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西丝向东往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的穿梭飞行是早上8时过一点到达纽约的。
她租了一辆轿车,查看一下地图,就驶往长岛的花园城,联邦调查局的第416号常驻分部就设在那里。
花园城分部的负责人、特工特里·芬奇已经张罗好热咖啡和丹麦点心,等着她到来。
他身材魁梧壮实,性格乐天开朗,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带着明显的喉音,在这里人们仿佛是到了乡土味浓郁的真正的爱尔兰酒吧。
要我做什么事吗?当他们在办公室里坐下来的时候,他问道。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萨克西丝说,我正在搜集乔治·普里查德案件的线索,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他被害以前他跟什么人高度接触,他生前的活动,所有有助于破案的事。
我尽可能地提供给你有关乔治·普里查德的情况,即使是很少的一点情况。
当然,他离开这个分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一年。
芬奇笑了。
对某些人来说那已经算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特别是象乔治这样的人。
他一向是在一个位子上呆久了就感到不自在。
我也这么听说。
他一定对暴力犯罪特别分队的任命感到愤慨。
对。
一旦他全力以赴地完成了这里的工作,他就想到另一个地方去干秘密行动。
他不愿调到总部去,但他拗不过谢尔顿局长。
告诉我他在这里任职期间在外面进行秘密工作的情况。
那是微妙复杂的差事,但是他似乎很得心应手。
那个恐怖主义分子集团是在佛蒙特州什么地方组织起来的,后来在新英格兰①一带混不下去了,才转移到长岛这一带来。
我们知道他们建立了一些活动据点,但是没有掌握更多的情报。
乔治是从旧金山来的,他在这里建立了掩护,把自己装扮成向第三世界国家兜售武器的失意的前军事顾问。
【① 新英格兰:是美国东北部诸州的总名。
】也向恐怖主义分子集团兜售武器。
谁有钱就向谁推销。
他花了大约6个月时间才建立起接触。
联系一旦建立发展就快了。
不幸的是,一些细节搞糟了,我们失掉了这个恐怖主义集团中大多数头目的信任,但是在他们中间造成了分裂。
萨克西丝瞥了一眼她在飞机上记的笔记,然后问道:他在那个恐怖集团里的主要联系人是谁?我得把档案抽出来看一下。
这个以后再看,她说,我现在急于想找到的是,直到他被谋杀的那个晚上为止,他一直与之保持接触的恐怖组织里的那个人的姓名。
对这个问题我毫无所知。
芬奇说。
那个恐怖主义集团在长岛的什么地方?大部分在岛的北面,罗斯林,曼哈塞特,华盛顿港。
他们在罗斯林租了一幢很大的房屋。
至少在乔治活动的时候,他们是住在那幢房屋里。
萨克西丝脸上掠过一丝笑容。
你知道,芬奇先生,你是我谈过话的人当中第一个称呼普里查德为‘乔治’的人。
你既然这么称呼他,肯定你们是比较知己的。
芬奇笑起来。
嗯,我知道,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一个跟任何人都要闹别扭的人,但是我喜欢他——即使这种感情是一厢情愿的。
我钦佩乔治·普里查德。
也许我妒忌他的自由。
我多年来在联邦调查局内是坐办公室的,我想这对我妻子和六个孩子都适合。
我还有三年就要退休了,除了在射击场里开过枪以外,我没有开过我的枪。
我希望我也能这么说。
萨克西丝说。
我不是在抱怨。
在我们开始参加工作的时候,我们正是把象乔治和其他干秘密工作的特工就作为我们的未来的。
我真的不大知道乔治埋伏在恐怖分子集团中的眼线。
所有的事他都秘不告人。
这里还有其他人知道情况吗?还有跟他接近的人吗?芬奇点点头。
在‘罗斯林计划’中,我们有一名特工同他直接在一块工作。
顺便说一下,‘罗斯林计划’是我们给他的工作取的名称。
这位特工的姓名叫比尔·道金斯,是一个年轻土耳其人,同乔治相互抵牾,就因为这事差一点解雇。
是吗?我倒想同他谈谈。
我告诉过他要来。
他说他中午以前会回来。
你的日程怎么安排的?我要到城里去吃午饭。
那里有几个可能跟案件有些关系的人。
在我等待道金斯先生的这段时间里,还有可以找来谈谈的人吗?了解乔治的?我想是没有了。
这里的规模很小。
人们都是为了特定的案子而来来往往。
没有了,道金斯是你最好的赌注。
我就等吧。
好。
她在花园城沿着富兰克林大街闲逛,浏览陈设雅致的橱窗,偶尔,橱窗里有一件漂亮的服装或一张过路人的面孔吸引了她的注意,但是她的思绪一直萦绕在她来长岛的目的上。
她似乎感到对乔治·普里查德了解得越多,就越发迷惑不解,特别对流行于联邦调查局的哲学——联邦调查局是一个行动的整体,个人很少有活动余地——感到困惑。
显然,普里查德同这种模式是格格不入的。
他就象是在为一个国中之国而工作,遵循的是另一套规则。
当她回到花园城办事处,她暗自寻思,对普里查德怎么会被选中去领导暴力犯罪特别分队觉得奇怪。
联邦调查局内人所共知,谢尔顿局长是不喜欢普里查德的。
再说普里查德在联邦调查局区从未有过行政管理的经验。
她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等回到华盛顿之后再去寻求答案。
比尔·道金斯中等身材,体格壮大。
萨克西丝忖度他大约35岁,但他实际要比这个岁数还小些。
他穿着一套价格昂贵、裁剪考究的隐条褐色服装,白色礼服衬衣,暗绿色的佩兹利涡旋花纹领带。
他的头发黄中带红,剪得短短的——几乎是平头。
手上戴着一只很宽的结婚金戒指,由于这只戒指引人注目,人们才注意到他的手指甲被啃得露出了肉。
想吃午饭吗?特里·芬奇介绍他们认识之后,萨克西丝问道。
我有一个约会,他说,但不消一个小时。
如果你想喝点什么,我们可以到我跟别人约定见面的地方去。
那对我很合适。
萨克西丝说。
她本来只想在这个地方呆到中午,现在决定同道金斯再呆一会儿。
她驾驶着租来的车子跟在道金斯的后面,经过一块罗斯林村——古迹牌子的地方,驶入一条繁华喧闹的狭窄街道,在一家称为快活渔翁的饭店门前停下。
萨克西丝跟着他停下来,看车人同道金斯打招呼时直呼其名。
喂,里奇。
道金斯说:去照顾她的车子。
他们进入酒吧。
道金斯先生,侍者说,一切照旧?嗯,乔治,谢谢。
他没有介绍萨克西丝。
她点了一杯普通的加酸橙的苏打水。
道金斯喝下半杯马丁尼酒,咂了砸嘴对她说,你想跟我淡谈普里查德的事。
对。
关于哪方面的?不管哪方面尽你所知道的谈。
我了解,在长岛地区的恐怖分子案件上你同他紧密合作。
道金斯哈哈大笑起来,喝完了他杯中的酒。
没有人同乔治·普里查德紧密地合作,他说,我知道你是‘突击队员’特别小组的人,你是在寻找杀害他的凶手,但是我要对你诚实,我恨那个狗崽子,不管是谁宰了他都应该在档案里受到表扬。
萨克西丝希望他说的话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扫视酒吧四周——餐厅内几乎座无虚席。
两个男人进来的时候向道金斯打招呼,但是他没有理睬他们。
很显然,道金斯是这里的老主顾。
在调查恐怖主义分子的时候,他是不是利用了这些场所来作为他活动的基础呢?特工们通常都是这样的,他们在酒吧、饭馆跟人们见面,跟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广交朋友,频繁地活动,直到他们被人们接受——她相信没有人注意。
这个地方不是恐怖主义分子聚集的场所,这个酒吧太体面了,也太中产阶级化。
但是,她如果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失意的赌客和从前的军界人士,她可能会选择这个地方来活动的。
后来,她又意识到,道金斯也许只是把快活渔翁饭店作为他经常来逗留的安乐窝或只是来吃午餐的乐园。
你常来这儿?她问。
不。
他们似乎都认识你。
那是他们的事。
侍者端来了他的第二杯酒。
为什么你那么憎恨普里查德?她问。
他毫不犹豫。
他捏造事实打小报告,想把我排挤出联邦调查局。
为什么?去看档案吧。
我回去以后会去看的,但那只代表他个人的看法。
没有关系,他说,又喝起酒来。
我总是要走的。
哦?就因为乔治·普里查德?不,因为联邦调查局徒有虚名。
她不知道对他说的话作何反应,决定继续提问。
你为什么这样说?他将坐着的酒吧圆凳转过来面对着她。
联邦调查局在公众面前是一套,对自己的人民做的却是另一套。
当我向联邦调查局申请工作的时候,我是一片热情,在旷迪柯拼命工作,第一次交给我的任务我是一天二十小时地去干。
你知道这样对婚姻产生了什么影响?我能够想象。
我献出了我的一切。
你瞧结果怎么样?老婆和两个孩子甩下我走了,背了一身债,在你档案里放入一封卑鄙的信,这样他们就有权来任意地排挤你。
都因为乔治·普里查德?嗯,普里查德,后台是谢尔顿和戈姆利,其他有权有势的大头头们不知其中的……啊,瞧,我不是要把气出在你头上。
你喜欢在这里工作,这是你的事。
我是要走的。
芬奇先生知道吗?不。
我计划今天夜晚告诉他。
我们要在一起吃晚饭。
芬奇是个好人,只有他安分守己地摆弄文件,计算着退休的日子。
我新找了一个老婆并在一家私人保安公司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滚他妈的联邦调查局。
萨克西丝想说什么,但是他打断了她。
普里查德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下的赌注?迄今无法断定。
一阵嘲笑。
你一定知道一些情况,萨克西丝小姐,这个狗崽子遭到这个下场我一点也不感到惋惜。
我一生中遇到过很多我不喜欢的人,包括最下流的人,但是没有一个象乔治·普里查德那么坏。
糟糕的是他是那样的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一个为联邦调查局努力工作的特工,如果在他的口袋里放入一块钱,他未必不会把自己的母亲出卖。
我很了解道金斯先生,但是你所描述的是他的一个方面,同我所了解他的另一面不相称。
我知道他同别人合不来,但是同我谈过话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有献身精神、有原则的特工。
那是你的判断。
是的,是我的判断。
在恐怖活动的案子上你同他合作到什么程度?该死的共事。
他交给我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然后再在背后捅我一刀,说我工作不好。
更恶劣的是,他到华盛顿对上面说我有偏见,要求解雇我。
基于什么理由呢?不胜任工作,不服从上级,玩忽职守,随你怎么说。
她没有反应。
他说,我受得了这么多罪名吗?谁管呢?我做了许多杰出的工作,而调查局,宝贝的调查局却采纳了普里查德对我的评价,对我的工作视而不见。
你是这样地痛苦我很遗憾。
萨克西丝说。
我不是痛苦。
我受到了打击,就这些。
我走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普里查德打进去的恐怖集团的情况?情况都在文件上写着。
眼线呢?我根据得到的情报他在那个恐怖分子集团里保存了一个内线,同巴拉圭有某些联系,而在他被谋杀的那天,那个眼线可能就在华盛顿。
不可能。
道金斯说。
为什么呢?他的眼线——替他开路的人——已经死了。
普里查德策划的。
他杀死了他的眼线?也许是,也许是他的人干的。
他的什么人?部队。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明白。
什么部队?粗野的乌合之众,十几个卑鄙的家伙。
喂,你知道这帮人的情况。
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道金斯喝光了一杯,把酒杯放在酒柜上。
去问你的上司。
他说。
我的上司?利曾贝。
他就是这支粗野的乌合之众中的一个。
她正想问另一个问题的时候,一个高个子有一头淡金黄色头发的女郎朝他们走来。
道金斯站起来吻了吻她。
那个女郎看了萨克西丝一眼,眼神里似乎在询问你究竟是谁?克莉斯·萨克西丝。
萨克西丝说着伸出了手。
这位是卡罗尔。
见到你很高兴。
道金斯说。
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名片上印着:威廉·P·道金斯——特别侦查员。
下面印着私人侦探事务所的招牌。
谢谢,萨克西丝说着站起来准备走了。
认识你很高兴,卡罗尔。
彼此。
卡罗尔说。
克莉斯把汽车直接开到曼哈顿区,在洲际旅馆对面的第48街上的一处停车场停好汽车,走进旅馆庞杂零乱的大厅。
大厅顶上的磨沙玻璃天棚下面,有一只精致的大鸟笼俯瞰整个休息厅。
她驻足欣赏起具有异国情调的鸟儿,然后走向问讯处,问讯处职员把她引到经理办公室。
在电话里同她通过话的那位经理助理从办公室里出来问道:有人在等候你吗?不,萨克西丝说,我原来不想为了公务来打扰任何人,只是想在楼下呆一会儿,但是我改变了主意。
我们能在你的办公室里谈谈吗?萨克西丝把随身带着的一张乔治·普里查德的照片给经理助理看。
我想把这张照片对你的对外有交往的职员们看一看,是不是有人记得最近在这里看见过他。
没有问题,你希望从哪个部门开始?饭店部,我想,酒吧,服务台。
我会让我们的公共关系部主任陪着你,这样方便些。
几分钟以后,在一位名叫苏达·坎姆的年轻漂亮的金发女人的陪伴下,萨克西丝开始了她的工作。
她们先从酒吧开始,这是一间美观宽敞的男性化的大厅,四周的墙上用紫色的羊皮装饰,厅内陈设着大皮椅子,沿着墙壁设有半圆形的豪华的天鹅绒长靠椅,给人们第一个感觉就象是一座私人夜总会;身穿黑色公子套服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轻声地交谈。
男女侍者看见普里查德的照片都摇头。
他看上去同来这里的客人都差不多。
一位男侍者说。
她们又转移到这家旅馆中装饰得富丽堂皇的、供应时鲜佳肴的四星级餐厅丰腴餐厅,客人们在莫扎特的华丽音乐声中慢条斯理地吃着迟午饭。
餐厅的职员们没有一个认识普里查德。
于是她们又走到这家旅馆的第三个餐厅巴克莱餐厅,餐厅四周的墙上都装有橡木护壁,在那里她们遭遇到同样的结果。
一直到她们来到游廊餐厅的几十个衣冠楚楚的男女职员中间时,突然有一个人把照片上的人认出来了。
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老年侍者把一块眼镜片小心地架到鼻梁上,眯着眼把照片放到最佳采光位置上仔细端详起来。
肯定的,他说,我招待过他。
我想他有一撮胡子,戴眼镜,我认得他的眼睛和耳朵。
眼睛和耳朵?萨克西丝问。
嗯。
在同顾客打交道的时候你得注意那些东西。
我在这里工作三十年了。
他开始述说起他的服务经验来。
公共关系主任琳达·坎姆有礼貌地打断他。
你还有什么要问吗?她问萨克西丝。
萨克西丝看着那个老侍者。
你能想得起你见到他的时候的情景吗?——时间、日期,他跟谁在一起。
侍者举目扬眉。
让我想想看。
那是午后较晚些时候。
不,不,现在我想起来了,是在一天深夜。
他们来到这里,在钢琴那边坐下,要了一杯布兰登酒——我想不起她要了什么酒。
大概是——布兰登酒?萨克西丝问。
最好的烈性威士忌酒。
价格很贵。
就因为这个我才记得起他要的东西。
这种酒很昂贵,要的人不多。
你是说他是跟一个女人一起来的。
是的,一个漂亮姑娘,高高的个子,身段很美。
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漂亮女人有一头的红头发。
他笑起来。
三十年来我在这里见到过许许多多红头发的女人,不过这一个是——他突然象是感到窘迫似的。
也许我不该这么——萨克西丝说:你能详细地把她描绘一番吗?他耸耸肩。
当然可以。
让我想想,皮肤很苍白,是乳白色的,红头发的女人通常有这种肤色,身材高大,穿戴象一个百万富翁。
她给小帐很慷慨。
我记得她戴了一只戒指,占了半个手指,一粒很大的椭圆形钻石四周镶嵌着小红宝石。
花了大价钱买的。
克莉斯问侍者,你听到红头发女人说话吗?是的,我喜欢同我的顾客搭讪,建立友好的关系,因为——她是南方人?萨克西丝问。
他笑了。
我正想说呢。
我想她是南方人,说话带有一点那地方的口音。
还有一个问题,萨克西丝说,你认识一位作家,理查德·尼莱?当然,他常来这里住宿。
侍者说。
照片上的人同他一块儿来过吗?你招待过他们二人在一起吃饭吗?没有。
如果有我会记得的。
尼莱先生来这里一直是我接待的。
他待人和善。
他常对我说,我应该把你在这里的经历写成书。
有朝一日我会写的。
他说他会帮我写。
你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们在一起过?萨克西丝说。
没有,夫人,我想没有过。
你知道红头发女人的情况?他摇摇头。
我只见过她一次,同照片上的这个人一起。
只有一次。
她是旅馆的客人?我不知道。
他呢?我不可能知道,他没有签署支票,他付现钞。
当天晚上,她回到华盛顿的公寓。
电话回答机上记录了两个电话信息:一个是比尔·泽·艾打来的电话,问她第二天早上他们到哪家餐馆吃早餐;另一个电话是罗斯·利曾贝打来的,问的是同样的问题。
她先给比尔回电话说,我感到抱歉,比尔,我在纽约的时候碰到一些事情把明天的安排打乱了。
我只得取消明天的早餐约会。
他没有掩饰他的失望。
让我们把事情安排妥当,他说,明天晚些时候我们碰头。
我会挤出一点时间的,我答应你。
她接着给利曾贝回电话,一直到11点钟电话才打通。
他在电话中态度粗暴,几乎发怒了。
出了什么事?她问。
没有。
明天早餐怎么样,老地方?好,老地方。
想要人作伴吗?他问。
现在吗?不,罗斯,我疲倦了。
纽约出了什么事?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你不在。
明天早晨我向你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