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问题,」警官说道。
「我们本来就没指望在这找到钥匙。
再说。
我并不觉得它有多重要。
」「好吧——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埃勒里说着,微微一笑。
「那些不见了的东西总让我操心。
」他向后退去,伸手从马甲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做父亲的紧盯着他。
埃勒里很少抽烟。
这时,一位警察推开橱窗的门,步伐沉重地向警官走来。
「外面有位自称是玛丽安·弗兰奇的年轻女士。
说是找威弗先生,」他低声说道,嗓音嘶哑。
「她看到那么多人,还有警察,简直都快吓傻了。
店里的一位巡视员正陪着她。
怎么办,警官?」警官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看了威弗一眼。
秘书虽然没听清警察的低语,但却似乎感觉到了话的内容。
他立刻走上前来。
「对不起,警官,」他急切地说道,「但如果是弗兰奇小姐来了,我希望您能允许我立刻去见她……」「惊人的直觉!」警官突然发出一声感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当然,我想我——走吧,威弗先生,你该介绍我认识一下弗兰奇先生的女儿。
」他猛地转向维利,说道。
「你暂时负责一下,托马斯。
谁都不准离开。
我马上就回来。
」警官跟在神采焕发的威弗后面,大步走出了橱窗。
两人刚进大厅,威弗便迫不及待地跑了起来。
一小群侦探、警察正围着位年轻的姑娘。
她僵立在那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饱受惊吓的双眼中流露出无名的畏惧。
她一眼看到了威弗,于是惊颤地喊了他一声,晃晃悠悠地迎了过来。
「韦斯特利!发生了什么事?这些警察——侦探——」她伸出了双臂。
众目睽睽之下,威弗和女孩投入了彼此的怀抱。
在场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亲爱的!你必须镇静些……」威弗在女孩的耳边急切地低语着,女孩紧紧地靠在了他身边。
「韦斯——告诉我,是谁?不会是——」女孩从他身边闪开,眼中满是恐惧。
「该不会是——温妮弗雷德吧?」他尚未点头,女孩便已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短小精悍的奎因警官插了进来。
「威弗先生,」他笑道,「我是否有幸……」「哦,当然——当然!」成弗赶紧向后退退,松开了女孩。
警官的介入似乎吓了他一跳,仿佛在那一刹那间,他已忘记了一切……「亲爱的玛丽安,这位是理查德·奎因警官。
警官——弗兰奇小姐。
」奎因警官握住伸过来的小手,微微欠了欠身。
玛丽安低声敷衍着客气话,她那双棕色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蓄着整洁白胡须的小个子中年绅士,他此刻正躬身握着她的手。
「您正在调查——一个案子,奎因警官?」她颤声问道,胆怯地躲到威弗身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被您不幸言中,弗兰奇小姐,」警官说道。
「实在抱歉,让您遇上如此不快的场面——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威弗对他怒目而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老东西简直就是马基亚维利(意大利政治家和哲学家)的翻版!他早就预见到了一切!……警官继续彬彬有礼地说道:「我亲爱的孩子,你的继母被人谋杀了,真是惨不忍睹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咂着嘴,活像一只忧心忡忡的老母鸡。
「被谋杀了!」女孩惊呆了。
威弗感觉到掌中的那只手抽搐了一下,接着便软绵绵地不动了。
在那一瞬间,两个男人都以为她就晏晕倒,便下意识地抢上前来扶她。
女孩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
「不用——谢谢,」她的声音如同耳语。
「上帝啊!——温妮弗雷德!她和伯尼斯都出去了——一夜都没回来……」警官一怔,接着便开始掏他的鼻烟盒,「你刚才是说伯尼斯吧,弗兰奇小姐?」他问道。
「那位夜班员也曾提到这个名字……大概是你妹妹吧,我亲爱的孩子?」他讨好道。
「哦——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哦,亲爱的韦斯,带我走,带我走!」她的睑埋在了威弗的胸前。
威弗搂着女孩,说道:「您别见怪,警官。
今早董事会议期间,管家霍坦斯·安德希尔打电话给弗兰奇先生,说弗兰奇太太和她女儿伯尼斯昨晚一夜未归……所以,您应该明白,玛丽安——弗兰奇小姐……」「当然,当然,我怎么会见怪呢。
」警官笑着拍了拍女孩的手臂。
女孩不禁打了个冷战。
「请这边走,弗兰奇小姐。
勇敢些。
有一样东西,我想让你——看看。
」他让到了一边。
威弗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但仍扶着女孩,鼓励着她向橱窗走去,女孩的步子看上去有些不稳。
警官跟在两人的后面,他向附近的一位侦探点点头,三人进屋后,这位侦探便立刻守在了门边。
女孩的出现在屋内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就连像得了疟疾般不停打颤的老弗兰奇看到她时,眼中也闪出了一丝理智的光辉。
「玛丽安,我亲爱的孩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吓人。
女孩挣开威弗的手,一下子便跪倒在了父亲的椅边。
屋内静悄悄的。
众人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父女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时,死者的哥哥马奇本克思开口了。
这是他进入房间停尸房后的首次发言。
「这——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双充血的眼睛瞪着衣冠楚楚的警官。
角落里的埃勒里微微向前倾了倾身。
「我——不——奉——陪——了!」警官向维利打了个手势。
壮汉维利脚步沉沉地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屹立在马奇本克思面前,两只胳膊悠闲地垂在身侧。
面对魁梧的侦探,马奇本克思退缩了。
他红着脸,低声咕哝着退了回去。
「嗯,」警官若无其事地问道,「弗兰奇小姐,能否请您回答几个问题?」「噢,我说,警官,」威弗不顾埃勒里的警告,大声抗议道。
「您认为绝对有必要……」「我准备好了,先生,」女孩的声音很平静。
她站起身来,虽然眼睛还有些红,但显然已恢复了镇静。
她父亲又跌坐回椅中,他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威弗隔着屋子向她投来炽热的一瞥,她报之以凄然一笑。
但她的视线却一直躲避着床边角落里的那具尸体。
「弗兰奇小姐,」警官从死者的衣物堆里拾起纱巾,在女孩眼前晃着;突然问道。
「这是您的纱巾吗?」女孩顿时脸色煞白。
「是的。
怎么会在这儿?」「这,」警官不动声色地说道,「正是我想知道的。
您能解释一下它之所以在这儿出现的原因吗?」女孩眼中燃起了怒火,但她开口时,声音却依旧那么平静。
「不,先生,我没法解释。
」「弗兰奇小姐,」在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警官接着说道,「我们在弗兰奇夫人的脖子上发现了这条纱巾,在衣领里面。
这是否对您有所启示——或许您能做个解释?」「她系着它?」玛丽安十分诧异。
「我——我实在不能理解。
她——她以前从未干过这种事。
」她无助地看了威弗一眼,移开了视线。
这时,她遇到了埃勒里的目光。
在片刻的惊诧中,两人相互审视着对方。
埃勒里看到了一位苗条的少女,她有一头烟色的秀发和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年轻的躯体透着纯洁,埃勒里暗暗替威弗高兴。
这是个真诚坦率、意志坚强的女孩——诚实的双眼、坚毅的双唇、小巧而结实的双手、中间有道凹痕的可爱下巴、挺直的鼻梁。
埃勒里露出了微笑。
在玛丽安眼中,埃勒里是位高大、健壮的男子,浑身充满了活力,前额与双唇显得异常聪慧,他是那么的冷静、从容、镇定自若。
他看上去有30岁了,但实际年龄却要小一些。
他身上的衣着透着「邦德街」品牌的风格,细长的手指间紧握着一本小册子。
在那副夹鼻眼镜的镜片后面,他的双眼正端详着她……她稍稍有些脸红,将目光转向了警官。
「您最后一次见到这纱巾是在什么时候?」老先生问道。
「哦,我……」她语气一变,恢复了镇定。
「我似乎记得昨天还戴过它。
」她缓缓地说道。
「昨天?太有意思了,弗兰奇小姐,您是否还记得在哪儿……?」「昨天午饭后我就出门了,」她说道,「就系着这条纱巾。
我和一位朋友约好了在卡内基礼堂见面,一起听帕斯特纳克的钢琴演奏会,整个下午我们都呆在那儿。
演奏会结束后,我们就分手了。
我搭公共汽车到了店里。
我确实记得像是一直系着这条纱巾……」她皱眉的样子很可爱。
「不过,当我回到家时,好像并没有系着它。
」「您昨天来过店里,弗兰奇小姐?」警官彬彬有礼地打断了她的话。
「有什么特殊的事吗?」「哦——没什么特别的事。
我只是想没准还能碰上爸爸。
我知道他要去格雷特耐克,但不知道他到底几点走,所以……」警官举起他那可笑的小白手,示意道。
「等等,弗兰奇小姐。
您是说您父亲昨天去格雷特耐克了?」「哦,是的。
我知道他要去那儿谈生意。
这——这没什么不对吧,先生?」她紧张地咬着嘴唇。
「不,不——绝对没有!」警官笑道。
他问威弗:「你怎么没告诉我弗兰奇先生昨天出了趟门,威弗先生?」「您并没有问我啊,」威弗反唇相讥。
警官先是一怔,接着便笑了起来。
「算你狠,」他说道。
「不过,这倒是实话。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去那儿干什么?」威弗同情地看着老板。
弗兰奇仍瘫坐在椅中,周围的一切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他昨天下午早早就走了。
他和法汉姆. 惠特尼约好了去惠特尼家谈生意。
是关于兼并的事,警官——早上开会就是为这事。
弗兰奇先生告诉我说,今天一大早,惠特尼家的司机就把他送进城来了——9点钟到的店里。
您还想知道些什么?」「暂时还没有。
」警官转向玛丽安。
「很抱歉,亲爱的孩子,打断了你的话……你到店里后,去了什么地方?」「去了爸爸六层楼的寓所。
」「是嘛?」警官咕哝了一句。
「请问,您去那儿干什么?」「我并不常来店里, 但如果来了, 一般都要去寓所转转。
」玛丽安解释道。
「另外,我知道威弗先生在那儿办公,我想——应该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她提心吊胆地看了父亲一眼,但他根本就没在意她的话。
「您进店后直接就上去了?然后又立刻离开了?」「是的。
」「您是否可能,」警官彬彬有利地暗示道,「把纱巾留在寓所了?」女孩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
威弗急切地捕捉着她的目光,他的双唇蠕动着,形成了一个「不」的口形。
她摇了摇头。
「很可能是这样,警官,」她平静地答道。
「明白了。
」警官露出了笑脸。
「您最后一次见弗兰奇太太是在什么时候?」「昨晚晚餐时,晚上我有个约会,所以吃完饭就出门了。
」「弗兰奇太太看上去正常吗?她的言谈举止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嗯……她像是有些担心伯尼斯。
」玛丽安慢慢地说道。
「啊!」奎因警官搓着双手,问道。
「我猜,她是你的——异母妹妹。
对吧?——她没在家吃晚饭?」「是的,」玛丽安略微踌躇了一下,答道。
「温妮弗雷德——我的继母说。
伯尼斯出去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不过她看上去确实有些忧心忡忡。
」「她没解释担心的原因吗?」「她只字未提。
」「您这位异母妹妹姓什么?姓弗兰奇吗?」「不。
警官。
她姓她父亲的姓,卡莫迪。
」玛丽安低声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
」警官陷入了沉思。
约翰·格雷不耐烦地挪到科尼利厄斯·佐恩身边,轻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佐恩难过地摇摇头,倾身靠在弗兰奇的椅背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老奎因没理他们,抬头看着玛丽安。
她无精打采地站在那儿。
娇小的身躯透着疲惫。
「再问一个问题,弗兰奇小姐,」他说道,「您就可以休息了……根据您对弗兰奇夫人的了解——她的背景及平时的一些小事,或者通过最近——也许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些事,您能否,您能否,」他重复了一遍,「对这个案子做个可能的解释?这可是起谋杀案,」不等她回答,他又急匆匆地接着说道,「我知道您心怀戒备,不过,别着急——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每件事……」他让女孩考虑了几分钟,然后开口问道。
「弗兰奇小姐,您现在是否能透露些我感兴趣的事了?」屋内突然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阵阵的心跳声。
埃勒里注意到,除塞洛斯·弗兰奇外,一屋子的人都倾着身子,紧张地盯着玛丽安。
他们的呼吸加快,目光变得异常尖锐,甚至连手都在微微地打着颤。
玛丽安·弗兰奇就站在那儿,面对着他们所有的人。
但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个「不」。
警官眨了眨眼,众人如释重负。
有人松了口气,埃勒里注意到,那是佐恩。
特拉斯克紧张地点了支烟,看着火柴慢慢地熄灭。
马奇本克思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威弗看上去有些失望……「那么,就这样吧,弗兰奇小姐,」他那漫不经心的口吻和女孩刚才的语气相映成趣。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拉瓦利打得端端正正的领带,似乎突然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请,」他又补充了一句,依旧带着那副好兴致,「别离开屋子……拉瓦利先生,我能和您谈谈吗?」玛丽安退到后面,威弗拽了把椅子冲到了她身旁。
她笑了笑,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无力地遮着眼睛,另一只手则悄悄地缩进了威弗热烈的掌中……埃勒里注视了两人片刻,随后将锐利的目光转向了拉瓦利。
法国人微微一欠身,站到一边恭候着,一只手悠闲地拨弄着小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