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西丝第二天早晨乘7时的航班飞往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由于东海岸上空气候情况恶劣,飞机迟飞了20分钟。
当驱车动身前往湾岸的时候,天下着蒙蒙细雨,等她到达海边已是大雨滂沱了。
她把汽车停在渡口附近的停车场,拿到的存车收据同普里查德遗物中的一张存车收据一模一样,上面盖着火岛交通公司的注明日期和时间的图章。
她弓着腰迎风走向轮渡售票窗口,售票人告诉她,下一班去樱桃园的渡船还要等45分钟启航,她买好了渡船票,看见停车场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于是她冒雨走进咖啡馆。
店铺里坐满了等侯渡船去火岛的居民,当地的渔民一边吃着蛤肉杂烩一边议论天气。
萨克西丝要了咖啡和一块糕点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旁。
她此刻的目的是想把普里查德的照片给一些人看看,希望有人会记忆起普里查德和理查德·尼莱曾经在一起过。
她原先只是想同尼莱接触一下,询问一下他同普里查德的联系,但是许久以前,她的律师和侦探朋友都告诉她,向调查对象提问题的最好方法是预先设想对方会怎样回答。
要是尼莱否认他认识普里查德,她就可以胸有成竹地对付。
就象遇到罗斯玛丽·凯尔的情况一样,当人家撒谎的时候你事先有所准备就大有好处。
萨克西丝毫不怀疑在纽约同普里查德一起的女人是罗斯玛丽·凯尔,不是一个带南方口音、戴着引人注目的昂贵戒指的红头发女人。
那么,为什么她要撒谎呢?是因为骄傲吗?窘迫吗?内疚吗?她希望答案很快会不言自明。
现在,是时候了,要想出一个把理查德·尼莱牵涉进来的借口。
她走到帐台前,拿出普里查德的照片给收帐的女职员看。
女职员们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她又将照片给坐在柜台边的几个男顾客看,反应是同样的。
咖啡馆里没有一个人打听她的身份,也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出示这张照片。
即使有人问起,她也决定不说出自己是联邦调查局的人,而是佯称妹妹寻找失散多年的哥哥。
让这些人散布在火岛上有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在寻人的流言是不妥当的。
她付了帐,出了咖啡馆。
轮渡售票处的姑娘也说想不起见到过照片上的人,码头上的两名正在往船上装货的年轻装卸工也不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
因为恶劣的天气,乘客们都挤到四周有遮拦的下甲板。
渡轮离开码头,掉过船头,在长岛和小小的火岛之间的辽阔海面顶风驶去。
萨克西丝向两名水手出示了普里查德的相片。
都不认识。
在她身旁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象是这艘渡轮上的常客。
以前在渡轮上见过这个人吗?那个男人笑起来。
丈夫丢了?兄弟。
萨克西丝说。
啊,很抱歉。
我没有轻视的意思。
没有,从来没有见到过。
他把那张照片给他的朋友看,也没有一个人认识普里查德。
现在,轮到萨克西丝回答许许多多关于她兄弟失踪的问题了。
她回答了几个问题,最后说,很伤心。
别打扰这个姑娘,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对他的朋友们说。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看上去不象你。
萨克西丝微笑着说:不是嫡亲的兄弟。
她的雨衣和雨帽不足以抵挡席卷火岛的狂风暴雨。
这座称为樱桃园的小岛上,狭窄的街道上空汤荡的,只有几个年轻漂亮、健壮结实的男人冒雨在商店和酒吧之间匆匆地走去。
萨克西丝感到很失望。
她原先的打算是希望在阳光明媚的街道上散步,向偶然相遇的行人出示相片。
但是今天天公不作美,使人扫兴。
她在岛上大街一头的一家酒吧,向酒吧的雇员和顾客出示普里查德的照片。
有一个服务员象是认得照片中的人,但是又不能肯定:有点象,他说,外貌和表情有点象。
他很可能同理查德·尼莱在一起。
萨克西丝说。
同狄克吗?他常常是有人作伴的。
酒吧服务员说。
让我再想想。
他把照片拿到更亮一点的地方端详起来。
可能是,但是我不能肯定。
你为什么要找他?他是我的非嫡亲的兄弟,失踪了。
啊,哎呀,那可是难受的。
吃些什么吧。
你喝什么?不喝,谢谢不喝吗?软饮料怎么样?好的,酸橙苏打水。
你认识狄克·尼莱?服务员把玻璃杯放在她面前问道。
不,但我是他的读者。
他真了不起,呃?好心人。
我也这么听说。
我兄弟过去认识他,所以我要到这里来寻找。
你给狄克打过电话?没有。
你的兄弟——他是——?是什么?我是说你的非嫡亲兄弟。
嘻,这儿是樱桃园啊。
她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樱桃园是火岛上著名的同性恋村,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这个酒吧服务员看上去不象一个同性恋者,虽然她这样猜测没有根据。
她决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我的兄弟是同性恋者。
有一天他说过这件事之后就飞往旧金山,后来就没有再见过他。
我们过去常听到他的消息,但是从去年起就音讯杳然了。
加利福尼亚州的警察也找不到他,所以我决定自己来试试看。
真有勇气,酒吧服务员说。
他扁平的脸上绽开了满脸的笑容,向萨克西丝伸出手去,我叫保罗。
每年夏天来这里工作,工作结束就飞住佛罗里达州。
我不是,呃——我叫克莉斯,她说,我也不是。
你知道,很有趣,你一点也不象他。
啊,对了,他不是你嫡兄弟。
你看上去——你象是印策安人,美国人,我是说。
一半。
我是帕塞马瓜迪印第安人。
哎?是住在缅因州的一支部落。
我父亲是印第安人,母亲不是。
服务员神态认真地点点头并向酒吧间四周看了看。
你要去狄克·尼莱的家?是的,总是要去的。
先打个电话给他。
他门禁森严。
住宅四周围了铁丝网,还养了警犬,还有朱贝尔。
朱贝尔?朱贝尔是他的看门人和保镖,以前是一个职业摔跤手,据说体重有300磅,很讨厌。
我们不让他来这里。
那么糟,呃?一个令人作呕的醉汉。
有一天晚上几乎把这个地方毁了,他是一条牛,但是狄克喜欢他。
我想他胜任他的工作。
什么工作?保护狄克。
嗨,当你创作他写的那种书,各种各样的恐吓就会接踵而来,中央情报局之类,联邦调查局之流,谁知道有别的什么?我想是的。
你觉得在我去尼莱家之前,还有什么人可以看看这张照片?我想不出有什么人。
也许还有别的地方他去的次数比这里还多,但是我不知道。
萨克西丝喝完了杯中的饮料,向他道了谢。
乐意效劳。
我想你是肯定不想在岛上逗留吧?这个地方很糟糕。
每年夏天我在这里工作,有一套公寓。
我6点钟下班——谢谢,6点钟以前我就要赶回去。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和饮料。
随时都欢迎你来。
雨势小了一点,但风力加强了。
她捏住雨帽在街上寻找第二家酒吧,后来她停住了,凝视着街对面一对正在摄影的年轻男女,那个男的撑着一顶打高尔夫球用的彩条遮阳伞替女的挡雨,萨克西丝越过街道,站到他们的旁边。
那个正在摄影的年轻姑娘抬头看着萨克西丝说,嗨。
嗨,萨克西丝说,这样的天气拍照真够呛。
那个姑娘重又对着照相机的取景器瞄起来,然后又对萨克西丝说,雨中拍摄火岛的特写镜头。
年轻男人笑起来。
由此可知,我们从事新闻工作是多么地艰苦。
他说。
你们是本地报纸?萨克西丝问。
替一家报纸工作。
年轻姑娘说。
这里不止一份报纸吧?男青年笑着说:这里暂时是有一份报纸,但是办得不得好。
我们自己办了一张报。
真不简单。
赚不了钱,但是有趣。
姑娘说。
她告诉男青年,等那个穿黄油布雨衣的人走过来再拍。
这样会增强照片的立体感。
萨克西丝在一旁注视着,当那个穿黄油布雨衣的人跨越一处水潭的时刻年轻姑娘抢拍下了镜头。
嗨,我能问你们一些事吗?萨克西丝说。
年轻男女都朝她看着。
见过这个人吗?她把普里查德的照片给他们看。
他们凑在一起仔细地打量照片。
没有。
男青年说。
我见过他。
姑娘说。
真的,哪儿?什么时候?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是我非嫡亲兄弟,一年前失踪了。
他是理查德·尼莱的朋友,而且——就在那里我看到过他。
姑娘说。
同尼莱在一起?是的。
两个星期前我就在这里樱桃园拍摄街景,瞥见尼莱走过来。
旁边有一个人。
我把他们拍摄下来了。
尼莱大名鼎鼎,有名气的人可以为报纸招徕顾客。
我拍了照,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这张照片上的这个人——不大高兴。
起先他大惊小怪的,但是尼莱告诉他忘掉这个事,他们就走了。
你能肯定是同一个人?相当肯定。
同尼莱一道的人有胡须,我记得,但两张面孔是一样的。
真有趣。
后来他戴上太阳镜转身走开了,有点象老式电影的镜头。
你把照片刊登出来了?萨克西丝问。
没有。
照片有点模糊,我们有更好的素材。
你还保存着吗?当然,在办公室里。
就在这樱桃园吗?不,在大洋滩。
那个男青年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新闻故事,在火岛上寻找失踪已久的兄弟。
把它登出来倒有利于你的寻找。
嗯?我不能肯定,我——我能看你拍的照片吗?他们二人都耸耸肩。
我们现在要回去了。
姑娘说,如果水上出租汽车在这种天气不走,就够我们走的了。
在火岛上居民区之间运行的水上出租汽车仍在行驶,但班次很少。
萨克西丝怀疑,在东北风劲刮之下水中出租汽车能不能顶风在水中劈水斩浪地行驶。
他们终于到达大洋滩,年轻男女带着萨克西丝从船坞走过一个街区,到达他们的公寓,这里既是他们的公寓,也是他们报纸的办公室。
姑娘的名字叫沙伦,她花了10分钟时间在纸张和照片堆里把她拍摄的理查德·尼莱和其朋友的照片找了出来。
是的。
萨克西丝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他?那个叫米奇的男青年问道。
是的,我想是的。
好家伙,米奇说。
我们能就这事写一篇新闻报道吗?请坐下来把这件事的背景告诉我们,他失踪的情况,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们好吗?我很愿意,但是……让我下次再来好吗?我太兴奋了,而且——当然。
沙伦说。
米奇看着她,就象她似乎犯了什么严重的社交错误似的。
我确实感谢你们的帮助,萨克西丝说,对于自己利用这一对真挚的男女,心里感到内疚。
在我决定公诸于众之前,我要进一步追踪一下。
我答应你们,当我准备公布的时候,一定让你们报纸独家刊登。
那太好了。
莎伦说。
我能带走这张相片吗?萨克西丝问。
当然可以。
莎论说。
等一等,米奇说,照片是属于我们的。
我们可以买给你。
很好,萨克西丝说,多少钱?五十——好,就五十。
萨克西丝走进一家饭店给理查德·尼莱打电话,他的电话号码在电话号码簿中是找不到的,萨克西丝是从联邦调查局的中心电子计算机里查到的。
对方的电话机回答说:此时我不能来接电话。
请你留下你的姓名、电话号码和简短的留言,我会回电话的。
谢谢你。
萨克西丝把电话挂断了。
她可以作出选择——径自前往尼莱的住宅,等他回来,说明自己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要向他调查一些问题;或者回华盛顿去,把她了解到情况消化一番,然后慢慢地再作道理。
她终于选择了后者,乘渡轮披风斩浪地回到湾岸,驾车到纽约拉瓜迪亚机场,乘班机回到华盛顿的寓所已经9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