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金灿灿的阳光从天边直落而下,铺洒在青翠的山林,萧瑟的冬天过后,生机勃勃的春天即将来临。
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洒落在宽广的会议室,如此的天气下,即使不打开灯,只要拉开全部的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就很明亮了。
谢辰风一个人待在会议室里,与外头的好天气相反,窒息般的沉闷气氛持续发酵,他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快令谢辰风忘记罗天行曾经向他提过,即将入队的新队员这件事。
虽然安廷还是担任谢辰风的指导员,却只是名义上的了,谢辰风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老跟着安廷行动,听从安廷的指挥,而是能和新队员组成一组,执行勤务。
这样的分配,正是代表安廷认可了他的能力,判断他已能独当一面的证明。
谢辰风脸色略显不安,等一下,他就能看见那名即将和他组成搭档的新队员了。
虽然已经把新队员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但谢辰风又把资料拿了出来,再次地浏览。
新队员的名字,叫做任历。
资料上附带的照片,是一张看起来带着野性魅力的精悍长相,要不是从资料上知道了任历的年纪,还比自己小上了两个月,光是看照片,谢辰风还会以为任历的年纪比他大了至少三岁。
真是一张老头脸。
初次看到这张照片时,谢辰风马上做出了以上的评论,那是带着吃味心理所做出的不公评论。
长成一张具有男子气概的脸,就是谢辰风小时候的憧憬,虽然现在的自己长得也是不差,甚至能称得上好看,但一比起任历的长相,怎么看,都觉得少了一股气势。
任历的左眼眼角下,虽有一条明显的疤痕,总体而言,却不影响他的外观,反倒是更添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
而且,更令谢辰风不甘心的是,任历比他还高了五公分,发育得比他还好。
到底是吃什么东西,才能长成这样的啊……这五公分的差距,让谢辰风耿耿于怀,颇不甘心地嘟嘟哝哝。
看来得多喝点牛奶才行了,自己还在发育期,要战胜任历,应该不是不可能的挑战吧?谢辰风打定了从明天起,每天都要喝五百CC鲜奶的主意。
但是,他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小他两个月的任历也还在发育期间,彼此的条件是处于对等。
敏锐的听觉,依稀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谢辰风忙收起资料,装出一张严肃的脸色,立正站起。
队长好!谢辰风行了一个标准的敬手礼。
进门的罗天行露出了温柔微笑。
让你久等了。
不会,没有的事。
谢辰风板着脸,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他可不想让任历以为自己是个不值得尊敬的前辈。
谢辰风的小心思,当然逃不过罗天行的法眼,对此,罗天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保持着不变的微笑。
跟随在罗天行后面走进的,就是身高、长相都让谢辰风既羡慕又嫉妒的任历,穿上特防队的制服后,更衬托出他的英姿焕发。
谢队员,我跟你介绍,这位是任历任队员。
经罗天行介绍后,任历立即踏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向谢辰风行了九十度的鞠躬。
以后请前辈多多指教。
前、前、前辈啊!我被叫前辈了!黑白的人生眨眼间变成了彩色,谢辰风眨眨眼睛,兴奋地心花朵朵开,原本看不太顺眼的任历,却变得可爱了起来,其可爱程度,简直和夏宇养的那只小狗不分上下。
如果安廷在场的话,或许会忍不住地摇头叹气;给颗糖就乖乖地跟着走,是谢辰风此时最真实的写照了。
罗天行笑道:谢队员,任队员就交给你了,他才刚回来报到没多久,对基地还不是很了解,麻烦请你带他认识一下环境。
谢辰风笑容满面,很干脆地一口应承了下来。
罗天行又吩咐了几件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
注视着任历,谢辰风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复,终于不是局里最小的成员,终于也变成了前辈等级的人物,光是这两个原因,就足够让他高兴一整天了。
他和颜悦色地问道:任历,我这样叫你可以吗?任历点头。
谢辰风腼腆地笑了笑,嘿嘿,任历,你也不用叫我前辈啦,直接叫我阿风就好了,虽然我很开心你这样叫我,不过也被你叫得挺心虚的。
我只是比你早进特防局几个月而已,身为超能者的资历,说实话,我还明显的不如你咧。
从资料来看,任历是在去年进化成超能者的。
阿风?任历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谢辰风露出大大的笑脸,说道:没错,感觉上也比较亲切吧。
是的。
任历冷漠的神情略有软化的趋势。
谢辰风继续套着交情问道:任历啊,我看你的学历到国中就没了,你没念高中啊?谢辰风一手搭上了任历的肩膀,加入特防局后,他几乎没有做过这种朋友间表示亲近的动作了,胸口一股难受的怀念感觉泉涌而上。
任历冷峻的表情不变。
我对读书没有兴趣。
依旧是简洁俐落到不行的答案。
谢辰风点头同意任历的说法,我以前也是,时常逃课,老是骂秦始皇焚书坑儒做得不够彻底,连累了我们后世可怜的小孩。
可是自从没去学校以后,就开始怀念那种学生的生活。
虽然怀念,可是现在比起念书,有更重要的事情。
特防局接二连三地受到新人类联盟的强大打击,让谢辰风对于回到学校、重拾书本的这件事,在期待之余,也是非常地犹豫。
在卢华背叛后,谢辰风已经彻底放弃了想回到学校的念头,他觉得在这种时候,比起个人,更重要的是全体的考量。
他的力量虽是渺小,不过起码也能帮上一点忙吧。
因为罗天行的四处奔波,以及其他人的帮助、努力下,这才让他能够到KC高中读书,就这样放弃,对他们虽感到抱歉,但相信他们也会体谅他的选择。
而疼爱他的罗天行,一开始说不定会劝他个几句,希望他再好好考虑,但到了最后,应该会如往常般露出温柔的笑容,同意他的决定吧。
任历轻轻地点头,以大提琴般沉稳的音调说道:例常巡视的时间,由我来执行,你尽管做你想做的。
冷淡的语气,简短的话语,奇妙的是,居然不会让听的人感觉讨厌,也许是因为能听得出来其中的真诚吧?因此谢辰风不但不反感,反而还为此感动了起来。
任历啊……是。
你真是个好人耶。
谢辰风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
任历说道:我不是好人,但只要是你的希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谢辰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用力地拍拍任历的肩膀,豪迈地大笑道:你个好小子,看不出来还挺会哄人开心的嘛!可惜我不是女人,不然啊,肯定被你哄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啦。
任历冷然地说道:我从来不哄人。
谢辰风毫不在意地笑道:好好好,你认真,我相信你,行了吧?只是啊,我暂时没有回学校当学生的打算了。
接着,很快地把话题转到了另一边上,说道:我先带你参观参观基地吧,说实在的,基地的设施真的超赞的。
之前啊,我还被队长带去看一台什么母脑系统的电脑,还有母脑系统指挥的机器人喔!看那些个东西啊,和看科幻片差不多了,我想你肯定也会被吓到的……凝视着谢辰风雀跃地手舞足蹈的样子,任历无任何波动的黑凝眸子里,急速地闪过了一丝的情绪。
那抹情绪,只出现在刹那之间,一闪而逝。
特防局,医院。
谢辰风的头颅,在病房的门外探啊探的,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观察谢辰风观察了很久,见他还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华医生哭笑不得地看着门口的他说道:你在外面做什么啊?果然被发现了。
谢辰风挠了挠头,干笑两声,问道:那个……华医生,现在可以进去吗?躺在病床上的李岚坐了起来,朝谢辰风招招手,笑道:没关系,你进来吧,我的检查才刚结束。
闻言,谢辰风欢呼了一声,拉着任历跑了进来。
他献宝似地介绍着任历:华医生、李大哥,跟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搭档任历,别看他一脸老成,其实他还比我小了两个月呢。
任历虽是冰块脸一张,但不失礼节,规规矩矩地向他们两人鞠躬。
华医生讶异地打量着任历,从头看到脚,感慨地叹了一声,说道:比起我们那时候,最近的小孩子啊,发育真是越来越好了。
李岚心有同感地笑道:是啊,谢小弟,就外观看起来,他好像比你来得可靠。
这几句话是多余的。
谢辰风扁嘴道:李大哥,你让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了。
说是嘛,他的心理会不平衡,说不是,又显得他非常爱面子。
李岚和华医生同时大笑了起来。
打趣过后,华医生把注意力放回了李岚身上,说道:你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你急着出院的话,我等一下顺便帮你到护理站办个手续。
不过,你还是得多休息一下,明天再让你出院。
那就麻烦华医生了。
不麻烦,身体健康最重要。
华医生眯起带有明显鱼尾纹的眼角,露出慈祥的笑容,拍了拍李岚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好了,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你们慢慢聊吧。
谢辰风很有礼貌地说道:华医生慢走哦。
好、好,乖孩子。
华医生笑咪咪地离开病房,还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李大哥,你的伤都好啦?谢辰风一屁股坐在客人用的椅子上,不忘回头招呼任历坐下。
李岚一边整理着半敞开的病服,一边呵呵笑道:对啊,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块疤而已。
谢辰风摇头晃脑地说道:李大哥,要不要我明天过来帮你收拾东西啊?不用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我要效法徐大诗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李岚开着玩笑,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谢辰风郁闷地弯下身体,用下巴靠在柔软的床铺上,眼巴巴地望着李岚。
谢辰风那种小狗般期望的眼神,最令人难以抗拒了。
李岚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便赶忙说道:谢小弟啊,我有点渴了,你帮我到自动贩卖机那里,买瓶可乐回来好不好?我记得一楼那里有自动贩卖机,你找一下吧。
好!我马上就去买!谢辰风登时振作精神,立刻跳了起来,说道:任历,你陪李大哥聊聊,我等等就回来了。
语毕,他便一溜烟地窜出了门外,把超能者优越的速度,善用得淋漓尽致。
嗯……你叫任历,对吧?不知怎么搞的,李岚就是没办法把任历当成和谢辰风同年纪的来谈话,感觉上,任历似乎都还比他这个大人来得成熟,是个很有威严的人。
对于李岚的问题,任历仍是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地点头。
好像是个很难攀谈的人。
李岚笑道:谢小弟虽然有时候会有点脱线,不过总归来说,还是挺值得信任的一个人,希望你能和他搭档愉快。
嗯。
李岚再次地确认,想要和任历聊起来,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也可惜任历的声音,枉费那么好听,拥有它的主人却是个惜字如金的家伙。
不用特意。
啊?你说什么?天外飞来一笔的一句话,让李岚一怔。
任历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特意找话题。
言下之意,就是拜托你安静一点。
李岚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以上的意思。
被任历如此丝毫不留情面地给了一记硬钉子,李岚也只能摸摸鼻子,视线往门口的方向飘了过去,心里念着谢辰风的名字,祈祷他赶快回来。
李岚。
听见任历突然主动叫出了他的名字,李岚脸上露出了掩不住的讶然,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任历冷着脸,无视李岚的表情,缓缓地开口。
不要让他担心。
……啊?李岚脑中冒出一个个的问号,他和任历果然有代沟。
谢辰风,他很担心你。
……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李岚用着咏叹般的口气说出了感想。
原本李岚还在担心着活泼好动的谢辰风,究竟能不能习惯任历冷得宛如一块冰块的性格,但这样看来,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而这样看来,似乎是自己还比较让人担心呢!李岚在心中苦笑。
李岚近乎失礼的评语,并未让任历产生任何的情绪动摇,黑凝的眼中依旧波澜不惊,眸光更得显孤傲冷漠。
任历冷冷地说道:你让他担心,我会杀了你。
猛地,李岚重重一顿,一口唾液呛到了喉咙。
他拍着胸脯,大力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得连肺都要咳出来似的,一边看着冷冰冰的任历,干笑道:咳、咳……那个任历啊,我是和你有仇吗?还是有欠你钱没还?任历干净俐落地答道:没有。
李岚啼笑皆非地失声道:那你有必要那么狠吗?还放话说要宰了我!李岚想也没想过任历是在开玩笑,这么认真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不只你。
任历一脸淡然地说道: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阻碍,我都会为他清理。
李岚瞪大了滚圆的眼睛,直要凸了出来,他非常郑重地怀疑,他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你……你好像很在意谢小弟的事情喔?吞吞口水,除了这句话,李岚也不晓得问什么才好了。
任历耿直地点头。
你认识谢小弟?啊,我是指从以前就认识了吗?李岚继续蹩脚的问话。
他想,总不会有人对着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就如此掏心剖腹地重视吧?看任历的样子,好像就算要把命送给了谢辰风,也只需要谢辰风的一句话就好。
任历直言不讳地说道:他救过我。
咦咦咦!连咦了三声,仍然无法表达李岚心中的惊愕程度,谢小弟救过你?可是我看他怎么好像直到今天,才认识有你这么一个人?他忘记了。
李岚有股想从床上跌下去的冲动,和任历对谈下来,简直和洗三温暖没有什么两样。
救了一个人这么伟大的事,谢小弟也能忘记?虽然谢辰风一向神经大条,也不会大条到如此的地步吧?李岚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问道:你没跟他说过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件事。
没有必要。
任历淡淡地说道:我记得,就够了。
谢小弟会觉得很怪吧?你对他那么殷勤,说不定他会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例如像是你的性向问题之类的啊……只要他希望,在上在下,我都可以。
我想,问题应该不是这个……李岚嘴角抽搐,脸上布满黑线。
忽地,任历偏过头,对着门口的耳朵抽动了两下,李岚知道,他是听见了谢辰风的脚步声。
看着任历,再想着谢辰风,不知怎么搞的,李岚忽然联想起了一幅景象─大狗讨好地摇动着尾巴,跟在小狗的后头……脚步声越来越近,任历回过了头,冷得让人直发寒的眼光直直地看向李岚。
我的事,你跟他说,我也会杀了你。
……─前言撤回,这哪里是什么大狗啊?应该是豺狼虎豹之类的生物才对吧……况且,为什么不能说?那不是什么坏事吧?真是奇怪的人耶……碰的一声,谢辰风打开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李大哥,你等很久吗?对不起,我找很久才找到贩卖机,还被护士抱怨说我跑来跑去的打扰她们工作。
可是,这未免也太怪了吧?哪有人会把贩卖机放在厕所前面的啊……毫无察觉房内怪异的气氛,谢辰风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手里的铝罐放在李岚面前,笑道:贩卖机有卖两种厂牌的可乐,我不晓得李大哥你喜欢喝哪一种的,所以我两种都买了,李大哥你选你要喝的,另一罐就给任历吧。
在任历冷冽冰寒的目光下,李岚僵笑着选了一罐。
任历,这一罐给你喝,走了半天的路,你不渴我都渴了。
谢辰风也拉开铝罐的拉环,他喝的是茶类饮料。
自从参加过新人类联盟的游戏后,谢辰风便十分厌恶口渴的感觉,同时,对于水资源也格外地珍惜了起来,这也算是被新人类联盟上了宝贵的一课吧!接过谢辰风递来的可乐,任历用双手将可乐捧住,却没有喝的打算。
李岚见状,不禁揣测起任历之所以不喝可乐的原因,是否是因为想拿回宿舍,把它郑重其事地放在桌上供养……如果是任历,那也许是非常有可能的。
继夏宇之后,又一个另类可怕的队员啊……李岚的心情画作图案来表示的话,就好比是孟克的呐喊〈注一〉,那幅被认为是描述现代人的绝望、恐惧与抗议的经典画作,最能够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李岚此时的心情了。
注一:孟克〈1863-1944 〉,挪威著名的画家,同时也是表现主义的先驱,呐喊一图是其最为人所熟知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