去。
我们苦坐在那里,期盼老天的恩赐。
可是这期盼终究没有实现,四点多的时候,大哥突然从炕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怔怔地看了一阵,转身朝我们说:我们走吧,看来今天这雨是停不了了。
我一听他说要出发,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真的是从心底里害怕看到那个穿白衣的小女孩。
但是我碍着面子不好说,我们只有四个人,没多出一个人来,于是只好跟着站起来,穿好衣服,拿起雨伞。
别拿伞了,都穿这个!大哥说着拉开抽屉,抽出几件渔民用的黑色塑胶雨衣来,给我们三个人一人一件,又转头对老张和田鸡说,我把你们锁在屋里,事成之前谁也别出去啊!说完,他大喊一声走,就抱起渔网夺门而出。
这一声走为我壮了些胆,我在心底也暗自喊了一声,加紧步伐跟了出去。
大哥先奔进院子里,拎了根竹竿出了院子。
接着我们四人径直走到悬崖边的那棵老树下,大哥用竹竿小心地往树上探拨,从上面取下一串挂铃来。
然后他把自己怀里的那串也拿出来,给主席、小胖和我一人一串,看看我们三个人手一串,点了点头,说声:行了,走!我们沿着悬崖边那条泥泞的路一直走到尽头,就到了山间石阶的最上端,接着我们又顺着石阶往下走去,来到了那片海滩。
大哥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船开过来!说完就往海滩的一头跑去,绕过一块巨大的石壁,就没了身影。
我们三个握着铜铃,站在海边一动不动。
只见天色越变越混,风声也愈发呼啸得凶猛,那乌云虽然一直往海的一头涌动,却仍是望不到边际。
海浪被风卷起来,举过一两米高,又在岸边的礁石上摔个粉碎,我看得胆战心寒。
过了一会儿,一阵嘟嘟嘟嘟的马达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只见大哥站在船尾,调整着方向把船开过来。
开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他突然朝我们扔出一大盘粗缆绳,大喊:接住!把船拖住!我们赶快拾起那条绳子,用力拖住,同时大哥左右调整着方向,把船停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
停稳后,他抱着渔网一下跳进水里,然后几步跑上岸来,接过缆绳,一边放绳子一边跑,一直跑到离岸大概五六米的地方,把那缆绳朝地上的木桩绕了上去。
这时他才放心,又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跑过来。
好了,咱们从那边开始,一直找过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指了指远处的海滩说,别踩这一片地方。
说着又指了指一堆礁石后面。
怎么了?主席问。
我老婆和小孩……就埋在那一片。
他说。
哦好好……那你怎么走?主席又问大哥。
你们围成个三角形,我在三角形里面,它钻来了我就马上动手!他说。
明白了!走吧!我们四个人一起往海滩的那一头跑过去。
主席、小胖和我持铜铃在手,面对陡峭的悬崖围成个大大的倒三角的形状,中间圈住很多高大礁石,如果那东西藏在礁石堆里的话,它就刚好被围在里面了。
站好之后,我们开始大力摇动铜铃。
我一边摇一边想起前一天晚上我摇铃时那些猫四散惊逃的场面,不由得打个冷战,更加奋力摇动。
可是那礁石堆里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时大哥朝我们挥手,让我们继续往下一片石礁赶去,于是最左边的主席又向右边跑去,而原来右边的小胖原地不动,就成了最左边的一点,而我又继续跑向下一点,还是站在三个人中离海最近的那一点。
这样一来,一个新的倒三角形又形成了。
可接连变位跑了八九回,还是没见任何动静。
我两手轮流换着,一刻不停地摇,渐渐有点累了。
就在这时,我发现我们这三角形刚好圈住了刚才大哥说不让我们踩到的地方。
仔细分辨过后,我突然想起来,那晚我和主席也正是在这里遇到那白衣小女孩!我暗自一惊,于是死死盯住礁石群的每一个空隙,同时加力摇铃,随时准备着有东西奔出来。
果然就在此时,突然呜的一声怪叫从那礁石堆里传了出来,我又惊又怕,两只眼睛往那堆礁石中紧盯不放。
主席和小胖也显然听到了这一声怪叫,在我身前一左一右拿住铜铃猛摇不止。
大哥站在三角形围住的礁石外侧,两手掐住渔网的两角,随时准备扑上前去。
这时主席大喊一声:在那!快追!在哪?!大哥的视线被眼前的礁石挡住了。
在礁石后面!快快快!一边喊着,主席一边摇铃就朝后面冲过去。
同时小胖和我也往那边冲了过去。
绕过最高的一块大礁石,我看到小女孩正在礁石后面,一边痛苦地扭着身子,一边朝悬崖跑过去,眼看着几步就要爬上悬崖。
我们三个一齐追到悬崖下面,对着她一直猛摇铃,却不敢太靠近。
她奋力一蹬一跳抓在了悬崖上,可那悬崖太陡峭,又湿滑,她一下没抓稳掉了下来,随即就摔倒在地上抽搐扭动。
我们三个都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对着她摇铃不止。
这时她突然挣扎着跳起来,奋力一纵上了峭壁,开始手脚并用,边爬边扭动身子,显得非常痛苦。
我们三个急得大叫起来,边叫边用尽全力摇那铜铃。
大哥赶到我们身边,拣起地上的石头,远远地朝小女孩砸过去。
扔了几块都没打中,啪啪打在石壁上飞溅出些石头渣。
最后终于有一块石头,啪的一声砸在那小孩旁边的岩石上,接着又弹了回来,正中小女孩的脸,她双手一脱往后一倒,直直从崖上五六米处栽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大哥突然从身后蹿上来,两手一撒就把渔网铺在了地上。
只见小女孩从崖上摔下来,刚好落在渔网中,这时大哥大喝一声,急急收网,转眼之间,小女孩已经被渔网捆得缩成一团。
我们三个却没敢停手摇铃,同时盯着她一步步围过去。
大哥从腰里抽出一捆绳子,把那渔网口缠了个结结实实,就要拖着渔网往船上走。
十三、借尸·堕崖我脱掉厚重的雨衣,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渔网,只见小女孩还在里面,一张惨白的脸半浮在水里若隐若现,睁着眼睛朝上看,却不再有半点动弹。
我忍不住一阵哆嗦。
天色已经大暗,小女孩侧着脸被捆在渔网里,这时候大哥刚拖了两步,往后看了一眼,却突然停住脚步,死死盯着女孩发起呆来。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大哥也受了她的咒,于是一边大喊大哥,一边冲他用力摇起铃来。
可是大哥却突然一下子蹲下来,双手把小女孩猛地一翻,她的脸一下子转了过来,脸被石头打得皮开肉绽,她对着大哥咧嘴一笑,大哥当即愣住,转而颤抖着抱住她大喊:阳阳……阳阳!阳阳!当时我如同被一道闪电从头到脚劈下去,手上的铃铛猛地停住了,心头一乱:难道……这是他死去的女儿?!主席和小胖也同时明白过来,铃声在一瞬间全部戛然止住了。
哪知就在此时,那网中的小女孩突然又挣脱起来,带着渔网又要蹿开!主席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脚踩住渔网就开始摇铃,边摇边冲大哥喊:这不是你孩子!是那只猫变的!大哥你醒醒!可大哥一直愣在那里,两手张开,呆呆地看小孩在里面撕咬渔网,却没半点动作。
这时我和小胖也冲过去把渔网围住,对着小女孩用力摇铃,只见小女孩猛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躺在地上一个劲喘气,来来回回瞪着我们几个,目露凶光--突然让我想起白灵当初看田鸡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大哥!你不是要报仇吗!这就是你要找的那只猫啊!小胖一边摇一边冲大哥大喊。
我这时也大喊道:大哥看清楚啊!她瞎了一只眼,就是你要找的那只猫啊……大哥抖着两手把网抓在手里,许久过后,他闷吭一声,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拖起那渔网就往海边的渔船冲过去。
我们三个急忙边摇铃边围着跑了过去。
只见大哥一头扎进一米多高的海浪里,一边低头躲着浪头,一边把渔网的网口一端拴在了船尾,然后回过头来,看了那渔网一眼,大声朝我们招呼一声:过来!于是我们三个也纷纷跳进水里,刚才在岸上折腾得浑身是汗,这突然被冷水一激,格外寒冷。
我们三个在水里扑腾几下,接连从两侧翻上了船。
这时大哥把船尾的缆绳套解下来扔在岸上,一拉船尾的一根绳子,那马达就嘟嘟嘟嘟响了起来,船随之渐渐驶离岸边。
我扭头朝船尾看去,只见小女孩被捆在网里一个劲挣扎,可是那渔网收得极紧,网孔又极细极密,任她怎么挣扎都不会再逃脱了。
渔船迎着高低起伏的海浪往前疾驰,我们都俯身趴在船上,生怕被一个浪头顶到海里面去。
我不时回头看一眼,只见小女孩在网中死命扭动,一会随着海浪浮出水面呜地叫一声,又立刻被海浪盖进水里。
大哥坐在船尾握住操纵杆,专心地注视着前方的海面,开动马力全速前进。
这时我无意中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竟已是泪流满面,雨水和泪水混着往下淌,他硬生生地把嘴唇咬在嘴里,两股血顺着他两边嘴角流了下来。
我心头猛地一颤,想到这当爸的马上要将自己女儿的躯体沉入水底,居然是为了给女儿报仇!渔船在我狂乱的思绪中狂驰了二十多分钟,不知道开出了多少海里,反正已经离海边够远了。
我朝四周一望,黑茫茫的一片,看不到来时的岸边,也看不到任何岛屿。
周围的雨点已经渐渐小了,直到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我脱掉厚重的雨衣,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渔网,只见小女孩还在里面,一张惨白的脸半浮在水里若隐若现,睁着眼睛朝上看,却不再有半点动弹。
我忍不住一阵哆嗦。
这时大哥把船慢慢停住,马达安静下来,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只有一阵阵波浪远远送过来,推着这船一上一下不住摇晃。
这个地方差不多了……你帮我动手。
说着,大哥脱掉雨衣,从腰里摸出一把刀来递给我。
动……什么手?我接过刀来问他。
割了绳子,把网沉了。
他平静地说。
我深知他的心思,于是没多说话,拿着刀子走向船尾,不敢低头多看一眼,只用手摸着绳子一下一下割下去。
刀子很快,几刀下去,绳子的横截面就断了一半。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他说:好了没有……别磨蹭。
我索性闭上眼睛,咬着牙一刀砍了下去,铛的一声一直砍到船尾的金属船舷上,绳子断了,渔网无声地滑进黑漆漆的水里,船尾一下少了许多重量,翘起来少许,接着整个船前后轻轻摇摆起来。
我壮着胆子低头往水里一看,海面平静如前。
这时主席和小胖也默默脱掉了雨衣,坐在那里不言语。
大哥忽然两腿一跪,栽在船里不动。
我们爬到船头的位置,静静地望着那黑色的深不可测的海。
船里有好多雨水和海水,坐得我们下半身都是湿漉漉的。
过了好一阵,大哥突然转身扯了一下马达的绳子,马达又嘟嘟响了起来。
他掉转船头,朝来路开去。
可回去的这一路他开得很慢,好像留恋这海似的。
半个多小时以后,我们靠了岸,大哥直奔海滩的礁石而去。
我们三个跟他走进一丛礁石堆里,见礁石中间,环住了一小块平整的沙地,沙地中间隆起一大一小两个沙包。
其中小的沙包已经残破了半边,下面露出黑乎乎一个洞。
大哥默默地低下身子,用周围的沙土一把一把填满坟穴,跪在坟前,泣不成声。
过了很久,大哥慢慢站起来,抓了两把沙子,一步步退了出来。
我们随着他退出来,跟着他在海滩上一直走,随后迈步上了石梯,最后进了院子。
这时老张和田鸡两个正扒着门焦急地往外张望。
房门一开,老张和田鸡两人冲了出来,看着我们大声问:抓到没有,怎么样,啊?!他俩看我们神色奇怪,又紧张地问:没……没抓到?跑了?!主席咋了下嘴,意思让他们闭嘴。
大哥说:我想自己待会……你们……都回去吧……大哥,想开点……其实……主席说到这,不知再说什么好,看着他不再言语。
我知道……我全明白……我谢谢你们几个……说着伸出一只大手,我们挨个和他握了一下。
我们谢谢你才是,大哥。
我们一起说。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猫会来找我,因为当年是我把它亲手扔到海里的。
现在它回来了,一直没找我麻烦,我也觉得不对劲……今天终于……唉……说着他慢慢把头扭到一边去。
半晌,大哥转过头说:行了,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待会……说着用一只大手用力拍拍我们肩膀,转身进了门,随手关上。
待走得远了,我才把刚才的事情给老张和田鸡讲了,他们两个惊得哑口无言。
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我说:一天也没吃顿饭,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老张和田鸡连忙说好,争着要请客。
我们几个拖着影子,离海边越来越远。
一边走着,我一边抬头看天,见不到月光和星星,那巨大的乌云还未散去……这时,小女孩泡在水里的两只眼睛突然在我眼前睁开,我猛地打了个哆嗦,张大两眼朝前后左右看……没人知道白灵和那白衣服的小女孩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也实在无力再去多想,只想先回去好好吃个饱饭,再睡上一觉,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
晚上,我们把大杰也叫了过来,几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过往的一些不愉快的情节都在推杯换盏中灰飞烟灭了,最后几个人回到寝室,睡了个这些日子少有的安稳觉。
第二天恰好是个周末,我们四个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看看窗外,已经是雨过天晴,一番清新景象,比起昨天晚上的黑云墨海,实在有天壤之别。
我们心情都不错,洗漱过后,在很久没用的寝室厕所里方便了一下。
然后,我们一起过去敲老张寝室的门,只见老张和大杰都在,老张却在摆弄他那个大木盒子。
我吃了一惊,问老张:你又要干吗?老张嘿嘿一笑不言语,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杰一边抽烟一边笑着说:这老头子改邪归正了。
啊?怎么个改法?我问。
扔了扔了。
老张一边把盒子四周贴好透明胶一边说,找个地方埋了,一干二净。
哈哈,你不做你的研究啦?张大仙?我接过大杰递来的烟,一边点火一边调侃他。
研究?呵呵,我信了我信了,不用研究现在我也信了。
说着老张抬头看了看我们,不好意思地笑出来。
那今天咱们去大哥家看看吧?拎点东西过去,吃顿饭,也算是感谢他,怎么样?我问。
好啊,顺便咱们也问问他那只猫的来历什么的,到现在很多事我还犯糊涂呢。
田鸡说。
行行,那……等咱们先找地方把这个埋了吧?啊?老张抬头说,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把箱子的封胶又层层打开,取出那个天平和那盒砝码。
我一愣,不知他又要干吗,他嘴角抹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砝码来,转了一个角度把底朝向我,说:看。
我一看,砝码底下吸着一小块磁铁。
我不解地说:这是干吗?这小块磁铁我找了很久没找着,原来是吸到这了,怪不得那天称猫的时候会显得瓶子轻了,你我还都以为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呢。
今天收拾的时候我才无意中发现这个,原来不是瓶子轻了,是砝码这头重了。
说完他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们顿时哈哈大笑,一起走了出去。
最后,我们选中了学校旁边的一座山,挖了个坑,把那箱子埋了进去,老张显得特别认真,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一把土一把土地埋好。
然后我们下了山,直奔大哥家去。
我们一路说笑着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再拐过一道弯,就是大哥家了。
谁知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响起,好像还伴着许多杂乱的人声!我心头猛然一乱,急忙跑过去,只见大哥家的院子里有许多警察里里外外走动着,他家院子已经被封住了。
大哥犯事了?!你们等等,我过去看看。
我一边和他们说着一边走过去。
当我走到篱笆外的时候,一个警察上前拦住我:你干什么的?啊?我……这是怎么了?警察办案,没事走开。
走开啊!快点!警察说着又往回走。
哎!他怎么了?我把警察喊住。
谁?你认识这家人吗?那警察又转过身来打量我,见我手里提个满满的塑料袋,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我……我们要去海边烧烤啊……我急中生智说,我们好几个同学都要去。
不行,下面出事了,已经被封了,你们改天吧!没事走开,别影响警察办事!那警察不耐烦地一转身走了。
我一听下面出事了,浑身顿时一冷,我看那警察走远了,偷偷跑到那棵老树旁,扶着树朝下一望,只见一个人大字型躺在悬崖下面,身体周围画着一圈白粉。
再熟悉不过,正是大哥!我当时一惊差点栽下去,几秒后缓过神来才撒腿往回跑!出事了!我边跑边控制自己的声音喊。
出什么事了?!主席问。
死了……我颤抖着说出两个字。
谁死了?!主席就要往前冲过去。
我一把扯住他:别过去,那边全是警察……大哥……跳崖死了!一群人当时全傻了,田鸡手里的塑料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无论如何,我们最后都没有了解那只猫的来历,这让我们始终在心里有个疙瘩。
而令我更加忧虑的是那只猫的将来,或者说--那猫还会不会再回来?…………华哥的照相馆生意还在继续,院子里也多多少少总有些猫聚在那里,我们从没向华哥说起过后来的那些事,华哥也慢慢淡忘了。
他依旧对猫很好,给它们买猫食和玩具。
但是直到毕业,我始终不能从这个阴影中摆脱,每次在学校见到猫,无论什么颜色,无论多大多小,我都下意识躲得远远的,每次去照相馆冲洗相片的时候,也都小心地避过台阶上那些貌似慵懒的生灵。
十四、结局.尾声几年后,我毕业去了南方工作,由于所做的工作也都是和摄影有关,所以还和华哥经常保持着联系,时不时的就在网上交流些摄影设备和技巧等问题。
突然有一天,华哥给我发来一封E-MAIL,信的名字叫小猫,我一见猫字,习惯性地心头一悸。
打开来一看,只见正文写道:我院子里有只母猫生了一窝小猫,一共有五只,个个都非常可爱,我拍了张照片给你看看。
我点开附件中的照片,那照片随着浏览器的进度条一点点展开来,我的心跳几乎骤然的停止--一只母猫的身下塞着五只小猫,其中有四只小花猫面朝母猫在吃奶,唯独只有一只小白猫把脸朝向外面。
它的头上赫然顶着一撮黑毛,正幽幽地盯着镜头看,黑色的眼球内看不到瞳孔,只是一团空洞。
我只看了一眼,耳后就瞬间变得麻木冰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上面,我不敢回头,仔细体味那感觉,就像一把沾过海水的冰凉刀子轻轻抹在脖子上。
让我想起几年前那个漆黑的海面,正是我,握着这样一把刀子,割断了那渔网口的绳子……下一个人,会是我吗?正文 第三十九篇 地狱楼梯到过我家的人都知道,我住在一幢很平常的楼上。
我家住在三楼。
我住在这幢楼已经有十多年了,这幢楼是用我们厂生产的优质水泥建造的,再加上其抗震结构,设计上可以抵御6~7级的地震。
我们这幢楼,每一层有三户人家,其门分别对应着东,西和北,而我的家住在中间,也就是大门冲北开的那间。
这幢楼的楼梯也是很平常的那种,每一层之间是由两段对折的楼梯所组成的,从我家到一楼总共有六段楼梯。
我在这幢楼上住了十几年,除了出去上学,出差等共四,五年外,其他的时间都住在家里,每天上下楼至少四次,可以说对这楼梯已是极为熟悉,以至闭着眼睛也可以很轻松的上下楼。
第一次出事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对,就是去年的夏天。
四周依然是昏暗的。
我边喘气边仔细看了一下标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14-2我又到了—14层。
下面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我的心情稍微镇定了一些。
我轻轻伸出手,去摸那扇门。
我的手碰着了门,却感到凉凉的,滑腻腻的。
这一下大出我的意外。
然而就在同时,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屋内有一个黑影闪过,接着门内发出轻微的喀哒声,似乎门内有什么东西正在开门,想要打开门出来。
我大叫一声,再也不敢停留,拼命往上跑,可我实在太惊慌了,脚在台阶上一绊,摔了一跤,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又是被邻居下中班的声音惊醒,依旧发现自己站在自家门口,依旧是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打开门进去,电话铃正急促地响着,抓起电话,是那帮聚会的朋友打来的,质问我为什么失约,并说在这四个小时里不断给我打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我能说什么呢?难道告诉他们我在一个神秘的楼梯里探险,最后被吓得昏倒?我随口编了个理由,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才觉得手上有点不舒服,我张开手,发现手心里全是青苔。
我当然知道这是在哪里弄上的,是在我伸手去摸那扇门的时候给粘上的。
可是,谁的门上会长满青苔?除非那扇门一直没有打开过,或者门内从来没有住过人。
如果说,第一次我认为是幻觉,但是这次我可以确定那不是幻觉,因为幻觉不会让我的手上粘满青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到图书馆翻看各种书籍,想找出类似的记载,但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化名给一些报刊或者知名的科学人士写信询问,但全部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我还和一个好友说过这件事。
我的这个朋友姓蓝,因为他是属鼠的,所以我一向叫他蓝皮鼠。
有一天,我问他,如果有一天,你从家里出来,却发现楼梯永远没有尽头,你一层一层下去,却总也找不到出口,你会怎么想?他变得兴高采烈,问我道:这是哪部恐怖片?我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在现实里发生了呢?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怪他,因为在此之前,如果有人这样问我,我的反应大概会和他一样吧。
一条没有尽头的楼梯,甚至恐怖电影里也没有这样的情节。
但是,这条地狱般的楼梯,却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我无时无地地不想起它,我总在想,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长满了青苔的门后究竟会有什么?那条不断盘旋而下的楼梯究竟通向哪里?那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惨叫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曾经做过很多设想,比如那真是一条通向地狱的楼梯,楼梯的终点就是地狱的入口,或者那是神秘的四度空间,因为时空的错位,造成楼梯的延续无限,再或者就是我的思想出了问题。
但是,所有的设想都没有答案。
我开始诅咒这条地狱般的楼梯,因为它搅乱了我的生活,甚至连做梦我都会站在那条地狱般的楼梯上。
于是,我开始盼望再遇到那条楼梯,无论如何,我要知道答案。
从上两次的情况看,都发生在晚上8:00至12:30分之间,所以我每天都在8:00出门一次,但每次都是失望,我再也没有遇到那楼梯,那条地狱般的楼梯。
但是,我会锲而不舍的,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遇到的。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沿着楼梯走下去,哪怕它的终点真的是地狱,我一定要敲开那满是青苔的门,哪怕门内住的真的是恶魔。
我再也不要这样生活下去,再也不要这条该死的楼梯困扰我的生活。
今年的夏天很热,今天又是阴天,现在是晚上8:00钟。
我关上电脑,走到门前站了一会,打开门走了出去。
还是那条熟悉的楼梯,但是,当我走到一楼的时候,将看到的是熟悉的出口,还是盘旋而下没有尽头的楼梯?我不再犹豫,顺阶而下。
我会得到答案的。
生存!还是死亡?去年夏天并没有今年这么热。
那天晚上,一个朋友约我去他家打游戏机,所以我晚上8:00钟出了门,请记住这个时间。
我和平时一样,很轻松的出了门。
那天晚上是阴天,所以天色很黑,平常在天气很好的时候,晚上8:00钟还是挺亮的。
我轻快地下楼。
走下两层后,我发现下面很黑,因为一楼的路灯安装的很低,个子高一点的人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所以有些没有公德心的人常常会把灯泡拧下来,拿回自己家用,一楼经常是黑的。
我暗暗咒骂了一句,继续向下走。
又走了一层,四周愈发暗了,可是我却惊讶起来。
因为我并没有走到一楼的出口,下面居然还有楼梯!不过惊讶只是一闪而过。
我上面已经说过,我对这楼梯实在是太熟悉了,而有时候人对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往往会变得模糊,不信的话,你把你的名字一口气写上几十遍,到后来你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写了错字。
所以,我依旧很轻松得向下走。
可是,又下了一层后,等着我的……还是楼梯。
这时候,我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只是低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又继续向下走。
但是,我的心情却紧张起来了。
因为,我一口气又下了十几层,可下面依然是楼梯。
我停住了,感到心里有点发冷。
这是不可能的,我很清楚我住了十几年的这幢楼,这幢楼最高只有五层,也没有地下室,就算从最高的五层向下走,也不过只有八段楼梯。
可是现在,我已经下了十几层了,还看不见出口,这不能不说是极为怪异的一件事,虽然我并不是很胆小的人,可是我却真的感到有点害怕了。
我慢慢地沿楼梯走,又下了两层,依旧没有到底。
四周的光线极昏暗,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本来我是一点也不害怕的,就算整幢楼都是漆黑一片,我也不会害怕,对一幢如此熟悉的楼,有什么理由害怕呢?可是现在不同,这已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了,整个事件都充满了神秘恐怖的色彩。
瞬时间,我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第一个闪入我的脑海的念头,是我在做梦,一个恶梦!这倒是一个很容易被接受的想法,既然是梦,一切都是不要紧的。
可是我却很清醒,这决不是梦,决不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要仔细看看!在开始我也说过,我们这幢楼每一层有三户人家,因为都一样,所以在昏暗的环境下,我没有想过要仔细看一看。
我心惊胆颤的下了楼梯,向中间的那个门走去……光线实在是太暗了,我只能依稀看见门和窗户的轮廓。
我一点一点地往前凑,随时准备着撒腿就跑。
每个门上边,都有一个标牌,标注着这家的编号,我家的编号是402,楼上人家的编号是502,楼下的房间依次是302,202,102,所以只要看清标牌,就可以知道自己是在第几层。
因为太黑的关系,尽管标牌不是很小,但仍然难以看清,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看见了———14-2—14!!!这里竟然是—14层!我的头皮发麻,张口欲叫,就在这时候,我的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是被一阵喧闹声惊醒的,是隔壁的邻居下中班回来了。
2地狱楼梯在那一瞬间,我的头脑是空白的。
我这才发现,我正站在自己的家门前。
我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然后开了灯,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可乐,一饮而尽,这才走进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去,电话就响了起来,我随手抓起了话筒,电话是那个朋友打来的,他说他在家等我四个小时,也未见我过去,问我为什么失约。
我支吾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记得我出了门,可是后来呢?我在床上躺了一会,想睡觉,可是却睡不着。
远处传来咣当一声,一定是谁在往上搬自行车时不小心撞到了东西,现在在楼梯拐角上经常会被人堆放很多东西,所以往上搬东西很不方便,楼梯——我摹得跳了起来!楼梯!漆黑的楼梯!那没有止境的,仿佛是通往地狱的楼梯!我清楚地记着所发生的事情,一直到我看清标牌后忽然的昏迷,接着就是发现自己站在自家的门前,我抓起手表看了一下,12:30分。
我8:00钟出门,而现在已经12:30分,可我发誓在那黑暗的楼梯里,我呆了不到十分钟,那么剩下的四个多小时,我在哪里?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就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虽然我也曾想过再去楼梯里检查一下,可是我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在天快亮的时候,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但是很快,各种吵杂声就把我给弄醒了。
我看了表,是上班的时间了。
在出门的时候,我不禁犹豫了,昨晚的事情还是让我心有余悸。
幸好楼上的同事也正好要上班,我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和他一起下楼。
我默默地数着,3、2、1!当我和平时一样看到熟悉的一楼出口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好开心,好亲切!昨天晚上那件可怕的事,也许只是我的幻觉,或者只是个噩梦。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上班,下班,我每天又是至少四次上下这个楼梯,我对楼梯的恐惧,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还会再次遇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是在半年后的一个晚上,一帮朋友搞聚会。
我在8:00钟出的门,因为心情很好,所以我几步一跨地向下跑,但是,当我连下三层,又遇到了那种熟悉的昏暗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脚步立即慢了下来。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心中虽然害怕,但已不再象上次那样惊惶。
我首先看了中间的那个门牌,1-2,是很正常的。
可是原来是出口的地方却消失了,而那昏暗的楼梯却延伸了下去。
我咬咬牙,决心探索出这个秘密,所以我沿着楼梯往下走。
从一楼以下,是一种奇怪的昏暗,一切仿佛都不是真实的,我每下一层都要仔细看一看门牌。
—1-2—2-2—3-2—4-2……慢慢地,我又到了上次失去知觉的那个门前。
—14-2不错,还是那个标牌。
我顺着楼梯往下看,什么也看不清,但影影绰绰,楼梯似乎仍在盘旋而下,仿佛没有一个终点。
我又继续往下走,—15—16—17到了第十七层,我不由得停住了。
楼梯依然没有结束,而我停住的理由很可笑,因为我想到了一句老话:十八层地狱!这个奇怪的楼梯,是不是通往地狱的!?我犹豫了好一会,才决定继续向下走,促使我下这个决心的原因之一,是因为那三扇门里,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灯光,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我实在不敢多呆一会,相反,在楼梯上反倒觉得安全一点。
—18层并没有什么怪异,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个楼梯到底通往何处?我又继续向下去,再走了几层,我的勇气一点一点消失,因为那楼梯依旧盘旋而下,依旧没有结束。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
说是惨叫,其实是我的感觉,因为那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这声音是从更底层传来的。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声惨叫。
我仅存的一点勇气完全消失了,我撒腿就跑,拼命往上跑,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正文 第四十篇 水鬼一个朋友曾经和我说过一件事,就在我家后门河边发生的...我们家后门的那条河叫崇阳溪,宽300米左右,靠近村这边比较深,靠近河对面的是浅滩,我记得每年都要淹死2-3个小孩,老人家说河里有水鬼,每年都要拖人下水,它们才能投胎,真的很恐怖,那时游泳都是跳到河里之后就尽快游到对面浅滩去玩的,因为靠村子堤岸边非常深,人在水里感觉水冰冷得多,老感觉下面有东西窥视我们的双脚一样...我也看见过几次打捞起来淹死的小孩,有一次,一个死尸就摆在堤上,全身发黑,眼睛睁的很大,还充血,充到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而且那死掉的小孩又是我们认识的小孩,之前还经常一起玩纸牌游戏什么的(小时候玩不是赌钱).88年的夏天,河里发生一件事是这样的,有个女的在码头洗衣服,因为她的一件衣服掉水里去了,她就想去捞,结果人掉水里了,水很深不见底水流也很急,当时岸上都是女人,没有下去救她,就沉下去了...一会后,来了会水性的人之后,那个落水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打捞了很久,在下游捞起了那个女人的尸体,手里还抓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后来我朋友说.那个女孩才17岁的,我门当时还是小孩子,以为17岁就是大人了,听老人家说,那个女的因为喜欢漂亮的打扮,她被水冲走的那件衣服是红色的连衣裙,是她最喜欢穿的,所以水鬼故意把衣服扯走,她就跳下去捡,水鬼就把她拖到水下去淹死了...老人家说水鬼其实就潜伏在岸边深水下面盯着岸边的人的,如果被看中就一定会被拖下水的..老人家还说因为这个女孩刚订婚,但是男方还没有迎娶她,她一定不甘心就这样走的,所以,老人家交代我们村的男孩子要注意些,,天黑之后一定不要下水洗澡,也不要到河里游泳..我朋友比我大4岁,他们家是打鱼的,从江西移民过来的,他父亲傍晚就下河打鱼,一般都要很晚才回来,因为他们不是很信这个东西(水鬼),他家祖传都是打鱼的,都是在水里讨生活...他父亲经常回来的时候都下半夜了,他父亲会叫我朋友到码头一起拖竹排上岸(防止涨水冲走).他们家就住在岸边的一个旧房子里,他父亲从河上游打鱼回来时竹排上的汽灯非常亮的,我朋友从窗户就可以看见灯光,他看到父亲的灯光之后,他就会去河边码头等父亲靠岸,然后再一起拖竹排上岸...有一天晚上,就是那个女孩被淹死后一个星期左右,我朋友看见父亲从水库下来了,他就出去到码头等父亲,他当时15岁,他说他下去码头的时候应该下半夜1点多,因为他习惯这时候睡醒,然后后去码头的...他当时一个人坐在码头上,他父亲还在200米外的河面上.他突然感觉背后有人,他转过头,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岸堤边背对着他,两个人距离就2米左右,因为有汽灯射过来,他看见那个人影是个女的,穿着一件好象是红色的连衣裙,那女的坐在岸上,一双脚伸进水里摇晃,我朋友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玩?话没有说完,我朋友父亲大声叫他:你不要说话.不要碰她,然后他父亲从竹排上跳到水里,拼命朝他游过来,还大声叫我同学快跑回家...我同学也忽然清醒了,他想起这个红色的背影不就是淹死掉的那个女的吗?他害怕死了,想动却动不了,这时那个东西开始转身,慢慢站起来了,朝他转身还伸手拨脸上的头发,因为那个女的头发是披住的,看不清楚脸,我朋友这时已经摊坐在地上了,他父亲这时也游到岸边了,他父亲不停大叫大骂,这时,那穿红色衣服的东西见到有两个人了,就又转身朝河里走去,然后就跳到水里去了...我同学两父子竹排和鱼都不敢要了,两人一直跑,跑回家去了...后来,没多久,我这个朋友对我说,他们一家人要回江西了,不在武夷山(兴田)打鱼了,他们一家来了福建差不多20年了,这个事打击太大,所以他们决定离开..之后没多久,他们把旧房子卖了,就搬走了,我到现在也没有再见过他们...我朋友走之前,他还跟我说起另一件事,他说也是他父亲跟他说的,因为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说他父亲刚来兴田的时候,是住在河下游的一个河岸边,是两条河的交界处,他们一家是住在河边一个-文-革-时-期遗留下来水磨坊房子里,房子是竹木结构的,有两层,楼下一层延伸到水面上的,楼板下面就是水流,而且水很深,整个磨坊建在岩石上,房子的一半面积下面都是河水...而且房子附近都是荒地.没有什么人烟,因为不要租金,所以他们就住那里了,打鱼也方便,他们在一楼煮饭,睡觉就在2楼.那应该是70年代末的时候,我朋友说他才刚学说话.没有什么记忆,他父亲经常半夜打鱼回来,然后就上楼睡觉,但是睡觉前总要做一件事就是把一个锣挂在窗户边,有时候睡觉了以后他父亲会大力的敲几下,然后骂几句脏话,再睡觉的...他们家有养一只狗,不过晚上从来都不叫,白天就叫的很凶,后来他父亲把狗也杀了,说是那狗没用,因为晚上有脏东西到他家楼板上来,狗也不敢出声,特别是在月亮圆的时候,他们家一楼的竹楼板在半夜就会枝呀枝呀响,好象有个东西在上面跳来跳去,有时候还会听到他厨房的水瓢在敲打竹栏杆的声音,在半夜里很清脆的发出笃-笃-笃-笃的声音...这时侯,我朋友父亲就会大力的敲一下锣,然后就可以听到有什么跳到水去扑通一下水溅起来的声音,他父亲就会大声骂:死水鬼仔,我这里又没有吃的,再来就打死你啊这样说了很多什么,很气愤的样子...反正隔三五天就一定有这样的现象,父亲也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这是河里的一种水鬼.我们那里传说就是淹死了的人未满一年就会化做一个类似猴子一样的怪物,全身红色,手臂非常长,爪子很利,脚掌有鳍的一个尖嘴猴腮的怪物,在水里力气很大,会拖人下水.只要时间一满一年,就开始害人了...所以,后来他们才搬来上游的村庄住,就住我们家后门码头边上的旧房子那里,都过了很多年也没有事,想不到还是差点出事...这是我朋友跟我说的水鬼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得最恐怖的时候,是当他说起他父亲有时候半夜听到那水鬼的声音后,就悄悄趴在窗户上偷偷往一楼看,他父亲看见一个红色毛皮的象猴子一样的东西在月光下用爪子抚摸他家的狗,那条狗浑身直打哆嗦,动也不动,也不敢叫,然后那怪物就拿起一个水瓢,这边敲敲,那边敲敲,还时不时地朝窗户看过来冷冷地笑.他父亲吓得半死,就拿起棍子拼命敲锣,然后大骂,那怪物就一缩身子就从缝里跳水跑了...我在玉女大酒店做保安的时候,我表哥也和我说过,武夷山有一年曾经在河里深水区抓到过一个水鬼,他们叫做水猴子,抓来后就关在河边的一个铁笼子里面给人观看,是一个红色的像猴子一样的怪物,缩成一团,连脸都不愿意给人看见,有人拿棍子去捅它就嘶嘶地吼叫,很吓人.老人家说那怪物在岸上是没有力气的,但是到了水里就连再大的人也拖得走...不过,只过了一个晚上,那怪物就不见了,因为很多人都有看到,所以,应该是真的有这样的事,表哥说就在城关桥下的那个位置抓的,也是在那里跑掉...人们传说那怪物趁着露水缩骨后钻出笼子跑回水里去了,结果那一年,三个成年人在桥下摸螺丝的时候,被淹死了,有人说,淹死的那三个人当时是被一种突然的力气拉到水底去了,后来尸体在下游水坝找到,全身都是刮伤的伤口...正文 第四十一篇 槐树(上)----对于我们这个世界,人类的认识是肤浅的。
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看清这个世界,就好象我们不能隔着活人的皮肉去看清他的骨骼一样。
所以,在你我无法感知的四周,总会发生一些灵异难解的事情,如同在烛火尽头黑暗处的眼睛,无声凝视着我们。
南坪85号是一栋师范学院的家属楼。
该楼于五十年代中期建成,木质大梁,一砖到底,分上下两层,每层四户。
楼前有一棵硕大的槐树伸展着,遮天闭日,几乎阻挡了整栋楼的光线。
南坪85号中最早的住户是师范学院的校长系主任以及党委书记们。
随着时代的变迁,住房条件的改善,校长书记们分批搬出了这栋破旧的老楼。
取而代之的住户都是一些地位不高的教职员工和新分来的青年教师。
楼上203室从六十年代中期就一直空着,即使在师范学院住房最紧张的时候也是空着,没有人敢住。
据说,这套一室两厅的房子是凶宅。
如果要解释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想,我们必须从203室的过去讲起。
这间203室最早的主人叫郑作维,曾任师范学院的生物系。
五十年代中期这栋楼建成后,郑作维和校长书记们一同搬了进来,在203室一住就是十多年。
据说,楼前那棵大槐树就是郑作维刚搬来时栽种的。
后来在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中,地主家庭出身郑作维受到残酷的折磨,精神几近崩溃。
在一次批斗会上,他的左眼被红卫兵们挥舞的皮带扣打瞎了。
这位对革命忠心耿耿的可怜人悲愤与伤痛之余,终于失去了继续活着的勇气。
第二天晚上从医院爬回家后,就在饭菜里撒下了事先备好的砒霜。
一家四口,连老婆带一儿一女,不到几分钟时间,全家共赴黄泉。
一周之后,要将革命进行到底的革命小将们踹开203室的房门,才终于发现这一家四口横死的尸体。
由于当时天气炎热,每具尸体上都长出了斑驳的尸斑,情形相当可怖。
郑作维的老婆和女儿都倒闭在饭桌旁,22岁的儿子郑浩倒在门边。
看得出郑浩在临死前想爬出203室,从他伸出的手以及地上的血迹可以推断,在死亡前他曾做过非常惨烈的挣扎。
郑作维的尸体倒在北边的窗户下。
他的脸上浮着一种奇怪的笑容,鼻孔和嘴巴里都渗出血迹,仅存的一只右眼凝望着窗外那棵他亲手栽种的大槐树。
在公安机关对现场作出自杀的判断后,一家四口的尸体就被师范学院的革委会领导出面火化了。
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伴着文化大革命人人自危的心理,这幕惨剧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文革后期,师范学院各部门逐渐恢复了正常工作。
住房分配小组把这套空了几年的203室分给了一位姓邓的青年教师。
这位邓老师年龄已经不小了,急着要房子结婚,所以并没在意这栋房子里曾死过人。
婚礼顺利举行。
到了夜晚,在闹新房的朋友们散去之后,小两口宽衣上床,刚要开始羞涩的亲密时就听见几声怪笑。
笑声清晰明亮,仿佛夹杂着些许伤感的味道,猛然听来竟很难分清是到底笑还是哭。
起先邓老师还以为是朋友们在跟自己开玩笑,并没有理会。
可是笑声一直不断,有时候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啼哭。
再加上窗外随风摆动的槐树枝叶,在寂静的夜晚就显得出奇的恐怖。
邓老师终于明白这栋房子真的在闹鬼。
于是,他连夜就搬出了203室。
可是,恐怖的悲剧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结束。
十个月后,邓老师的新婚爱人难产,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
到医院大夫们剖开孕妇的肚子,发现了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怪胎。
这个胎儿没有眼睛,鼻子上面是一个又大又软的额头。
有个好奇的大夫用手术刀轻轻划开了死婴的畸形额头,发现死婴的头颅里竟然没有长脑子,却长了密密麻麻几百个眼睛。
怪胎的事很快就被传开。
处在丧妻之痛中的邓老师不久也调走了。
在一连串怪异神秘之后,已没有人再敢住进203室了。
这套房子就这么一直空着,直到日历被翻到一九八七年。
八十年代后期是一个全国性的住房紧张时段。
师范学院的很多青年教师员工因为没有分到房子,或者迟迟不能结婚,或者祖孙几代人被迫挤在十来平米的简易棚屋里。
学院负责分房的领导焦头烂额,情急之下又想起南坪85号这套空了十多年的203室。
这次分到203室的是一位新调来的研究生。
刚来单位就能分到一室两厅的房子,研究生很是兴奋。
他怀着钻研科学的诚恳态度想把房子粉刷一新。
在粉刷过程中,研究生奇怪的发现,明明刚刚粉刷过的雪白墙壁上不知怎么总会冒出一些血点。
他把这里的血斑抹白之后,那里又会出现新的血斑,就像有人在故意开玩笑似的。
恰好这时候研究生的哥哥和嫂子抱着快三岁的小侄子来看他。
小侄子一进203室就指着北窗户底下惊恐地大哭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研究生和哥哥寻声去看时,看到的只是雪白的墙壁,窗外依旧摇曳着沙沙做响的槐树,什么怪异也没有。
研究生的嫂子是个有些迷信的山里人。
她曾听老辈人讲过,不到四岁大的小孩子能够看到一些大人们都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能看到那些许多肉眼凡胎看不见的东西。
所以一看到孩子被吓哭,她立刻明白在这套长期空着的203室里,一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此刻就坐在北窗户的下面。
最后,在嫂子的力劝下,研究生还是退掉了这套房子。
不久之后,有朋友的联系帮助,研究生辞去了师范学院的工作,南下闯深圳去了。
203室就这样继续空着。
在生活的嘈杂和烦乱中,凶猛和诡异总是容易从人们的注意中淡出。
谁也不会永远警惕着空空的203室。
周围的住户来来往往进进出出,谁家都没有出过怪事。
对于师范学院的人们来说,只有在茶余饭后或者吓唬小孩子时才会有人拿出203室的故事,内容也在夸张和捏造中渐渐忽略了真实。
鲁迅说: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二OO二年四月五日,星期五。
清明节。
王娟早早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在办公室里其他人还在忙碌时,她却已一只手轻轻抚着茶杯,一只手握着鼠标,在网络中随心游荡。
MP3播放器中流动着舒缓的苏格兰音乐。
风笛在悠扬婉转的情绪中弥漫着悲伤。
看完乃纲的帖子《精神力量》,王娟揉着眼睛开始收拾东西。
下班时间快到了,对于像她这样的22岁年轻女孩来说,每个周五的下班就意味着一段疯狂浪漫的周末将要开始了。
至于什么精神力量不精神力量,她更在乎今天晚上会和谁一起约会。
王娟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年轻女孩特有的娇嫩总是使她魅力无穷光彩照人。
她明白自己正处于一个女人最鲜艳的年龄,所以她总是保持着健康的微笑,然后羞涩的等待爱情。
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的,她自己并不清楚。
男人嘛,最重要的是感觉。
如果爱情来了,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会全力以赴。
当然,最好也要帅一点,酷一点,就像刘德华和谢廷锋。
这时候,她的QQ上有个头像在跳动。
头像是一个独眼海盗,叫做花落无声。
花落无声说:嗨,漂亮女孩,你好。
第一句话就夸自己漂亮,这个人的嘴真够甜的。
王娟记不起什么时候加过花落无声。
她的好友名单里一般只有她谈得来的朋友的号码,这个花落无声却仿佛是自己突然冒出来一般。
点开详细资料,上面写着:这家伙很懒,只留下一只眼睛。
这是什么鬼资料?王娟撇了撇嘴。
花落无声的头像在跳动:你的短发真好看。
王娟不禁摸了摸自己整齐别致的短发。
奇怪,他怎么知道?花落无声的回答更奇怪:我知道你,你却不知道我。
(:王娟敲着键盘:你是谁?你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等了半天,花落无声只发过来几个字:我就在你后面。
看完这几个字,王娟不由得感觉背后涌起一丝凉意。
她迅速回过头,身后并没有人。
远处几个公司的员工在轻声交谈着什么,一切平静正常。
花落无声又在跳:不用回头看了,你是看不到我的。
王娟生气了。
这是谁在搞恶作剧?她想了想,从脑海里理出一个人来。
难道会是他?一个财务办公室新来的大学生?最近王娟总觉得那个大学生有点暗恋她,好几次都有意无意的跟她套近乎。
哼,这种念过书的人,就爱玩这类鬼心眼。
正在想着,花落无声又开始跳动:我们见面好么?没说几句话就约人家见面,有这样的网友吗?十有八九是单位的人在搞鬼,要么就是那个大学生想约我。
见面就见面,谁怕谁?看我还不拆穿你的小把戏。
王娟只打过去两个字:同意。
两个小时后,夕阳的余辉渐渐暗淡下来,城市的夜晚被笼罩在一片片霓虹的暧昧之中。
王娟一身黑色职业装,挎着白色小包,款款来到事先约定的见面地点——广场花园。
在一棵硕大的槐树下,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向她招手。
他说:你好,我是花落无声。
他不是王娟的同事,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大学生。
事实上这个男人她以前从没见过。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人,皮肤白的吓人,脸上的棱角坚毅而明显。
他说:你很漂亮。
说完他笑了,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王娟也笑了,笑的温柔妩媚。
她知道自己这种笑容最好看。
她说:你要比我想象的还帅。
是么?王娟点头。
也许,这样英俊的男人并不多见。
他的气质不但酷而且冷。
还给你一点说不出的感觉,大约是杀气吧,王娟想。
晚风吹着槐树叶轻轻作响。
她突然觉得有点糊涂。
对于这个广场王娟是非常熟悉的,因为平日里她常常和朋友们来这里纳凉散步。
可是以前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棵这么硕大的槐树呢?环顾四周,人来人往。
这里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她提议:找个地方坐坐吧。
三蓝酒吧。
蓝色的灯光,蓝色的酒精,以及蓝色的音乐。
王娟和花落无声面对面坐着,随性的交谈。
像许多普通网友见面一样,他们只是谈网络谈对生活的看法,却尽可能避免谈自己的生活。
他健谈而机智,言语中的幽默常常逗得王娟忍俊不禁。
和这样的男人一起聊天无疑是很愉快的事情。
王娟渐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可爱。
她甚至开始幻想这个英俊男人的某一天去公司接自己时,那些公司里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女孩们会用怎样羡慕的眼光去看她?也许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
谁知道呢?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她作了自我介绍:我叫王娟。
你呢?他又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叫郑浩。
交换姓名是网友们在准备做亲密接触前所做的最重要举动。
王娟很愿意认识他,或者说她需要认识他。
因为真实的感觉,因为浪漫的氛围,她几乎被迷住了。
郑浩,郑浩。
她把这个名字轻轻念了几遍。
接下来的交谈,随意之间已隐隐带有一丝亲密的味道。
他们开始谈自己的生活,谈工作的快乐,谈自己的家人。
郑浩说:我的父母去世很久了。
有时候我总觉得应该为父亲做些什么,把他失去的一些东西还给他。
王娟突然问:你多大啦?她有点担心自己比郑浩大。
男人们好象总是喜欢比自己小的女孩。
郑浩看了她一眼,说:我43年生的,到今年快六十了。
虽然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莫名其妙,可王娟还是笑的前仰后合,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怎么可能出生在解放前呢?她边笑边说:要这么说,我就是清朝乾隆年间出生的,你要叫我姐姐啦。
郑浩也笑了笑,抓起桌上的杯子又放下。
王娟注意到郑浩整个晚上什么东西也没喝。
三蓝酒吧的音乐婉转缠绵。
当王娟讲起自己家里的装修时,郑浩说自己家在附近也有套房子,最近请朋友装修,搞的很不错,问王娟是不是愿意去瞧瞧。
王娟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在这个时候贸然前往一个男孩家,一定会发生某些事。
或许郑浩会放着悠扬而哀伤的音乐,或许他还会请自己喝一杯,或许在喝过酒后他们会接吻,或许接吻后。
她觉得以后的事情作为女孩子已不该去想了。
怕什么呢?自己都谈过三个男朋友了,对于很多事不但经历而且熟悉,相信发生任何事情自己都是能够解决的。
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是这样的。
迷人。
见王娟欣然同意,郑浩便掏出厚厚的钱包买单。
在出租车上王娟无意中碰了郑浩的手。
他的手冰凉发僵,仿佛是一块冰箱里放过的冻肉。
她低头去看,发现他的手背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褐斑。
这是什么?她问。
哦,这是尸斑。
啊,讨厌。
王娟轻轻打了他一锤,娇嗲地说:少吓唬人。
出租车停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下。
下了车,他们挽着手走上了长长幽暗的楼梯,一直走进了那套阴森森的203室。
三蓝酒吧的收银员小崔一向是个很少出错的精明女孩。
可是在凌晨下班结帐时,却惊奇发现在今天的收帐里赫然有一张烧给死人用的纸钱。
奇怪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清晨,晨练的人们惊恐地发现,有一具女尸被吊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上。
市刑侦大队在接到南坪派出所的报案后,立即派人赶往现场。
李敏刚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就接到刑侦队叫她去凶案现场的电话。
她只是个去年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女孩,虽然干这行时间不长,但她却非常明白迅速赶到现场的重要性。
刷牙洗脸,连护肤霜都没顾上抹,她便匆匆赶往南坪85号。
还没下车,远远地就看到大槐树下围着很多人。
人们议论纷纷。
几个南坪派出所的同志正在现场维护秩序。
一具女尸被一根白色皮包带吊在离地四五米的槐树枝干上,随着风轻轻地摇晃,情形相当恐怖。
女尸身着黑色职业女装,一只左眼被人生生地剜去,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从女尸圆瞪的右眼和大张的嘴来看,这个女孩临死前一定受过巨大的惊吓。
李敏觉得有点恶心。
虽然尸体她见的不少,可是这么惊恐的表情还是让她有点心跳加速。
没顾上喘气,她便和几个先行赶到的刑警一起展开调查取证。
很奇怪,现场没留下任何证据。
尸体被吊到五六米高处,大槐树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攀爬的痕迹,地上也没有任何梯子的印迹,难道尸体是自己跳上去的?验尸报告和死者身份调查很快就出来了。
经调查,死者叫王娟,女,23岁,汉族,某公司职员。
参加工作两年,职业记录良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验尸报告证明死者是在生前被薄锐利器剜去左眼的,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并没有受到伤害,也没有发生过性行为。
死因是由于受到突然刺激后引起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致使心肺功能迅速衰竭,导致突然死亡。
用句通俗的话讲,就是被活活吓死的。
有围观群众反映南坪85号的203室是鬼宅,这个女人就是被鬼扼死的。
刑侦队员们当然不会相信。
但出于谨慎其间,他们还是找师范学院房管处要来钥匙,打开了203室的房门。
203室还是和过去一样空空荡荡。
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墙上的白灰因为时间久远已变得斑驳不堪。
刑警们惊奇的发现,在地上灰尘中明显有一个女性高跟鞋的脚印在向里延伸,一直走到房间中央,然后突然消失了。
也就是说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曾走进这个房子,可是当走到房间中央时,她的双脚却突然离开了地面,一下子什么痕迹都没了。
这样的怪事令刑警们大惑不解。
房间地面到处都布满灰尘,任何人走在任何地方都会留下清晰的足迹。
这个穿高跟鞋的女人难道飞起来了?对高跟鞋脚印的研究结果更令人惊异。
这个脚印与楼外槐树上挂着的独眼女尸的脚型完全吻合,完全可以断定,这些脚印就是王娟生前留下的。
203室的窗户并没有开启过的痕迹,几十年的灰尘堆在窗角,大约窗户早就打不开了。
周围的住户均表示昨晚没有听到任何古怪声音,也没有人看到任何异常现象。
被调来的警犬也没有闻到任何奇怪气味。
一切情形都古怪而诡异。
没有人能解释那个叫王娟的女人是怎么从房子里自己飞到楼外的槐树上。
剜去她左眼的薄型锐利工具究竟是不是人的指甲?而她又是被什么吓死的?在回刑警队的车上,刑警老杨摸着他的光额头对大伙说:真***奇怪。
你们大家想想,那间很久没住人的203室里怎么没有一个蜘蛛网?这个问题问得一车人不寒而栗。
有的事情不能细想,因为越深究越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怖。
莫非这世上真有什么灵异的东西存在?几个月后,又有怪事出现了。
黄小洁是个学机电自动化的大二女生,在每天枯燥乏味的机械电子之外,她最喜欢的就是上网聊天了。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她的QQ上突然跳动着花落无声的名字。
黄小洁想不起什么时候曾加过这个人。
点开详细资料,上面只有这么几个字:这家伙很懒,只留下一只眼睛。
怪异的语言立即吸引了黄小洁的好奇心。
通过两个多小时的聊天,她了解到花落无声的可怜身世:父母双亡,一个妹妹也死去多年,他一个人游荡于昏暗的天地之间。
女大学生几乎有点感动,眼睛里湿乎乎的。
当花落无声提出见面的建议后,她竟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当夕阳的余辉在西方留下一抹阴森的暗红时,黄小洁在校门口见到了花落无声。
花落无声站在一棵硕大的槐树下,苍白的皮肤印着英俊的脸庞,冷酷的气质有如一个杀手,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孩砰然心动。
黄小洁惊诧他英俊的相貌同时,也很奇怪在她熟悉的校门外怎么突然多了一棵大槐树?他们在校园外一个雅致的聊吧坐了下来。
一番简短而客气的相互介绍之后,他们聊起了现代文学。
黄小洁说:我最喜欢的作家是池莉,我觉得她的文字特生活。
你看过她的《太阳出世》吗?里面的生活细节就如同我们都经历过一样。
绝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哦,那个乃纲也不错。
我看过他的《小偷抓警察》,也很不错。
花落无声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说:作家们其实是在利用纸张和文字,向人们传达着他们所幻想到的精神。
这种精神的大小和力度显示着每个作家的功底。
对啊,对啊。
几句话有一定道理,黄小洁眼中流露出仰慕的光彩。
她傻乎乎地问:精神力量难道真的可以传递吗?我是说像特异功能那样把精神转化成物质的力量。
跨世纪的年轻人们总是对超自然科学感兴趣。
花落无声笑了,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是的,当然可以。
他说:我们的思维其实就是一种复杂的精神信号,就好象电能一样无影无踪,却孕藏着巨大的能量。
这些精神信号有时候可以通过一些载体转化成难以置信的力量,跟电能利用电动机变成动能是一个道理。
一番希奇古怪的言论,听得黄小洁直眨巴眼睛。
落花无声接着说:就好象我们在喧闹的地方去看一幅画着宁静山水的画卷一样。
当你真正看懂了画中的宁静意味,就会摆脱周围喧嚣的现实,到达画家想要传达的宁静精神中。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画家在通过纸张和绘画这种媒介,把他想要表达的精神宁静传递给你,将你原本应该感到喧闹的精神信号扭曲了,覆盖了,甚至改变了。
精神的传递使你改变了对事物原本的认识,使你被迷惑,使你失去自我。
有道理。
黄小洁认真的点头。
眼前这位渊博的网友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所以精神的力量是可以传递的。
再比如说——他忧郁地看了她一眼,才接着说:比如说感情。
黄小洁觉得自己心在嘭嘭直跳。
如果有人喜欢你,你又是怎么感觉到的呢?有时候在无形之中精神的信号在传递,使你能够感觉到。
当你为一个人着迷,或者爱上一个人时,你的敏感的心灵其实正是被那个人所传射的精神能量所左右。
如果能控制这样的力量,也许你就可以控制别人,让别人产生幻觉,产生本不存在的幻象。
正文 第四十二篇 槐树(下)8花落无声又在笑,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他血红的嘴唇印衬下尤其明显。
黄小洁迷惑了。
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跟她谈感情,会不会是一种暗示呢?对于感情她并不陌生。
黄小洁的男朋友是一个和她同系的普通男生。
一年来,他们的关系总是不冷不热缺乏激情。
和男友相比,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无疑更有感觉。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热。
晚十点四十分,聊吧老板看着黄小洁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
付钱时那个男人丢下一张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
无意中露出手背上的褐色斑痕。
看到出门时黄小洁挽起那个男人的胳膊,聊吧老板不禁感叹起女大学生傍大款现象的泛滥和庸俗。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人们才再次见到了黄小洁。
这个漂亮女大学生的尸体已经被吊上了南坪85号前的槐树。
她的左眼被人剜去,只留下黑黑的血窟窿瞪视着这个奇怪的世界。
接到报案后,刑警队的李敏和几个同事一同火速赶到现场。
当她看到黄小洁的尸体同王娟一样,晃晃悠悠挂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上,李敏不禁伸手捂住自己因惊愕而合不拢的嘴巴。
可怜的黄小洁也失去了左眼,白色红色的液体几乎溢满了血淋淋的窟窿。
尸体随风飘摇。
周围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肯定是203室凶宅里的恶鬼干的。
老郑家的阴魂这么多年散不去,真是怪事。
又有人说:哎,我听说当年住203室的人曾被人打瞎了左眼,这两个被害的女孩左眼也被人挖掉了。
听说过没眼睛怪胎的事情吗?。
验尸报告和前一次凶案有很多相似之处。
死者的左眼是被类似指甲或者刀片的锐利器物挖出的,除左眼外身体其余部分未受伤害。
死因也是由过度恐惧引致心脏功能衰竭而突然促死。
唯一不同的是,黄小洁的尸体胸前和腹部有大量尘土污迹,估计死者曾被人拖在地上走过一段路。
李敏看了身边的同事一眼,同事也在看她,恐怖的气氛瞬间弥漫出来。
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地方——厚厚灰尘的203室。
打开203室房门,果不其然,落满灰尘的地面赫然多出一条长长宽宽的印迹,曾经有东西曾被从门口拖到房间中央,然后在房间的中央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黄小洁身前的秽迹与203室地面的灰迹成分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黄小洁是趴着被人拖进203室的。
至于她是怎么在屋内突然离开地面,怎么从屋内被挂到楼外的大槐树上,就不得而知了。
刑侦队员们面面相窥。
从上次王娟凶杀案到现在有三个多月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案子破不了,谁都觉得不是味道。
同样的案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又是同一地点同一状况,而且是同一样的无头无尾,让每个人都觉得憋着股火。
刑警老杨摸着自己发亮的额头说:真***活见鬼!看来这个月的奖金又泡汤了。
李敏无奈地摇摇头。
北窗外大槐树上的枝叶也在随风飘动。
对于前后发生的相同案件,省公安厅予以了充分的重视。
经有关领导指示,市公安总局抽调人力组织专案调查组直接负责南坪85号凶杀案。
李敏很高兴被抽调到这个专案组。
除了每天有三十多块的补助之外,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参与如此受省领导重视的大案要案的调查,让她也开心不已。
很快,去黄小洁学校调查的同志带来了令人兴奋的结果。
他们找到了在那个晚上最后看到黄小洁的聊吧老板。
在市局刚腾出库房后建立的专案办公室里,聊吧老板详细讲述了最后见到黄小洁的情况。
当时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那男的大概二十来岁吧,穿的好象是件白色衬衣,灰蓝色长裤,看上去挺土的。
长的嘛?长的挺帅。
大眼睛,白牙齿,红嘴唇,就是皮肤有点白,好象没有血色似的。
他的牙齿很特别吗?负责做笔录的李敏禁不住问了一句。
因为通常案件中很少有人对别人的牙齿这么注意。
不是,不是。
聊吧老板连连摆手。
他的牙齿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比较明显,尤其是在笑的时候,让我一眼就注意到了。
唔,对了,那个男的手上有块酒瓶盖大小的褐斑。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专案组的刑侦队员们立刻警觉起来。
有人从法医那里拿来了各式各样的人体斑痕照片,让聊吧老板辨认。
聊吧老板看了半天,才指着一张照片说:啊,对了,就是这种样子的。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两个字——尸斑。
在坐的每个人心里都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聊吧老板垂头丧气地说:这事情真晦气。
这女孩出事那天我收的钱里就有一张是冥币,难道活见鬼了?究竟有没有鬼,谁都不清楚。
开了一晚上会,抽了一堆烟屁股后,专案组领导才最后决定,在南坪85号附近布点监控。
除部分蹲点的同志外,其余同志继续追查手背上有褐斑的疑犯线索。
很快一个月又过去了。
对疑犯线索的追查毫无结果,而对203室的监控也没有发现异常。
南坪85号的几家住户依旧平静生活着,有两口子拌嘴的,有上班迟到的,有早退上市场买肉的。
没有什么能说明什么。
203室依旧空空荡荡,没人进也没人出。
平静,使埋伏在四周的刑警们都疲惫不堪。
但是,九月十三日午夜,怪事还是发生了。
刘强,男,23岁,是一个惯偷。
他的作案手法非常简单,就是把事先印好的虚假宣传广告挨户塞到门缝里,第二天再来查看,凭借广告在与否来判断该住户的生活规律。
如果有的住户广告几天都没人动过,那么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开门入室了。
这一次,刘强把目标锁定在南坪85号的203室。
203室的广告一连几天都没人动过。
从楼下看去,窗户里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刘强暗自窃喜,他准备动手了。
九月十三日晚11点54分,负责监控203室的刑警发现有可疑人物走进南坪85号破旧的楼梯入口。
刘强自己并不知道,他这几天的举动早就被马路对面楼上的望远镜观察的一清二楚。
他大模大样走上85号狭窄的台阶后,在203室门前徘徊了一会,在确定周围没有危险时,他才从挎包里掏出撬门用的钢尺和钢丝。
几乎在同一时间,埋伏在附近的刑警们已开始向南坪85号楼下悄悄集结。
埋伏了一个多月,今天终于有人要进203室了,大家的心情都很兴奋。
203室的门是一把旧锁。
刘强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锁珠,轻轻一拨,门开了。
203室里漆黑一片,像一张巨大的嘴,欢迎着他的到来。
刘强没敢磨蹭,蹑手蹑脚走进去,反手轻轻关上门。
11点58分,报话机里传来疑犯进去了,动手!的命令。
刑警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上楼,一脚踏开了203室的门。
就在干警们破门而入的瞬间,203室里却突然传出啪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
刑警们在手电光的乱影中,203室依旧是班驳的墙壁,厚厚的灰尘。
刘强已经平平地倒在房间中央,他的双眼圆瞪,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惊讶,以至于嘴角不停在的抽动。
他还没死,不过和死已没什么区别了。
在送医院的路上,他只是不停念叨两个字:眼睛,眼睛,眼睛。
什么眼睛?刑警们面面相窥,阴郁的气息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后半夜,刘强就因为心率不齐引发心血梗塞死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大夫们一致认为,过度惊吓才是刘强的真正死因。
刑警里有人在咬牙齿,有人在抽烟,甚至有人在发抖。
刘强究竟在203室里看到了什么?又是什么在漆黑的房间里将他吓个半死?刘强临死前说的眼睛又是什么意思?以及在刑警们冲进去时所听到啪一声又有什么古怪呢?一切的一切,难以解释,而且发生的诡异而离奇。
刘强就在人们的眼前被活活吓死,死的匪夷所思。
是不是可以说,203室真的有冤魂?第二天下午,李敏坐在办公室的微机前开始打昨天晚上的行动报告。
面对一团又一团的诡异离奇,她实在打不下去了。
一切证据都表明,对这个案件的侦破不是和人在打交道,而是在和鬼打交道。
写什么呢?如果写专案组活见鬼了,估计省局的领导是不会满意的。
倒了杯茶,李敏握着有点发烫的茶杯犹豫着。
好在报告过明天才交,有的是时间赶。
所以她索性点开Internet,挂上QQ,在网络上放松一下。
看了会股市新闻,她的QQ开始跳了。
跳动的是一个独眼海盗头像,叫做花落无声。
嗨,你好。
你好。
李敏敲击着键盘。
花落无声在她的好友栏里,可是她记不起什么时候加过着个人。
聊聊好吗?我为什么要和你聊天?李敏在网络上一向志高气昂。
对方沉默了一会,发过来一句话:你的报告打不出来,需要休息一下。
或许聊聊天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报告的事他怎么知道?李敏吃惊地捂住嘴。
难道是哪个认识她的男同事在搞鬼?点开花落无声的资料,只有一句话:这家伙很懒,只留下一只眼睛。
一看眼睛两个字,李敏心里不禁打了个寒蝉。
她立刻想起那个死去的盗贼刘强临死前曾不停念叨两个字——眼睛。
人体最脆弱的器官总能带给人类最深的恐惧。
李敏敲着键盘:你留下眼睛做什么?还债。
还谁的债?我父亲。
你很奇怪哦,为什么要还他一只眼睛?因为他的眼睛被人打瞎了。
当时我也在场,却阻止不了。
所以我是帮凶。
没有报警么?身为警察,李敏相信公安机关能够维护正义。
对方沉默了。
良久,才发过来一行字:有时候没有人能够维护正义!李敏在警校学过心理学,她能估计得出,坐在长长网线后面的,应该是一个经历过痛苦而悲观失望的人。
大多数女人都很善良。
对于每个悲观失望的人,她们都会带着一份怜悯的心情想给予别人帮助。
李敏也不例外,虽然她是警察,但她更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她打着:我是个警察。
也许我可以帮你维护正义。
我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
你不可能维护已逝去的正义。
难道我很老么?我想我们都很年轻。
(:李敏想把话题谈的轻松些。
我们见面吧,趁我们都年轻。
对方提出意见的态度很坚决。
李敏猜一定是哪个同事在跟自己开玩笑,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提出见面的要求?可是转念一想,怕什么,说不定是哪个暗恋自己的人在试图跟自己约会,也说不定网络那头真有一个白马王子在等着呢。
去就去,我这么大一个人,又是个警察,还怕有谁把我吃了?想到这,李敏在QQ上打了两个正正的字——同意。
每天都会有黑夜降临,就好象每天都会有人死亡。
乐观的人说:每个黑夜之后都会有黎明。
悲观的人说:白昼之后将是一个又一个黑夜。
在车水马龙的街口,李敏见到了花落无声。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面,英俊潇洒,雪白的衬衣被都市的霓虹映出五色斑斓。
李敏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帅。
她的赞美是由衷的。
一小时前我很丑,可是我会变。
他笑了,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他们坐进了一家快餐店。
李敏从下午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所以她要了份炸鸡翅,一个蔬菜汉堡,一大杯饮料。
花落无声却什么都不吃。
你不想吃点什么吗?李敏问。
不,谢谢。
你没听说过秀色可餐吗?看着你的美丽,我把饥饿早忘了。
这家伙嘴还挺甜,李敏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她很少见网友,或者说她很不屑于见网友。
在警校她曾陪同寝室一个女生去见了一只恐龙。
那是一只真正的白垩鹦鹉龙,花花绿绿的穿着外加令人咋舌的相貌,给李敏心里留下过难以抹去的阴云。
今天她本以为是哪个同事在偷偷约她,没想到对方却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
意外的心情使她心中燃起了一个又一个五彩的梦。
在警校的时候,她也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
可惜最后工作被分在两个地方,所以他们又很快分手了。
人的感情总如云彩一般变化无常。
对于李敏来说,感情这种事需要随缘。
今天卤莽有特殊的相遇,很难说不是冥冥之中缘分的安排。
一段交谈之后,李敏对于面前这个男人产生了难以抵御的好感。
在她印象中,男人们通常说话总是粗鲁而随便。
可是这个叫花落无声的男人不但谈吐温文尔雅而且特别善解人意。
他仿佛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仿佛也知道你究竟想听什么。
他的一言一行仿佛都体现出老天爷特意安排下的一种浪漫。
于是,李敏很快觉得自己醉了。
陶醉?麻醉?或者,是中了魔。
她问他的名字。
她需要一个真实的名字来完美充实她的梦。
我叫郑浩。
他说话的时候,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总是很显眼。
时钟指向了十一点。
快餐店要关门了。
郑浩说:我家就在附近,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吧。
太晚了,不太方便吧。
李敏真的不想很快就结束这样美好的夜晚。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会害怕?李敏笑着说,我是警察,我怕什么?你不怕鬼?鬼?南坪85号的怪异在李敏脑海中闪了一闪,但很快又被眼前郑浩的笑容所代替了。
她说:世上哪有鬼?就算有,我也会对它说:‘喂,我是警察,把手放在脑后然后爬在桌子上!’哈哈。
郑浩苍白的脸上笑得很无奈。
走出快餐店,郑浩伸手要打出租车。
李敏却说:你家在哪儿?我有月票,不如我们坐公交车吧。
她喜欢让男人们感觉到她很节俭。
郑浩没有反对。
十一点三十。
他们坐上了最后一班三十四路公共汽车。
车上乘客不多。
大家劳累了一天,有人在座位上打着盹。
夜色中的城市宁静安详。
司机和售票员在低声说着什么,微微的低语声像困倦一样缓缓袭来。
李敏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中与郑浩温柔地对视着。
谁能说有什么,谁又能说没有什么呢?一个女人总会在必要的时候陷入遐想。
车在中途的车站停下来,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突然,一直在后排坐着的老头急急地冲过来,拉起李敏的手说:小琴,你在这啊,真让我好找。
你妈病了,快和我上医院。
小琴!李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她莫名其妙。
老人一脸很着急的样子。
他一面大叫:快下车,我们打车去医院。
一面给李敏偷偷使眼色。
在一旁的郑浩面无表情。
李敏更糊涂了,脑袋有点发蒙。
难道母亲真病了?可这老头又是谁?难道这老头是个神经病?这时郑浩缓缓伸手要推老头,却被老头灵敏地侧身闪开了。
在这一系列动作的瞬间,李敏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胡里糊涂就被老头连拉带扯拖下的汽车。
郑浩并没有下车。
他站在车上,面无表情。
在李敏和老头拉扯中,这辆末班三十四路开走了,带着郑浩毫无表情的面容开走了,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黑暗之中。
李敏很生气,她一把推开这个奇怪的老头,大声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定了定心,才说:姑娘,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啊。
啊——?李敏更糊涂了。
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男的,你们认识多久了?这关你什么事?李敏还是没好气。
姑娘,我说句话你别害怕。
老头还是很认真地说。
怎么?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的脚一直没有挨过地面。
四周城市的夜色宁静平常,一样黄灿灿的路灯,一样暗色的楼群。
但是,李敏确实害怕了。
两支脚不挨地?就是说人是飞在空中的。
这样的漂浮是没有人能做到的。
郑浩不是人又是什么呢?她努力地回忆着刚才和郑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思绪的空洞中竭力寻找着理智的解释。
可是,想来想去,郑浩除了谈吐的气度外形象苍白,只有苍白,以及一口总能让人留意到的惨白牙齿。
突然,她又想到一件事。
这件事更加恐怖而诡异,几乎令她发起抖来。
刚才在老人拉她下车时,郑浩曾伸手要推老人,就在那一瞬间,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李敏看到郑浩手背上有一块小小的褐色斑纹——尸斑!她在刚才的混乱中不及细想,所以并没有警觉。
此刻突然想起,冷汗顿时顺着冰凉的脊背滑落下来。
我。
谢谢您。
李敏还没表示完对老人的感激之情就开始哭了。
她太害怕了。
女孩子在恐惧面前有的是眼泪。
但是,她毕竟是一名刑警,即使感到害怕,她仍然是一个懂得司法程序的警察。
四十三路公共汽车是路过南坪85号的。
出于职业本能,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郑浩与前两起南坪85号的凶杀案疑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不管他是人是鬼,毕竟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她请老人连夜一同回警局做笔录。
老人的证明会让这离奇的遭遇变得比较真实可信。
二十五分钟后,他们打着车到达市刑侦大队。
值班的干警们在听完李敏气喘吁吁的讲述后都笑了。
因为这件事太古怪了,谁也不相信。
大家还嘻嘻哈哈开李敏的玩笑。
有的说:小李,没想到你还有见网友的爱好啊。
哪天我也在网上约约你。
有的说:鬼的脚不沾地吗?没听说过,你是恐怖电影看多了吧。
有的说:咳,李敏,我说你这个年轻同志封建迷信思想怎么这么严重啊。
没事你还是回家睡觉去,别在这瞎耽误工夫。
没人相信,李敏气得直摇头。
这时,电话铃响了。
是交警队打来的,说最后一班三十四路公交车翻进南坪附近的河沟里了,司机乘客无一生还,叫刑侦部门的人去一趟。
没有人笑了。
实实在在的恐怖涌上每个人心头。
这就是刚刚李敏乘坐过的三十四路末班车,就是刚才郑浩坐着的那辆车,翻了,无人生还。
当刑警们感到现场时,几个乘客和司机的尸体已经被人从河沟里捞了出来,直挺挺的一排,横在马路涯子上。
每具尸体除了受到磕碰浸泡之外,都是圆睁着眼睛半张着嘴,仿佛一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警车的警灯无声地闪烁着,把红光一闪一闪打在尸体们的脸上,情形异常可怖。
法医报告指出司机售票员和乘客一共七人,在汽车翻进水沟时都没有受到致命撞击。
使他们真正的死亡原因还是恐惧。
他们的心脏在瞬间无法承受巨大恐惧引发的肾上腺激素过量分泌,使心脏猝然停止跳动,导致死亡。
七个人都被活活吓死了。
那么在他们临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能够带给人们如此惊栗的恐惧?在刑警队,李敏和同事们在为刚才拉她下车的老人做笔录。
老人叫耿匣仁,曾在生物研究所工作,现已退休。
气氛紧张而肃穆。
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听。
有干警问耿老:上车后,你是怎么发现郑浩的脚没有挨地的呢?当时我正好坐在车后面,他们一上车,我就看到了。
李敏问:你为什么当时不马上告诉我?不可能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害你。
有人问耿老:你又是怎么知道郑浩想害李敏的呢?因为当时他的一只手一直在座位下偷偷做挖的动作。
挖什么?挖眼睛。
联想起前几起案件受害人被挖去的眼睛,李敏不禁尖叫起来。
老人淡淡地说:姑娘,别害怕。
谁一辈子都会遇到几件怪事。
你看,我今年都八十多岁了。
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周围的世界和年轻时看到的不太一样了。
我想也许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是太性急,把很多好象不存在的东西就给忽略掉了。
等到老了以后,可能离死亡近了一些,所以才发现世界原来和我们年轻那会儿看到的不完全一样。
耿匣仁笑的很和善,说:我是研究生物的。
搞了大半辈子生命科学,谁知最后越搞越糊涂了。
尤其在这种精神能量领域,有很多现在都没办法解释的东西。
比如精神能量的传递,其中几乎有迷信的色彩,但是却不尽然,在这方面我们的研究也仅仅是刚起步。
再比如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死亡前的精神能量在某种程度上被储存,而后在如今被释放。
他(它)的行为没有意识,只有本能,所以会做出很多超自然的举动。
其实这些行为都是他生前想去做的,活着时他是人,所以也仅仅是人的想法。
没有什么诡异的。
李敏和同事们面面相窥,难以置信。
老人接着说:可能这个人死前很痛苦,因而产生了报复心理,所以现在他(它)的行为是害人的。
在古代文献里有厉鬼的记载,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当然这只是推论,我们现在没办法证实。
因为对于这类神经反射式的能量转移,我们目前的研究只是一片空白。
想了想,他又说:对了。
以前在师范学院有个叫郑作维的生物学者,他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当时他还在我们生命能量测量的课题小组任组长。
可惜文化大革命时。
呵呵,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时我还年轻,现在却已经退休了。
他现在已经死了吗?到底是年轻人,所以李敏禁不住要问。
是哦。
老人叹了口气,听说他在文化大革命时自杀了。
上年纪的人对死亡显示出的是不仅仅尊敬,仿佛还有种等待的含义。
所以,耿匣仁的表情是肃穆的。
刑警老杨突然问: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是人,还是尸体?他半天没出声,一说话就把大家吓了一跳。
应该是尸体吧。
就是说肯定有一具带有能量的尸体存在。
只要能找到那具有能量转移的尸体,是能够防止他(它)再次害人的。
这是对南坪系列杀人案最好的结论吗?可以用这种尚未成型的理论来做依据吗?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
起码李敏是相信的,因为她亲眼见到过郑浩。
而且出于女人的预感,她相信他们还会见面的。
一夜的会议讨论,在天亮后除了满满几烟灰缸的烟屁股之外,没有什么实际的结果。
早晨的天空密布着阴云,暗暗的。
又是一个阴天。
怀着好奇的恐惧,或者是某种难以解释的女人心情,李敏来到南坪85号前那棵神秘的大槐树下。
也许这棵大树与郑浩有什么联系吧。
槐树枝繁叶密,在风的轻拂下叶片婆娑而动,哗哗作响。
要不是昨晚老人相救,或许此刻的李敏已经挂在树上了。
一根穿过槐树枝叶的白色电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根电线是用来连接附近网吧的网络专线。
李敏的心在收紧。
难道郑浩是通过这条线路在网络上做他的花落无声的?她迅速回到刑警队的办公室,打开电脑。
在她QQ的好友名单里却怎么也找不到花落无声的名字。
在搜索上查,同样一无所获——还没有人注册过这个名字。
不久,负责调查郑浩这个名字的同志送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郑浩,男,生于1943年,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哈工大,后因政治成分原因被学校劝退,在家待业。
一直住在南坪85号203室。
到1965年,其父郑作维因被红卫兵长期折磨导致精神崩溃,于是在家中饭菜里下毒,导致全家四口集体死亡。
郑浩死时二十二岁。
郑家的档案及照片在文革期间大部遗失,仅存郑作维在与师范学院62届毕业生合影。
拿着这张放大的黑白照片,恐惧一点一滴涌上李敏心头。
照片上的人们穿着那时最为普遍的暗色衣服,笑容可亲,像一张张骨灰盒上的遗照,留给许多年后怕人们忘却掉的音容笑貌。
暗色的衣服连成片,像很浓一片暗色的云雾,郑作维站在其中无私地笑着,很自信。
他和李敏见到的郑浩有点像,父子之间遗传着同样深沉的大眼睛。
郑浩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呢?难道郑浩真的是其父亲精神的某种传递吗?如果说郑浩真是某种传递的精神在作用,那么他一个接一个的杀人又是为了什么呢?已经有两个女孩被剜去左眼吊在南坪85号前的大槐树上。
是不是在这棵槐树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死者只是感到无端寂寞,甚至郑浩对自己的死感到愤怒?他要报复!害死他的是他的父亲,也是那个时代的残酷精神。
他死了,但是怨恨的精神留了下来,贻害社会。
可以这样解释吗?在对郑浩一家的调查中又发现一件奇事。
这件事或许比什么精灵古怪的东西更离奇,更可怕。
因为,在一家医院太平间的冰柜里,发现了一具被封存近36年的尸体。
或许是由于管理人员的疏忽,或许因为文革时期登记本上的遗漏,更或许是什么难以解释的力量在作祟,这具尸体就直挺挺在太平间的冰柜中躺了这许多年,竟无人过问,也无人打理。
直到最近医院进行企业制改革时,才被清点出来。
由于已在冷柜中存放多年,尸体的肌肉已经萎缩,上面长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尸斑。
经过确认,这具尸体就是当年被砒霜毒死的郑浩。
为了作进一步确认,以判断这个郑浩究竟是不是李敏在那天夜晚见到的郑浩,李敏被请去做确认。
说实话,做刑警这一年多李敏见过不少尸体,有被枪打爆头的,有大腿从根部被撕裂的,有被剜去眼睛吓死的。
但是这一次,她一想起要在存放三十多年的尸体上辨认出那个她曾见过,曾谈过的郑浩,不寒而栗的感觉就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头。
太平间的灯光暗淡阴森。
几个陪同她的男同志皮鞋在地面上踏出啪啪的声响。
太平间仿佛总是没有窗户,憋闷的气息,药味以及15瓦的电灯泡,在四周的宁静中构筑出阴阳交界处的神秘情趣。
沉重的冰柜被医院工作人员轻轻拉开,露出一具已略微有点干枯的尸体。
尸体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上下双唇由于存放太久已经发干收缩,绽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啊!李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自称是花落无声的人,就是这个面孔英俊的干尸,在几天前曾与她一起坐在快餐店里侃侃而谈。
李敏喘不过气来。
她侧过头去看干尸的手臂,干枯的肌肉紧紧裹住尸体僵硬的骨骼,一块块褐色略微发霉的尸斑,依旧真切地长在那里。
李敏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陪同她的干警们点点头。
干警们难以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的古怪,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相互看看,用眼神交换着彼此惊讶的态度。
就在男干警们相互交换眼色的刹那,李敏清楚地看到,干尸那早已干枯的上下唇微微动了一下。
郑浩笑了。
这个轻微地动作除了她谁也没有注意到。
当男干警们目光再次回到干尸脸上时,笑容已经消失,干枯泛青的肌肉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李敏的第一反应只是他笑了。
当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具干尸真的笑了时,她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被恐怖惊溃的情绪,尖声大叫起来。
有谁见过尸体自己在笑?长着尸斑,肌肉萎缩,本是一团死肉的郑浩在瞬间微笑了。
突然的心理刺激立刻冲破李敏神经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跑了,尖叫着连爬带滚逃了出去。
确切地说,李敏已经疯了,受到这样刺激后她的精神崩溃了。
从此以后只要有人在她面前露出微笑,她一定会尖叫着吓个半死。
因为任何一种笑容,都会让她想起郑浩。
其实有件更恐怖的事情李敏并没有看到。
那就是在郑浩干枯的嘴里,还含着两颗柔软的人眼珠。
都是左眼,一颗是王娟的,另一颗属于黄小洁。
后记后来,或许是拓宽马路的需要,也或许是因为某领导了解到其中的凶宅的故事,南坪85号将被拆除。
一栋旧楼倒下后又会有许多新楼耸立起来。
那棵挂过死人的大槐树也被工程队挖走了,据说是进了造纸厂,也有说法是槐树被人移到山上去绿化了。
根据物质不灭定律,应该有某些精神化的东西还在继续传递,其中某些可怕的部分会被一些媒质保存下来,比如一棵槐树。
这样的能量没准某一时刻又一次会冒出来,用它自己的逻辑继续影响着周围的事物。
科学只能解释已知,却无法揭示未知。
所以世上究竟有没有灵异,大约是没有人能确定的。
谁知道呢?也许此刻就有东西站在你的后面。
而你却看不见正文 第四十三篇 黑色铅笔(上)北方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
刚过五点钟,黑暗就迫不及待地降临了,而且还冷的让人压抑。
谷乾送完了手中的最后一份快递,快步走在这幢豪华写字楼温暖而柔软的灯光中。
这里的一切显得那么奢华,就连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出的光都带着让人不敢正视的骄傲,把谷乾脚上那双泥滚滚的黑布棉鞋衬托得更加寒酸,甚至愚蠢了。
什么时候能结束这该死的生活?谷乾又加快脚步,他想马上就逃离这幢明晃晃的大楼,遁入到黑暗中。
因为,他感觉这个空间不属于自己,那些经过身边的高傲的白领们表情冷漠,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带有无法抵抗的攻击性。
对于谷乾来说,这种奢华的空间,是另一个世界。
谷乾今年三十岁,高中毕业后,差两分没能考上大学。
其实,他知道,就是考上了,家里也再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供他上学。
索性,他把高中毕业证扔进衣柜,进了一家国营屠宰厂,当起了临时工,一个月拿六百块钱的工资。
一开始,他还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白天上班,晚上写作。
一直以来,当个作家是他的梦想。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
谷乾发现,整天面对着成千上万被肢解的动物尸体,还有一次一次无情地退稿,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
他的梦想只能是做梦时的想法。
最后,他屈服了,死心塌地的上班下班,每月领取那几张辛苦换来的纸币。
但生活并没可怜他,厂里精简裁员,拿来开刀的当然是临时工。
所以,谷乾没能幸免。
但他没觉得这是件特糟糕的事儿,至少这让他逃出了那血淋淋的车间,可以畅快的呼吸了。
一年前,谷乾又通过朋友,来到了现在这家快递公司,当起了快递员,每天奔波穿梭于这个城市的体内。
后来,他又认识了自己现在的妻子——庞丽,成了家。
一个月一千块钱的工资,一个农村嫁过来的妻子,一间棚户区里的平房。
谷乾绝望的认定,自己的生活定型了,只能是吃饱混天黑,永远不能翻身。
谷乾背着空书包,站在亮堂堂的电梯门前,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弯弯曲曲的,不*形。
门开了,分向两侧,里面的人影也被从中间分割了。
谷乾迈步走进电梯,里面没有人。
他按了一下1。
电梯在黑洞洞的隧道里开始下落。
谷乾靠在角落里,随着电梯下沉。
突然他觉得脚下好象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大信封,蓝色的。
弯腰捡起来,谷乾发现上面没有注明任何地址。
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是未知数。
正面只有两个字:礼物用手捏了捏,里面有一根小木棍之类的东西,好象是铅笔。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谷乾又走进明晃晃的大堂,保安僵直地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到了门口,谷乾终于忍不住,撕开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好奇,他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礼物。
里面果然是一支铅笔,黑色的。
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谷乾看看四周,根本没人注意到一个拿着信封的快递员。
那是一封信:首先,必须得祝贺你,看到这封信的人。
你是幸运的,可以说极度幸运。
你所在的城市居住着一千六百万人口,而只有你,得到了这份礼物,异常珍贵的礼物。
在你知道这份礼物的使用方法之前,我得先告知你关于它的一切。
这支笔来自一个你无法到达的空间,至少现在是。
虽然这支笔无法让你直接得到什么,但它可以让你所希望的目标,只要是有生命的,失去一切。
真是奇怪!根本就没学过画画的谷乾,用这支笔竟然把那条脏兮兮的流浪狗画得栩栩如生。
身体,腿,尾巴……谷乾没有画那狗的头。
第二天一大早,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谷乾推着自行车出门上班,这一夜他也没怎么睡踏实,那个即将来临的小生命让他愁眉不展,直到凌晨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就是这一会儿,他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谷乾梦见了一条狗,脏兮兮的,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那狗的嘴张得挺大,叼着一样东西。
仔细看去,是一颗人头,婴儿的头。
梦由心生,谷乾想。
那条梦里的狗他认识,正是总守在胡同口等着咬他的那条。
杂种!这个梦让谷乾有点儿气急败坏。
出门时,他找了根木棍,别在了自行车的后货架上。
再叫我遇上,就敲碎它的脑袋。
谷乾咬着牙,慢慢推着车,路很滑。
果然,刚到胡同口,他就远远望见仇家蹲在小路中间。
一身脏兮兮的毛,动也不动。
谷乾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一条真的狗。
他下了自行车,回手操起木棍,迈步过去。
不对!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近,谷乾发现那不是一条完整的狗,它缺了头,坐在自己的血泊中。
它的头呢?谷乾站在雪地里,裹紧了身上的棉袄,但还是冷得直哆嗦。
难道真和那支笔有关系?谷乾猛转回身,又跑进家门,把那封信和黑色的铅笔锁进抽屉。
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能知道。
整整一上午,谷乾都是迷迷糊糊的。
他真的是不相信平淡的生活里竟然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发生,但一切却摆在眼前。
他觉得这不是巧合,谁会把一条流浪狗的头割掉,然后端端正正摆在路上?如果是真的,自己的生活就可以改变了。
谷乾想着,一个计划已经在脑中形成了,就象信上说的,自然而然。
晚上再试一次,如果灵验的话就马上实施计划。
谷乾在寒风中,笑了。
这次的目标他锁定了那个刁蛮的业务主管。
2晚上,雪停了。
谷乾让庞丽多炒了几个菜,他喝了两杯高度白酒。
早点睡吧,我想好了,孩子生下来,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谷乾打着饱嗝说。
老婆睡下了,谷乾打开抽屉,小心翼翼拿出了那支黑色的铅笔。
那个四十多岁的业务主管的可恶形象在他脑中出现了,这个女人刁蛮的让人难以忍受,谷乾对她的厌恶程度绝不亚于那条流浪狗。
让她失去什么?谷乾盯着黑洞洞的窗外,外面会不会站着一个魔鬼,来帮助他完成所有的心愿?谷乾在纸上画着,最后画到腿的时候,他停住了。
让她一辈子躺在床上,生不如死。
谷乾对着一张没有双腿的画像,发着毒咒。
他把画像藏在抽屉最底部,明天就能知道结果了,他心里紧张得没有一点空间。
看看表已经是深夜了,谷乾却没有一点睡意。
他做在电视前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一副副血淋淋的画面。
电视节目也很无聊,是一个广告,一群人举着一种妇女卫生用品在那儿傻乎乎的笑。
谷乾突然发现,画面上的那群人全部都是上半身,他们的腿都在哪儿?谷乾把视线慢慢向下移,难道……?他的脑中跳出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那群人的腿会不会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
谷乾甩了甩头,但这个念头象焊在头脑中一样,纹丝不动。
自家的电视柜里装的都是人腿,他害怕了。
他赶忙关了电视,爬到炕上,衣服也没脱,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这一夜,谷乾总是感觉在头的前边有个人,轻轻喘气。
他连眼睛都没敢睁开,忍了一宿。
早上六点,天还没亮,谷乾就早早爬起来。
他从抽屉里找出那张画像,撕碎然后烧掉了。
他觉得留着它对自己是个威胁。
他甚至不想去上班,但又必须去,他想知道那支笔到底是不是那么神。
当来到公司的时候,谷乾失望了。
那个刁蛮的女人还象往常一样,端坐在门口,眼神冷漠,看着手表,等待着那些迟到的倒霉蛋儿。
您好!谷乾打了个招呼,但没敢正眼瞧她。
西区的铸造公司是你负责吗?女人也没看他,谷乾知道,她不屑看他。
对,怎么啦?谷乾的心猛然翻了一下,那个公司的邮件被他耽搁了好几天,这下这个月的工资看来要悬了。
怎么啦?这几个字你认识吗?女人举着一张纸在谷乾眼前晃着。
谷乾只看清了纸上的几个黑体字。
投诉信!我不想知道原因,总之你造成的损失你要负责,今天你开始停职,等一会儿跟我去铸造公司去给客户道歉!谷乾看着女人的嘴一张一合,真想上去用自己的臭棉鞋给她堵上。
谷乾的心情象这天气一样,阴云密布。
看来生活中是不可能有那种神话出现的,现在怎么办?生活,家庭,还有那个孩子?谷乾一筹莫展。
此刻,他骑着自行车在硬邦邦的路面上艰难前行,业务主管已经阴沉着脸坐着车先走一步了。
一路上,谷乾怀揣着巨大的失望幻想着那个刁蛮女人失去双腿的样子,爬行着,身后留下两条红色的血印。
终于,在阳光从云层探出头时,谷乾到了西区铸造公司。
进厂区大门时,谷乾想好了一番感天动地的致歉词,希望能挽回局面,继续留在这个岗位上,要不然能怎么办?但这次和以往好象不太一样,他进入大门时,没有保安的阻拦,也没有任何人的问询。
而且好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铸造车间。
正是因为着个车间的信件,谷乾才吃了现在的苦头。
谷乾看着那些人的神情,感觉好象出什么事情了。
果然,他听见有的工人在议论。
唉,你说这事,多寸哪!这回咱们公司可要负大责任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快递公司的人,刚进车间,就出事了,两条腿齐刷刷的就轧折了,够惨的!那还不算呢,你没看见,腿掉了以后,那女的没死,上半身还动呢。
那车上装钢水的箱子歪了,刚出炉的钢水就浇到身上了,那才叫惨哪!尸体都没了。
听到这些对话,谷乾呆住了。
他想起了那张没有双腿的画像。
被他撕碎,然后烧掉。
现在,这些全部应验了。
谷乾的心情一下子从低谷传窜到了顶峰。
他按捺不住心脏的狂跳,用最快的速度向铸造车间跑去。
此时车间里的景象完全边成了人间炼狱。
大门左侧有一条运送钢水出入铸造炉的轨道,现在已经有人维持秩序了,根本靠近不了。
谷乾分开人群望前挤了挤,他看见在轨道的内侧,有两条腿,那是被在车间里缓慢行驶的铁皮车生生轧断的,谷乾认识那腿上的蓝色皮靴,正是业务主管常穿的那双。
轨道的外侧,有一堆东西,根本看不清是什么,还向上升腾着灰白色的烟雾,四周满是倾斜而出的钢水。
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钻进谷乾的鼻孔,他觉得一阵无法忍受的恶心,转身奔出车间,吐得一塌糊涂。
这次事故被定性为意外,一个负责任的快递公司主管,带着自己工作失误的手下去给铸造公司赔礼,却在车间里被轧折双腿,然后又被熔化的钢水浇得遍地开花。
事故的责任当然由铸造公司承担,谷乾只是被叫去简单问了问话,就没事了。
不过,他主动辞了职。
因为他总是隐约看见,那个女人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没有双腿,只是上半身,一张模糊的脸还在冲着自己笑。
还有一个原因,就象谷乾。
现在他就在路上,一条荒僻的路上。
在夜色里,他象是一个鬼魅,游荡。
这次,他又换了一个地方,同样也是离家很远,找了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拨通了冯宏骁的电话。
他很快就接了:喂!声音更加低沉了。
是我。
谷乾说。
我的话是不是应验了,我还可以让他失去更多。
说这话时,他的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
我认为这是个意外,你到底是谁?冯宏骁的话透露了孩子确实失去了左手的小指。
谷乾的心中一阵狂喜,意外?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那好。
明天傍晚前,你的宝贝儿子会失去一条腿,你可以不信?但事情发生后,我想你会后悔!说说你的条件……冯宏骁的语气缓和了。
我喜欢你的直接,五百万。
谷乾的胆子完全壮了起来,他已经开始设想未来的计划了。
你他妈是个疯子!对方提高了嗓音。
对,我他妈就是疯子。
我们别废话了,给你一个帐号,把钱存在里面就行。
收不到钱,孩子失去什么就不要怪我了。
对了,你也可以报案,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信的话可以冒险试试!谷乾说了一串数字,确认对方已经记下后,挂了电话。
他不想耽搁太长时间,因为他害怕转回头时会有警察沉着脸站在身后。
他的身上就带着那张画像,如果真的被警察抓到,他会不顾一切把它撕得粉碎。
鱼死网破!谷乾想,也许自己真的是疯了。
此时的他心情如鸡尾酒一般,分了几层。
最明显的要数那种欣喜了,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摆脱现在这闷死人的生活了。
但欣喜的下面还藏着那么一丝担忧,这支笔究竟是什么来路?有一天会不会在自己眼前出现一个魔鬼,来索要什么?比如报酬,或者别的什么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
另外还有一种,那就是恐惧,那只失去头的狗,失去双腿又被烧焦的业务主管,冯宏骁的报复,某一天警察们的出现,这一切一切都冤魂一样缠着谷乾。
3计划实施的很顺利。
冯宏骁没有报警,但谷乾的心还是没完全踏实,总是随身带着那张画像,他预感这个被勒索的富豪没这么容易就这样罢休了。
预感这东西很奇怪,好的预感通常都是不灵的,而那些不好的都差不多能应验,也许这也是上天的一种捉弄吧。
但谷乾的这种不安马上就被冲淡了。
他来到了临近的一个城市,把*插进取款机,看见一个5和后面一连串的0时,谷乾眩晕了,这些都是自己的?他甚至不敢相信。
在回家的路上,谷乾想到了一个笑话。
等咱有了钱,买豆浆买两碗,一碗放红塘,一碗放白糖,还喝一碗倒一碗。
等咱有了钱,打车都打三辆,一辆在前面开道,正文 第四十四篇 黑色铅笔(下)谷乾呆坐在凳子上,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只传来了老婆说梦话的声音,幽幽的,很低。
孩子,孩子,你死得好惨啊!你死得好惨!我的孩子,你死得好惨!最后,老婆的梦话也消失了。
谷乾瞪眼看着紧紧包裹住自己的黑暗。
屋子里只有喘息声……谷乾的。
谷乾老婆的。
还有……不对!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喘息。
谷乾听得很清楚。
是谁?那个声音好象紧贴着自己,谷乾颤颤地伸出手,什么都没有。
难道又是那个魔鬼?还是被害的那几个人的灵魂?要不就是……那支笔?谷乾吓得连想都不敢想了,喝下去的酒也全跟着冷汗淌了下来。
黑暗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谷乾绝对会疯掉。
幸好,几分钟后,来电了。
灯亮了,电视开了,屋子里的阴气好象也没有了。
谷乾刚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连成串的汗珠,扫了一眼电视。
奇怪,怎么还是那条广告,一大群人……就是这广告又瞬间加重了阴气森森的感觉,那一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缺口,正好是一个人的地方。
业务主管!刚才她就站在那儿,现在这个人消失了。
她去了哪?会不会从电视里走出来,然后借着刚才的黑暗爬到自己身后?刚刚听到的喘息声……?该死!谷乾骂了一句,把电视插销狠命拽下来,又赶紧爬上炕,用被子蒙了头,连灯都没关。
这个夜晚中的一切,都不怀好意。
第二天,还是个大晴天,暖融融的阳光让这个冬天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谷乾暂时忘却了那些诡异的黑夜,开始享受生活,这在以前只是幻想。
没错!谷乾在从前的日子里,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理想中的生活,有钱有闲的日子。
可现在机会突然到来了,他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用这笔钱让自己舒服了。
究竟什么能让自己感到满足?谷乾琢磨着。
物质生活?那只是最基本的。
这笔钱能让他把生活彻头彻尾的改变,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为自己制造一次爱情,幻想中的爱情。
谷乾看着体形臃肿的老婆想。
抛开这个庸俗的婆娘!他对自己突然产生的想法没有感到一点儿意外。
在制**情之前,还是先制造一起意外吧!谷乾又拿出那支笔,开始在纸上涂抹,这次是他自己的老婆庞丽,还有他的孩子。
他把庞丽画得很完整,什么都不缺,完成后,谷乾掏出打火机,把画像烧掉了。
所有事情解决后,谷乾拿着*出门了,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他没有告诉庞丽,一个即将消失的人,是不需要知道这些的。
他走的很匆忙,因为他怕这座房子突然着起大火,把自己烧成灰!谷乾没注意到,抽屉的钥匙还放在桌子上。
结束庞丽不知道丈夫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住进了温暖如春的宾馆,那里有他们见都没见过的美食,还有穿着和季节不符艳丽服装的少女。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劳累了一天,这个女人坐在桌前,这是谷乾的桌子,她不经常坐到这儿。
她看见了那把钥匙,一种莫名的冲动怂恿她打开抽屉。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看见谷乾深更半夜坐在那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抽屉里很乱,但一支黑色的铅笔闯进了视线。
庞丽拿起笔,细细地端详。
这是很普通的一支笔,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在庞丽的眼中竟然充满了**。
她不由自主地在纸上勾画着,动作机械而坚定,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庞丽脑中出现的是,自己的丈夫谷乾。
她刚画完谷乾的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是从厨房涌出的黑烟。
完了,着火了!庞丽的脑子反应过来了,她想也没想,就冲进厨房,只留下了那张只有一颗睁着眼睛的头颅的画像。
谷乾也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在计划着自己的美好生活,爱情,享受,财富。
那就是谷乾再也不需要这份工作了,再也不用骑着那台笨重的自行车在这个城市里奔波。
他拥有了一件武器,一件战无不胜的武器。
谷乾先是在家里闲了一段时间。
就在这些日子里,他把脑中早已形成的那个计划想了又想,最后他决定实施了。
一个星期天,没下雪也没刮风,而且太样暖融融的,这种天气在冬天里是少见的,尤其在北方。
谷乾翻了翻墙上的日历,那上面写着这一天诸事大吉。
北方的冬日完全是黑白色的,谷乾却穿了件大红的羽绒服走在街上,喜气洋洋的。
他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找了部公共电话,当卡插进去时,他的手忍不住哆嗦起来。
谷乾要找的人叫冯宏骁,是当地十分有名气的建筑业大亨。
他利用辞职后的这段时间,了解到这位财大气粗的冯总只有一个宝贝儿子,谷乾的目标就是这个珍宝一样的孩子。
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谷乾才弄到了冯宏骁的手机号码。
谷乾颤抖着,一下下按着电话的按键。
通了。
喂!好一会儿,听筒里才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劲儿。
喂……喂……是冯宏骁,冯总吗?谷乾突然间磕巴了,早就想好的词儿忘了一大半。
你是谁?对方的声音听上去警惕性十足,也许这种富豪级人物都这样。
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谷乾憋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一句,他记得看那些带有绑架情节的电影时,绑匪都常说这句话,而且面目表情狰狞。
开什么玩笑,你是谁?对方的声音显出有点儿不耐烦。
你……先听我说吧,事情很复杂,要有耐心。
谷乾稳定了一下情绪,口气也生硬起来。
我知道您有个儿子,在四小上学,九岁了,很可爱。
谷乾说到这里,顿了顿。
冯宏骁接过了话头:你想干什么?生意人总是精明的,特别是成功的生意人,他闻到了一点危险的味道。
这么说吧,我需要钱,很多。
你可能会把孩子层层保护起来,或者报警,甚至会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
这都没关系,我先和你说明一下,明天傍晚之前,你的宝贝儿子会失去一截小手指,为了不影响孩子的正常活动,我选择左手。
后天我会再和你联系,如果你报警,那就很难办了!知道吗?谷乾说完,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但他听见的却是啪啦一声。
冯宏骁挂了电话,好象用了很大的力气。
谷乾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自己的话,但这不用急,慢慢来。
晚上,谷乾拿出一张报纸,那上面有一副照片,一个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小孩的手,笑容可鞠。
正是冯宏骁和他的儿子,那是一次捐赠贫苦儿童的活动,这个富豪带着儿子出席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张照片帮了谷乾的大忙。
谷乾借着台灯的光,记牢了孩子的模样。
他又开始画画了,每一笔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知道,这副画最少值五百万……就在这天晚上,谷乾又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的儿子降生了,那孩子和谷乾长得出奇地象,眼睛,鼻子,嘴,耳朵……奇怪的是,这个初生的婴儿脸上竟然还有皱纹,就连那些皱纹和谷乾脸上的都一样!最让谷乾害怕的是,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头,没有身子,连脖子都没有……谷乾被噩梦惊醒时,天早就亮了。
这个白天还是晴朗的,但谷乾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他几次找出了那支笔和晚上完成的画像,想毁掉这些东西,但他没敢。
如果毁掉画像,那个孩子也就毁了,自己一分钱也得不到。
毁掉铅笔呢?后果是什么?谷乾没敢往下想。
有时候,一个人做一件事,当他发现错误想回头时,却发现回去的路没了,或者早已经变了模样。
那么,他就要一直做下去,一直错下去,无法顾及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