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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惊叹号

2025-03-30 06:28:18

1刑事组。

赵斐楠口气平淡地用台语说,目光直盯着桌上关于王敏军的线报数据,忖度着这条线索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我是法医,你们大仔呢?他一听到是法医,随即转变为亲切的口吻。

他出去开会呢?请问有什么事吗?杨亚艺的唾液到底什么时候才要送来啦,都拖那么久了。

法医不耐烦地说。

如果你们已经握有其它重要的证据,不再需要我鉴定DNA了,那也要告诉我呀!唾液?我怎么没听起大仔提起呢?要鉴定他的DNA干嘛?唉……你们是怎么搞得?被害人的指甲里留有肤屑呀,所以我才要找嫌犯的唾液做比对啦!你们一直逼我赶快把验尸报告送出来,自己的工作却慢得像只四肢残障乌龟……阿!赵斐楠惊讶地紧咬着唇肉,避免喊了出来。

他努力遏止翻腾的情绪,才挤出抱歉的口吻说。

不好意思啦,这阵子手头上的案子太多了,一时忘记,今天我就去找杨亚艺。

嗯,快点呀!不然就不要催我要报告。

喀一声,法医连再见也懒得说,就挂上电话。

怎么会这样?组长应该不会忘记这么重大的事,而且我怎么没看到验尸报告里有肤屑这一项呢……匪男,来拿便当呀!一位刑警喊着。

便当?赵斐楠的脑子一兜,懒得理会同事是叫他斐楠、还是匪男,随即抓起话筒。

喂,老林,我是赵斐楠啦。

嗯,怎么了?你现在在那里?他急促地说。

在高架桥底下的休息站,准备吃饭喽。

喔,我过去找你。

那就快点来,我还要去做生意。

老林不太高兴地说。

今天是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对我发脾气呢?我又没做什么错事!他一边在心里咕噜着,一边去拿便当,然后往外奔去。

高架桥底下停了几十辆出租车,司机们好像分成好几个派系似的围成几个小圈子,有的边吃饭、边聊天,有的嘴里咬着菜肴、兴奋地扔出纸牌。

赵斐楠左顾右盼,兜了一圈,才在一辆出租车后面发现老林坐在低矮的水泥分隔栏上吃便当。

你怎么躲在这里吃饭呢?他在老林旁边坐了下来,打开饭盒。

有这么赶吗?老林瞅了他的便当一眼。

吃饭皇帝大,所以才躲在这里吃,都还没吃完就被你找到了。

老林意有所指地说。

就是要利用你吃饭的时间跟你讨教,才不会影响你做生意呀。

呵呵……谢谢你的好心喔。

老林酸溜溜地说。

奇怪,今天大家的火气怎么都很大呢?不管了,他一边吃饭,一边问。

刚刚法医打电话找组长,他不在,我代接了。

你知道法医说什么吗?要杨亚艺的唾液做DNA检验。

这太奇怪了吧!他边说、眉毛也跟着深锁。

验尸报告不是早就出来了吗?他这个人说话虽然很刻薄,对工作可是一板一眼,是个精明的法医,不可能直到现在才想起要做DNA。

老林也同样蹙起眉头。

听说验尸报告有提起在被害人的左手指甲发现肤屑,但是我在报告里没有发现这一项,也没听组长提过。

有人把那张报告抽走!老林话语甫毕,便像座手拿便当的雕像,一动也不动。

而赵斐楠趁着他老僧入定,赶紧扒了几口饭菜。

脑里只有中午的菜怎么那样难吃,饭也煮得这么糊,又不是在吃稀饭!对了,负责这件案子的检察官是谁?任景虹。

陈姓少年绑架案和那件轰动的名人案都是他负责的。

赵斐楠边吃、边说道。

嗯……原来在媒体面前大声说要抗告的就是他。

那件名人案内情错综复杂,更可能牵涉到官商勾结,那堆帐目就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了,虽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负责,但是他不花上几个月,是理不出头绪的。

陈姓少年的老爸是富商,政商关系良好,现在还有一位绑匪在逃,而且还拥有枪械。

重要的,这两件案子新闻都炒得火热……所以你认为他把重心放在那两件案子上面,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暗中叫组长把那一页报告‘暗杠’!有这个可能性,听说他的个性有点刚愎自用。

而且,那两件案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再加上杨亚艺跟死者有债务纠纷,那晚又发生吵架,因此潜意识就很简单倾向杨亚艺是凶手。

相对的,他眼里只看到杨亚艺可能犯罪的证据,侦办的重点也是如此,而忽略其它的事证与盲点,不想浪费精力在这些上面打转。

我好像也差不多!有时候手头上的案子太多,破案压力太大,也会对一些案子轻率地下判断,认定嫌犯就是谁,以偏盖全,懒得再去深究。

赵斐楠低着头说。

你已经不错了,像钟文庆的案子你就没有抱持先入为主的观念。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验出DNA不符,检察官也可能会说谁能证明留在死者指甲的肤屑就是凶手的!如果吻合,那刚好正合他的意。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想啦!他是检察官,怎么可以这样呢?赵斐楠不自主地搔着后颈。

你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说出这句话,也没有错!有人亲眼看到他临死之前指甲抓到凶手的皮肤吗?没有!所以谁也无法断定他是什么时候抓的。

如果他一整天都没有仔细洗手,那么也可能是上午、或者下午的时候留下的。

所以不一定就是被杀之前的几分钟内所抓下的。

欸!以前我就碰过一位刑事组长,他也是这付德性。

有次他对我说,凡走过必留痕迹,话是没错,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你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总共走过多少地方?你的鞋底都保存这些地方的砂粒与掉在地上的东西,甚至是昨天或前天的吗?你说你从家里直接到分局上班,在家中黏上的尘埃可能在途中就掉光了,然后黏上沿途的东西,甚至保留着昨天在别条路线不小心卡在鞋底的石子,如果你的鞋底没有验出属于你家的灰尘,而是昨天那颗小石子,难道就认定你说谎吗?!而且你走过那么多的路,到过那么多地方,就那么‘注死’保留重要现场的证物,更‘注死’在鉴识人员搜证的地方掉落吗?你那条棉质裤就一定沾着现场的东西,而不是其它地方的吗?仔细想想,他这么说也有道理。

鞋底就那么点大,有可能黏上一两天内所有经过的地方的东西,还偏偏在重要的地方掉落吗?唉……这么说来,我还要去找杨亚艺要唾液吗?赵斐楠低着头,鞋底搓揉着小石子。

然后沾起几颗小砾石黏在裤管,打算明天看看还在不在。

当然要去拿!将关于凶手老林加重语气地说。

的所有证据全摆在他面前,他不敢睁眼说瞎话,也不是那种人,他只不过主观意识比较强而已。

如果被媒体爆料了,他就吃不完、兜着走。

嘿,没错!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警方和媒体是生命共同体,虽然有时气愤对方很不上道,却又离不开对方。

简单地说,就是相互利用。

难怪有人叫你老狐狸……赵斐楠见老林的脸色一沉,知道说错话了,赶紧插科打浑,逗他开心。

对了,我看报纸,这件案子是不是有目击者呢?怎么都没听你提起呢?老林不说这是杨亚艺告诉他的,免得赵斐楠岔开话题。

对喔!我怎么忘记跟你讲了,唉……都是被你的健忘症传染的。

赵斐楠哀声叹气地说,老林当然也不忘白他一眼。

别这样啦!手头上的案子太多了,肠子……不是啦,是脑子都打结了。

于是他把姜缎君的供词扼要道出。

情节是不是很像连续剧?那位姓姜的跟杨亚艺住在同一栋大楼,一个是目击者,一个是嫌犯,尤其重要的证词---戴在右手的不锈钢手表!他们会不会早就认识?你有查过吗?如果认识的话,就有好戏唱了!你是说可能为情诬陷?赵斐楠双手端着饭盒,失神似的凝望色彩阴沉的高架桥。

案发当晚,杨亚艺曾经跟他的前女友在所住的大楼外面争吵,会不会是因为第三者的关系他们才会分手?而这个第三者就是…..现在先别想太多,调查最重要。

老林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懊恼那晚戴他们到林口,怎么没问起他们分手的原因呢?不过,对他们也不熟,就算脸皮厚到敢问,他们也不见得会回答。

你会不会太矛盾了?你自己也是想了‘一拖拉库’!赵斐楠不怀好意地瞅着他。

赵斐楠的手机铃声打断老林送给他的白眼。

匪男,发现王敏军的行踪了,快回组里。

发现王敏军了,饭盒帮我丢一下。

赵斐楠边说、边把没吃完的便当放在地上,紧张兮兮地快跑,心里直嘀咕着,这次别又叫我在第一线负责开门,我又不是锁匠!又要我帮你收尾!老林望着躺在地上的残肴剩饭,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以前他也是经常吃到一半,一接获嫌犯的行踪,便顾不得肚子才填一半就狂奔出去逮人。

既然一脚踏入这件案子,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就此抽身不管。

退休、退休,退而不休!他渴望离开不晓得何时没长眼睛的子弹会钻进身体,以及为了升迁、调任四处钻营和逢迎长官的生活,只想过平淡无华的日子,却又心痒难耐地踏进复杂的刑案,享受查案的抽丝剥茧与绞尽脑汁的压迫感。

这不是相互矛盾,又自我虐待吗?他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绑架案可算是侦破了,只剩下一名在逃,这是人力搜索与线报的问题了。

凶杀案嘛,值得去调查。

他自言自语着。

唉……还是赶快开车去赚钱吧,这才是最实际的,免的回家又被老婆骂。

他随手把赵斐楠的饭盒放进自己的便当里,再压扁,感叹地说。

活在钞票,身不由己!就算是神探,也一样必须努力赚钱,养家糊口!2在赶往中坜的途中,赵斐楠一手握住方向盘,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王敏军怎么没有逃往南部或东部,而是一直在北部流窜呢?他是台北县人,对北部的环境比较熟,才会留在这里吧。

杨贺宁说。

也可能他想再干一票!上次赎款逮捕还没有拿到手,肉票就被救出来,手头拮据的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对了,这次大仔有通知霹雳小组支持吗?哈,你是怕又当第一个破门攻坚的吗?有次你在记者面前,不是像个英雄说维护治安是警察的职责与义务,在逮捕的过程中不会想到自己的安危吗?!慨!警察也是人,更有父母妻儿呀!换成是你,你在镜头前面难道会白目的说我怕死吗?说的也是喔。

杨贺宁不禁掏出手枪,弹出弹匣,仔细检查一次,免得在紧要关头要死不死卡弹。

赵斐楠瞅了他一眼,在心里嘀咕着,你还不是一样怕死!为什么歹徒拿真弹朝我们练靶,而我们却拿漆弹练习枪法呢?杨贺宁搓揉着金灿灿的子弹,感概地说。

漆弹比真弹贵嘛!他用揶揄的口吻说。

有漆弹当练习弹就不错了。

有些单位因为没有子弹可用,都好几个月没有打靶训练了。

唉,不知道那些做决策的是怎么想,应该叫他们到第一线去冲锋陷阵才对!两人借着闲嗑牙来打发时间,脑子却不时演练攻坚的可能行动与细节,除了让自己一到目的地就能进入状况追捕犯人之外,也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刑警也是人,更是肉做的,子弹钻的进去,所以跟其它人一样怕死。

只不过在冲锋陷阵时,那股渴望逮捕嫌犯的意志力往往让他们忘记自己的安危。

当然,还是有既怕死、又怕事的。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何旭刚和所属的刑警,协同中坜市的警察与霹雳小组,逐渐靠近位于青果市场附近的一栋公寓。

这栋公寓的所有窗户全装上厚实的防盗铁窗,密密麻麻的乍看之下还真的很像一栋监狱,那么每户人家就是牢房了,王敏军所躲藏的那一间也不例外。

因此只要堵住门口,除非发生激烈枪战,可算是瓮中捉鳖,王敏军这次逃不掉了。

另外,提早来探路的便衣刑警拿着他的照片向附近的邻居查访,有人说他‘可能’就住在三楼。

而且在匆匆一瞥中,刑警瞄见有人从窗棂掠过,样子‘挺像’他的。

就是有这些不确定的因素,再加上王敏军并非十大枪击要犯,更没有伤过人,因此警方并没有派大批干员围捕。

有了前车之鉴,佯装路人与住户的便衣刑警若有似无地抬头观看,为的是检查公寓外面是否装设监视器,免得又功亏一溃。

很幸运的,没有!另有两位干员躲在斜对面的五层楼公寓的楼顶,以水泥护栏做掩护,端拿T65K2长距离步枪瞄准对面三楼,既可狙击,又能监视。

布署完毕之后,由何旭刚领军,小心翼翼地进入公寓的楼梯间,霹雳小组尾随在后,当地支持的刑警则在公寓外面做后应。

他们蹑手蹑脚地来到三楼,那是一面墨绿色的铁门,好在他们早就准备了一端为扁口形状的长形铁条,准备把门翘开。

站在往上和往下楼梯的霹雳小组和干员分别端起MP5冲锋枪和M4步枪,瞄准大门。

基本上,他们必须按电铃,通知屋主开门,警察要临检,然后再高喊若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所以,赵斐楠和杨贺宁各拿一根铁条直接插进门缝,奋力撬起,心里则嘀咕着,为什么不去借撞门器呢?怎么又是我负责开门呢?使出吃奶力气撬门的赵斐楠满脸通红,心里讦谯到无力。

他虽然满心抱怨,仍旧把耳朵当窃听器聆听屋里的动静。

忽地,他听到里面发出铿锵的金属声,紧张地轻声说。

里面有声音,他可能要逃了!他要往那里逃?还是打算负嵎顽抗?何旭刚惊愕地想着。

但是时间紧迫根本不容他多想,于是他紧促地轻喊。

你们闪开。

然后朝身后的霹雳小组说。

朝钥匙孔开枪。

砰…砰…砰…几声枪响在狭隘的楼梯间汇集成一道响亮刺耳的回音。

埋伏于巷子的干员一听到枪响,知道双方已经干上了,随即掏出手枪,上膛,目光紧盯着三楼,迅速朝公寓聚集。

赵斐楠趁着锁有脱落的迹象,赶紧把铁条插进门缝,奋力朝自己的方向猛拉。

砰…一声,是沉闷的枪响,不是清脆的枪声,表示不是楼梯间的干员所射击,而是从屋里发出。

赵斐楠吓得赶紧趴了下来,门前的所有干员也急忙闪开。

其中一位不小心绊到赵斐楠的手臂,张大嘴巴却不敢发出声音,仰着身朝楼梯跌了下去,几位刑警赶忙从背面把他硬撑住,他才惊魂未定地一手扶住墙壁站起来。

屋内又是一声枪响,接下来就了无声响,只有干员紧张的喘息声。

这是王敏军反抗的回击,还是举枪自尽呢?这是每个人心中最大的疑惑。

不管是那个原因,门都必须打开。

何旭刚满脸铁青地喊着。

再开枪!霹雳小组朝门的上方开了三枪,赵斐楠则利用同事的掩护,蹲了下来,拼命翘开大门,丝毫没考虑到流弹会不会钻进防弹头盔。

喀一声,门打开了。

但是门只开了不到五公分的宽度就卡住,就算要硬钻也钻不过去,想也知道门后有东西挡住。

用力撞开!何旭刚喊着。

几名彪形大汉紧绷着身躯以齐聚全身的力量朝大门猛烈撞击,撞到第三下,就发出喀一声,门遽然开了,他们也被自己的冲力往前扑倒。

站在他们后面戴着防弹头盔和防弹衣的四位霹雳小组紧握长枪,枪口朝客厅迅速扫过,没有人。

他们立即奔了进去,见门就踹。

但是,人呢?何旭刚朝对讲机气愤地喊着。

王敏军逃了!在楼下负责支持的干员分为两批,一批立刻朝巷子的两侧狂奔,希望能亡羊补牢。

另一批则留在原地支援。

不过,他们都想着,王敏军到底是怎样逃脱呢?不管了,先追再说,但是要往那里追呢?那就包围吧!这间二十几坪的公寓挤进了九名刑警和霹雳小组,仍然没有抓到王敏军。

只见所有人一脸讦谯到无力地望着厨房,就知道那里是重大的关键所在。

只见厨房的栅栏型防盗铝窗有个大洞,铝条上绑了根绳索,被挖空的那一部份被扔在地上。

可见王敏军早就在防盗铝窗的下半部,沿着铝条的交叉处锯出大约六十乘五十公分的洞,然后把锯下来的那块铝窗再安装上去以做掩饰。

因为铝条的截面为长方型,只要依照原先的位置卡进去,除非碰到台风地震,要掉下来的可能性很校因此事先探路的刑警无法从远处发现铁窗已经被锯开。

至于赵斐楠所听到的金属声就是王敏军拿下那块铝窗的磨擦声,以及丢到一旁所发出的声音。

然后王敏军利用绑在铝条上的登山用绳索,溜了下去。

杨贺宁脸色紧绷地上半身从铝窗的洞孔探出去,双手紧握的手枪随着视线迅速移动,随时准备开枪。

但是,根本不见他的踪迹。

斜对面的两层楼房子的屋顶是铁皮,狭窄的防火巷通往两侧,王敏军究竟是利用绳索荡到斜对面坚固的铁皮屋顶逃逸,或者沿着脏乱不堪的防火巷呢?因为不知道,所以要依靠埋伏在前面巷子的干员追捕。

可是呢?公寓的后方会没有警力包围,就是因为看到满墙都是铁窗,才没有浪费人力布署在不可能的地方,没想到不可能却变成真实。

等到何旭刚发现公寓没人,在公寓前面待命的干员这才急忙绕到后面追捕,所以抓到王敏军的可能性跟中乐透差不多。

杨贺宁不由地气馁说。

他有练过轻功吗?就从三楼这样荡下去!他以前是海陆仔啦!同样执起手枪从三楼往下张望的何旭刚,怒不可遏地狠狠踢了躺在地上的铝条一脚。

所有人忙得一团乱,只有赵斐楠抬着头,凝看天花板的各个角落。

兄弟,你在看什么?一位霹雳小组干员背起长枪,枪口朝下,好奇地问。

上次追捕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装了监视器,才让他逃掉。

刚刚他又能知道我们打算攻坚,可见这次一定又装了,所以才要找到底藏在那里。

那位霹雳小组干员想想也对,不然这次准抓到人了,怎么会让他逃脱呢?因此也帮忙四处找寻。

然后,屋里的所有人撇开搜集线索,开始板着脸找寻监视器。

这口气不出,谁都难受!支持的干员传来消息,没有发现王敏军。

而且这里靠近中正路,他可能从中正路上交流道逃逸。

若要通知国道警察,又不知道他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只能无功而返。

何旭刚既愤怒又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赵斐楠杵在门口,视线像扫瞄器般一寸一寸地扫瞄,依然没有发现异样,他不自觉地学起老林,双手在胸前交迭,目光呆滞地沉思,但是他怎么想也想不通,不禁用力踢着大门。

咦……他蹲了下来。

一般的门都有上下两个连接门框的旋转器,他发现底下那个黑魆魆的旋转器下面有个小孔,而且应该不是子弹贯穿所造成。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发现了啦!赵斐楠气鼓鼓地喊着。

在那里、在那里……所有人涌了过来。

上次他把监视器装在上面,认为我们一定会往上查看有没有监视器,所以这次他就装在底下的这个洞。

他指着圆孔说。

而且是用针孔摄影机。

当时我们都围上来了,你在撬门,他怎么还有时间把针孔拿走呢?杨贺宁眉头紧拢地说。

何旭刚凝看大门外面的一块和大门颜色类似的小地毯,忖度着一个逃亡的人那有闲情逸致买块地毯放在门外呢?他蹲了下来,搓揉地毯的一角细想,然后把整块掀了起来。

在门开启的那一侧有块凸起的薄铁板,铁板底下有两条电线,他朝凸起的地方按下去,这是有弹性的铁板,而房间有盏圣诞树用的小灯泡随之亮起。

他忍不住颓丧地说。

外面一有人靠近大门,他就知道了,再看一下针孔,就发现我们来抓他了。

当我们还在布署的时候,他可以从容地抽出针孔,再开枪拖延我们攻坚,然后趁机绑上绳子溜走。

他会浪费逃命的时间来收拾针孔摄影机,可见钱剩下不多了。

赵斐楠说。

唉……他越没钱,就越危险!何旭刚摇了摇头。

他发现门后有根木棍,上端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就吊在天花板的吊勾上。

他再四下搜寻,发现一根约30*6*3公分的木条固定在门后约一米二的地板上面,大门也有一根长宽高与地板那根相同的木条,窄面贴着墙壁,上下各有两根ㄇ型铁勾,一端卡进铁门的小孔,另一端勾住木材,这样就不会因外力推门而掉落。

他的脑子一兜,便知道那根木棍原本一端卡在地上的木头,另一端则搁在门板上。

如果一开门,计算没那么精准的木棍就会上滑卡住上方的木板。

刚才破门受阻,就是被这根木棍卡住的缘故。

而且阻挡门的木棍因为有那条绳子的缘故,推门的时候就不会掉下来。

他环顾四周,瞥见桌上有本书---风雪定陵。

可能是王敏军逃亡时买来消磨时间的吧!他随手翻了翻,这是描写五零年代挖掘明十三陵之万历皇帝的陵寝---定陵---的历史书籍。

书里有玄宫石门的示意图。

当年为了防止盗墓,在墓门关闭之前,于石门后面立有一根自来石(即石柱),底部嵌在地板的槽里,微启的石门上有一榫头,稍微倾斜的自来石上端有一半靠在榫头上。

一旦将石门关闭之后,自来石的上端就会自动往下滑移,最后抵住两面石门的榫头下方,如此外来者就无法打开石门,必须使用拐钉钥匙从门缝里伸进去,勾住自来石,再将它推离。

一九五八年十月五日,挖掘人员即参考史料,自制了拐钉钥匙,打开定陵的地宫---前殿,进入明朝的绝代风华。

他瞅了大门一眼,揣想王敏军可能就是以这个为灵感所设计。

那我们不就变成盗墓者吗?他自嘲地想着。

收队了,让鉴识人员来搜证。

负责支持的警方只觉得白来一趟,虽然有些扼腕,但心情不像何旭刚他们那般沉甸甸的。

熟的鸭子偏偏在眼前飞了,而且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叫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3因为逮捕王敏军的行动失利,赵斐楠来到杨亚艺的住处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

但是,他不在。

也许是下班之后待在外面吃饭,才还没回来吧!赵斐楠想着。

忽地,他的肚子扬起抗议的声音,才想起中午便当才了吃一半。

既然嫌犯要吃饭,刑警更要吃,于是下楼,打算先去填饱肚子,再来找杨亚艺要唾液。

当他经过管理员时,心血来潮地问。

请问你有看到住在十二楼的杨亚艺吗?上午、下午、还是黄昏?哇靠!还跟我来这一套8那么就下午和黄昏好了。

赵斐楠像点菜似的说。

喔,有看到。

六点多吧,他回来没多久就离开了,还跟着一位女孩子。

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就是凶杀案那晚,跟他在外面吵架的女生。

管理员指着外面说。

那就是他的前女友邵琴了。

好像……管理员瞇起眼睛望着天花板,赵斐楠不耐烦地斜睨他。

他的表情很凝重,走的很匆忙。

不会一次说完呀8喔,谢谢啦。

赵斐楠掏出电话簿查看杨亚艺的手机号码,才走出大厅,用手机拨打给杨亚艺。

没想到却是没开机!发生什么事了?他是故意关机,弃保潜逃,还是刚好手机没电呢?谁能告诉我?赵斐楠哭丧着脸,伫立于夜色笼罩的街头。

最重要的,还要不要去吃饭?不管了!他以追补犯人的速度奔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抓了三明治和矿泉水就跑回来,气喘嘘嘘地询问管理员,杨亚艺回来了吗?你在干嘛?管理员一脸呆相地瞅着急遽喘气的他。

我是问你他回来了没有。

他弯着腰,一边上半身起伏很大的喘气,一边企图把话说清楚。

还没呀!你去慢跑吗?管理员又露出欠揍的表情。

靠!还给我耍白目。

他转过身去,靠着柜台,让翻腾的气息平歇下来。

喂,你是刑警,怎么可以骂我这个善良的老百姓呢?唉,不跟你扯了,肚子饿死了。

他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才撕开三明治的包装纸,一小口地咬了下去。

你叫我帮你去买就好了,干嘛跑成这样呢?你知不知道你很会放马后炮!赵斐楠转了过来,趴在柜台上,斜瞪着他。

你知不知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

你到底几天没讲话了,才故意找我斗嘴鼓!不好意思啦,我一天讲不到几句话,就让我练习一下舌头,反正你也无聊嘛。

赵斐楠不屑地摇了头,懒得理会管理员,继续吃他的三明治。

吃完了,他不禁揣想杨亚艺一付慌张的模样,到底是去那里呢?为什么手机没开?难道他跟邵琴一起亡命天涯?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中午才意外获悉居然有肤屑这项证物,下午被绑匪王敏军逃脱,如今又连络不上杀人嫌犯杨亚艺,接二连三的打击压得他喘不过气,更是心乱如麻,无法静下来思考。

他越是理不清,心也随之越杂沓,更盼着所有事情能现在就一并解决,卸下千斤万担,好让紧绷的自己能获得松弛的机会。

管理员看他似乎脑子全打了死结,也觉得这位刑警挺随和的,没什么架子,于是聊起当管理员所见的趣闻。

赵斐楠不时被他逗得笑了出来,也获得短暂的舒解。

当管理员随口谈起杨亚艺时,赵斐楠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暗地里却仔细聆听。

总结杨亚艺是位阴沉的男人,鲜少跟别人打招呼,总是一张扑克脸,难得人缘。

赵斐楠虽然没有负责侦讯杨亚艺,但是也查访过几次。

杨亚艺的个性是有些急噪,然而被警方怀疑杀人的情况下,有几个人能在当下平静以对,而不是焦虑辩解呢?走过去的那个人是杨亚艺的室友徐章华。

管理员头也不抬地说。

赵斐楠倒是立刻转过头去,心想这个管理员不容易,也许可以吸收他当网民。

一过九点,有辆出租车在大楼前面停住,只见杨亚艺和邵琴陆续从后座出来,罗晶也从前座出现,跟他们挥手道别。

赵斐楠气呼呼地跑了过去,厉声喊着。

你们都不准动,老林你也一样!他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不解地凝看赵斐楠。

你被限定居所,怎么可以到处乱跑呢?而且手机还不开!他咬牙切齿地说。

喔,我去林口长庚看我爸,他们都是证人。

杨亚艺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

对不起,手机没电了。

唉……你害我从六点多等到现在。

对不起、对不起!杨亚艺猛点头道歉。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赵斐楠斜睨了他一眼。

要拿你的唾液做DNA检验。

喔,就在这里吗?不然要在殡仪馆呀!等到既忧心又急躁赵斐楠瞪了他一眼,然后拿出以前法医交给他的瓶子,掏出里面的棉花棒。

把嘴张开。

然后把棉花棒塞进杨亚艺的嘴巴兜了几圈,再小心翼翼地放进瓶子里。

对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们两个。

他指着杨亚艺和邵琴。

另一方面,老林瞧见管理员有些眼熟,便下车走进大厅,让赵斐楠自己去忙。

管理员瞥见了老林,吓了一大跳,急忙站起来喊着。

警官好。

咦,你怎么在这里当管理员呢?老林歪着头注视他。

就是没有人要我,所以才改行喽。

长官,你是来查案吗?但是……他乜眼瞅着外面。

怎么开出租车呢?跟你一样,我也改行当出租车司机了。

喔……原来你退休,不再是警官了。

管理员抬起轻蔑的下巴,不把老林瞧在眼里。

跟我来这一套!老林心里不屑地讥讽,指着赵斐楠说。

那是我的小老弟,有什么地方需要麻烦你的话,请多多帮忙。

管理员的视线下意识地朝站在外面的赵斐楠飘去,随即又瞥向大厅里面。

而老林则迅速朝外面转头,见到一位男人行色匆匆地走出大厅,然后朝右边走去,而且他也没有瞧见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凝看男人的背影,心里不禁嘀咕着,那个男人好像是张顺咸,难道这个家伙给他打暗号吗?老林也不点破,只是应酬似的笑了笑。

赵斐楠瞅着老林和管理员,然后跟杨亚艺和邵琴说。

请你们先上去,我跟他聊聊。

接着朝老林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走到管理员看不到的地方。

老林见状,便藉说要开车做生意了,也跟着出来,虽然他知道管理员不会相信,那只不过是礼貌性的借口罢了。

大仔,你认识那个管理员?嗯,他以前在道上混,是个小角色,跟过好……几个大哥。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这个人。

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他的话‘顶多’只能信七成,所以没有老大要他当‘老弟’。

靠!那我不就被那个家伙耍了!如此说来,他刚才所形容的杨亚艺不就要颠倒过来吗?赵斐楠在心里不悦地嘀咕。

你怎么会问起他呢?有案子牵扯他吗?我是看他满机灵的,所以想请他监视杨亚艺。

他!我建议你算了,别自找麻烦,他喜欢胡说八道、无中生有,不知道有多少道上兄弟想把那张嘴撕下来烧烤!你知道角头张顺咸吗?赵斐楠瞇起眼睛想了一下。

好像听过这号人物,但是没见过。

刚才我发现他本来要走进来,那个家伙朝他使眼色,就立刻晃了出去。

那个家伙现在可能跟张顺咸有些关系吧。

不过,张顺咸为什么要溜呢?是因为你是刑警,还是我呢?我跟他又没什么瓜葛,何况我已经退休了!这栋大楼越来越诡异了。

赵斐楠瞅着岿然的大楼,然后斜睨着老林。

不过,大仔,你会不会太敏感了?也许已经习惯了吧。

以前每当我发现线索,总会像蜘蛛网般朝四面八方思考,然后再抽丝剥茧,找出最有可能的方向。

毕竟线索是死的,所以我们必须探索它的表面和隐藏的含意。

唉,这就是经年累月所累积的办案经验。

他叹了口气说。

我该上去调查他们的关系了,一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那就谢了。

老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出租车走去,却没有发现罗晶,认为她已经先行离去了,便开车继续做生意。

当赵斐楠来到杨亚艺的住处时,发现罗晶正在跟邵琴聊天,不禁拉垮着脸说。

罗小姐,能不能请你先离开,我要查案。

我可以旁听吗?你以为在上课呀!不……行!赵斐楠铿锵有力地说。

喔!罗晶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原本她打算藉由刑警的访查再仔细观察杨亚艺,如今只好向邵琴和杨亚艺道别,再朝板着脸的赵斐楠点了点头,才拖着缓慢的脚步离去。

赵斐楠好不容易等她离开了,才问。

杨亚艺,你能说说为什么跟邵小姐分手吗?我们分手跟案情有什么关系呢?杨亚艺不解地问。

邵琴也狐疑地瞅着他。

这些你们就不用管了,反正详细说明的话对你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是由我说好了,因为分手是我提出来的。

邵琴站了起来,给赵斐楠倒了杯开水。

你们侦讯过他好几次,大概也知道他的个性。

他呀,老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碰到不如意的事就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出来。

而我是跟他交往好几年的女朋友,不是所谓的外人呀,明知他心情不好,很想分担他的心事,他却什么都不说。

她瞅着赵斐楠。

老是热脸贴冷屁股,换成是你,你心里会好受吗?我也是不想让你操心呀!杨亚艺蹙起眉头抗议。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没跟你讲,像这次的事,不是全都告诉你吗?是我逼问,你才说的!邵琴瞅着赵斐楠。

你看,他每次都是这付德性。

事情都憋在心里面,直到无法忍受了,就一次爆发出来。

我想你们在侦讯他的时候,他肯定也是这个德性,最后再也承受不了对他的误解,就气得脸红脖子粗,别人还以为他的个性很暴燥。

其实他是太过压抑了,才会这样。

赵斐楠瞅着杨亚艺,很想对他说,这么了解你的女人,为什么不想复合呢?因为他听说了侦讯的过程,果然如邵琴所说的,可能就是这样才使得检察官更加认为他是凶手。

你为什么就不去看我对你用心的那一面呢?杨亚艺说。

用心,是间接的感受。

你的沉默和爆发,却是直接的感受。

你认为那一种对能憾动我对你的感情呢?有时候你把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虽然明知道这些不是针对我,可是我能不被吓得莫名其妙吗?一个真心爱他的人怎么能不生气呢?邵琴越说越气愤。

心里不舒服,再加上莫名其妙的赌气,就很容易认为两个人并不适合在一起,甚至觉得他不再爱我了。

分了就分了,干嘛还说这些呢?杨亚艺撇过头去,望着黝黑的天空。

难怪会分手!好好沟通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弄到这种地步呢?赵斐楠斜睨了他一眼,忖度着。

赵斐楠在爱情的世界里可说是幸运儿,他的女朋友从小就渴望嫁给军人或警察,因此他并没有花费多大心力追求两人就开始交往。

也因为她是军警迷,对警察有一定的了解,再加上莫名的崇拜,即使时时担忧他的安危,像杨亚艺和邵琴这样的龃龉也就鲜少发生,因此他只单纯地认为这些争吵的原因有些莫名其妙。

邵琴瞪了杨亚艺一眼,继续说。

那时有位客户在追我,对我挺好的,而他却对我要理不理的,就算知道有人追我,也不对我好一点!女孩子嘛,总希望情人能宠爱自己多一点,情话多说一些,让自己多一点。

而他,偏偏就是这么冷漠,看了就叫人心寒!所以喽,我就干脆提出分手。

然后你就跟那位客户在一起?赵斐楠问。

没有,那只不过是我赌气的借口而已。

她的下巴朝杨亚艺扬了扬。

我相信,他也知道这一点。

你不说,我那知道。

他不悦地说。

乍看之下,邵琴似乎是个柔弱的女子,实际上却是主导性比较强的一方,连谈话也是。

赵斐楠揣想。

然后用聊天的口吻说。

你会对邵琴冷淡,除了因为个性的问题之外,是不是有第三者才会这样!没错!邵琴既生气又斩钉截铁地说。

我跟她又没怎样,你不要乱说好吗?杨亚艺斜瞪了她一眼。

不是没有怎样,而是不敢!我说的没错吧!邵琴彷佛报了一箭之仇似的得意地说。

怎么一回事,我都被你们搞胡涂了。

赵斐楠故意说。

因为她是道上大哥的女人,所以亚艺才不敢追她。

原来如此,怕被黑道报复!一旦被发现了,就算大哥不吭声,小弟也会咽不下这口气!赵斐楠想着。

原本他故意把话题转到这方面,是想探究第三者是不是姜缎君,没想到竟然是大哥的女人,他直觉这次算盘打错了。

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不要混为一谈。

杨亚艺带着不谅解的口吻说。

对不起,我问一句你可能会生气的问题。

既然除了个性问题之外,还有第三者,你怎么仍然愿意陪在他身边呢?唉,撇开个性的问题不谈,他这个人有些感性,看见那个女人一付落寞孤寂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关心她,久了就认为自己喜欢上她。

这跟有些已婚男人的外遇差不多,是一种感情的冲动。

当心中对现状感到不满,潜意识渴望生活有所变化时,一旦遇到能唤醒这些因素的女人,就会像个初恋的男生那样期盼把一切奉献给她。

简单地说,就是痴迷!虽然时时刻刻想着她,就算枕边躺着妻子也一样,但是这种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幻想成份居多的感情。

一旦清醒了,就会明白只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并非真正的爱上她。

亚艺对她的感情,也差不多是这样。

杨亚艺把脸埋在手掌里,隐约听到他喃喃地说。

为什么你要这样了解我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赵斐楠在心里咕噜着。

他这次访查的目的之一是姜缎君和杨亚艺是否有关系,即使她不是第三者,也必须询问才行,于是他切入姜缎君的话题。

突然想起来,你们认识住在十楼一位叫姜缎君的女孩吗?当然认识,她就是第三者!邵琴斩钉截铁地说。

刑警只是问我们认不认识她,你提那个干什么?杨亚艺不悦地说。

她居然是大哥的女人,更是第三者,这下子案情必须重新调查了!赵斐楠心想。

既然你们认识,方便说说她吗?因为别的案子需要。

放心,不是刑案啦。

他特地加重语气说。

邵琴只见过她几面,所知不多。

至于杨亚艺虽然暗恋姜缎君,却很少跟她约会,大都是‘偶遇’时聊上几句,严格地说对她的了解也不多。

赵斐楠不禁啼笑皆非,为了一个不了解的女人,一对佳偶变怨偶,更可能被诬陷。

他很想数落杨亚艺几句,但是这对于案情事关重大,只好当个旁观者听他们伴嘴,说不一定还能挖到意料之外的线索。

只不过,他越听越烦,什么意外的收获也没,于是先告辞,耳不听为静,让他们自个儿去吵。

当他来到大厅时,见到杨亚艺的室友正在跟管理员讲话,便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刑警,你还记得我吗?记得、记得。

徐章华陪笑说。

现在有空吗?我们到外面聊聊。

赵斐楠的右手往前一递,有点强迫的意味。

当然方便。

徐章华笑脸跟他走出大楼。

你知道杨亚艺为什么跟邵琴分手吗?大概知道一些。

他不等赵斐楠发问,就自顾自地说。

还真的是长舌男,我都还没问,就讲了一大堆!不过他所说的跟他们俩差不多,这也印证他们没有说谎。

但是总觉得这个家伙好像故意添油加醋,而且一直企图让我对杨亚艺烙下不好的印象。

赵斐楠不想再听他再扯下去,于是打断他的话。

听说好像有第三者,而且还是杨亚艺暗恋她,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三者的关系才导致他们分手,只晓得他对住在十楼的一个女人有好感。

只敢看,又不敢追!徐章华用讥讽的口吻说。

你知道那个女的底细吗?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好像那个女的有男友,而且有点势力,他才不敢追吧!你问管理员,也许他知道的比较清楚。

要我去问他吗?问他,历史小说都会变成奇幻小说!也因为他刚才聆听杨亚艺和邵琴的对话,对杨亚艺有了多一层的了解,同时也印证老林所说的,管理员的话不能全信。

那也没什么事,就不用了,感谢你的配合!不好意思,打扰你那么多的时间。

就这样,我先走了。

徐章华朝他点了点头,再望了一眼,才走回大楼。

赵斐楠走没几步就闪进停放在巷子右侧的轿车后面,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回到大楼的对面,在夜色的掩护下监视大厅的一举一动。

只见徐章华在柜台跟管理员闲聊几句,才去搭电梯。

徐章华从赵斐楠的视线消失了大约半分钟,应该搭上电梯了吧,管理员便拿起电话拨打。

咦,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但是这几个人错综复杂的关系,跟钟文庆的案子有直接关连吗?还是单纯的两码子事呢?烦呀!赵斐楠不禁嘀咕着。

他等到管理员又是一付睡眼惺忪的样子,才悄悄离去。

罗晶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间安静的咖啡店整理紊乱的思绪。

等到思路清晰了,她才一边参阅晚上所采访的内容,再加上亲眼所见的表情,开始在笔记型计算机撰写报社的特稿。

过了半个多小时,她仔细校对所写的稿子,确认无误,便用无线网络传回报社。

她啜饮了一口有些凉的拿铁咖啡,感觉有点苦瑟。

原本做完工作的她应该轻松才对,然而她却感到心情有些沉闷,只因为她凝看着桌上的笔记本,上面是她所观察的杨亚艺,以及对案情的调查,非关新闻稿子。

她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表面上是以杨亚艺身为钟文庆多年同学的角度来写特稿,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暗中搜集案情。

说好听一点是侦探,讲白一点就是欺骗,两者加起来的话就变成拙劣的侦探,利用对方开诚怖公的机会窥视一位可能是被冤枉的陌生人。

初时她命令自己要抱持客观的态度来面对杨亚艺和这件案子,但她仍然无法不受外界的影响,摆脱不掉他可能就是凶手的念头。

但是到了今晚的采访,她已转变为去探讨凶手是谁,而不是单在杨亚艺究竟是不是凶手的问题上打转。

也许,她跟邵琴结为朋友。

或许,她已经比较深入了解杨亚艺与当晚的情况。

甚至,有种朋友的感情混淆其中。

钢珠笔在她的手指间跳着旋转舞,思绪也随之旋转,令她越来越不晓得自己的角色究竟是什么!凶手是谁呢?他的嫌疑仍然最大!为了脱罪,谁都可能说谎!她如此告诉自己,可是又心虚地在笔记本上面将凶手两个字涂掉。

4他不是说晚上要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人呢?姜缎君瞅着缄默不语的大门想着。

这道门将孤独和她一同关在这个华丽的空间。

唯一出口的钥匙,就在把她囚禁于让她攫取冀盼以久的享受的男人身上。

她在等,她在等待电铃声,她在等候钥匙孔发出金属的铿锵声。

她等待的对象不是握住钥匙的男人,而是能够喘口气的出口。

我究竟是什么?华丽的俘虏,或者男人的傀儡呢?她拼命去思索,却又不敢去面对即将浮现的答案,这样她就能继续沉醉在一般上班族享受不到的奢华生活。

她总是用这个借口来迷醉自己,叮咛自己要获得这种生活,牺牲原本所拥有的一部份也是应该的,当然也包括自由,才能麻痹蠢蠢欲动的理智。

一阵落寞之后,她把双脚缩到沙发上面,双手环抱着膝盖,脸颊贴在手肘上。

也许就是我现在这种表情,才让亚艺对我动心,期盼能关心我,抹去这张美丽的脸庞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哀愁吧。

他那么平凡,为什么我在他面前会忘记戴上面具呢?也许,正因为他的平凡,以及那双担忧的眼眸,才使我在不自觉中卸下心防吧!他怎么会惹上那个麻烦呢?真的需要钱跟我讲一声就行了,何况是为了医治住院的父亲……她无边无际地想着,直到张顺咸的电话打断漫无边际的思绪。

他只说今天有事,不能来了,就挂上电话。

不过,她听到背景是欢闹的声音。

原来张顺咸被暗示大厅有刑警,便立刻转身离去,然后找了几位道上的朋友前去制服店饮酒作乐。

现在他正玩到兴头上,包厢里的女子正边跳舞、边脱衣服,他怎么有空来呢?一端是喧闹的狂欢,另一头是静默的孤独,这份强烈的对比是她必须牺牲的。

她把身子翻转过来,抬起的双脚搁在沙发的椅背上,背部斜靠于坐垫的边缘,双手瘫软似的自然往下垂,整个人呈现倒栽的样子。

血液逐渐充满了脑子,涨满的痛苦急遽扩散,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了,才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脑子肿胀的感觉逐渐消退了,她才倒杯红酒冉冉啜饮,也暂时忘却刚才的不悦。

这是她从大四就养成的习惯。

不了她解的人也许会说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严格地说她并非是这样的女子,只是无法拒绝流行的诱惑,渴望沉醉在异国的风情。

这些是许多人的梦想,有些人会秤秤自己的斤两,想想就好。

有些则拼命工作存钱,以一般的管道让梦想成真。

有的则是,享受青春,把债留给后半生。

姜缎君是台中人,父亲是公务员,母亲在五金工厂打工,她在便利商店打工赚的钱也是少的可怜,家里的经济状况算是小康,根本不允许她追逐流行,更甭说出国旅行。

她跟父母的感情也是若及若离,是传统的伦理道德将她们牵引在一起,并非发自内心的疼惜与孝顺。

也许这样我才有如今的自由吧!有时她会如此告诉自己。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中南部的大学生平常的穿著以随意轻松为主,游玩娱乐的诱惑也比较少,因此所花的钱并不多。

反观台北的学生,打扮就比较时髦,跟的上流行,娱乐也比较多样化,花费自然也多了起来。

基本上也是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

有些人会忠于自我,不管外在的环境。

有些人则喜欢比较,相互打量、评比,生怕自己落伍了,甚至被别人比下去,尤其是被看不顺眼的人瞧不起。

在台北念大学的姜缎君,很不幸的属于后者。

那时银行大都把信用卡和现金卡视为金鸡母,纷纷觊觎这片上达数千亿的广大市场,喜欢尝新又爱花钱的年轻族群银行当然不能放过。

于是各家银行使出浑身解数,攻城略地,用密集的广告轰炸观众的神经---办卡就是这么容易、借钱更是简单。

另外,银行也把一部份的办卡业务委外冲业绩。

这些代办公司或个人只要办出一张卡,就有几百块的佣金可赚,他们更卯起劲来浮烂发片。

银行的眼里只有发卡量,如果持卡人无法清还借款才最好,这样才有高额的利息可以赚。

在这股流行风潮引领下,姜缎君为了满足心中的渴求,于是同学、街头所推销的信用卡和现金卡都来者不拒,何况又有赠品可拿,不办白不办。

刷呀刷、买呀买、领呀领、玩呀玩,尽情沉醉在先享受、后付款的快感里。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酒店坐台,一手端着酒杯,漾着笑脸任凭客人抚摸大腿。

对于客人的要求,只要愿意多付小费,她全都答应(变态性虐待除外,她可不要牺牲柔嫩的皮肤),只为了尽早甩开沉重的债务问题。

反正到pub是喝酒,在这里也一样是喝,而且更高级。

唱歌嘛,这里的装潢更为华丽。

至少爱抚、做爱,只要闭上眼睛想象骑在身上的男人是帅哥就行了,或者当做一夜情,反正男人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最重要的,以前这样玩乐,都必须自己花钱。

现在除了不必再掏钱,反而能赚进钞票,何乐而不为呢?这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

当她把债务还清时,那些起初让她买的欢天喜地、最后还的深恶痛绝的几十张卡,早就被她剪掉剩下一张纯粹为了方便使用的信用卡。

同时也换了家酒店,开始挑客人出场,不再来者不拒。

这时,她认识了张顺咸。

乍看之下,张顺咸并没有太多的兄弟气息,反而多了一份沉稳的体贴,因此对张顺咸有着莫名的好感。

而姜缎君比一般的酒店女子多了份气质,也吸引着张顺咸。

姜缎君会离开酒店,答应让他包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姜缎君也厌烦了这种灯红酒绿,迎客陪笑的日子,冀盼过着一般上班族的生活。

如今白天工作,晚上在家等他,既能过正常的生活,又可以比一般上班族有更多的金钱去享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自认不是拜金女---满脑子只塞满如何攫取名牌和金钱,又不想放弃比一般标准还好一些的享受,而委屈了自己的美丽。

这种包养的生活,刚好适合在欲望世界中属于半吊子的她。

直到发生钟文庆的命案,把她的借口全打乱了。

姜缎君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过这种囚禁似的生活,甚至把悔恨延伸到大四那段胡乱花钱的日子。

但是舒服的享受就像毒品,一旦上瘾了,就难以戒除。

后悔、不舍,不舍、后悔,她的脑子全是矛盾的挣扎。

她猛然把全身浸到浴缸的温水中,让浴室回荡溢出的水所泼溅的声音。

逃避,是她不愿面对矛盾的方法。

5翌日,赵斐楠因为一件怀疑是他杀的跳楼案,忙得不可开交,忘记把杨亚艺的唾液送交法医,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检体就这样躺在他的抽屉里。

罗晶连续两篇以杨亚艺身为钟文庆多年同学的角度,观看这件凶杀案的报导,让读者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主任因此夸赞了她几句,不再是冷眼看她---什么时候才要辞职?!不过,这种报导也不能多写,写多了就有误导读者之嫌。

接下来,要找什么新闻呢?主任不说,老鸟不带,她只好干瞪眼,到处瞎晃了,最后又晃去找邵琴发牢骚。

邵琴冀盼能帮杨亚艺洗刷冤屈,仔细收集了从案发以来的剪报。

报导大都平铺直诉,有几则则是把新闻当做小说写,冒出她都不知道的情节,看得她啼笑皆非。

别的媒体则藉此机会大剌剌地写着---警方对于这则报导,予以严正驳斥。

也算是一种商业战争。

一脸颓丧的罗晶却没瞧见邵琴紧绷的脸,只顾吃着墨西哥饼BURRITO,像春卷似的白色面皮上面烙印着几片焦黄,被咬开的锯齿状开口垂下几绺的牛肉丝、融化的丝状起司和生菜,她急忙用舌头接住,再奋力一吸,免得馅料掉下来。

然后埋怨在报社里自己宛如废人一个,只知道瞎忙,忙到都不知道怎么下笔写稿子……你也别一直发牢骚啦,帮我想想案情。

对唷,这个比较重要。

罗晶抓起一迭剪报,一则则细心阅读。

对不起,我是焦急,又认为自己没有用,才讲话大声些。

哎呀,说这些太见外了。

换我是你的话,我的口气可能比你更差的。

罗晶一手托住下巴说。

究竟谁是目击者呢?而且只有一家媒体率先报导,我们也是事后才赶着引诉,可见这是从特殊管道获得的内幕消息,不是检警公布的。

嗯,检察官跟项目小组对这则新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见消息不假。

这则新闻好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目击者到底看到多少案发经过呢?根本就是吊人味口嘛!我私底下问过老林了,他说他也想不透……才怪!我看他跟那个刑警挺熟的,怎么可能不晓得这个重大线索呢?凶手到底是那个圈子的人呢?朋友、同事、情人、讨债集团、甚至是偶发的冲突导致怀恨在心?即使罗晶依旧怀疑杨亚艺是凶手,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想起这些可能性。

她随即又叮咛自己,不要把友情加了进去。

对了,你能以记者的身份去问刑警吗?唉……不是我不去问,而是我们报社早就派人去问了,警方三缄其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两手一摊。

所以,没折!罗晶瞧着她满脸哀愁,忍不住问。

你那么关心杨亚艺,怎么会跟他分手呢?邵琴的目光在拥塞的黑暗与稀疏的灯光之间游移,娓娓道出往事。

她来自屏东,父亲是远洋渔船的船长,经年累月不在家,母亲则在渔市场工作。

因此即使她不是老大也必须腾出手来照顾家庭,陪伴祖父母,照料自己。

她跟杨亚艺是在校际的联谊中认识,参加的学生有几十人,因此起初的感觉只不过普通罢了。

严格地说,只是晓得有这个人而已,没有什么深刻印象。

毕竟一个长像平凡、一个像邻家女孩,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再加上交谈也没几句话,要激起火花很难。

交往之后杨亚艺曾跟她表示,那天他是闲到不晓得要干什么,才临时参加的。

那付好像很倒霉的样子,让她气得搥了他好几拳。

后来她们在饶河街的夜市巧遇,两人像同学般一边逛着小吃摊、一边闲聊。

在没有心动的压力下,反而能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没有那份刻意表现的做作。

也因此,很自然地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无心插柳、柳成荫吧,逐渐熟稔之后,爱情也随之萌生,于是两人开始交往。

而且一个是农家子弟,一位是家里从事渔业,类似的纯朴生长背景也默默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们感情的发展属于细火慢炖型的,淡淡的,在交往的这几年中鲜少出现激情与感动。

或许正因为她们的感情是慢火熬出来的,并非一时的激情,因此即使两人分手了,依旧关心着对方。

邵琴凝看搁在墙脚的一把廉价透明雨伞,那是她们在饶河街逛完了街,准备各自回家时突然下起雨,杨亚艺特地买来给她遮雨的。

这根本不算什么礼物,何况杨亚艺也送给她比那把雨伞贵重许多的礼物,但是她仍然保留着。

究竟是因为节俭才舍不得、或者那是杨亚艺第一次送她的东西呢?她也拎不清了。

几年前她父亲的渔船在印度洋作业时,因为大陆渔工一时酒醉而意气用事,把台籍干部都关在轮机房里软禁,幸好菲籍船员及时伸出援手,偷偷把船驶往斯里兰卡,他们才得已脱困。

在那段生死未卜的期间,亲朋好友一有空就聚集在船公司或邵家,等待渴求的好消息早日传来。

正因为有这段生离死别的切身之痛,令邵琴更想为杨亚艺洗刷杀人的冤屈。

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孩,从未看过推理小说,当同事说起柯南这个名字,她还以为是宫崎骏笔下的人物,因此对于这件既简单却复杂的案子,她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唉……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邵琴垂头丧气地说。

你不要再自责啦。

如果你这样沮丧下去,别说帮他了,就连他的情绪也会被你影响,这样反帮了倒忙。

说的也是,就算不能帮上忙,至少还能默默陪伴他,不让他认为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因而自暴自弃。

她硬挤出苦笑。

即使你们分手了,但是我好羡慕你们的爱情喔!有多少满嘴情话、举止全是浪漫的情人,能够一起共患难呢?呵呵……邵琴不自觉地苦笑。

明天,又是未知的一天。

有多少人满怀希望、笑脸相迎,吟诵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也许,明天果然是崭新的日子,只不过是充满挫折与失败。

哈!失败相对于成功而言,的确是崭新!虽然有点悲观,却是很实际。

偶尔讽刺、自嘲一下,或者学我发发牢骚,日子会比较好过。

知道啦,那我就听你继续发牢骚吧,免得被你说不够朋友。

那……准备好了吗?一、二、三,开始了!两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6姜缎君自从约杨亚艺吃饭之后,心里无法挥去对他的愧疚,在大厅等电梯时,如果杨亚艺也在旁边,她总是撇过头去,佯装不认识,但是此举却显得十分做作。

杨亚艺即使知道跟她没有未来,也必须远离她,却拒绝不了潜意识所散发出来的诱惑,‘恰巧’迎向有她的角落。

倘若电梯里有其它住户还好,假如只有他们俩,既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显尴尬。

两人又忍不住想见到对方,即使在电梯默默不语的‘巧遇’也好,至少能用眼神来表达心中的关切。

只不过姜缎君偶尔仍会忍不住用眼神挑逗他。

有次姜缎君开玩笑地轻吻他的脸颊,逗得他满脸通红,而她却咯咯笑了出来。

两人笑眼凝视,不约而同地忆起前阵子所发生的事……杨亚艺若有似无的刻意,又让他们在电梯前碰面。

姜缎君的双颊抹上腮红,却突显出故意要掩饰的病容似的苍白。

电梯来了,杨亚艺礼貌地先走进去,一手抵住电梯门,好让她从容进来。

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剎那间,面无表情的杨亚艺随即漾着担忧而非只是关心的眼神,直直盯着憔悴的她。

从进入大楼就一直刻意抬头挺胸的姜缎君,在‘油然而发的在乎’她的目光笼罩下被击溃,再也撑不住身心俱疲的身子猛然蹲了下去,眼眶也不自觉地温润。

他吓得急忙蹲下,紧握姜缎君的双肩。

这一握,更让她想哭,想投进他的怀里恸哭。

杨亚艺紧张地问。

怎么了?你还好吧?要我送你去医院吗?她咬了咬唇,表情也从心动转变为促狭。

我刚刚就是去医院夹娃娃!阿!他惊愕地轻喊出来,双手也不自觉地发抖。

这份因关爱所导致的抖动,虽然短暂,但那是发自内心深处,憾动了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淡,以及渴望被在乎的满足。

姜缎君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整理了纷乱的思绪,彷佛对镜中的自己说。

姓张的只派个小弟送我去医院堕胎,而他却跟老婆回乡下扫墓。

呵呵……怨叹的苦笑从她颤栗的双唇间发出。

电梯停了,她挺着腰杆子走出去,他继续往上飘福电梯又停了,他没有走出去,而是捺下一楼的按键。

姜缎君斜躺在黑色的真皮沙发,瞇着眼眺望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扰人的电铃声让她的身子猛然晃了一晃。

她打开大门,走廊上不见任何人踪影,只有门边的一只塑料袋和一张纸。

她捡起纸张,上面写着---好好休息!她翻开塑料袋,里面是热腾腾的猪肝面线。

她崩溃似的蹲下来,把脸埋进僵硬的双臂里啜泣,紧抓着那张寥寥数语的纸片。

黄昏时刻,大楼附近的巷子挤满停放的机车,就像被集体枪毙的万车冢。

杨亚艺把别人的机车左推右挪,才硬把机车塞了进去。

他把安全帽放进后座底下的置物箱,喀一声,阖上座垫,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瞧,是位穿着黑色T恤的陌生年轻男子,模样有些吊儿郎当。

你叫杨亚艺?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欸!你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结实的拳头就往他的肚子揍了下去,然后漾着轻蔑的表情说。

如果你以后还盯着我们大哥的女人看,下次打你的不是拳头,而是刀子!今天只是警告,知道吗?你……他痛苦地摀住腹部。

大哥的女人是谁呀!会不会是误会呢?哼!我们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还误会!男人鄙夷地瞅着他。

姜缎君你认识吧!我跟她又没什么,只是普通的邻居呀!他焦急为自己辩护。

我大哥当然知道你跟她没什么,如果你们有什么的话,你还能站在这里吗?男人像玩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乖一点,知道吗?不要没事找事做。

男人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开,懒得理会他的解释。

不远处一位负责把风的男子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然后朝黑衣男的方向走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可是,我只不过想关心她而已,又没抱着非份之想!唉,该做个了断了,何况我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必那么在乎她脸上的哀怨与孤寂呢?杨亚艺阖上眸子,微微抬起下巴,重重吐出无奈的气息。

当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发现姜缎君正在跟管理员讲话,于是他低着头,快步掠过。

但是姜缎君却瞥见他的身影,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柜台,朝他走来。

这……要怎么阻止呢?如果他改走楼梯的话,不是更引人侧目吗?电梯来了,他们俩如同往常一前一后进入。

姜缎君再也忍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刻意遏制的关切,担忧地凝看他。

现在案情怎样了?你千万不要气馁,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尽管开口!唉……杨亚艺蹙起眉头,斜睨着她,惶惑地想着,我刚刚才决定要远离你,你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更是让我心暖的关怀呢?你,到底要我怎样?姜缎君见他愁眉不展,以为案情仍然处于胶着状态,警方还是把他当作嫌疑犯,不禁叹了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给他打气鼓励。

他只能全身僵硬地投以苦笑,不敢、也不愿再有逾越的行为。

7因为那件疑似他杀的跳楼案,赵斐楠和杨贺宁一起前去找法医,希望法医从血肉模糊的尸体找出对案情有突破的线索。

线索是有了,但是赵斐楠仍然一脸茫然地瞅着法医。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美眉!法医瞪了他一眼。

而且你又不是没看过尸体,怕什么怕呀!不是啦,我是在想,是不是欠你什么东西?他抓了抓头发说。

你还记得呀!法医做了个敲他的头的手势。

那个姓杨嫌犯的唾液啦。

唉……都是老林啦,把他的健忘症传染给我。

不会生,还牵拖你老婆讨客兄!法医鄙夷地用台语说。

对不起啦!唾液前几天我就拿到了,我现在就赶回办公室拿。

赵斐楠害怕法医唠叨的没完没了,赶紧拔腿就溜。

杨贺宁则一脸呆样,不晓得他们在讲什么。

你也不知道那件死状奇异的案子,在死者的指甲中发现肤屑?法医狐疑地瞅着他。

杨贺宁惊愕地摇头。

这是什么情况?!法医惶惑地想着。

这是刑事组内部和检察官的事,不关他的解剖,法医也就没有打电话给刑事组长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旭刚瞧见摆在桌上的法医报告,露出了尴尬与恼羞成怒的神情。

他想要视而不见,职责又令他不得不正视摆在眼前的报告。

赵斐楠则是面无表情。

他并没有质问组长,也不想知道原因,而是当做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模样,自顾自地说。

法医检验留在钟文庆指甲里的东西,发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DNA,而杨亚艺符合其中一个DNA。

另一个DNA找不到吻合的数据,可能是没有前科的人所有。

什么?有两种不同的DNA?何旭刚只晓得受害者的指甲里有肤屑,如今听到检验的结果居然如此,不由地惊讶地说。

那钟文庆在临死之前不就抓过两个人吗?我猜测,第一种,是当杨亚艺找他要钱的时候,因为争执而抓到。

第二种,就是当凶手一手遮住他的嘴,他为了反抗才抓的。

第三种,他在跟杨亚艺发生吵架之前,就不知道在那里跟债权人起冲突了。

何旭刚严肃地说。

杨亚艺会找他要钱,甚至一时气愤殴打他,别人也同样会这么做。

这……赵斐楠想要反驳,但是组长所说的并非不无可能,毕竟钟文庆因为债务问题跟太多人结怨了。

大仔,现在要怎么办呢?站在赵斐楠后面的杨贺宁问道。

因为杨亚艺的DNA符合发现的线索,涉嫌的程度更深,再找他来局里侦讯。

喔!那不调查另一个DNA吗?你不是说数据库没有符合的数据,那要去那里查呢?!至少也要有嫌疑者才能比对!何旭刚斜瞪了他一眼。

再次侦讯杨亚艺是一定要的,然后就是清查所有债权人的不在场证明。

何旭刚说到这里,口气变得软弱无力。

赵斐楠和杨贺宁早在心里哀鸿遍野。

如此要当面查访多少人?究竟还有多少债权人没有曝光呢?这些全是水磨的功夫,而且只要出现一个漏洞,就可能全盘皆输!难怪何旭刚连说话也欲振乏力,在心里气恨地喊着,要嘛是,要嘛就不是,为什么偏偏是两种DNA呢?离奇的事发生了,杨亚艺居然失踪!组长命令所有刑警暂停手头上的案子,协同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全力找寻杨亚艺。

公司说他昨天和今天都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他的经理以为杨亚艺又被警方约谈了,因此没有打电话询问,免得加重他的心理压力。

他的老家表示杨亚艺并没有回去,而且这几天杨亚艺也没有到长庚探望住院的父亲。

两老见到刑警居然来医院询问儿子的行踪,紧张地拉着刑警的手,直问。

‘我儿子又怎样了?’刑警见他们的表情并非假装,护士和隔壁的病友也没有瞧见杨亚艺,因此只说有事情找他,如果他有来的话,请他立刻跟分局连络,并没有道出杨亚艺无故之踪,免得他们担心受怕。

另外,刑警则请护士们多加注意他们的行动,尤其一旦发现杨亚艺,就立即通报。

他的室友徐章华也没见到他回来。

邵琴因为这两天在公司加班的关系,忙到连电话都没拨给他。

她也急了,赶紧拿起电话簿一一拨给所有认识杨亚艺的人,但是没有一个见过他。

更离谱的事发生了,罗晶也同时失踪。

原来邵琴抱着估且一试的心态找罗晶,但是手机关机。

她不死心地打电话到罗晶的家里,她的家人却说她从前天出门就没有回来,刚刚才去派出所报案,反而焦虑地问邵琴是否有女儿的消息。

邵琴惊讶地瞠目结舌,直问罗晶怎么也失踪了?太匪夷所思了!邵琴急忙打电话给赵斐楠。

正当赵斐楠聆听邵琴的转诉时,罗晶所工作的报社因为她最近常跑钟文庆这条新闻,也派人来分局询问这两天是否看到她上门跑新闻。

虽然不抱持什么希望,但也要试试看,毕竟是自己的记者失踪了,更害怕在采访的过程中这位菜鸟得罪了什么人,因而被软禁,只好来分局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可以让人宽心的线索。

他们是私奔吗?不可能,两人都是未婚,就算爱得你死我活,也不必用私奔来解决问题!或者,这是丝毫没有关连的两码子事?茫无头绪,是所有人的写照。

不过,已经看过DNA报告的检察官则有另一番解释。

杨亚艺知道DNA检验的结果将对自己不利,因此展开逃亡,甚至挟持罗晶当人质,让警方有所顾忌。

因为曾有证据被暗中藏匿的缘故,赵斐楠在潜意识里就不相信检察官的‘臆测’,然而杨亚艺失踪却是事情,无法反驳。

另外,被警方查访过的大楼管理员‘终于’忆起那晚的事。

杨亚艺下班之后,在大楼外面碰到一位女孩,而这位女孩在那里已经逗留十几分钟,好像就是在等杨亚艺。

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杨亚艺就上楼,女孩仍在外面等待。

过了几分钟,他拿了一个背包下来,跟女孩一起离开。

印象中,这位女孩好像有来过这里几次。

刑警向何旭刚报告管理员记起杨亚艺拎着背包离开,他的眉头不由地更加深锁。

原本他凭着所发现的证据和线索,只认为杨亚艺有杀人嫌疑而已,如今他不得不研判杨亚艺涉嫌重大,不然为什么要畏罪潜逃呢?他叹了口气,立刻向检察官报告。

那位女孩该不会就是罗晶吧!这是赵斐楠的直觉反应。

因为邵琴曾对他提起,她跟罗晶已结为朋友,因此对罗晶的失踪同样感到焦急。

另外,罗晶也想帮忙洗刷杨亚艺的冤屈,因此来找杨亚艺也是正常。

也因为赵斐楠不太相信管理员的话,还‘终于’想起来,因此急忙约老林出来,打算碰碰运气,希望罗晶这几天曾经叫过他的车,趁机从老警官身上挖些东西。

在高架桥底下的出租车休息区,没想到老林居然回答有!老林为人随和,罗晶又不时透着小女儿的憨态逗他开心,搭车时总喜欢询问他以前所办过的奇案,也不嫌他唠叨,因此他觉得这位女孩很可爱,两人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

一旦她叫车,如果他也正好空车,便会绕路来载她。

那晚罗晶曾打电话给他,说是要跟杨亚艺去林口长庚,问他有没有空。

当时他在中和,想着跑长途比较有赚头,便赶了过去。

当他来到大楼时却不见她们的踪影,以为她们不耐久候,就搭别人的出租车前往长庚。

他没有罗晶的手机号码,因此也不以为意,便开着车继续做生意。

老林疑惑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问起罗晶是否搭他的车,赵斐楠这才道出他们在前天晚上同时失踪。

老林也茫然了。

大仔,这两个人你都认识,我看你这次必须重出江湖,不能只是偶尔提供些意见了。

赵斐楠无奈地说。

你们组长和局长我都不认识,就算我想帮忙,也不方便,而且你也可能被他们刮胡子。

唉!我只想找出凶手,不是找出证据证明杨亚艺有罪或无罪。

另外,组长和检察官的态度很暧昧,搞得我不晓得该往那个方向侦办。

检察官说了,如果二十四小时内还找不到杨亚艺,可能就要通缉他了。

嗯……老林想了一会才说。

他已经特地把时限延长了,希望给杨亚艺机会,不愿意把案子再次弄僵……等一下,罗晶的家人有接到要求赎款的电话吗?组长也想到罗晶可能被歹徒绑架,因此问过了,没有!我想,你们组长是站在中立的立常不然罗晶住在士林,她的失踪案再怎么绕也不关你们分局的事,如果他完全认定杨亚艺是凶手的话,就不会特地去问了。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罗晶的父亲做钢铁批发买卖,叔叔则有间工厂,家境虽然不错,但还没富裕到让歹徒觊觎的地步,想藉由绑票勒索高额赎款。

虽然她刚去当记者,但也不会傻到因为DNA鉴定的关系,就带着杨亚艺逃亡。

我也跟杨亚艺聊过几次,虽然他的话不多,但是想得也挺多的,应该也知道在交保期间失踪,警方肯定会通缉他,何况这又是凶杀案。

就算他偷渡到大陆,他的父母亲怎么办,他不可能丢下住院的父亲不管。

那晚他们一起离开大楼之后,到底去那里呢?如果他不是要逃亡,为什么要背背包……是谁告诉你他有背背包?老林打断他话。

就是大楼的管理员。

我看呀,如果他真的这么说,那么杨亚艺没有带背包的成份占八成。

对了,杨亚艺的机车还在大楼附近吗?我请邵琴去找过了,机车还在,所以他们不是骑机车离开!老林眺望黝黑的天际,喃喃自语。

这几个案件究竟有多少关连性呢?他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他语气坚定地对赵斐楠说。

你能去找鉴识组组长,把原始的报告影印一份给我吗?还有,你们查访的所有报告我也要仔细阅读。

你打算重新调查?只有这样才能还原真相,厘清所有的疑点。

原因,你知道的!老林最后含蓄地说。

原因当然是检察官以偏概全,组长为了配合只好故意隐藏某些线索。

赵斐楠无可奈何地忖度。

嗯,我尽可能明天就把所有的数据给你,我可不愿意再看到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