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8点钟,克莉斯汀·萨克西丝打电话给海伦·普里查德,那位寡妇的声音冷若冰霜:还问什么能不能来看我?你们已经把我当作囚犯了。
上午9点萨克西丝到达华盛顿市郊弗吉尼亚州的艾林顿郡,普里查德的家住在一幢分层出租的多层公寓内。
公寓大门前已经有几名记者在闲荡。
她乘电梯上楼,在一座披屋门外叩门。
来开门的也是联邦调查局的女特工,名叫帕特·布希,是奉派来这里看守海伦·普里查德的,她是同萨克西丝一道从旷迪柯联邦调查局学院毕业的同学。
她们相互打了招呼之后一起走了进去。
披屋很宽敞;起居室一看就能知道有40英尺长,20英尺宽。
有一扇玻璃门通向走廊,在走廊里可以俯瞰波托马克河。
陈设的家具很现代化,也很昂贵,用了很多不锈钢和皮革,铺的地毯也很厚。
萨克西丝不是专家,但是墙上挂着的大幅油画和水粉画一看就知是很值钱的珍品。
一只灰色的小狮子狗快步爬了进来,颈项上还系了一个红领结,小狗对着萨克西丝吠起来,围着她的脚嗅来嗅去,然后坐下了。
萨克西丝弯下身子抚摸小狗的时候,听见海伦·普里查德的声音:她的名字叫比利。
别太宠它,它会在你身旁撤尿的。
萨克西丝笑着站起来走到海伦·普里查德面前伸出手。
我是克莉斯汀·萨克西丝。
我来过电话。
我知道。
现在这里有两位特工了。
昨天这里有一队人马呢。
她经过萨克西丝身旁走到厨房,拿出一套银质咖啡茶具。
喝咖啡?她问。
不喝,谢谢你。
海伦·普里查德给自己斟了一杯,坐在活动玻璃门附近的一张架子镀铬的大皮椅上。
她穿着一件饰有白花边的淡黄色睡衣,拖了一双拖鞋。
金色的头发松散地披在瘦削然而很美的脸庞上。
在萨克丝西看来,她是一个对自己的绰约风姿颇为自我欣赏的女人,平常注重节制饮食,锻炼身体,但是日常生活却并不健康有矩。
这种印象在她点燃一支香烟时就得到了证实。
如果她在咖啡里搀和白兰地也不会使萨克西丝感到惊讶的。
海伦·普里查德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仍佛都带着威士忌和尼古丁的味道。
萨克西丝隔着桌子和海伦·普里查德面对面地坐着。
这件事一定使你非常难受,普里查德太太。
她说。
并不比他活着更难受。
我受不了的倒是联邦调查局的人日以继夜地呆在这儿。
真是滑稽。
她笑得很勉强。
你们怕什么,害怕我会对你们可爱的联邦调查局恶语中伤吗?我什么都不怕,普里查德太太。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是处理你丈夫一案的特别侦查小组的成员。
她对坐在一个角落里的帕特·布希看了看。
帕特,我可以单独同普里查德太太谈几分钟吗?当然可以。
我呆在厨房或——你呆在厨房里很好。
谢谢。
她并不愿意支开另一位特工,但是她记住了利曾贝的命令,突击队员特别小组以外的人不得知道调查德情况。
普里查德太太,我还是开门见山吧。
你想是谁杀害了你的丈夫?海伦·普里查德笑起来,接着咳嗽了几下。
我倒是希望你问谁想要杀害他。
那么我的回答就是‘每一个人,包括我。
’我知道。
但是让我们还是回到我的问题上来。
我没有什么想法。
而且,这是一次事故。
我看了电视。
也许是。
又是一次冷笑。
这是联邦调查局的公共关系主任说的。
你知道,有一次我死去的丈夫提到你。
他谈到联邦调查局总部里的印第安女人。
是吗?真的,他并没有称呼你为印第安女人。
这是我说的名称。
我想他称呼你是一位印第安女神,联邦调查局的所有男人都会因为你而神魂颠倒,坐立不安。
过分的称赞。
我是一个印第安人,但不是女神。
你是阿巴契印第安人?帕塞马瓜迪印第安人。
我从未听说过。
我只知道阿巴契印第安人和那瓦乔印第安人。
它是从缅因州来的一个部落。
请让我问一下你丈夫死的那天活动。
那天上午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8点钟,但不是那天上午。
他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在家了。
两个星期?也许四个星期了。
他很少睡在家里。
你们——你是说疏远吗?那是婉转的说法,事实是我们相互憎恨,大家尽可能少见面。
你们分开了?我是指法律上。
没有。
我们只是分道扬镳。
萨克西丝点点头,然后说:你们有一个女儿?对。
我佩服你的侦查本领。
萨克西丝对她的话不予置理。
她叫什么名字?贝思·伊丽莎白。
是以她姑妈的名字命名的。
多大了?16岁,从来没有被人吻过。
你真的不要咖啡?我想喝一点。
你自己倒吧。
萨克西丝倒了一杯。
你女儿呢?睡觉,少女的恶习。
她知不知道她父亲被杀那天的活动情况?他被谋杀的那天?随你欢喜怎么说。
不。
他也没有为她花多少时间。
她身体前倾,夸大其词地说,乔治·普里查德是联邦调查局的一名特工,是一个联邦刑事犯罪调查官员,一位为美国的自由、为我们妇女晚上能安全生活而日夜操劳的无名英雄。
萨克西丝放下在作记录的簿子和笔说:你很痛苦。
我吗?她笑起来。
不,只是很现实。
除此以外有什么可痛苦的呢?我选择了一个埃德加·胡佛的公仆作丈夫。
我是自作自受——海伦·普里查德把秀丽的腿搁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拖鞋吊在脚上。
谈不上献身——小姐。
萨克西丝。
一点也谈不上。
如果乔治献身于工作,那么他从事秘密生涯可以无愧于他的家庭。
请你想想。
你腰缠万贯,对你的老婆说一声因公外出一走就是几个月,但是你不要提问。
那是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我的领袖。
你同各种各样的女人去鬼混,而你可怜的老婆问起来的时候,总说是公事。
小男孩玩警察捉强盗的把戏是要付代价的。
她看到萨克西丝的险上泛起了微笑,补充说,姑娘们也一样。
女性解放嘛。
你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姑娘。
萨克西丝喝完咖啡,把杯碟放在桌上。
她直盯着海伦·普里查德说:有助于调查的事你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海伦·普里查德摇摇头。
没有,什么情况也没有。
你要我描绘乔治的为人吗?那我可以告诉你。
他很潇洒,自我克制,不该结婚有孩子。
联邦调查局就是他的生命,这并不是因为他内在的品德,而是因为联邦调查局给了他离开这个女人去追逐婊子的自由。
此外,他的偏执狂近几年来越来越厉害,这就是一个卑鄙男人的彻头彻尾的画像。
我——我很抱歉。
不必要。
这也是补偿。
她挥了挥手指了指房间。
萨克西丝注意到了她手指上戴着的贵重的戒指。
显然,这个家庭里对金钱是不必犯愁的。
萨克西丝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他家里很有钱,普里查德太太?家族的钱?不。
你是感觉到我们的生活要超出联邦调查局特工的收入所能负担的水平才这么问的吧。
是的,事实上是这样,所以我才问。
我也为这个而感到怀疑,但是我不多问。
乔治几年前告诉我他有一项‘生意买卖’。
我问他是什么生意,他要我别多事。
我也就不问了。
他的生活用品呢?这儿吗?我已经告诉你他很少住在这里。
他的个人用品已经被你们早来的小组拿走了。
他们拿走了?萨克西丝感到奇怪。
突击队员小组是奉命调查这件命案的唯一小组,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没收潜在的物证。
她问那些带走东西的特工的名字。
海伦耸耸肩,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在我眼里他们都一个样。
莫里斯,诺里斯。
其中有一个人好象是这样的名字。
好。
能让我看看卧室吗?夫妻合用的卧室?当然可以。
她指了指通向另一个大厅的门。
萨克西丝以为海伦会陪她去,但是普里查德太太坐着不动。
萨克西丝走过大厅外的一个房门关着的房间,她猜想一定是女儿的房间。
大厅的另一端就是大卧室。
这间卧室很宽大,漆成粉红色和白色。
一张富丽堂皇的床上铺着粉红色海棠花的床单。
床的上方有一顶带褶边的篷盖。
梳妆台上摆满了昂贵的香水和花露水瓶。
卧室里有两座壁橱。
萨克西丝打开了其中的一座,里面放满了女人的衣物。
另外一座壁橱也是这样。
好象这间卧室里没有住过男人。
萨克西丝移步走向起居室,一扇原先是关着的房门现在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少女。
她的脸由于睡得太多而显得有点浮肿,褐色长发乱篷篷地披在脸上。
她的相貌很美,圆脸庞,苍白而忧郁,两边的面颊上有几点雀斑。
她穿了一件男式圆领衫,衣服长到盖住了臀部。
你想必是贝思吧,萨克西丝愉快地说,我是联邦调查局的克莉斯汀·萨克西丝。
哦。
关于你父亲的事我感到难过。
我跟他工作联系不多,但是认识他。
呃,呃。
我母亲在家?是的,她在起居室。
啊,睡美人起来了。
她的母亲说。
我疲倦。
贝思说。
你当然疲倦了。
通宵看电视不可能不疲倦。
母亲,我——今天我们还要呆在这里吗?海伦·普里查德朝萨克西丝看了看。
问她,亲爱的。
她有权。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联邦调查局派人监视你的行动,萨克西丝说,我来这里就是来看你,问你一些问题,没有别的意图。
布希小姐在哪儿?贝恩问。
在厨房。
她母亲回答。
贝恩离开了起居室。
萨克西丝坐下说:我了解这会使你们二人感到多么痛苦,普里查德太太,我不赞成侵犯私人生活。
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不管你和乔治·晋里查德的婚姻情况怎样,他毕竟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被人谋害了。
哦,现在道出了真情。
那并不代表真情,普里查德太太。
我只是使用了这样一个词而已。
海伦·普里查德露出了笑容,这是她第一次表示了一点热情。
别担心,她说,我知道他是被谋杀的,你也一样。
那幢丑恶大厦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包括局长本人。
一接触到那些麻烦因素,这个问题就显出来了。
萨克西丝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是不能说出来。
她站起来看了看窗外。
弥漫在玻璃窗上的热气和潮湿使玻璃看上去象一张肮脏潮湿的灰纸。
就为了这个她不喜欢华盛顿的夏天。
缅因州的夏天就大不相同。
油然而生的乡思情绪使她感到一阵刺痛,她转身离开窗前,说:谢谢你的接待,普里查德太太。
这是我的名片。
如果你想到有助于调查的事,或者是你只是——嗯,只是想聊聊,请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的,谢谢。
乔治是对的。
关于什么?关于你。
你是一个天生丽质。
萨克西丝感到尴尬,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卡其布的裙子说:谢谢你的夸奖。
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帕特·布希特工和贝恩站在厨房旁门口的过道里。
帕特,我可以同你谈一下吗?萨克西丝问。
当然可以。
她们两人离开公寓走向电梯。
怎么回事?萨克西丝问,她们是不是被软禁了?布希耸耸肩。
我只晓得她们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也不能同联邦调查局以外的人谈话。
谁的命令?戈姆利的。
要多久?我不知道。
还有谁来过?进进出出十来个,结伙来的。
你认识其中的人吗?当然。
她举了几个人的名字。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萨克西丝问。
你是指普里查德太太?挺难对付。
这是肯定的。
他们夫妇之间没有什么爱情。
那是非常善意的谨慎的说法,克莉斯汀。
我喜欢那孩子。
我没有同她谈过。
很恬静又聪明,也讨人喜欢。
她们对乔治·普里查德的看法有分歧,很有趣。
你有没有注意到,在这个家里一点也看不到他的痕迹?当然注意到了。
贝恩的房间却不同。
她收集了他获得的全部奖状,到处都是他的照片和他写的信。
可怜的孩子,我不认为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已经平静下来。
她处在受到打击的情况下。
我为她感到不安,因为她的母亲不能给她安慰。
那也是一种善意的谨慎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