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窗的门啪地被推开了,两名男子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抽着黑雪茄的瘦高个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打量着四周,一眼便看到了那具尸体,于是立刻向屋子另一端的壁床走去,女尸就横在床边的地板上。
他认真地看了眼小个子医生,点点头,蹲下身去,再没有任何多余地表示。
过了会儿,他抬起了头。
「你就是店里的医生?」医生紧张地点点头。
「是的,我只是稍微看了看。
她已经死了。
我……」「这我看得出来,」新来者说道。
「我是警察局的助理医官普鲁提。
靠边站着,医生。
」他又低头看着尸体,一只手打开了医务箱。
新进门的第二个男人是个冷酷的巨汉。
他进门后便轻轻推上了门,自己就在门边守着。
这时,他的目光正在拉瓦利、麦克肯兹及公司医生的脸上扫来扫去,这三人个个神情呆滞,巨汉自己的那张脸也冷冷地绷着,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直到普鲁提医生开始验尸时,他才恢复了活力。
他刚朝麦克肯兹的方向迈出坚定的一步,却又突然收住了脚步。
门在一阵激烈的敲打声中微微颤栗着。
「进来!」他厉声喝道,迅速站到门与床之间,挡住了来人的视线,使他们无法看到尸体。
门猛地被推开了。
一小群人涌了进来,大个儿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等一下,」他慢吞吞地说道。
「我们不能让这么多人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塞洛斯·弗兰奇气得满脸通红。
他气冲冲地嚷道:「我是这儿的老板,这几位先生都有权呆在这儿,他们是商店的董事——这位是克劳舍先生,我们店里的保安主任——请让开。
」大个儿屹然不动。
「弗兰奇先生,呃?董事?……喂,克劳舍……这位是谁?」他指了指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站在人群边上的韦斯特利·威弗。
「威弗先生,我的秘书,」弗兰奇不耐烦地答道。
「你是什么人,先生?这儿出了什么事?让我过去。
」「我明白了。
」大个儿想了想,稍稍有些犹豫,但仍坚定地说道:「我是刑侦队的维利警官。
对不起,弗兰奇先生,您现在得听我的。
过去吧,但不许碰任何东西,听我的命令。
」他挪开了身子,似乎正耐心十足地等着看好戏。
塞洛斯大步向床边走去,拉瓦利惊恐地冲上前去,抓着老人外衣的翻领,拦住了他。
「弗兰奇先生——请别看——现在先别看……」弗兰奇火冒三丈,一把将他推开。
「你这是干什么,拉瓦利!怎么回事——你们串通好了?在我自己的店里还要听人差遣!」他继续向床边走去。
拉瓦利退了回去,表情复杂的脸又添了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突然,他似乎有了主意。
他将约翰·格雷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格雷顿时脸色煞白,一下子就呆住了,接着便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喊了句什么,几步就蹿到了弗兰奇身边。
他来的正是时候。
弗兰奇探身越过普鲁提医生的肩头,好奇地向下看去,只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他便一声不吭地向后倒去。
格雷及时扶住了他。
拉瓦利跑过来,帮着将瘫倒的老人扶到了屋子另一边,让他靠在一张椅子上。
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土不知何时闪进了屋中,此刻正忙着看护躺在长沙发上歇斯底里的女黑人。
她快步走到弗兰奇身边,将一个小瓶推到了他鼻子下,并指示拉瓦利摩擦他的手。
格雷神经质地来回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
公司医生急忙赶过来给护士帮忙。
董事们和秘书惊恐地挤在一处,犹疑不定地向尸体走去。
看到女尸的脸时,威弗和马奇本克思同时惊呼了一声。
佐恩咬着嘴唇,掉开了头。
特拉斯克吓得扭过脸去。
接着,众人又机械地挪回到角落中,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维利示意克劳舍过来。
「情况怎么样了?」保安主任一笑。
「别担心,都搞定了。
我把手下人都调到底层来了,他们已经疏散了人群。
一切都井井有条。
有我比尔·克劳舍在,你就放心吧,警官!不会太麻烦你们的,这可是实话。
」维利咕哝道:「好吧,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去办件事,用绳子把这附近的一大片地方围上,将所有闲人清理出去。
现在关店门可能有些晚了,起不了什么作用,凶手肯定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快去吧,克劳舍!」保安主任点点头,刚一转身,却又转了回来。
「喂,警官——认识地上的女人吗?没准你能给我们帮个忙。
」「是吗?」维利冷冷一笑。
「真不知道这个忙该怎么帮。
不过,她是弗兰奇的老婆,嘿,这下可有热闹瞧了!」「不!」克劳舍顿时泄了气。
「弗兰奇的老婆,呃?这事闹到老板头上了……我的天!」他偷偷瞟了眼瘫坐在椅子上的弗兰奇。
不一会儿,橱窗里的人便听见了他的吆喝声,他正在外面发号施令。
橱窗里静悄悄的。
角落里的那群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女黑人和弗兰奇都已恢复了知觉——女人紧缩在护士硬挺的裙边,惊恐地转着眼珠子。
弗兰奇脸色苍白,半躺在椅子上,格雷在边上低声劝慰着他。
格雷那奇怪的活力似乎也已丧失殆尽。
麦克肯兹紧张的目光越过普鲁提的肩头,落在了女尸身上。
维利示意他过来。
「你是商店经理麦克肯兹?」「是的,警官。
」「我们得采取行动,麦克肯兹先生。
」维利冷冷地打量着他。
「镇静些,总得有人保持清醒。
这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经理挺直了身子。
「听着,这事很重要,绝对不许打折扣。
」他压低了声音。
「所有员工都不许离开大楼——这是第一件事,走了人,我唯你是问。
第二,查清所有不在岗员工的去向。
第三,列出今天未来上班的人员名单,并写明原因。
赶紧去办!」麦克肯兹低声称是,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拉瓦利正和威弗说着什么,维利将他拉到了一边。
「你似乎还主点事儿,能问问你是什么人吗?」「我是保罗. 拉瓦利,目前正在五楼举办个人现代家具展。
这屋子是我展出的一个样品房。
」「明白了。
嗯,你很冷静,拉瓦利先生。
这死去的女人是弗兰奇太太吗?」拉瓦利看着别处。
「是的,警官。
毫无疑问,我们都很震惊,她究竟是怎么到……」他突然咬住了嘴唇,不再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她是怎么到这儿的?」维利冷冷地问道。
「嗯,这倒是个难题,不是吗?我——等一下,拉瓦利先生。
」他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将一群新来者迎至屋中。
「早上好,警官。
早上好,奎因先生。
您终于来了,先生,这儿简直乱套了。
」他闪到一旁,大手一挥,指着屋中的诸位,又示意警官看着整间屋子。
「精彩吧,呃,先生?不像案发现场,倒更像个灵堂!」维利难得说上这么多话。
理查德警官短小精悍,看上去就像一只白头鸟。
他的目光追随着维利的大手。
「我的天!」警官有些生气了。
「怎么让这么多人进来?你是怎么搞的,托马斯?」「警官。
」维利低沉的声音在警官耳边响起,「我认为,这可能……」他的声音化成了耳语。
「对,对,我明白,托马斯。
」警官拍了拍他的手臂。
「一会儿再谈,先看看尸体吧。
」他疾步穿过屋子,来到床的另一侧。
普鲁提正忙着验尸,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是谋杀,」他说道。
「没找到枪。
」警官仔细地看了看女尸恐怖的脸,用眼扫了扫地上凌乱的衣物。
「嗯,一会儿让伙计们搜搜看。
接着干吧,医生。
」他叹了口气,回到维利身边。
「把情况跟我说说,维利。
从头说起。
」维利小声地将过去半小时内发生的一切飞快简述了一遍,警官一边听着一边审慎地打量着众人……橱窗外已聚集了一群便衣及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巡警布什就在其中。
埃勒里·奎因关上门,顺势靠在门上。
他个子很高,瘦瘦的,但却有一双运动员般孔武有力的手,而且手指细长。
他身穿一套纯灰花呢西服,手中拿着把手杖,胳膊上搭着件薄外套。
他那瘦削的鼻梁上架着副夹鼻眼镜;宽宽的额头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皱纹;一头黑发梳得整整齐齐。
从那件薄外套口袋里,露出一本封面已褪了色的小册子。
他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屋中的每一位——好奇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流过,这种审阅似乎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审视结束,他似乎也将每一位的特征储存进了自己记忆中的某个小角落。
人们几乎能看得出,他正在分析着自己的审视结果。
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因为他同时还倾听着维利对警官说的每一个字。
突然,他的双眼接触到了韦斯特利·威弗的视线。
威弗此刻正垂头丧气地靠在角落里。
两人即刻认出了对方。
他们同时伸出双手,向对方跑去。
「埃勒里·奎因。
感谢上帝!」「凭着西奥菲勒斯的七位圣女起誓——竟然是你,韦斯特利·威弗!」两人紧紧地握着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奎因警官朝他们投来探询的一瞥,接着又转过头去,听完了维利的最后几句低语。
「又看到你这张富有古典韵味的脸了,埃勒里,真是太好了,」威弗喃喃说道,脸上又恢复了沉重的表情。
「你是——那位就是警官吗?」「正是那位孜孜不倦的警官大驾亲临,韦斯特利,」埃勒里答道。
「他就是我那位离不开鼻烟盒的老爸。
——不过,你过得怎样。
老兄?有——噢,我的天!——咱们该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吧?」「可不是嘛,埃勒里。
能在这儿遇见你,我真是太高兴了,理由不胜枚举,埃勒里。
这多少是个安慰,」威弗低声说道。
「这——这事……」埃勒里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个悲剧,呃,韦斯特利?告诉我——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不管怎样,这位夫人该不会是你杀的吧?」他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言语间却流露出某种焦虑。
他父亲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的谈话,听到这儿,却也颇有些不解。
「埃勒里,」威弗坦然地迎住了他的目光。
「这根本不是开玩笑的事。
」他脸上又显出了沉重之色。
「这真是太糟了,埃尔,糟透了。
你根本想象不到这有多糟……」埃勒里轻轻拍了拍威弗的胳膊,心不在焉地摘下了眼镜。
「我很快就回来,韦斯特利。
过会儿,咱俩好好谈谈。
等我一会儿,好吗?我父亲正急着招呼我过去。
打起精神来,韦斯!」他笑着离开了。
威弗向后一仰,靠在了墙上,眼中闪现出一丝希望。
警官低声对儿子说了些话,埃勒里听完后,也低声做了答复。
接着,他便大步走到床的另一边,站在普鲁提身后,探头往下看着。
医官的双手正在尸体上忙碌着。
警官转身面对着屋内的众人。
「请安静些,」他说道。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