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春季,迷蒙的春雨毫无征兆,总是说来就来,从天空落下的雨丝细细长长地打在地面,飞溅起小小的水珠。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附设于大楼的电视墙前,伫立了许多撑着雨伞的路人。
各位观众晚安。
女主播露出了比以往严肃三分的面容。
台北士林区不可思议的事件历经十天后,在外界的舆论下,于今日下午两点整,总统府终于召开记者会,以士林区所发生的事件为契机,发布了一项全世界历年来最玄奇的消息──台湾这几年来所遭受的恐怖攻击,其实非为恐怖分子所为,而是感染外星病毒的人类发狂所造成的结果。
这种外星病毒,是由公元二0一二年坠落在台湾中部山区的一颗陨石所夹带,由去年殁世的生物学家杜文生博士于公元二0一五年发现,并定名为Death virus,简称D病毒。
画面转换,屏幕上出现一只长相可怖的怪物,大约有两米高,硕大的头颅没有半根头发,只有一颗一颗大小不同的脓包,不断地流出恶心的脓水,长长的舌头从裂开的血盆大口中伸出,似乎卷起了什么,那被舌头卷起的东西打上了马赛克。
从马赛克处垂落的头发伴随着血水来看,答案已经相当明显了,观看着这一幕的人们不禁同时心头一跳,倒抽了一口气。
女主播置放在桌面的手指也颤动了一下,声音有了动摇。
D病毒在一百人中平均感染一人,感染条件不明,而一旦感染,D病毒会潜伏于人体DNA的染色体,潜伏期长短不一,病发过程称为‘异变’,异变过程中只有失败与成功……随着女主播的播报,停伫在电视墙前面的人群越来越多。
政府秘密成立的国家安全特殊防卫局,早在军警界中略有所闻,私底下,军警界将他们称为‘太阳之眼’,国家安全特殊防卫局主要就是为了因应变种者的危害,以及历程者、超能者的管理,其中由超能者所组成的特防队……刚从警局下岗的陈智祺紧绷着一张脸,将视线专注地放在电视墙上,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发生在东区某栋大厦里的事件。
黑色箱型车……穿着铁灰色服装的女军官……印有太阳之眼图徽的证件……那名气质温雅,职位高得吓人,连警察局长也都得称呼他一声长官的青年男子……对于当初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尸体惨状,如今得到合理的解释。
日前造成士林区数十万人死伤,只有两百三十四名生还者的惨事,据发言人表示,这是由自称‘新人类联盟’的恐怖组织所为。
该恐怖组织释放改良的D病毒于士林区中,使得士林区的居民产生异变……正当陈智祺听得入迷时,忽闻一阵叫唤从他的背后传来。
陈智祺陈警官吗?转身,陈智祺看到了一名身材纤瘦的男子,虽然长得弱不经风,但他从男子身上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请问你是?陈智祺敢肯定他从没见过这名男子。
男子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证件,很快地收了回去,虽只有匆匆一眼,陈智祺却将证件上的图徽看得非常清楚。
黑底上显目的红色太阳,红色太阳的正中央,印着一颗银色的眼睛。
你是特──可以耽误一点时间吗?男子适时地打断陈智祺还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陈智祺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可以!男子善意的笑了笑,带着陈智祺走进了一家距离最近的快餐店,因为正值晚餐时间,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吵杂喧闹的环境中,不时可以听见有人纷纷议论着病毒、历程者、变种者、超能者……等等的关键词眼。
人心,惶惶不安。
男子低声问陈智祺吃过饭了吗?看他点头后,便只叫了两杯热咖啡,选择靠墙的位子坐下。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敝姓刘,名振维。
刘长……想了想,陈智祺改口道:刘先生您好。
刘振维好笑地说道:陈警官,不用您来您去地敬语来称呼我,听着感觉挺别扭的。
陈智祺局促地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就逾越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刘振维的双手放在桌面上交叉,说道:这几天来,陈警官对我们局里应该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吧?如果是指新闻所播报的部分,是的。
那么有机会的话,陈警官愿意对我们局里更进一步的了解吗?他愕然道:刘先生的意思是……刘振维神秘地一笑。
招揽。
招……招揽?心里咯@了一下,这两个字听在陈智祺耳里,犹如平地炸开一声轰雷,脑子差点就宣告停止运转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嗫嗫嚅嚅地问道:你们要……是要招招、招、招揽我吗?天崩了地裂了,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啊,他没有听错吧?没错。
陈警官的答案呢?我非常乐意!陈智祺立刻跳了起来,挺直腰杆立正站好。
自己被特防局给招揽了?陈智祺不敢相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白日梦──但,这一切都是真的!自从政府公布D病毒后,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可是国家安全特殊防卫局却已成为人们心中,拥有最崇高地位的英雄代表!现在,他居然也有机会穿上那身铁灰色制服,与邪恶对抗,成为捍卫人民安全的一员?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世界上最高的荣耀了!看着陈智祺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样子,刘振维想起了一个礼拜前,当自己见到那位美艳的防卫组组长,并且由她口中听到了有三名特防队的长官联名举荐他加入时,他比起陈智祺的激动,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知特防局比起原先在特种部队的工作更加危险,刘振维却仍考虑也不考虑,直接一语应承了叶心蓉的招揽。
刘振维沉然地笑道:陈警官,别太激动了,坐下来吧。
发现快餐店里有一半以上的客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陈智祺害臊的笑了两声,火速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陈智祺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虽然我很高兴……可是为什么会想招揽我呢?说起来,我正式当上警察不过才一年的时间而已,也没有什么突出表现……关于这个问题嘛……刘振维抿了一口咖啡入口,润润喉咙说道:以我的权限没办法回答你,而且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到了特防局之后,自然会有人告知你答案。
陈智祺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到特防局报到?现在。
现……现在?刘振维放下了冒着白烟的咖啡杯,笑道:没错,就是现在。
说风是风,说雨是雨,陈智祺连打通电话通知父母会晚点回家也来不及,就被刘振维塞进熟悉的黑色箱型车。
在特防局的外围,陈智祺最先看到的就是一面笼罩了整座山,有三层楼高的围墙,当他听见整面围墙被导进三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时,只有一个感想──光每个月的电费就吓死人了吧?与其花在这种吓阻器材上,政府怎么就不给警方多一点预算呢?接着他们通过十二所警戒处后,抵达特殊防卫局本厅的大门口。
叶心蓉带着笑,和陈智祺握手道:你好,陈警官,我是防卫组总组长叶心蓉,欢迎你加入我们。
见叶心蓉全无上次所见的冷艳,反倒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陈智祺只觉得眩目,连忙说道:不不不,是我要谢谢你们给我机会才对。
叶心蓉眼中的笑意更盛了,说道:谢来谢去会谢个没完,不如我就先带你去见那位推荐你加入的重要人士吧,我想你一定非常好奇。
那就有劳叶组长了。
没有的事。
请跟我往这边走。
叶心蓉转身,带领着陈智祺步入了本厅的大厅后,向大厅柜台的两名女性职员打了几个手势。
两名女性职员一看到叶心蓉的手势,应了一声是,一左一右地分别走向大厅两边的柱子。
在陈智祺看不见的死角,女职员在柱子的某一点轻轻一拍,那一点立刻浮起一长方形的数字盘,两名女职员快速地按下了各自所掌握的密码。
无声无息地,大厅地板上印着的太阳之眼图徽往下降了约半公尺,然后慢慢地分裂开来,往两旁收拢过去,出现了一座向下延伸的阶梯。
陈智祺很快地收拾好惊讶的心情,跟随叶心蓉走下阶梯。
橐橐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地清晰。
请问……陈智祺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液,神情迟疑地问道:叶组长,您要带我见的人,是不是特防局局长?一开始就见局长,这对心脏的刺激也太大了。
叶心蓉笑道:为什么你会这么问?陈智祺抓着头说道:我看一路上有那么多的保护措施,难道不是为了局长吗?局长是在本厅的顶楼,叶心蓉指了指上方,笑道:我们要见的虽然不是局长,但在特防局中,地位却比局长重要得多了。
比局长地位还要重要?叶心蓉但笑不语,那笑容看在陈智祺眼底,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和韵味。
等通过了最后一道密码验证,陈智祺才深刻地体会叶心蓉为何笑得如此神秘的含意了。
这、这是……陈智祺环望四周,两眼发直,嘴张大得简直可以塞进一颗鸵鸟蛋。
叶心蓉笑着为他解答道:这是控制特防局整体运作,被我们称为‘中枢心脏’的母脑系统。
正中央的大屏幕前,置放着一张椭圆形长桌,总共坐着七个人,他们年纪相近,穿着形形色色的服饰,可是陈智祺看得出来,他们显然都是来自于军警界的人物。
坐在主座上的,则是一名穿着陈智祺曾见过的黑色制服,但非同一人的男子。
而长桌还剩下最后一个空位,陈智祺想,那该不会就是他的座位吧?请去那里坐下吧。
叶心蓉的一句请坐,证实了他的想法。
好的。
陈智祺战战兢兢地坐在最后的空位。
叶心蓉行敬手礼道:安长官,陈智祺已经带到,如无其它吩咐,属下便先离开了。
安廷点头说道:嗯,暂时没妳的事了,妳先离开吧。
是。
陈智祺依依不舍地瞧着叶心蓉的背影,直到厚重的防护匣门关上为止。
陈警官,你看够了吗?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陈智祺记得,那是那位安长官的声音。
啊!是!对不起!他慌慌张张地坐正,将视线投往安廷身上,再也不敢转移。
安廷一脸冰霜地盯着他,犀利恶毒地说道:那么想女人的话,麻烦你去风化区,那里不仅能看,还随便你怎么做,环肥燕瘦随你挑。
发觉到好几道不屑轻视的眼光,陈智祺困窘地低下了头,暗骂着自己。
安廷冷哼一声,说道:以前的你们是怎样的人我不管,但是一进入特防局,就把那种散漫的性格全都给我收起来,否则不用敌人出手了,我宁可直接一枪毙了你们,也好过给特防局丢脸!听到了吗!他们精神一振,异口同声地回道:听到了!长官!安廷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
我先自我介绍,我是特防队的代理队长安廷,你们像叶组长一样,统称我为安长官就可以了。
特防队──这位长官果然也是超能者,而在士林区浴血奋斗,救出众多生还者的,就是全由超能者所组成的特防队啊!陈智祺心中兴奋得不能自己,全然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一双闪亮亮的眼睛不由得凝神看向安廷。
被救出的生还者里,有人活灵活现地描述特防队英勇的表现、强大的力量。
不少的生还者还在事后供养起长生牌,诚心感谢他们义无反顾的援助呢!虽然还有不少人恐惧着超能者,毕竟超能者和一般人类不同,但人们对于已被政府英雄化的特防队,可说是非常地信任。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需要英雄,而特防队即是彷徨不安的人们心中,最值得依赖的救星!置众人钦羡、尊敬的目光于无物,安廷的态度一如以往的冷漠。
我想在你们这些人里,肯定有着相同的疑问──为什么招揽你们加入特防局?安廷颇带轻视意味的一笑,数着手指说道:论功绩,你们没有什么功绩;论表现,你们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论年资,你们今年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八岁,里面菜鸟一大堆,哪有什么年资?他眉尾一挑,以平板的声调说道:更何况,特防局本来就不是看年资收人的,不然岂不是成了养老机构吗?一连三个论,论得圆桌上的几人冷汗涔涔,多想拿出手帕擦擦汗啊!初次领教安廷毒舌的他们,只有种招架不住的无力感。
之所以招揽你们七位进入特防局,是经母脑程序计算,预测出在军警界的新一代中,你们是最适合参与改造的人选。
改造?除了安廷外,其余的七人面面相觑。
一名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规规矩矩地举手问道:请问长官口中所说的改造,是指人体改造吗?是要将我们改造成生化人类吗?士兵的这句问话,在其它人的心湖里猛地激起了千重浪,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七个人十四只眼睛直直盯着安廷瞧,等待他的答案。
安廷将背往后一靠,嘴唇撩起,冷笑道:如果是,你们想你们有拒绝的权力吗?轰地一声,陈智祺脑中只剩下一片的空白了。
这并不公平!另一名穿着便服的青年,握着拳头忿忿说道:在招揽我们前,完全没有提到要改造我们的事情,长官,请容许我提醒您,这是违法的!安廷扭过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违法不违法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身为网中之鱼的你们,没有Say no 的权力。
穿着迷彩服士兵的反应,是他们之中最冷静的一个了。
这位朋友,不要太紧张了,长官是说‘如果’,并没有给予肯定的回复,激动的话,只是自乱阵脚。
安廷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三等兵的曾翔吧?很好,惊变中不慌不乱,可以冷静地撷取过滤信息,比这群杂碎好上许多了。
曾翔脸色平静,宠辱不惊地敬礼回应道:谢谢长官的夸奖!安廷扭头瞅了一眼方才发言的青年,以讥嘲讽刺的口气说道:至于你的名字我也记住了,杜风,话都没听清楚,就敢质疑责骂长官,连最基本的上下之分也不懂得恪守,好一个有胆识没见识。
呵,我会把你们两位引用为正反面教材,好好教导我手下的某只年轻小菜鸟,什么样的人该学,他看看曾翔,接着又看看杜风,轻一抿笑。
什么样的人,又不该学。
杜风脸上的颜色好不精采,黑青红白交错转换,一股怒火从他的胸口直窜喉头,嘴唇都气哆嗦了。
虽气得眼红,杜风却是学了乖,紧闭着嘴巴噤声不语,再也不敢贸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