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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沉默的被害人

2025-03-30 06:28:18

1何旭刚已经拿到徐章华的手机通联记录。

但是案发当天有几通电话让他萌生疑窦,才隐而不宣,只叫一位刑警协助他过滤。

他在等,等待钟文庆和徐章华的计算机数据出炉,两者详加比对之后再开会做决定。

假若找出一笔,就调查一人,除了太耗费人力和时间之外,也可能再做出错误判断,更可能打草惊蛇。

而且又可以避免媒体太早获得信息,让凶手有所警戒。

检察官也赞同他的作法,数据必须先过滤才行。

何旭刚一开始就是对案情太大意,听完第一次简报之后便以财务纠纷为侦办方向,再加上钟文庆的借贷对象不是银行、就是熟人,因而忽略了网络数据,只清查了‘目击者’姜缎君。

这次他不要再出纰漏了,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冷气萧萧兮,办公室寒。

刑警愣坐兮,眼痉挛。

会议室里有两张白板,一张是何旭刚所画的两对圆圈,另一张则列出从两台计算机里找出的可疑网友,从上百笔手机通联记录中过滤出来的人士,以及最后两天的记录。

参与这两件案子的刑警起初惊愣地瞧着密密麻麻又错综复杂的人名,以及三列姓名间的红色联机,等到发现了端倪,眼睛就像痉挛似的盯着一个名字。

两台计算机中网名相同的网友,经网络警察细心调查之后,确定其中一人同时认识钟文庆和徐章华。

但是这位男性网友住在香港,从未到过台湾,而钟文庆曾在去年圣诞节到香港找他。

那时他还没死,尸体又不是在香港发现,所以排除。

而他跟徐章华从未碰面,一样排除。

在钟文庆msn聊天记录中有位女性网友和他打的火热,言词暧昧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经过调查,这位‘女性网友’是位在台南就读高一的男同学和附近摆摊的槟榔西施的杰作。

高一生把槟榔西施的照片传给钟文庆,平常由他写信和上msn,如果钟文庆坚持要用语音时,就拜托她现‘声’,偶尔在视讯里小露大腿,就把钟文庆耍得团团转,甚至买了名牌包包、手机和相机寄给他,只为了博得‘她’的欢心。

这位高一生把这件事当做笑话告诉同学,因此所知者众,再加上两个案发日期他都在南部上课,所以也不可能。

另外,两台计算机都有一个档案被删除,救回之后发现里面的网名不同。

但是被删的档案关乎案情,再加上太过巧合,因此藉由档案里的数据,分别从IP和email同时追踪,发现是同一人。

徐章华被杀的前一天和当天都曾经拨电话给一位男子,而这个人就是曾经从计算机消失的人物---李守兴。

他就住在钟文庆的对面,警方也查访他好几次。

最让警方懊恼的,就是鉴识小组没有在徐章华的身上找到钥匙,因此警方打算立刻查扣案发当晚和隔天徐章华所住的大楼电梯录像带。

但是,管理员却说监视器坏了,尚未送修,不然可能早就发现王守兴曾经来过这栋大厦。

现在,何旭刚终于等到案情的突破点了。

刑警的眼睛像痉挛般死盯着这个名字,不管其它的人名。

绕了一大圈,访查了那么多人,甚至冤枉了杨亚艺,结果凶手就住在隔壁。

而且犯罪的动机很明显,就是为了金钱和感情。

所有人全是颓丧地拉垮着脸,骂在心里口难开。

直想着,案情就这么简单,证据也那么好找,甚至报案之后的两三天内就能漂亮破案了,为什么非要弄得这样复杂呢?从救回的档案中发现,李守兴曾借钱给钟文庆,一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而且他发现钟文庆用情不专,在网上跟几位男女打的火热,甚至相约到宾馆做爱,信中与聊天记录里他曾好几次怒不可遏地责骂钟文庆。

最令警方好奇的,两人虽然有肉体上的关系,但是钟文庆好像只知道李守兴住在台北县,却不晓得就住在隔壁。

至于徐章华,他的msn没有设定聊天记录保留,只有两人email的记录,虽然不多,但是对案情相当重要。

从最近的信中感觉到徐章华好像很急噪,不时向李守兴提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是个好人,我不要害他。

现在你把他逼得无家可归,对你有什么好处?就算没有他,你的身份也不会曝光。

你到底在怕什么……经众人的研判,这个他可能就是杨亚艺。

另外,徐章华对李守兴杀人的事知道多少呢?现在动机有了,杀害钟文庆的直接证据呢?删除档案和偷装针孔,并不代表他杀人,只能说监视而已。

另外,这两天李守兴到中部出差,明天才会回来的关系,没有垃圾,也就没有含有DNA的东西,除非潜入他家找寻。

该怎么解决呢?很简单,在公寓内外守株待兔,一旦抓到人,就拿出检察官的搜索票抄家就是了。

2老林的心里一直犯嘀咕,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些什么,但是不管他再怎么思索,就是无法找出自己的疏忽。

就像现在正值下班时间,他却空车困在车阵,除了枯坐浪费时间,更无法载客人赚钱,不管他有多焦急,就是无法从宛如停车场的车龙中解脱。

他厌恶这种老是遗忘,然后拼命追忆的感觉,因为这宣告他已经老了。

不,我还没老,只是记性不好而已!他总是赌气似的为自己辩护。

不管事实上怎样,至少让他暂时忘却逐渐老化的痛苦。

此时他会越回想越烦躁,罪魁祸首就是赵斐楠忘记告知他已经查到凶嫌,计划晚上进行逮捕,才让他心烦气躁地回想究竟忘记什么事。

此刻不再艳阳高照,机车骑士还是大都习惯性的穿著长袖衬衫之类的衣服防晒。

一些永远嫌自己不够白的女性则全付武装,口罩、长袖衬衫、手套等一应俱全,不让一寸肌肤曝露在懒洋洋的阳光下。

出租车既然无法动弹,他就干脆望着周遭的车景,观察骑士百态。

他突然感觉彷佛抓到了所遗忘的疏忽,前面的车终于动了,他边想、边踩下油门不让旁边车道的汽车切入。

前方有人招手了,他急忙转动方向盘,不让别的出租车捷足先登。

晚上,警方获悉李守兴会加班到很晚,因此直到六点多才前往公寓布署。

也正因为李守兴是一般的杀人犯,基本上这种人只在杀人的时候才有‘理性不能移’的勇气,杀人之后那股勇气也随着生命而消失,没那种胆量敢跟警方对干,也就是火并。

因此,何旭刚只派出六位刑警对付这种只敢逞一时之快的‘小角’杀人犯。

其实只要几位就够了,枪口对准他的头颅,他还有胆子敢拿菜刀、甚至希奇古怪的药品反抗吗?至于会出动到六名,是为了抄家方便,人多好办事嘛。

何旭刚不想再让这件被搞成复杂难解的案子再拖下去,这件刑案在他的眼里已经变成烫手山芋,多一秒在手上,就多一份厌烦的痛楚,恨不得现在就把犯人移送给检察官,眼不见为净。

因为李守兴尚未回来,侦防车便大剌剌地开进巷子。

更因为检察官关切的一席话,所有干员都穿上防弹衣,但是没有携带长枪。

拿M-16跟菜刀火并,不被笑死才怪!除非李守兴打算抱着瓦斯桶硬干。

如果这样的话,那也是谈判专家和消防队冲第一线,更用不到长枪,难道要射击瓦斯桶引爆这栋公寓吗?所以,他们摸了摸腰间的制式手枪,再次确认。

大门旁的那两只猎犬还没有被狗主人带进屋里,见到这几位陌生人,随即大声吠叫。

老胡呀,你肚子饿了吗?罗晶嗲声地说。

晚上改吃叉烧饭好吗?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这个肉票还真挑!等一下军仔会买晚饭回来,不用我出去。

喔!罗晶嘟着嘴,随便应答。

杨亚艺也颓丧着脸。

他们度过了两个轻松的囚禁夜晚,不用见到把折磨当乐趣的王敏军,没想到晚上他又要来了,难怪他们俩会如此沮丧。

不时盯着计算机屏幕的胡麟钟的脸色由轻松转为狐疑,最后变为惊愕,轻喊了出来。

阿!条子来了!怎么又要去四楼查案,到底要查几次呢?罗晶懒洋洋地说。

不!他们有带家伙、还穿防弹衣,绝不是查案!他急忙整理笔记本计算机,一把扯下黏贴在窗棂的针孔摄影机,然后把讯号线捆在计算机外面。

杨亚艺和罗晶见他慌乱的样子,直觉警方已经查到王敏军躲在这里,正打算攻坚。

快、快、快!罗晶忘了她是肉票,反而紧张地催促他。

杨亚艺则躲在窗边探头查看,帮胡麟钟把风。

我知道,别再叫啦!他掏出手机打算通知王敏军不能来这里,这才发现手机没有电,只怪他这些天都用skype连络而忘记充电。

如今再开启计算机已经来不及,只好跟他们说。

如果看到军仔,就叫他赶快逃呀!他们俩都佯装没有听到。

罗晶甚至压低嗓子咕噜着,他被抓到最好。

杨亚艺则一味地担心胡麟钟能否逃脱。

胡麟钟既担忧又紧张地五官揪成一团,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奔进卧室。

即使他随时准备逃亡,贵重的东西大都放在一只自助旅行用的蓝色背包里,仍旧必须拾掇点东西。

杨亚艺见警方仍在巷子逗留,便赶忙晃到门口,焦急地凝看他。

警方还在外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人多好办事!他根本没空答话,迅速背起背包跑出来,急忙把计算机放进去。

要我们挡在大门当人质吗?罗晶跳到门口,面对大门说。

这样警方就不敢开枪。

杨亚艺也跳了过去。

你们……胡麟钟惊愕地瞅着他们。

不希望你被抓到呀!罗晶漾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眼神。

你是被现实所逼才会走上这条路,我们当然希望你能逃走。

杨亚艺说。

不错!能认识你们两个,就算被逮也值得。

虽然他的声调带着凄凉,却挺起腰杆子,开怀地说。

被囚禁多天的罗晶眼眶有些温润。

杨亚艺则担忧地轻喊。

快快快,加油,我不要你被逮。

你们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了。

他赶忙朝厨房奔去。

那我们怎么办呢?罗晶喊着。

找警察啦!他从流理台上面拿起准备好的绳索往外一抛,再将另一条绳子绑在腰际当做安全绳,然后双手抓住抛出的绳子,深吸了口气,冉冉爬了下去。

罗晶和杨亚艺站在窗台紧张地瞅着他。

虽然他在这些日子经常训练臂力,毕竟体力仍逃不过岁月的消磨,好几次差点滑了下去,看得他们心惊胆跳、手冒冷汗,若不是外面有刑警,他们早就惊喊出来了。

胡麟钟稳住了身子,紧紧抓住绳子,喘了口气,再慢慢往下爬。

直到胡麟钟平安落在踏实的地面,朝他们挥手道别,他们才松了口气。

胡麟钟一转身,依照事先计划好的逃亡路线拔腿就跑,消失于夜色笼罩的校园。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一九七三年,在斯德哥尔摩发生一件银行抢案,遭到包围的抢匪趁机挟持银行的职员和顾客当做人质,以防警方强行攻坚。

就在人质与抢匪长时间共处之后,情况转变成人质在感情上认同抢匪的行动,进而跟抢匪共同对抗警方)。

他们在囚禁的这几天与胡麟钟时时刻刻一起相处、聊天,诉说彼此的心事与过往,逐渐产生了共患难的革命情谊,甚至认为胡麟钟的所做所为全是被现实所逼出来的,原罪是社会,而不是他,他只是无奈的牺牲者。

罗晶吐出了一口是解脱,也是安心的气息。

好像是一场梦喔!希望警方不要算到他会经由学校逃亡。

走吧,拖延警方,诱捕王敏军。

没错!最好他企图逃亡,警方朝他的手开枪,帮我报仇!罗晶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俩晃到了客厅,坐了下来,等待警方攻坚。

被囚禁了那么多天,又被绑匪不时虐待,谁都想尽快攫取自由,他们也不例外。

如今屋里没有一位绑匪,警方又在外面,自由的时刻越来越近了,但是他们的心情却是纷乱杂沓。

一旦自由了,他们就必须立刻面对各种问题,甚至是潜意识里一直逃避的人事物。

紊乱的矛盾,在他们的脸上逐渐融化,身子也冉冉地忽冷忽热。

就在即将到达临界点时,这些矛盾猛然烟消云散,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警察呢?外面有脚步声。

杨亚艺贴着门板说。

我们现在要出去喊救命,还是等他们来救呢?我想老胡应该逃远了,在这里埋伏的警察要追也来不及。

如果等他们攻进来,乱弹齐飞怎么办?说的也是,那开门好了。

依然戴着手铐的杨亚艺双手握住门锁,扭曲着身体旋转,罗晶也在一旁帮忙挪动喇叭锁,才好不容易把门打开。

但是,警察在那里?他们面面相觑。

有人吗?罗晶试探地在楼梯间喊着。

没有人回答,她再喊了一声。

有个人影从楼上飘了下来,然后在转弯处愣住。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你们怎么埋伏在那里?为什么现在才来救我们?我又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原本要逮捕李守兴的刑警听到莫名其妙的对话,都跑了过来,同时也被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逼愣了。

你们就被绑架在这里?一位刑警歪着头说。

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杨亚艺惊愕地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王敏军绑架你们吗?发现他们的赵斐楠直觉地问。

对呀,王敏军就快来了,你们赶快抓他啦。

罗晶紧张地全身紧绷喊着。

快,请求支持逮捕王敏军。

赵斐楠朝同僚喊着。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对她们说。

你们一样进去待着,当做没看到我们。

接着他叫杨贺宁跟他一起进入埋伏,两位刑警则躲在四楼的楼梯间,两位在大门附近埋伏。

大家当下根本搞不清楚状况,随着紧张的氛围,脑子也浮现出朦胧的轮廓。

不过,还要抓李守兴吗?这是他们的困惑。

王敏军携有枪械,他是首要目标!对讲机传来何旭刚的命令。

李守兴没有枪枝,顶多拿菜刀反抗而已,由赶去的管区警察负责就行了。

如果是抱瓦斯桶呢?不管了!现在绑匪比杀人犯更让这群刑警紧张,更庆幸有穿防弹衣出勤。

谢天谢地!客厅里,杨亚艺和罗晶同样坐在地上,赵斐楠和杨贺宁躲在厨房,以防王敏军从这条路线逃脱。

守候期间,罗晶她们道出乌龙绑架的来龙去脉。

赵斐楠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早就如此揣测了,因此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也因为误打误撞,让他们有机会再跟王敏军对垒。

消息传回了刑事组,何旭刚只说了两句---有够离谱,不过离谱的很爽!当赵斐楠获悉王敏军这两天都没有回来,原本羞愤埋伏在这里两天居然没有发现的心情迅速消退。

赵斐楠大致说了今晚的行动之后,杨亚艺和罗晶这才晓得警方不是前来拯救他们,而是要逮捕四楼的杀人犯,他们的表情顿时扭曲变形。

能抓到杀死钟文庆的凶手,洗刷杨亚艺的冤枉是最好不过的事,但是他们一开始就认定警方打算攻坚,害得胡麟钟跳窗,再次亡命天涯。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同时猛烈撞击,他们也只能用茫然与长叹以对。

躲在窗边的杨亚艺远远瞧见王敏军提着塑料袋,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立刻蹲了下来说。

有人来了,应该就是他!注意,现在接近公寓的男人可能就是王敏军。

等他进入三楼的房间,就立刻行动。

满脸严肃的赵斐楠朝对讲机说。

不过,他心里却想着,千万不要又发生大规模的激烈枪战!老林原本已大概抓到心中的疑惑,但是又为了赚点小钱养家而赶去载客人,好不容易捉摸到的轮廓又变得模糊。

他刚好载客来三重,为了不让自己在陷入追忆的痛苦中,干脆开车过来,打算再重新调查。

可以的话,三、四楼的住户都一并查访。

王敏军头戴安全帽,提着四个人的便当缓缓走了过来,乍看之下就像刚下班的上班族。

周遭只有电视的声音,以及细微的交谈声。

但是沉甸甸的氛围无声无息地笼罩他,究竟那里出了问题,他也拎不清。

有些人在性命交关的时候能感受到周遭细微的变化,王敏军就是这种人,才能数次逃脱成功。

他抬头一望,三楼的租屋处仍是灯火通明,窗棂的一角有个酒红色的长方型底座小盆栽。

这是他跟胡麟钟的约定,如果盆栽在,表示安全无虑。

但是胡麟钟慌乱地一边收拾、一边和肉票讲话,忘记把它移走。

应该说,自认已经将它挪开了。

一切没事,王敏军不由地嘲笑自己太多疑了,然后朝大门走去。

今天李守兴虽然必须加班,但是课长叫他可以早点回家,事情明天再做就行了。

才出差回来的他当然乐得开心,把桌上随便拾掇了一下,便离开公司。

他在途中的自助餐厅买了便当,以及一杯泡沫绿茶,然后悠悠地骑机车返家。

王敏军走进了楼梯间,那份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想了一下,才发现是大门旁边的那两只猎犬不在,因而一直觉得奇怪。

那两只狗平常不是都八点多才被带进屋里,生怕晚上一看到陌生人就狂吠吵到邻居吗?但是,现在才七点!虽然他觉到有些怪异,仍然跨步上楼。

有人上楼了!警方的对讲机传来这句话。

在外面埋伏的两位刑警蹑手蹑脚地靠近大门,轻轻拔出手枪,上膛。

但是,那个人就是王敏军吗?紧张的疑惑,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抉择。

有人来了!赵斐楠说。

就是他吗?他紧张地想着。

杨亚艺和罗晶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虽然这些日子他们夜夜都和王敏军共处,在折磨过后的愤恨中与他共度晚餐、一起看电视。

此刻他们的心跳却无法控制地加速,血压上升,不时冒出冷汗。

就在刚才他们打开大门的一剎那之后,情况随之变得截然不同,一旦凶狠的王敏军发现屋里有警方埋伏时,天晓得他会对这两位钓饵做出什么举动。

刚才何旭刚透过对讲机要赵斐楠询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当诱饵帮警方的忙,由他们自行决定,基于人民的安全,何旭刚希望他们不要冒险。

但是,只要他们不在客厅,狡猾的王敏军肯定随即发现有异,接下来的枪战就可能无法避免,王敏军是否能顺利被捕,谁也无法打包票。

为了替自己报仇,为了诱捕王敏军,他们决定留下来演戏。

杨亚艺曾要求罗晶由警方护送离开,由他独自面对不可预知的下一秒,但罗晶坚持留下来共患难。

赵斐楠和杨贺宁不解地凝看这两个人,一般人溜都来不及了,怎么还肯留下来帮忙呢?如果说在被囚禁的这几天两人萌生了爱意,然而杨亚艺却又焦急地问邵琴的状况,罗晶也没表示出嫉妒的异样。

这两位刑警越看越胡涂了。

不管了,现在有什么事比面对拥有枪枝的王敏军、以及担忧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呢?宁静的氛围中,溢满了紧张又充满不确定性的气息。

喀一声,罗晶像被电击般,颤抖了一下。

杨亚艺虽然同样被那道熟悉的声音吓到,仍用手背拍了拍她,要她镇定下来。

王敏军走进来,如往常般把便当放在桌上,然后拿下了安全帽。

杨亚艺干咳了一声,示意这个人就是王敏军。

罗晶怕他们没听到,也跟着咳了一声。

王敏军扬了扬眉毛,左顾右盼,然后视若无人地随口问。

老胡呢?他去买东西了。

这句话杨亚艺虽然演练了好几次,还是无法控制地用哆嗦的声音说出来。

王敏军刚才就觉得那两声咳嗽有点不对劲,随即转身凝看桌上,没有笔记型计算机,他漾起凶狠的眼神迅速转身,这才发现两名肉票的手铐虽然仍挂在手上,但是已经被打开。

不对劲,快跑!他随即往窗户退却,一脚踏上椅子,脚尖往椅子一蹬,跳上了桌子。

他要逃了!杨亚艺喊着。

躲在厨房的赵斐楠和杨贺宁原本打算趁王敏军吃饭的时候逮人,没想到他的警觉心如此高,急忙跑了出来大喊。

别动,警察。

也在慌乱中企图瞄准他。

杨贺宁紧张地凝看王敏军,这才想起前几天在光华商场就看到这个男人,眼中随即燃起了自责与愤恨的怒火。

干!王敏军怒不可遏地抓住窗帘的绳索,左手在那条绳索上卷了两圈。

埋伏在楼梯间的刑警听到屋里传来赵斐楠的喊声,立即奔下楼梯,一脚踹向大门。

快投降,不然……赵斐楠还没说完,王敏军却猛然撞开窗户,握住绳索往外跳了下去。

原来那不是窗帘的绳子,而是逃命用的绳索。

赵斐楠和杨贺宁剎时看傻了眼。

杨亚艺和罗晶在这里被囚禁了那么多天,也不晓得那里是逃亡的路线之一,同样呆愣住了。

就在王敏军跃出的那一剎那间,右手朝后胡乱开了一枪,为自己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

虽然他是海军陆战队退伍,但是并没有受过特勤训练,因此这一枪根本没有准头可言,纯粹是吓唬而已。

杨亚艺却慌地扑向罗晶,把她压在地板上,罗晶被吓得浑身颤栗,眼泪忍不住窜了出来。

砰…砰…赵斐楠和杨贺宁在下一秒就回过神来,朝窗户各开了一枪,大门这时也被刑警踹开了。

但是为时已晚!他跳下去了!杨贺宁指着窗户喊着。

四名刑警飞快地奔了出去,跳跃似的奔下楼梯。

在楼下大门附近埋伏的刑警听到楼上的枪声,一边掏出手枪,一边往大门奔去。

碰一声,感觉上好像有重物撞到一楼的塑料遮雨蓬,两位刑警愣了一下,究竟是王敏军跳窗逃逸,还是楼上的花盆掉下来,或者野猫乱窜呢?脚步声从楼梯间传下来,他们不假思索地跑向楼梯。

就在转弯处瞧见了人影,急忙拿起手枪瞄准,手指轻压板机……王敏军跳窗了!跑在前方的刑警瞄见是同僚,急忙喊着。

这两位刑警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刚才差点朝同事开枪。

他们连一口惊吓都来不及吞下,就硬转动僵硬的身体,奔了出去狂追。

三声枪响在不算吵杂的巷弄感觉特别刺耳,有些住户以为是放鞭炮的声音,在不远处骑车的王守兴也是这样认为。

但是老林一听就知道那是枪声,而且是不同枪枝的射击声音。

另外,枪声的地点好像在那栋公寓附近。

凶手就是公寓的住户吗?他们正在追捕凶手吗?不过,住户怎么会有枪枝呢?他下意识地踩下油门,急驶而去,忘记现在的身份是出租车司机,而非警官。

前来支持的派出所两名警察听到枪声,同样猛催油门。

但是他们却想着,我们要负责逮捕那一个呢?是王敏军,还是李守兴?又是那一个有枪械呢?完了,没有穿防弹衣!王敏军沿着绳索落在一楼的塑料遮雨棚,但是没算好距离和力道,重重地跌在遮雨棚上面,左脚踝也跟着扭到。

他忍着痛滚了一圈,滑到遮雨棚边缘,一个转身双手抓住遮雨棚边缘,跳了下来,左脚却落在凸起的水表盖边缘,随之一滑,左脚的扭伤更严重了。

为了逃命,他只能咬紧牙根,忍受断断续续的强烈抽痛,没命似的在夜色中狂奔,不时朝后上方开枪,只希望能遏阻警方的追逐。

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叫喊声也越来越带着怒火。

猛然两声枪响从后面传来,王敏军赶忙扑倒,膝盖和手肘也随之擦伤。

他咬着牙抬起右脚,再以百米冲刺的动作往前奔去。

一阵抽痛猛然从脚踝爆发,没有心理准备的他痛得一个踉跄,差点再跌倒。

这时李守兴骑着机车转进巷子,见到前方有一个男人拼命奔跑,而且脚步零乱,直觉可能是小偷被人发现,才会赶紧逃命。

剎那间,在掉头与前进的抉择中,他选择了前进,机车与王敏军擦身而过。

在车灯的照射下,他这才看到在后面狂奔的人全都拿着枪,也许作贼心虚吧,他紧急剎车,然后打算调转车头。

不过,他的容貌已经被眼尖的杨贺宁看到了,谁叫他要戴半罩式的安全帽,他一骑进巷子,原本就是要逮捕他的刑警就注意到这名骑士,一见到他彷佛要逃似的紧张剎车,便把注意力投向他。

而且现在天色尚未完全暗了下来,再加上路灯的照明,他要逃过六双眼睛的注意也难。

支持的两位警察骑着巡逻警用机车拐进巷子,神情紧张地朝他们急驶而来,毕竟他们没有参与过真实的枪战,只在靶场练习过而已。

而且他们都没穿防弹衣,下意识觉得害怕也是正常。

骑机车的是徐章华!眼力相当好的杨贺宁瞧见警察赶来了,于是大声嘶喊。

这下子徐章华更恐慌了,一边调转车头、一边下意识地扭转油门,导致机车根本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逼得他只好放开油门。

而杨贺宁的叫喊也让王敏军踌躇了一下,不自觉地转身查看,只见一台机车正调头朝他骑过来,他的眸子随之一亮,立即举起手枪对准李守兴。

李守兴瞧见前面有一把枪对准自己,更吓得惊慌失措,只想着必须转弯闪过去,而没想到剎车、甚至猛催油门。

也因为他的慌乱让王敏军有机可趁,就在机车缓慢地掠过他之际,一手抓住徐章华的臂膀,随着机车往前的冲劲一转身,也把徐章华扯了下来。

在夜色下,一边是六位刑警穷追不舍,另一端是两位警察,而且不远处有辆出租车横埂于巷口,就算王敏军企图利用这辆机车往这个方向突围也没办法。

四面楚歌,他只好把摔倒在地的李守兴硬拉起来,权当人质。

李守兴就算杀了人,也只不过是个小市民,从未碰过枪战,尤其又被拥有枪枝的嫌犯当做人质,枪口抵住太阳穴,剎时吓得浑身酥软,双脚不时哆嗦。

王敏军不得不挪出双手,忍着脚痛,奋力搀扶他。

一位狂奔的刑警突然被自己的脚绊住,一个踉跄,往前扑倒。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趴在地上连开三枪。

一颗子弹撞上了机车的铸铁脚架,再弹到王敏军的小腿。

王敏军痛喊了一声,扶住李守兴的手也在当下随之无力,李守兴顿时脚软跌坐在地上,王敏军咬着牙再把他拉了起来。

然而第二、三颗子弹却钻进位于机车前方的油箱,轰地一声,机车起火了。

王敏军忍着痛楚,将李守兴的手反扭,一拐一拐地企图离开着火的机车,朝巷口挪动,希望能借机抢夺那辆出租车。

只是他不晓得出租车已经熄火,钥匙也拔出来,就算他有命逃到这里,也没有用,只会让出租车挡住去路。

围捕的刑警已经近在咫尺。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赵斐楠硬挤出温和的口吻说,酸麻的双脚控制不了地微微抖动。

八把制式手枪对准王敏军,而他只有一把克拉克手枪忽左忽右游移,最后移到李守兴的头颅,喘着气说。

你们有枪,我有人质,所以你们不要乱动。

妖娆的烈焰映在他的半边脸上,狰狞与沮丧的表情在红光中交迭。

唉,都到这种程度了,你就不要逞强。

何况你又没伤过人,检察官不会以重罪起诉你,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害了自己呀。

赵斐楠故意用关心的口吻说。

同时,六位刑警表面上是为了人质的安全往后退后,却暗地里将他包围。

那两位警察见状,也往后退了几步。

再往后退,不准靠近!王敏军咬牙切齿地喊着。

你已经受伤了,不赶快救医不行。

可能动脉断了,鲜血一直在流呀!赵斐楠表情紧张地凝看他的伤口,企图瓦解他的心防。

果然他下意识地低头查看,他们也趁机往前。

不要动,不然我一枪毙了他!王敏军惊慌地喊着。

这句话激起了杨贺宁的灵感,他露出促狭讥讽的表情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我管他是谁!你们都给我后退!他顽强地吶吼。

他身上背负了两条人命,我们也正在追捕他。

你要怎么对他,就随便你!反正就算他被捕了,也是被判死刑。

你一直躲在那栋公寓的三楼,应该知道四楼的凶杀案吧,他就是凶手!扮演黑脸的杨贺宁一付无所谓地说。

你就是让杨亚艺含冤的家伙!王敏军惊愕地瞅着他。

李守兴则更为诧异地凝看他,狂乱的火光照在两人扭曲的脸庞。

一位刑警见机不可失,奋力扑了过去,一把攫住王敏军的双脚,狰狞着脸用力一扯,王敏军顿时重心不稳。

当下,赵斐楠不顾安危地冲向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王敏军握枪的手,顺势准备一扭。

但是他还来不及使出擒拿术夺枪,王敏军的手脚就被这两个不同方向的力道同时一扯,顿时喊了一声倒了下来,因而赵斐楠没将他的枪枝打落,连自己也被王敏军的猛然一拉也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王敏军跌躺在地上,顺势转了一圈,打算甩开抓住他的脚的刑警,没想到却朝狂妄的烈焰滚去。

他惊慌地想要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衣服一触碰火焰,剎时着了火,吓得再赶紧滚开。

摔倒的赵斐楠趁机在地上打了个滚扑向王敏军,再次使出全力企图将他的手往后扭转,一手用力扳开他的手指,眼见手枪就要脱手。

砰一声,枪枝走火了。

所有人同时愣住,究竟是谁中枪了?该结束了!王敏军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干脆放开手枪,举起双手。

毕竟他不是背负人命的亡命之徒,只是一时为了逃逸才开枪还击而已。

一旦意志开始动摇,反抗的念头也随之坍崩离兮。

众人赶忙围了过来,有的踢开王敏军的手枪,给他戴上手铐,忙着帮他扑火,迅速搜身,没有其它的枪械,只有另一只弹匣。

有的则扶起跟他扭打的赵斐楠。

搏命演出的赵斐楠四处摸着身体,没有流血,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当他在火光的照耀下瞧见裤管有个破洞,又吓得全身酥软。

满脸倦累的王敏军茫然地凝看火舌,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气愤。

高兴的是,不必再过着靠绑架为生,四处躲藏的日子。

气愤的是,才重新选中绑架对象,钱还没捞到就被警方逮捕。

李守兴想利用混乱之际逃走,在灯光下、在火焰旁、在众人的注视中,蹑手蹑脚地在地上匍匐前进。

忽地,有一只脚踩住他的腰。

你……们要干嘛?王守兴浑身颤抖地说。

如果你没有犯罪,为什么要逃呢?一位刑警冷冷地说。

我…..怕呀!他惊慌地说。

如果你没杀人,怕什么怕!刑警给他铐上手铐。

跟我回警局吧。

‘闲人回避’的警车声响在远方响起,声音逐渐扩大。

老林站在出租车外面,斜倚着车门,双手在胸前交迭,观看两名嫌犯在警方的包围下落网。

但是紧张又危险的夺枪行动,看得他冒出一身冷汗,不由地瞪视走向他的赵斐楠。

大仔,刚好载乘客来这里呀。

赵斐楠嘻皮笑脸地说,但心脏仍然比平常多出二、三十下在跳动,千钧一发的恐惧尚未平歇下来。

说笑,除了想放松自己,更是害怕老林唠叨。

你知不知道刚才的逮捕行动有多危险吗?你们连一枝长枪也没有,如果对方拿的不是短家伙,而是M-16或AK-47那怎么办……老林不知道该鼓舞他、还是斥责,干脆唠叨算了。

还是没有逃过他的唠叨!赵斐楠赶紧打断他的话。

别提了,现在想起来还真的很可怖!他抬起了脚,瞅了一眼弹孔,支撑身体的腿不禁微微摇晃颤栗。

犯人逃了还可以再抓,命只有一条!以后不要再这样蛮干了。

老林摇了摇头。

赵斐楠也只能傻笑以对,遮掩澎湃翻搅的恐惧。

老林毕竟不是他的上司,也不方便再数落他,于是问道。

对了,你们围捕的那两个人是谁?这次真的被我的第六感猜中了,杨亚艺和罗晶的确是被王敏军绑架,而且还是被关在那栋公寓的三楼。

我们来来去去那么多趟,四处找他们,没想到他们就近在咫尺。

原本我们是来抓杀害钟文庆的凶手,没想到却碰到王敏军回来。

结果,一箭双雕!他开怀地笑着。

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对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错!不过有个从犯溜了。

就是因为那个看管他们的人以为我们是来抓他,急忙逃走了,他们两个才有机会开门求救。

不然我们怎么想、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们。

对了,杀害钟文庆的凶手是谁呢?老林的下巴朝前方挪了挪。

就是那个男人吗?没错,他就是住在钟文庆对门的李守兴。

赵斐楠扼要地把案情诉说一遍。

唉……我们居然兜了那么大的圈子,真的会气死!老林既气愤又扼腕地说。

人呀,知人知面不知心。

网络呢?更恐怖!谁也不晓得那些聊得很熟、甚至谈起网恋的网友真正住在那里,是否就在隔壁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如果钟文庆地下有知,不知道做何感想。

赵斐楠调侃地说。

老林瞧见一男一女在警察的陪伴下,走出公寓。

他探着头说。

好像是他们两个,我可以过去看看吗?有什么不可以的!走吧。

他们一同往公寓走去,赵斐楠突然问道。

你不会那么刚好载客人来这附近吧。

呵呵……就是感觉那里不对劲,才想再来查访一次,没想到却碰到你们在追捕嫌犯。

现在凶手已经被抓到,我就不必再调查了。

你呀,真该去当刑事局的顾问才对,不然放着这么丰富的经验不用,太可惜了。

开车赚钱比较重要,偶尔插花就行了。

老林瞅着站在远方的罗晶,不自觉地扬了扬眉毛。

你还记得罗晶有次跟在我们后面进入凶宅吗?记得,她还被我骂了出去。

我刚刚才想起来,那时她无心说了一句话,如果我们有重视的话,案情可能早就破了。

什么话那么重要呢?赵斐楠狐疑地瞅着罗晶。

她好像是说,这个人的衣服怎么都是中性服装,有点娘娘腔。

阿!赵斐楠会意地轻喊出来,然后颓丧地说。

唉……很多重要的证词,就这样被我们忽略了。

如果当时我们认真分析,也许就会联想到钟文庆可能是双性恋,除了财务纠纷之外,也可能为爱杀人。

老林还没答话,罗晶就兴奋喊着。

老林呀!你们没事就好!唉……因为你的一通电话,我来这里那么多次,居然没有把你们救出来。

老了,真的是不中用了。

别这样说啦,如果不是你相信罗晶的话,警方也不会重新调查那两件命案,还我清白。

杨亚艺意有所指地说。

赵斐楠则佯装没有听到。

他瞧见救护车远远驶来,便说道。

上救护车吧。

我们没受伤呀!罗晶说道。

你被电击棒电了那么多次,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

杨亚艺说。

什么电击棒?赵斐楠好奇地问道。

罗晶便把王敏军折磨她们的事道出。

救护车也驶来了。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这一定要验伤的。

赵斐楠拉开救护车的门。

上车吧。

不管怎样,都必须检查一下。

他们俩朝老林点了点头,才登上救护车。

赵斐楠蹬了上去,对老林说。

如果明天有空,再跟你泄密。

然后笑嘻嘻地把车门关起。

泄密!老林不禁摇着头,目送他们离去。

在警车旋转闪烁的警示灯下,他大步走向出租车,有什么事比赚钱还重要呢?!他伸手一开门,才发现车门早就被他锁住了,他在身上摸了许久,才找到钥匙开门。

他不由地自嘲,记性真的越来越差了!3侦讯过程并不如预期的顺利。

杨亚艺和罗晶被囚禁的这几天,是吃饱睡,睡饱聊,精神比那些刑警好的很。

除了一些皮肉伤之外,并无大碍,因此他们各自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之后,就随赵斐楠来到刑事组做笔录。

但是,问案的刑警不时好奇又不耐烦地瞅着他们。

因为这两个人把王敏军形容的像面目狰狞的怪兽,而把胡麟钟描述成和霭可亲的天使。

另外,也把一切罪衍全推向王敏军,胡麟钟只是听令于他的小角色而已。

王敏军倒是很爽快,刑警才一问话,他就坦承参与陈性少年的绑架案,警方可以确定王敏军是从犯,胡麟钟是外围份子,没有实际参与。

而且主嫌早就被警方逮捕,供词也已经有了,因此他所言不假。

至于这件乌龙绑架案,他宣称只负责绑架行动,策划则由胡麟钟包办。

怎么会这样?!到底要相信肉票,还是绑匪呢?刑警剎时傻了眼。

杨亚艺和罗晶的案子,他们又没有勒索,这样算绑票吗?胡麟钟顶多是妨碍自由的罪行,而王敏军则要再加上蓄意伤人和持枪拒捕。

要用什么罪行起诉王敏军,肉票和犯人的供词那边才正确?就由检察官去伤脑筋好了!刑警懒得去理会这些。

话又说回来,如果肉票说的才正确,胡麟钟就是知情不报,‘不得已’才藏匿要犯,这样要追捕他吗?还是让检察官去决定吧!至于罗晶的四万四算是盗领吗?王敏军振振有词地说,吃住不用钱吗?帮她买卫生绵不需要钱吗?拿她的钱,支付她的食宿费用有错吗?不管了!刑警把这些问题丢给检察官,让他去烦!至于李守兴这边,搞得何旭刚一头雾水。

眼前没有‘枪光弹影’,再加上时间的沉淀,李守兴已经恢复原有的镇定。

不管何旭刚如何逼问,李守兴仍旧矢口否认杀死钟文庆,只承认在钟文庆的客厅偷装针孔。

甚至警方要求他提供唾液做DNA比对,他也大方提供。

这个举动不禁让警方困惑了,是他不晓得钟文庆因抓扯而导致指甲里留有肤屑,还是人根本不是他杀的?反正等到DNA检验出来,就可以设局诱他承认了。

X月Y日的晚上十点你在那里?何旭刚暂时抛开钟文庆的案子,先由简单的徐章华命案入手。

他想了半晌,才说道。

我去中和找朋友,然后一起到Pub玩。

何旭刚露出狡黠的笑容。

人名呢?连络电话和地址呢?你应该还来不及跟他串供吧。

李守兴倒吸了口气。

反正我记得去找他。

那晚你真的没去二重疏洪道?你能完全确定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在那里?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你家翻遍了?一阵寒颤从李守兴的脊髓往全身扩散,不禁哆嗦地说。

我没有去过疏洪道。

你能再说一次吗?我、没、有、去、过、疏洪道!他硬挤出勇气说。

唉……徐章华的衣服上沾有不属于他的血迹,旁边的草丛留有相同的血液。

对了,附近的一块石头上面更有一大片血迹。

他展露得意的笑容,夸大其词地说,其实血迹只有一小块而已。

然后他转身跟一位刑警问道。

你们刚刚在他家搜到什么?一条裤管有个破洞的弹性薄牛仔裤,上面黏了些砂砾,还有干涸的血迹。

另外,还有一支头歪了、又有血迹的焊枪,应该就是凶器。

刑警了无表情地说。

阿!李守兴这才恍然大悟,惊愣地凝看何旭刚。

你们早就知道徐章华不是杨亚艺杀的!嘿嘿嘿……一旁的赵斐楠发出鄙夷的笑声。

不这样做,怎么能让‘凶手’松懈心防呢?唉!我怎么让你们给骗了,没有立刻把裤子和焊枪丢掉呢?现在就等血迹比对了。

所以,你就干脆一点,我们也不必逼你。

何旭刚抓起椅背,颠反了过来,胸口贴着椅背坐下。

你们还真的是别人的孩子死不完,杨亚艺已经被你们冤枉了,你们还这样落井下石害他,逼得他逃亡,只为了松懈我的心防,误以为你们认定凶手就是杨亚艺。

李守兴气愤地说。

他并不晓得杨亚艺是被绑票,而非逃亡。

终于说溜嘴了!在场的刑警皆想着。

何旭刚并不点破,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徐章华呢?是因为他知道你杀了钟文庆,又被你逼得跟警方和媒体放话,最后不想当你的帮凶,继续陷害杨亚艺,你才杀了他。

他往后一颤,板起脸说。

我又没杀钟文庆!你们不要随便冤枉人。

你刚才就说了‘杨亚艺已经被你们冤枉了’这句话,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怎么知道他被冤枉呢?徐章华是我杀的,我承认,但是杀死钟文庆的不是我。

如果是我杀的,我一定招供,不是我干,你们不要乱栽赃!他气愤填膺地说。

那么,你为什么知道杨亚艺是被冤枉呢?何旭刚倾身,紧逼着说。

你们也知道我在钟文庆的房间装了监视器。

他抬起下巴,连正眼也不瞧何旭刚。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还是他刻意误导案情呢?这是所有人的心思。

那么凶手是谁?沉不住气的赵斐楠问道。

何旭刚不悦地斜瞪了他一眼。

我有说我看到凶手吗?而且找出真凶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你会不会角色错乱了。

赵斐楠气得正要破口大骂,何旭刚用手指弹了弹他,暗示他不要讲了,免得又被揶揄,赵斐楠这才把怒气往肚子里吞。

何旭刚接着说。

你为什么要杀徐章华?应该间接和杨亚艺有关吧。

你都大方承认杀人,就不要再隐瞒,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他刻意忽略钟文庆,免的节外生枝。

李守兴沉默了半晌才说。

唉,算你们猜对了!他的双手搁在桌上,十指交握,微垂着头。

钟文庆是怎样的人,你们应该知道了吧!为什么我会爱上这种人呢?如果没有,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他的脸上溢满了悔恨。

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

虽然你把计算机里面关于你的档案删除,我们还是把档案救回来。

赵斐楠报复似的冷冷地说。

删了还能救呀!他惊愕地说,然后叹了口气继续说。

钟文庆是所有事的前因。

至于徐章华的死,最终还是要怪杨亚艺勾搭上道上大哥的女人。

喂,你是在谈徐章华的事,怎么越扯越远呢?何况你都认罪……赵斐楠还没说完,就被组长暗示闭嘴。

李守兴斜瞪了他一眼,才继续说。

后来大哥知道杨亚艺对自己的女人有意思,而且要死不死,徐章华以前打工的律师事务所跟道上有关系,也因此徐章华认识那个大哥。

有这么好的内应,那位大哥就叫他监视杨亚艺,看他的女人有没有到杨亚艺那里过夜。

当然没有!后来你们去访查杨亚艺,媒体还没报导,徐章华就知道了,那位大哥当然也跟着知道。

所以小弟就找上徐章华,因为谁都知道警方和记者肯定会找他。

他在黑道的压迫下,只好在你们和记者面前加油添醋,说些有的没有的。

那不是被耍了吗?在场的刑警忍不住要找徐章华算帐,但是……人已经死了,要去那里找呢,总不能‘落观阴’去阴间找人吧!他们也只能更愤怒了。

等一下,那位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跟钟文庆的死有关?是地下钱庄的债务纠纷吗?何旭刚疑惑地瞅着他。

呵呵……他们之间怎么会有关系呢?那位大哥只是要给杨亚艺一点颜色瞧瞧而已。

不管杨亚艺是不是凶手,只要徐章华夸张地形容,再加上记者的炒作,你们只会更怀疑他杀人。

就算最后还他清白,至少也搞得他不得安宁。

对他们而言,怎么算都合算,而且也没有人可以告他,小弟只不过‘暗示’徐章华说的时候要在那里加重而已。

唉,借刀杀人!赵斐楠感叹地说。

其实心里是喊着,干!我们被利用了!何旭刚压下了怒火,目光犀利地凝看李守兴。

你又没受到黑道的威胁,干嘛要杀人呢?一位刑警问道。

杨亚艺早就知道徐章华是同志,但是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也把他当做兄弟一样,因此他对杨亚艺有好感。

我所说的好感是指朋友之间,不是感情喔!他特地声明。

刑警们也点头表示知道,更暗示他快接着讲,别说一堆废话。

李守兴略为不悦地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继续说明。

何旭刚在一名刑警的耳边嘀咕几句,那位刑警随即离开办公室,过没多久就回来了,将一碗泡面和饮料放在徐章华的面前。

徐章华随即漾起笑脸。

那我就边吃、边讲了,不好意思呀!所有人都撇过头去暗骂,只有何旭刚微笑地点头。

慢慢吃,没关系。

他吃了几口面,才继续说。

因为这样,所以他跟我讲过好几次,不想在记者和你们面前演戏。

有次他在我那里发现了针孔摄影机和讯号线,就跟我大吵一架。

为了安抚他,我才说出在钟文庆的房间偷装针孔,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以前就知道我曾经在网上跟一个男人打的火热,后来知道那个人是双性恋,又是水性杨花,才会分手。

我告诉他装针孔这些事,原本希望以实话实说换得他的原谅,没想到他更火大了,以为我跟钟文庆那个贱人暗渡陈仓,不管我怎么解释也没用,非要分手不可……我先打断一下。

赵斐楠疑惑地说道。

既然你跟钟文庆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监视他呢?连我都觉得奇怪,更甭说喜爱你的徐章华了。

唉……这要怎么解释呢?他除了欺骗我的感情,还借钱不还,所以我才装针孔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报复,说不一定某天会让我抓到他的把柄,那我就可以给他好看了。

也是一种偷窥欲吧!既然得不到他,也要暗中偷窥他的一举一动,是不是这样?何旭刚说。

呵呵…..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喜欢偷窥?何旭刚撇过头去,脸上挂着恨不得揍他的表情。

是不是徐章华猜想你可能知道谁杀了钟文庆?赵斐楠含蓄地问。

李守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吃了几口面,啜饮饮料,才接着说。

没错!他要我告诉警方谁是凶手,但是我不肯。

如果我讲了,那不就等于跟你们说我在钟文庆的家里装针孔吗?那我不是也要吃上官司吗?而且你们那么笃定认为杨亚艺是凶手,就算我说了,你们肯相信吗?他报复似的用揶揄的眼神扫过所有人。

在场的刑警被瞧的很不是滋味,何旭刚只好赶紧说。

不要把话题扯远了,然后呢?他吃了几口面,再清了清喉咙,才接着说。

就是这些因素加起来,他非要跟我分手不可。

案发那天我跟他在疏洪道谈判,结果是越谈越火大,不管我怎么挽留,他依然坚持要离开。

钟文庆欺骗我的感情,接着徐章华又要离开我,甚至误会我,连续两次感情的挫折逼得我快疯了。

那天我的包包里有枝焊枪,打算回家做点电子仪器,所以一怒之下,再加上他打了我一巴掌,骂我贱货,我才拿起那把焊枪往他身上猛刺!在气愤之下,你跌倒了,而且腿部还要死不死撞上石头,裤子才会破掉,也流血了。

另外,案发地点就在提防边,你为了不让人那么早发现,所以才把尸体拖到草丛里,所以他的衣服才沾到你的血。

赵斐楠说。

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李守兴赌气似的嚷着。

现在想想,为什么当时我要多此一举呢?不管把尸体拖到那里,最后仍旧会被人发现,而且还让自己留下一堆杀人证据!谁叫你那么白目!赵斐楠很想说出来,但是又怕李守兴恼羞成怒,对案情有所保留,只好在心里讥讽。

问你喔,你就住在钟文庆的隔壁,他怎么没有发现呢?一位刑警想不透地说。

我都戴着安全帽上下楼,和他约会所穿的衣服绝不在平常的时候穿,他怎么会知道呢?其实我是在跟他认识之后才搬过去的,而且是我先知道他的住处,有这么刺激好玩的事,我当然一直隐瞒住所,他那个人像个花痴,只知道拈花惹草,其实脑袋空空,怎么会知道我就住在对面呢?你刚刚也承认你删了钟文庆计算机里的档案,你为什么要删?是什么时候删的?何旭刚问道。

李守兴冷冷笑着。

就是钟文庆死后的隔天,我打开计算机想看看他在干嘛,这才发现他被杀了。

害怕你们怀疑上我,我才利用以前偷偷复制的钥匙进去删我的数据。

应该是案发那晚吧!何旭刚睁大眼睛,紧盯着他。

更可能是你杀了他之后!你既然说人不是杨亚艺杀的,又无法说出凶手是谁,想当然就是你!赵斐楠怒目圆睁地说。

证据呢?拿出来呀!何守兴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缉拿凶手是你们的责任,而且你们的薪水是我们纳税人付的,不要老是问我凶手是谁,何况我都告诉你们那么多了。

你们不要那么固执,视野更不要那么狭窄,不然就算凶手站在你们面前也看不到!这群刑警被他狠狠刮了一顿,即使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找出证据、缉拿真凶,是他们的职责,不是老百姓。

等DNA比对出来了,看你怎么狡辩!赵斐楠怒气冲冲。

不可能呀!李守兴诧异地瞠目瞅着他。

瞧见他那惊惧的表情,所有人不禁露出狡黠的面容,检验出来之后就等着他哀求了。

两条人命,看他还能跩到什么时候!4喂,老林,我是赵斐楠。

他认罪了吗?老林急促地说。

徐章华是他杀的,他认了。

但是……但是什么呢?快说啦,别卖关子!DNA验出来了,肤屑不是他的!我们找不到证据可以逼供!赵斐楠颓丧地说。

唉,究竟是那里出错呢?老林茫然地自言自语。

赵斐楠扼要地说明侦讯的过程,然后说。

我去忙了,如果你想到什么,就立刻打电话给我,千万别又忘记了。

老林倦累地收起手机,失神似的望着明亮的空间,惶然的目光飘了下来,掠过身边的杨亚艺、罗晶和邵琴。

因为这桩乌龙绑架案,刚好给了公司借口将杨亚艺资遣。

原本公司是要开除,在经理的争取下才变成资遣,让他拿到三个月的资遣费,又可以申请失业补助金。

那位经理对杨亚艺来说,可算是贵人了。

本来罗晶也要面对开除的命运,但是有几个记者亲身当过肉票呢?所以主任把公文按捺下来,等她写完乌龙绑架记的特稿之后再做打算。

今晚是邵琴为了感谢老林相信罗晶的话,更把讯息传给警方,让杨亚艺得以洗刷冤枉,才特地邀请老林吃晚餐。

杨亚艺和罗晶是当事人,当然不能缺席。

杨亚艺那晚脱困之后,就跟刑警借了手机,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接着就拨给邵琴,这是罗晶暗中告诉她的。

这意味着什么,尽在不言中,因此邵琴俨然像个女主人,替杨亚艺答谢老林。

而杨亚艺仍然陶醉在自由的氛围里,没有发现角色巧妙的转变。

杨亚艺见到老林阴沉着脸,不禁问。

怎么了?钟文庆可能不是住在他对面的人杀害的。

他支支吾吾地说。

所以你仍然涉有重嫌。

怎么会这样呢?罗晶焦急地抓住杨亚艺的手。

这句话应该是邵琴先讲的,杨亚艺的手更应该是她握的,然而两者都被罗晶抢先了,她不由地萌生落寞与嫉妒。

她无法了解她们共同经历了生死,也自然地产生革命情谊,才会有这种不自觉的亲密举动,非关爱情。

我还以为终于洗刷冤枉了,就算被资遣也值得。

但是到最后……还是一场空!杨亚艺颓丧地垂下头。

如果老胡在的话,肯定会帮我们想出一堆理论。

罗晶说。

他现在不知道怎样了?前有债主,后有警察,日子难过呀!杨亚艺感叹地说。

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先担心自己吧。

邵琴一手搁在他的肩膀,安慰着。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好歹他也对我们很好,教了我们许多东西。

杨亚艺蹙起眉头说。

邵琴的脸色铁青,用力揉搓着手指,心想着我在你的心里难道就比不上绑匪吗?她根本不晓得‘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杨亚艺在潜意识里早就对胡麟钟产生战友的感情,就跟他和罗晶那种难以解释的情谊一样。

另一方面,当下吃醋的她也无法体会到杨亚艺更是再度接纳她、把她当做亲人,才会用指责的口吻说。

老林发现气氛不对,于是对罗晶说。

你说的那个老胡,就是‘看管’你们的那位吗?对了,他的理论一堆,特别喜欢唠叨,就算理论有理,在疲劳轰炸下谁也听不进去。

然后罗晶开始讲诉胡麟钟的长篇大论,不时模仿他说教的表情---恨铁不成钢,逗得他们仨咯咯笑着。

邵琴这才稍微了解胡麟钟这个人,并不像她所知的绑匪那般凶恶,但是心中的疙瘩仍然无法抹去。

罗晶继续说道。

我们的眼睛呀,最不能相信了,因为我们经常被眼睛所蒙蔽。

所以第一眼印象,常常变成最恐怖的印象,因为事实往往并非我们当初想象的那样。

还有,我们经常在不自觉中盲从,就是轻易相信名人的话,却对小人物视而不见,即使两者所说的类似,这就是盲从了。

最重要的,凡事要举一反三,不要把视野弄窄了。

如果起初认为怎样,就一直抱持着,这样很容易产生致命的盲点。

有很多盲点就是因为我们直觉性的忽略才制造出来的。

所以我刚才说到眼睛的看,也可以衍生为听、闻……罗晶在讲什么,老林已经没有听进去,而是沉思于缥缈阴魆的空间,乍看还清,伸手一触,却杳如黄鹤。

老林,你怎么了?罗晶轻碰了他一下,歪着头凝看他。

老林像触电般全身一颤,才回过神来,发现他们仨都盯着他瞧。

不好意思,刚才分心了,没有好好听你演讲。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罗晶问。

自从查访那栋公寓的住户之后,我总觉得有点疙瘩。

刚刚听你讲那些,我才发现应该有遗漏了些什么,当时才会有那种感觉。

这个我们就不能帮你了,因为我们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嘻嘻……罗晶边笑,边拨弄着头发,然后抓起一绺发丝,心疼地说。

被困了那么多天,都不能好好洗头,头发都分岔了。

才几天而已,那有可能这么严重呢?邵琴托起她的秀发,故意说道。

你的发质比我还好了,还嫌东嫌西的,真的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你又再发呆什么呢?你还好吧!杨亚艺关切地说。

罗晶,拔一根头发给我好吗?老林突然冒出这一句。

喔!罗晶狠狠地扯下两根头发,递给老林。

她搓揉着头皮说。

好痛喔!怎么了?你想改行做洗发精吗?老林也没有答话,就凝看着那两根发丝。

半晌,他才微笑地说。

还真的要感谢你刚才说的那些理论,解开我的盲点。

哇,那我可以去当老师了。

罗晶夸张地说。

杨亚艺被她逗笑了,邵琴则吃醋似的冷冷一笑。

老林掏出手机拨给赵斐楠。

喂,告诉你们组长有线索了,准备行动!为什么我们老是漏东漏西呢?见面再谈吧,比较详细。

在那间派出所碰面。

怎么了?可以破案了吗?邵琴抢先发问。

只是想到新线索啦,不要那么紧张。

老林含糊地说。

喔!邵琴顿时拉垮着脸。

杨亚艺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倦累的绍琴剎时感到暖烘烘地,露出苦瑟的笑脸凝看他。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要去跟刑警讨论新线索。

这种事就不用不好意思了,应该是很好意思才对!罗晶说。

呵呵……这阵子你们要乖乖的,不要又节外生枝,知道吗?老林严肃地说,然后指着杨亚艺。

尤其是你!杨亚艺当然知道老林指的是什么,不由地羞地垂下头。

邵琴紧握他的手,给他一丝安慰和鼓舞。

而罗晶则是缩了缩脖子。

那位管区很好奇地瞅着老林,为什么都晚上了,还要他去请小妮来派出所?该问的不是都问完了吗?而且刑事组还来了那么多人!老林和何旭刚事先讨论过了,由于刑事组没有人跟小妮谈过话,只有老林私下和她聊过。

他们顾及小妮的年纪还小,为了能让她没有压迫感,因此决定由老林独自询问。

小妮吃着老林买给她的巧克力,睁大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瞅着这群陌生人。

虽然她对派出所挺熟悉的,但是突然冒出几位壮汉,也让她心感不安。

小妮,你喜欢吃金莎吗?老林像哄女儿似的说,然后整理她的两根小辫子。

嗯,我最喜欢吃了,但是家里没钱买。

等一下那位叔叔会买一大盒金莎给你。

老林指着赵斐楠。

他只好硬挤出笑脸,心里则咒骂别人的孩子死不完。

老林接着说。

那你该对那位叔叔说什么呢?谢谢叔叔。

赵斐楠急忙再挤出呆笑。

刑事组的干员都紧憋着,不敢笑出来。

老师有教过你们,说话要诚实吗?老林温柔地说。

小妮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小妮是重要关键人,即使干员们没有直视她,佯装做别的事,但是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

因此当她一缩脖子,所有人都发现了。

有些人对我们不错,经常照顾我们,当他有事求我们帮忙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帮呢?要呀!小妮很快地应声。

这是对的。

但是呢?如果要我们帮他说谎,就不可以了,尤其这个谎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比如甲同学贪玩,偷了乙同学的笔,然后要你跟老师说是丙偷的,这样害丙被老师打,是对的吗?小妮摇着头,两根辫子随之飞扬。

何旭刚瞅着一老一少,直觉今晚让老林代为问话是对的,如果是他,肯定无法表现出像个和霭长辈的样子,从中套出小妮的话。

六楼的王阿姨是不是跟你说,如果有警察问你,你就说她很晚才回来?小妮漾着迟疑的眼神,虽然她没有立即答话,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

她是不是上楼之后,过了一会儿,才下楼教你要这样讲?咦,你怎么知道?小妮漾着好奇的表情说。

谢天谢地,被我蒙到了!老林在心里兴奋地吶喊。

不过,他拼命克制欢悦之情,尽可能保持亲切和蔼的表情。

何旭刚走到小妮听不到的地方,掏出手机说。

逮捕王秀娟!一直朝小妮傻笑的赵斐楠心里则嘀咕着,鉴识报告里只简短写着,发现一根长约三十二公分的头发,非钟文庆所有。

大家不是看了就忘,就是认为有女人的头发掉在男人的屋里也不是什么奇事,钟文庆又不是和尚。

另外,鉴识人员在钟文庆的衣服上发现两根白色棉质纤维,研判可能是手套,老林则联想到女生骑机车时常戴的白色手套。

而他就根据这两点推论凶手可能是女性。

另外,老林在访查小妮的时候,感觉到她谈起王秀娟时眼神和语气中有异。

以及王秀娟对他诉说案发当晚的情况,好像恨不得赶快把话讲完,透着希望尽快摆脱刑警问话的焦躁,尤其眼球老往右飘。

然后从心理学的角度推断这两个人肯定心中有鬼才会如此。

最让赵斐楠气愤的,就是老林在当下常常忘记,老是事后才记起当时的疑窦!不过,他还是想不透,为什么王秀娟要叫小妮说谎,更改她回家的时间?因为小妮是个乖女孩!老林尽量保持笑脸,不想给她压力。

那晚ㄅㄟㄅㄟ问你的时候,你就想跟我说实话,但是想到王阿姨的拜托,才不敢讲。

所以呀,当时你的眼神就告诉ㄅㄟㄅㄟ了!嗯,那时我很害怕,你们是刑警,会不会把我抓起来。

小妮这么乖巧,怎么会抓你呢?实际的情形是怎样呢?你能告诉我吗?说实话,才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喔!嗯,就是ㄅㄟㄅㄟ拿照片给我看的那位先生很生气地走了,阿姨就回来了,她问我那个人是谁,怎么用那么大的力关门,很远就听到了,吵死了!我跟她说,他是跟四楼的钟叔叔吵架,离开的时候一样很用力甩门,钟叔叔还开门骂人,连我都听到了。

那时她的脸色很难看,然后给我她刚买的果汁就上楼了。

过了很久,她又下楼了,然后叫我如果有人问我的话,就要怎么讲,就是我跟你讲的那些了。

小妮是个乖女孩。

老林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转身喊着。

斐楠,记得买两盒金莎呀。

不是只有一盒吗?赵斐楠呆愣着脸,喃喃自语。

另一盒我买啦。

何旭刚不悦地斜瞪他一眼。

小妮,你还有没说的吗?说话要诚实,知道什么事,就要全部说出来,不能藏起来喔。

我知道。

所以我都说了。

小妮腼腆地说。

上次我对你说谎,你不会骂我吧。

不会的,要好好照顾爸爸喔!老林站了起来,朝管区警察说。

小妮就拜托你送她回家了。

小妮乖,我们回家吧。

警察朝她挥手,她跑了过去,躲进他的怀里。

他的手就像天使的羽翼搂住她的肩膀,一老一少步出派出所。

老林呀,王秀娟为什么要小妮说谎呢?赵斐楠狐疑地说。

何旭刚大概知道原因了,但也不点破,就让那位退休的警官好好教导赵斐楠,算是给帮了大忙的老林面子。

刚才小妮不是说了,杨亚艺离开之后,钟文庆还大声叫嚷,连在一楼的小妮都听到了,可见其它邻居也听见,你们一开始查访时,邻居也都有提到。

在查访中,她说在楼梯间看到人影,可见她在行凶之前就想过要怎样脱罪,而最好的替死鬼就是杨亚艺,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已经走了,所以她才拖了一段时间,再去钟文庆的住处杀人,假装杨亚艺离开之后又回来。

我猜她的用意啦,可能企图误导我们侦办的方向。

如果我们相信她的话,就会去追查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影。

假如我们认为她只不过是疑神疑鬼、是胆小的女人,这样更不会怀疑到她。

老林并没有说出是根据所有的间接证据,大胆假设王秀娟杀人,再反推她的用意。

一开始他问小妮的用意,就是要确定反推是否成立。

没想到果真如此,他才会在心里喊着蒙到了!因为这样的行为,跟检察官认定杨亚艺就是杀人犯差不多,只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与大胆认定、懒得求证的不同而已,因此他才没有说出。

如果小妮没有说谎,凶手一样是公寓的住户,只要肯花时间,也不难查出来。

尤其李守兴一口咬定凶手不是杨亚艺,又不愿说出凶手是谁,是住户的可能性又更高了。

不过,她为什么不叫小妮说杨亚艺有回来过呢?赵斐楠不解地问。

她又不是职业罪犯!小妮刚才说了,王秀娟听到钟文庆跟杨亚艺吵架脸色就变了,可能就在那个时候她萌生杀人的念头。

因为是临时起意,杀人之后心慌意乱,才想出这种……老林不晓得该怎么形容才不会得罪何旭刚,干脆打住。

希望误导我们,怎么可能想那么详密呢?另外,我猜她可能只希望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杨亚艺身上,好让我们忽略她可能涉案,并没有打算至杨亚艺于死地,才无法仔细思考编出一套完整的说词。

赵斐楠听到这里,忍不住自责地想着。

其实,如果当时能仔细盘查所有人,细心观察她们的表情和语气,这些供词的漏洞都可以发现呀!说真的,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做,这叫欲盖弥彰,反而露出马脚。

何旭刚说。

但是,那只脚你有看到吗?!赵斐楠当然不敢讲出这句实话。

人呀,在一时冲动杀人之后,常会为了脱罪而绞尽脑汁,想了很多事情,但是在慌乱中如何能理性的思考呢?因此就会做出一些不必要的事。

许多破案的关键,就在于这些不必要的事了。

老林说。

不过,他没有道出是罗晶让他拨开迷雾,不要轻易相信眼睛。

同样的,也不要轻易相信所听。

必须用心去观察,他才忆起那晚查访时藏在潜意识的疑惑。

如果王秀娟真的看到人影,那就是李守兴。

不然,就是她在说谎。

因为在前来这里的途中,他就请派出所的警察到公寓顶楼查看过了,那是一道铁门,如果要打开门闩,肯定会发出很大的声响,而且门闩是闩上,住户都表示从案发到现在,没有人上楼打开。

如果凶手是对这里的环境相当了解的外人,肯定知道小妮在周末大都会躲在一楼的狗屋避难。

因此必须在小妮还没来之前就到顶楼把门闩打开,然后躲在顶楼阳台。

行凶之后,再从顶楼离去,然后挑一天住户不在的时候,回来把门闩关上。

重点是,绝大部份的凶手不会用太麻烦的方法杀人,除非闲到抓狂,没事找事做。

因为只要避开周末时段就行了,所以老林很快就大胆排除凶手不是住户。

如果她不这样做,导致被你抓到辫子,那你要怎么侦办此案呢?赵斐楠好奇地问。

反正有那根头发、肤屑,戴在右手的手表……不!这点可能是凶手故意做的。

因此只要一一过滤,最后还是可以找到她的。

那晚我再次访查她时,她为什么强调跟钟文庆只是点头之交,以及不知道他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看了报纸才知道呢?就是要撇清关系,因为左右两边的公寓格式都一模一样,她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如果检查出肤屑和头发都是她的,她要怎么圆谎呢?另外,钟文庆并非高头大马的男人,严格地说算是瘦小,而且行凶的时候他正在爽,男人爽的时候全身麻酥酥的,如果凶手是男人,他还有力气反抗吗?一刀就刺下去了。

所以,凶手不是体型瘦小的男人,就是女人。

不过这是水磨的功夫,我们手头上的案子那么多,杂务更是一年比一年繁重,尤其人力又有限,谁也没有这种时间去耗,所以热案没多久就变成冷案,要破案就难了!你也不要把我们的缺点一言道破呀!何旭刚尴尬地拍了拍老林的肩膀。

很多悬案,就是因为这样造成的!这句话老林不愿说出来。

因为他以前也曾经这样,只为了不断涌进的新案子,只为了办案的热度减退,只为了手边的工作太忙,只为了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去做琐碎的过滤。

就这样,一些案子从此束之高阁。

此时他忆起了往事,心中一阵揪痛,对那些死者感到深切的愧疚。

5王秀娟独自待在分局的侦讯室,面前只有一杯白开水。

没有人跟她说过什么,只说有事想请她到警局谈话。

在她枯坐的期间,一位女警进来帮她换了杯开水就离开。

虽然侦讯室里没有一位警方人员,但是在隔壁却有好几位一边抽烟,一边观察她的表情,摄影机也一一录下来。

她从忧心,到焦躁,然后趋于平静,再眉头深锁,接着放弃似的重重叹气。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一位男刑警和女警才一同进去。

男刑警首先开口。

请问,你认识钟文庆吗?他住在四楼,偶尔在楼梯会碰面,而且你们也问过好几次了,我不是都……她的表情凝结,急促地说。

我们刚才从你喝过的杯子,送去做DNA检验了,跟留在钟文庆指甲里的肤屑一样。

刑警既温柔又感概地说。

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才会杀他的,请你自己说明吧,我不想用侦讯的一堆技巧折磨你。

其实,DNA根本就还没检验,这只是他的侦讯技巧。

王秀娟知道可以用DNA来检验亲子关系,因此一听到自己的DNA跟肤屑相同,剎时崩溃了,瘫痪似的靠在椅背上,不自主地瞅了曾被钟文庆抓过的左手,不锈钢的圆型手表在灯光下闪烁无言的光芒。

他真的不是人,骗了那么多人的感情和金钱,这种人渣死了活该……刑警像是吃了钟文庆很大亏的受害者,破口大骂。

这些咒骂犹如是为王秀娟发泄堆积许久的怨恨,剎时她的情绪崩溃,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刑警体贴地拿出面纸给她。

凶手确定了!在隔壁的刑警全松了口气,摄影机也捕捉到她的手表。

同时,他们紧张地商讨该怎样引诱王秀娟开口认罪,然后透过麦克风传到刑警和女警的耳机里。

女警离开了侦讯室,然后拿着一盒面纸进来,刑警则功成身退,离开侦讯室。

唉……想哭就哭吧,好好发泄出来,我知道你已经憋了很久了。

女警用凄凉又怜惜的口吻说。

女警这么一说,她更哭得不能自己。

女警把一张张的面纸递给她。

女人呀,常常无怨无悔地付出一片真心,得到的却是男人的负心,甚至人财两失!唉……没错、没错!王秀娟抬起头来说。

钟文庆真的是该死!为什么我要忍耐那么久才下定决心杀他呢?因为你善良,所以他才会欺骗你的感情。

我们都是女人,都吃过男人的亏,尽量说吧,我能体会你的心情。

隔壁的刑警们却开始讨论到底是谁让那位女警吃亏。

在柔情攻势下,王秀娟终于敞开心扉,开口说话了。

一开始,她跟钟文庆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因为没有管理员的缘故,住户必须自己拿垃圾下楼,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多了,后来钟文庆就表现出殷勤的一面,在楼梯间碰到时,便主动帮她拿垃圾下楼,让她不必跑一趟。

过没多久,他就自动到六楼问她有没有垃圾。

三十出头又没追求者的她,被他的殷勤感动了,于是两人开始交往。

那段期间是她这辈子最甜蜜的时光,活了三十几年,从没有男人对她这么好过,因此钟文庆要求什么,她都来者不拒,当然包括身体与金钱。

再交往的半年里,前后借给他差不多一百多万,那是她辛苦攒下来的钱。

也许是她被榨干了吧,钟文庆开始疏远她,她当然不相信所爱的人变心,还一心以为他只是工作忙,甚至不时炖补品给他。

后来钟文庆使出了杀手锏---我爱的是男人!王秀娟在剎那间怎么会相信呢?她直呼不可能!钟文庆干脆故意让她撞见他跟男人做爱。

这个打击太大了,她无法承受地崩溃,同时也得了忧郁症。

就算是心已碎,就当做自己瞎了眼,她狠下心要钟文庆还钱。

他却讥讽她的一切,彷佛是他太过同情王秀娟,才牺牲了自己跟她在一起,更是一种爱情的施舍。

这一切,她怎么受得了呢?最后他甚至说,如果王秀娟再来纠缠的话,就把他们做爱的照片贴在网上。

而且不准她搬走,不然下场同样是公开照片,除非他点头,她才能搬离。

这么一来,她还能怎样呢?只能抱着心碎、怨恨、悲凄,忍气吞声地活下去。

夜夜失眠,不然就是从恶梦中惊醒,整个人生全为了钟文庆一人而改观。

唯一让她快意的事,就是梦见她拿起刀子,把全部怒火刺入他的心脏,一刀、两刀、直到他淹没于血泊中。

那晚她回家看到杨亚艺怒气冲冲地离开,突然冒出趁机谋杀钟文庆的念头。

她回到家之后就开始细想如何杀人,以及回忆看过的连续剧和电影。

过了一会儿,她找出所需的用品,然后到厨房随手拿了一把刀,来到四楼。

她在楼梯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随即戴上还没用过的白色防晒手套,穿上便利雨衣,潜入钟文庆的住处。

她打算一见到人就先下手为强,让他猝不及防,更不愿跟那个贱人多啰嗦一个字。

而且她在裤子的后面口袋里还藏着一把修指甲用的长锉刀,以防万一。

她会准备这么多杀人的用具,就是非致他于死地不可,就算同归于尽也心甘情愿。

她认为这辈子已经被他狠狠撕毁了,如果他没死,这个世上只有永远的苦痛与悲哀等着她去背负。

在她们相好之际,为了方便,王秀娟就私自打了一把钥匙,钟文庆当时就怀疑她偷偷复制了一把钥匙,也因为她从来没有使用过,分手时他也就忘记这把钥匙的存在。

不过,当晚钟文庆并没有锁门。

当他在楼梯间骂完之后,气愤地用力把门甩上就忘了上锁,因此王秀娟是直接开门进去。

那时钟文庆已经把视讯的窗口最小化,正看着色情照片手淫,原本就恨之入骨的她见到这一幕更加气恨、怒火狂烧,直想着自己用心付出一切,居然比不上一张色情图片!她龇牙裂嘴地一手将胶带贴在他的嘴,再使劲压住,发疯似的一手拿刀奋力刺了下去。

只是她没有发现那张色情图片的尺寸是640*480,没有占据整个画面,图片的外围则被黑色背景所填满,在灯光着照射下,她的身影就映在屏幕上,钟文庆也看到了。

若不是他正处于射精前的全身酥软状况,又半睁着眼睛享受快感,不然一场激烈的反抗是无法避免。

王秀娟是个鲜少运动的女人当然不敌男人的气力,又气到浑身发颤,尤其钟文庆发现她怒不可遏地站在后面,已有了警觉,她才无法一刀就结束他的生命,甚至让他有机会反抗,在指甲里留下自己的肤屑。

算是钟文庆幸运吧,因为他的抵抗消退了王秀娟的怒火,最后只刺了他三刀。

不然在盛怒的情况下,狂砍十刀是跑不掉的。

屏幕上正好是看图软件,她杀人之后便走到屏幕前面,找寻里面是否有自己的裸照,但是遍寻不着,她便安慰自己肯定是钟文庆骗她的。

既然钟文庆是在自慰,她就随便选了一张做爱的照片最大化(警方所看到的那一张)。

她在房子里兜了一圈,发现桌上有一张SD卡,就随手拿走,以防万一。

为什么把手表戴在右手?纯粹是故意的。

就算被人瞥见,也能误导案情(实际上,也是如此)。

她在大门里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任何声音,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迅速脱下雨衣,蹑手蹑脚地上楼。

王秀娟回到房间之后,那股杀人的勇气和狠劲也随之消失无踪,只有惶恐、惧怕与悲伤,浑身颤栗地卷缩起来。

裸照的恶梦同时也将她吞噬,惧怕果真有那张照片,她想再去钟文庆的房间查看,但已经没有那个胆量。

她看过连续剧,一旦发生命案,警方一定会四处访查,以及询问不在场证明。

现在她已经来不及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狂乱地在屋里踱步,但是紊乱的脚步更让她的思绪打结,再加上杀人的恐惧,她发疯似的抓扯头发。

忽地,心慌意乱、惊惧颤抖的她想起回家之前所看的鬼片,便异想天开地幻想。

倘若警方问起,可以说自己在楼梯间看到人影飘过,警方肯定认为那是观看鬼片的后遗症,再加上胆子小,才会疑神疑鬼,因而不当一回事(警方也的确这样认为),警方就不会怀疑自己了。

说不一定,警方还会认为那个人影是凶手,那就更不关自己的事了。

另外,她从一些电视节目得知法医会推断死亡时间(她不知道时间只是个大概),又害怕刚才杀人时有人听到钟文庆的房间有声响。

因此她忖度若要编出那段谎言来为自己脱罪的话,就必须把回家的时间延后才行。

晚上小妮又躲在狗屋,自己平常又很疼惜她,因此她就下楼教导小妮如果警察来问话时,该怎么回答。

她回到了房间,把那见沾了鲜血的便利雨衣和手套装进小塑料袋,再夹进杂物里,丢进垃圾桶。

但是,她没有发现穿在雨衣里面的衣服,在她脱下雨衣折迭时,已经沾到钟文庆的血液。

她根本就没想到要利用杨亚艺来脱罪,只是在门口听小妮说起有个男人和钟文庆发生争吵,当下想到钟文庆为人那么欠揍,肯定有许多人想杀他泄恨,警方应该不会怀疑上她才对,因而下定决心杀死钟文庆为自己报仇!事后又太过紧张,才胡乱编出一套说词为自己脱罪。

老林那些复杂的推测,全是想太多。

好在侦讯的刑警不知道他的臆测,只运用侦讯技巧突破她的心防,不然循着老林的推论做侦讯的话,可能就不会顺利让王秀娟认罪。

侦讯之后,警方怀疑当晚她所穿的衣服可能沾有血迹,便立刻到她的住处搜索。

最后在她的衣橱最底下找到这件没有丢弃的衣服。

在深蓝色的薄罩衫上面有几点干涸的泛黑污渍。

经过化验,的确是钟文庆的血液。

她坦承说,因为不想再见到这件衣服,又舍不得丢掉,就放在折迭整齐的衣物最底层。

承办此案件的刑警看过了她的供词,只能一声长叹,在心里暗骂这件并不复杂的刑案,居然被她那异想天开的幻想兜了一大圈,却又没有人有勇气说出来。

DNA比对出来了,另一个肤屑和头发皆为王秀娟所有。

即使王秀娟已经认罪,赵斐楠还是到拘留所见李守兴。

他仍然认为李守兴肯定看到行凶的过程,不然不会在侦讯时一口咬定杨亚艺是无辜的。

为什么李守兴要帮住凶手,就是他此趟的目的。

凶手就是住在六楼的王秀娟吧。

赵斐楠扬起下巴,得意地说。

没错,就是她!你们终于找到真凶了,速度好快喔!对于他的揶揄,赵斐楠恨不得一拳揍下去。

但是他也只能怒目以对,不敢动粗,毕竟这里不是刑事组。

虽然他气愤难耐,至少此趟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李守兴间接承认了当晚曾见到凶手行凶。

他深吸了口气,等怒气平熄下来了才说。

你究竟是在案发之后就进去删除档案,还是如你上次所说的隔天呢?这又无关案情,你们要怎么认为,就跟我说一声,我会照你们猜想的说。

你看我多配合!赵斐楠抡起拳头,重重举起却只能轻轻落下。

他倒吸了口气说。

你为什么要帮她呢?你是同志,不可能是因为爱才这样做!唉……就我所知,虽然她长得不怎么样,却是个好女人,没想到居然遇到钟文庆那个小杂种。

钟文庆死不足惜,留在世上只会多害人,所以我才会什么都没说,不想因我的嘴而害了她。

因为她是个好人,你就不想害她。

结果呢?却害苦了杨亚艺。

赵斐楠厌恶地瞪着他。

如果他早说出来的话,杨亚艺就不会被冤枉,以及后来发生的绑架案,徐章华更可能不会死。

害苦杨亚艺的是你们,不是我,你搞清楚好吗?没错,我是杀了人,但是我从来没有误导你们怀疑杨亚艺,只是什么都没说,不要随便冤枉我。

李守兴撇过头去,懒得理会他。

赵斐楠顿时怒不可遏,整张脸都胀红了,因为李守兴说的没错,但是误导侦办方向的人不是他,为什么他要在这里被杀人犯质问呢?他再问了些重点,便怏怏不乐地离去。

不过,他已经将整个询问过程录音下来,打算交给检察官当做起诉时的左证。

当老林听完赵斐楠转诉王秀娟的供词,剎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千万不要老来疯喔。

赵斐楠像是怕得了禽流感,赶紧退后一步。

我是笑我自己啦!老林随手拭去笑出来的眼泪。

到底是怎么回事啦,你越说我越胡涂。

就是我好不容易扫除了盲点,才发现凶手就是王秀娟。

却又被这些日子以来复杂的侦办过程蒙闭了眼睛,又制造出一堆盲点,就是揣测王秀娟为什么要小妮更改回家的时间。

唉,居然自己挖个泥沼给自己跳。

老林感概地说。

盲点,是所有人的缺点。

它无所不在,更化身为不同的形体依附在我们身上!你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真的,你那些揣摩还真的很复杂。

对了,两盒金莎你到底送去给小妮了没有?阿!都是被你传染到健忘症……我现在就去买!他急忙拔腿就溜,留下怒目瞪他的老林。

钟文庆的案子检察官完全要靠口才上法庭了,因为直接证据---凶刀和雨衣,都已经丢弃。

反正有凶手的自白和DNA,而且全程录像,想要在庭上翻供也难,因此检察官仗着自己的口才,根本不担心会打输这场官司。

一案两破,警局当然挤满了记者采访。

何旭刚不是第一次被采访,因此知道避重就轻,极力否认对警方不利的问题。

如果有记者执意询问,他不是顾左右而言它,就是回答其它记者的问题。

他不会傻到承认这两件案子有许多瑕疵,更害得杨亚艺被通缉。

其它的刑警当然也不会白目到说实话,毕竟这也是攸关他们的面子问题。

碰到交情好的记者,也只能用暗示的。

能不能体会,就要看对方的功力了。

杨亚艺当然也是记者的目标,破案的消息一发怖,大楼的大厅就涌进记者,但是管理员说杨亚艺这两天都没有回来,记者们只好怏然而归。

原来罗晶早就警告杨亚艺,一旦破案的消息曝光,大批记者肯定会去采访他和他的家人。

杨亚艺早已身心俱疲,就算能在记者面前发泄被冤枉的不满,他也不想让倦累的自己再被一大票人包围逼供,于是连夜逃往嫁到嘉义的大姐家避风头。

而罗晶当然拿到了采访杨亚艺的独家新闻。

6杨亚艺再次把机车塞进拥挤的车堆里,这才松了口气。

当他一转身,见到一个好像见过的男人伫立眼前。

随后的一拳,让他知道男人是谁了。

恭喜你终于洗刷冤屈了!自由的滋味不错吧,那就要好好珍惜,乖乖的过日子。

该放下的,就要放下。

听懂吗?张顺咸的小弟抖动讥讽的表情说。

放心,我知道。

这才听话。

他拍了拍杨亚艺的脸颊,才大步走开。

喂!杨亚艺一手摀住疼痛的肚子,坚毅地挺起腰杆子。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吗?男人噘着嘴,鄙夷地上下打量他。

请你告诉你老大,过阵子我就要跟我女朋友结婚了。

哈!这种好事我一定帮你传达的。

恭喜呀!男人朝他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杨亚艺突然笑了出来,在被揍的当下,他才明白自己一直想娶邵琴为妻,而那一拳也把他揍醒了。

杨亚艺在电梯里把沉重的纸箱放了下来,捺下一楼的按钮,才甩了甩酸痲的手。

电梯停了,姜缎君款款走了进来,两人尴尬地手足无措。

她倒吸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最里面。

电梯门关了,一位面向镜子,一位面向电梯门。

姜缎君举起了手,面无表情地凝看镜中的自己,仔细地揉顺眉毛,也刚好让监视器无法照到她那微微蠕动的朱唇。

走了之后,就把我忘记吧!但是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她在心里嘶喊着。

嗯!他用鼻音回答。

却在心里嚷着,我不会忘记逗留在你脸上的孤寂!电梯门开了,姜缎君微微抬起下巴,了无表情地走出去。

杨亚艺奋力抱起纸箱,蹒跚地离开这栋给他太多渴望与不幸的大楼。

至于唠叨到让人受不了的胡麟钟究竟躲到那里呢?如今行动派的王敏军被捕,害得他这个理论派无用武之地,再加上四处流浪也久了,想家的思念就不时涌上心头。

于是在家的无穷吸引力下,他偷偷回到老家。

他的父母见到他,起初是欢喜到说不出话来,然后是关切地问东问西,最后是抱怨讨债集团不时来骚扰,害得他们两老都住不下去了。

但是,两袖清风的他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如果有的话,他也不必加入绑匪的行列。

最惨的是讨债集团偏偏这时候找上门,逼得他再次逃亡。

分局的门口,在夜色下透着诡谲的氛围,因为杨亚艺和罗晶在这里不知来回走了多少趟,刑警更不晓得问了几次---你们在这里干嘛?他们都是笑着说在等人。

那有人约在警察局碰面呢?这是所有向他们盘问的警察共同的疑惑。

尤其是认识他们的刑警更想着,该不是要撂人来警局闹场吧?不过,还他清白也一段时间了,要闹也早该闹了,奇也怪哉!许久,一个男人从出租车下来。

罗晶赶忙跑了过去,兴奋地说。

老胡,你要自首了呀!胡麟钟一言不发地走向杨亚艺,这才开口说话。

你们都还好吧?还过得去啦,我找到新工作了,过阵子就跟邵琴订婚。

你呢?他转身问罗晶。

也许要改行了,我不太适合当记者。

大家都没事就好。

胡麟钟把手伸进包包里,迅速拿出一把美工刀,就在杨亚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在他的手臂划了一刀,然后收起刀片,用力朝罗晶帼了两巴掌,再转身狠狠揍了杨亚艺几拳。

所有动作一气喝成,没有滞碍,可见练习了很久。

你干嘛?你疯了呀?为什么要砍我?为什么打我呢?……就在他们的叫骂声中,分局的警察急忙跑出来查看,居然有人在警察局前面行凶,这还得了,这攸关警察的颜面呀。

于是三位警察奔了过去,两位抱住胡麟钟,一位趁机夺下他手中的美术刀。

胡麟钟一边挣扎,一边叫骂。

也许受了王敏军的熏陶,他的国骂已经有了学士的水准,再加上挣扎的肢体动作,更富有戏剧感。

而且不时在骂词中引经据典,让众人只知道他在滥骂,却不晓得他究竟在骂什么,太深奥了。

最后他骂累了,也被强押进警察局。

警局对面有两个男人看得瞠目结舌。

过了许久,其中一个才开口。

他到底要干嘛?我怎么知道。

不过,这下子他肯定要吃牢饭了。

那我们要进去警察局要债吗?男人抓了抓眉毛。

还是在外面绑白布条就好呢?厚!我们是欠债没钱还,最后才干脆转行当讨债的,干嘛那么用心呢?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既不用还钱,也不怕被骚扰,更重要的还有薪水可拿,所以慢慢要债就行了。

如果太快把债还清了,我们要去那里找工作呢?还不是又要靠借钱过日子。

说的也是!晚了,该回家睡觉了。

男人无事一身轻地说。

他们俩拦了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

在明亮的警察局,警察一边做笔录,胡麟钟却一边骂着说。

我只有做到这样吗?加重一点啦!怎么有人像你这样要求加重罪行的呢?警察不耐烦地瞪他。

胡麟钟干脆咬了他一口。

警察吓得跳了起来,远远避开。

你……有没有爱滋呀?放心啦,我很健康的。

杨亚艺实在看不下去了,压低嗓子问道。

你到底在干什么?笨喔,就是到牢里躲债呀,又可以吃免费的牢饭。

而且,又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你已经是绑架案的从犯了,不必这样做呀。

罗晶凑了过来说。

唉,那能关多久呢?一下子就出来了。

像我这样杀你一刀,又殴打你,再加上妨碍公务,伤害职勤警察,这样加起来才够呀。

对了,你们怎么还不去医院验伤呢?你……居然干这种事,我才不去验呢!杨亚艺怒气冲冲地说。

你不去验伤,我就必须去做更严重的犯罪行为,比如去抢劫超商,你希望我这样做吗?胡麟钟厉声喊着。

在场的警察全都傻了眼,居然还有人为了逃债,而故意犯罪被关进牢里。

这……到底要不要侦办呢?等我假释出狱之后,你再让我砍几刀,我就可以再进去了。

胡麟钟得意地说。

你是从那里学来的?罗晶有气无力地说。

废话,当然是电视呀!我们要经常看电视……Update!罗晶和杨亚艺异口同声地说。

果然是我的好学生。

他朝罗晶说。

瞧,你让我打两巴掌,我给你独家新闻,对你不错吧!才怪!对了,我已经叫那个出租车司机老林过来了,让你们认识一下,肯定有许多话题讲。

罗晶说。

喂,这里是警察局,不是咖啡厅!赶来看热闹的赵斐楠大声嚷着。

罗晶吓得缩了缩脖子。

做笔录的警察望了赵斐楠一眼。

兄弟,这个……要怎么侦办呢?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反正就丢给检察官去伤脑筋呗。

唉,这到底是什么社会呢?!警察在心里嘀咕着。

然后他以锐利的眼神瞅着杨亚艺和罗晶。

你们,应该是共谋吧!?别……再吓我啦!杨亚艺整个人拉垮下来。

认识杨亚艺的人全笑了出来。

那位警察满脸疑惑地瞅着这些人---又发生什么事了?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