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半。
宋小默敲了敲男生宿舍楼的大门。
几分钟后,大铁门缓缓地开了个小小的缝隙。
一盏幽暗的烛光,照亮了男管理员眯成一条细线的眼睛。
干什么去了?怎么回来这么晚?男管理员警觉地问了一声。
哦,不好意思,刚跟一朋友吃饭去了,所以晚了些。
宋小默支吾道。
下次注意点,今天晚上停电了,深更半夜的谁知道有什么鬼东西出没。
好的,一定一定。
宋小默连忙陪着笑,挤进门,向楼上走去。
刚走几步,他忽地停下,小心翼翼地问:大叔,刚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哦,没什么,我先上去了。
宋小默疾步跑上楼。
莫名其妙。
男管理员嘟哝了一声,进门吹灭了蜡烛。
此刻,楼道里一片漆黑。
宋小默抱着大盒子,轻轻地向前摸索着。
走廊里安静极了,能清晰地听见外面沙沙的风声,宛如摇摇欲坠的呻吟。
虽然平时已经熟悉了这些布局,但他这时还是难免有些害怕,感觉有一股阴冷冷的气息正在楼道里弥漫,还有某种察觉不到的东西正在向他缓缓逼近。
他尽可能屏住呼吸,不让脚下发生任何声音,生怕这时发出的声息会惊动那些潜伏在周围的东西。
他走的很慢很慢,长长的楼梯台阶仿佛没有尽头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爬上了五楼的台阶。
520房间就在不远处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长长地喘了口气,心想,我是不是太紧张了?临近519房时,他条件反射般地停下脚步。
吱噶……吱噶……楼道里响起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他仔细听着。
吱噶……吱噶……空荡荡的走廊里,从远处的玻璃窗外透过一丝苍白的光。
天花板上吊着许多铁钩,铁钩上系着麻绳。
宋小默脑子里忽然看到许多穿着白衣服的人在楼道里上吊。
他们的脚低垂着,头发散下来,看不到他们的眼睛。
宋小默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感到一丝异样,铁钩与麻绳相互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是死者的幽灵吗?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吱噶……吱噶……宋小默头皮发麻,只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僵立在那儿不能动弹。
他似乎又见到了对面房间里那个吊在半空中的死人头。
它正飘过来,一步步向这个身体接近。
四周鬼影幢幢……不要怕,什么都没有的,不要怕……宋小默忙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
几分钟过去了,那个影子还在漂浮着,并没有向他袭击过来,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宋小默迟疑片刻,鼓足勇气冲了过去。
随后,那个白色的影子在宋小默眼里便渐渐有了形状,那是一些悬挂在519房间门前的白色衬衣。
他妈的,这是谁挂的衣服?宋小默在心里骂了一句,从兜里掏钥匙准备开门。
就在这时,他隐约感到背后有些怪怪的,像是跟着什么东西。
他猛然回头,惊愕地发现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宋小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了,他想喊,喉咙却紧张得不听使唤了,只能颤抖着憋出一个字:谁?那双眼睛的主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地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
他会是谁?宋小默缓和了好久,才使自己稍微平静下来。
光线虽然黯淡,但近距离足以让他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那是个瘦弱的出奇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简直像是一具烘干的尸体,光着瘦骨嶙峋的脊梁,穿着白色的大裤衩坐在地板上,抖动着一双几乎没有皮肉,只剩下骨头的手。
很快,那个男人低下头,又开始忙碌着什么。
他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晃动着,忽上忽下。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无视宋小默的存在。
因为宋小默觉察到,他刚才看见自己时,眼神里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慌乱。
换句话来说,他似乎把宋小默这个大活人当成了空气。
喂,你在做什么呢?宋小默好奇地问道。
没有任何回答。
那人似乎根本没听见,继续忙碌着他的工作。
他的样子好像很投入,动作也很娴熟。
宋小默观察了一会儿,看出他手里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宛如一个阴森的骷髅头。
喂,你说句话行吗?宋小默又说了一句。
那个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他是个聋子吗?宋小默心想。
这时候,黑暗之间有刺眼的光芒闪烁了几下。
楼道里的灯骤然亮起,终于来电了。
宋小默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又是鬼娃娃!那个男人正在用针线缝制一个鬼娃娃,那个圆圆的怪物同一个普通人的脑袋那么大。
勾勒出的五官,跟活生生的人一样,看起来异常恐怖。
半夜三更,居然有人呆在走廊里,用针线缝制这样一个古怪的东西。
难道他也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好像已经走火入魔了,有什么力量正附着在他的身上。
宋小默又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东西,觉得有一股电流通过了他的身体,而且还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
他赶紧把那个小布偶揣进了怀里。
告诉我,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宋小默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了颤音。
那瘦弱的男人,仰起有些病态的脸,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
刀身扁长,刀把呈棕色。
明晃晃的刀口,透着不寒而栗的冷光。
你……宋小默尽力向后退去,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警惕地望着他。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个人拿起刀,缓缓地向刚缝好的晴天娃娃割去,一刀又一刀瞄准的都是脖颈。
转眼,那个娃娃的脑袋被硬生生割了下来。
宋小默大声地喘息,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这个人诡异的举动吓坏了,他的恐惧已深入骨髓,脑海里不间断地冒出人体切割这些血淋淋的恐怖镜头来。
恰在此时,门后有一些动静。
宋小默扭脸一看,发现朴恩熙的身体探了出来。
他大概在521房间被吵醒了。
宋小默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抓住朴恩熙的手臂。
当他的手心触到朴恩熙的手臂时却感到一阵冰凉。
小默,进来说吧。
那他……别说了,快进来。
朴恩熙催促道。
宋小默抬脚踏进朴恩熙的房间,又回过头望了一下,他看见那个人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嘴里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声音:我看到了。
看见什么?够了,你就别废话了。
朴恩熙迅速关上门,把宋小默推进旁边的沙发上。
恩熙,他是谁?宋小默心有余悸地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看着朴恩熙的脸。
李正镇,也是你隔壁的,住519房间。
不会吧?为什么我一直没见过他?宋小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了,你来的时候他一直呆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什么病?朴恩熙望了望门,低声道:就是精神方面出现的问题,所以无论今后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无论他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你也不要去多想……唉,这都两年了,病情时好时坏,一直都没有痊愈。
今天晚上刚从医院搬回来,没想到半夜三更又犯病了,刚才他大概是在梦游……梦游?宋小默一怔,又问,为什么会犯这种病?其实……他跟那个死去两年的金仁玄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那天金仁玄出事的时候,他恰恰也看见了,结果被当场被吓昏过去,苏醒之后,精神就出现了问题,医生说可能受到了过度惊吓,以至于精神分裂了……那你说他为什么有这么异常的举动?难道真是鬼娃娃的诅咒?你是不是看日本的恐怖电影看多了?不是,我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蹊跷,我现在脑子很乱,什么也想不明白了。
也许,以后还会发生更多想象不到的事情。
对了,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那个李正镇说的最后一句话?什么?宋小默的眼神有些恍惚,停顿了片刻才说出来:我看见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他也看见了对面的……朴恩熙的神色变得凝重了。
空气中飘溢着淡淡的腥气。
宋小默没有再说下去,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
玻璃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儿,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雨点正不断敲打着玻璃。
对面模糊一片,神秘而未知,什么也看不见。
天气又变了。
宋小默喃喃地说道,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了那首诡异的歌谣,……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如果不这样,就把你的头割下来……两年前,你认识申美萱吗?宋小默忽然问。
认……认识。
朴恩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略显吃惊地问,你怎么问起这个了?哦,没什么,就是好奇。
我想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一定会让许多人注意的,可惜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没能目睹她的芳容。
其实,我只跟她接触过几次,有一次是在学校举办的新年晚会上,那天我跟她搭档做了男女主持人,合作得很愉快。
晚会的过程中,我还邀请她跳了一曲舞……不过,后来联系的不多了,毕竟她有一位优秀的男朋友……她确实长得很漂亮,很让人着迷,人也很善良,但现在……唉……朴恩熙低头叹息一声,露出惋惜的神色。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这个很漂亮的女生路过教室的门口,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肤色白皙,脸颊被一些黑色的发丝覆盖着,低垂着眼帘,似乎有些腼腆。
他还记得,在那次新年晚会排练的间隙,他和申美萱都会坐在一起聊天。
开头他们主要是谈工作上的事情,但慢慢地就扯远了。
朴恩熙的话并不多,但他会很耐心地倾听她讲话,即使在很多时候,她说的都是和她男朋友之间的琐事。
他发现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在艺术方面有着某种非凡的气质。
渐渐的,朴恩熙陷入了对申美萱的痴迷之中。
有次排练的时候,他在台上竟情不自禁地盯着她,以至于把台词全部忘光了,结果引起台下一片议论……自古红颜多薄命!宋小默有些感慨,要是她没死的话,他真是想见她一面了。
她出事后,我去看过她,你无法想象她当时的那种惨状,左眼流泪,右眼流血,跟个女鬼似的……那种绝望完全是从骨子里发出的。
朴恩熙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睛睁得圆圆地,宋小默从他眼里看到了深埋着的悲伤。
好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有一件东西,我想送给你。
说罢,宋小默掏出藏在怀里的那个晴天娃娃,递给他。
这是……朴恩熙脸色陡然一变。
这是申美萱留下的一件遗物,是我的一位朋友拣到的。
朴恩熙慎重地接过小布偶,仔细地端详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哆嗦了几下,对着窗外茫茫的雨夜,幽幽地吐出五个字:鬼娃娃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