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罗国际机场,机场大厅。
兰恩将手上的文件袋交给葛雷斯,略带不舍地说道:你不再多考虑一下吗?接过文件袋,葛雷斯摇了摇头,说道:到特防局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兰恩,你明白的,父亲的洗脑一天不解开,我一天就不能放心,这不仅是为了赫尔来茵一族,更为了他是我的父亲。
兰恩叹息了一声,蓝不在了,接着连你也要远走台湾……失去了你们两位好友,即使拥有再多的朋友,我也只剩下寂寞。
葛雷斯微笑道:现代科技发达,你寂寞的时候,我很欢迎你随时联络我,或是到台湾找我。
兰恩点头道:我会的。
顿了顿,他问道:对了,萨鲁你就把他扔在英国好吗?葛雷斯说道:萨鲁虽然说是我父亲的护卫,只听父亲的话,但是身为前任族长的爷爷,对萨鲁也是很有用的,所以不用担心他的。
兰恩摇头呵呵笑道:真多亏你,还能把那位在世界到处乱跑的老人家给找出来。
葛雷斯想起自己的爷爷,也不由得笑了。
爷爷的那个护卫非常尽职,会固定每个月回报一次消息,想找到爷爷的行踪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赫尔来茵先生,很不好意思打断两位的谈话。
葛雷斯转头,礼貌地笑道:徐先生,该准备登机了吗?徐勇说道:是的。
时间过得真快,葛雷斯向兰恩伸出右手,说道:再见了,兰恩。
一路顺风,我会在英国为你祝福的。
谢谢。
挥别兰恩,葛雷斯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勇身旁。
徐先生,我可以问一件事情吗?请您不用客气,叫我徐勇就可以了。
葛雷斯抿笑说道:那也请你称呼我葛雷斯就好,我不是你的长官,只是去特防局白吃白住的寄居人。
徐勇摇头道:不,杨长官说过了,您是客人,我必须尊敬您才行。
碰了一记软钉子,葛雷斯只得无奈地笑了笑,问道:我想请问那位洗脑辰风的人,真的是辰风的大哥吗?会不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徐勇沉吟了一下,说道:当时我并不在现场,但是照杨长官和沈长官的描述来看,的确是谢辛没错。
他一边回想着以前浏览过的档案,一边说道:谢长官的大哥谢辛,今年二十一岁,从小聪明出众,不管是在学校、友人或是邻居间的评语都相当好,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硬要从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太过护短了。
和谢辛相反,谢长官在还未加入特防队前,听说是学校有名的问题学生,时常闹事打架,每次一出状况,第一个赶去为他处理的几乎都是谢辛。
对于这样老是出状况的弟弟,听说谢辛对他仍是非常地溺爱,还甚至为了买他要求的生日礼物,去打工赚钱。
葛雷斯有些错愕,我还以为我的兄长对我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谢辛竟然比他还好。
徐勇笑了一下,说道:让人更惊讶的在后头,别看谢长官一副精力充沛健康十足的样子,小时候的他身体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时常感冒发烧,挂急诊更是家常便饭。
因此谢辛从小就被父母教导,必须好好保护自己的弟弟才行,这种观念直到谢长官的身体转好后也没变过,似乎已经根深蒂固了。
嗯……我似乎能理解为什么谢辛要将辰风洗脑的理由了,辰风在特防局,他却在新人类联盟,互相敌对下的局面,总有一天他们必须刀刃相对……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他才会将辰风洗脑吧。
徐勇不予置评地说道:也许谢辛的本意是好的,但作法却是错的。
可是……葛雷斯皱起了眉,说道:有几个问题,你从来不会觉得奇怪吗?什么问题?既然谢辛很爱护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当初为什么要当着辰风的面杀害他们的父母?如果是因为异变后造成他性情大变,又为什么放过了辰风,只因为辰风是历程者吗?那又为什么后来不带走辰风?徐勇迟疑地问道:害怕谢长官进化失败,必须亲手杀死他?葛雷斯失笑道:你们不都说谢辛性格大变了吗?连亲生父母都可以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杀害,还会害怕必须杀死辰风的这件事吗?徐勇无言了。
而且,听仪宣的说法,谢辛对辰风还是很疼爱的样子……徐勇抓抓头,干笑道:葛雷斯,你说的我脑袋都混乱了。
这些事,我建议你可以和安队长说说,我想他应该可以给个比较好的说法吧。
葛雷斯一怔,看出他的表情明显产生变化,徐勇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不,我只是在想,那位安队长是一位很不错的人吧。
葛雷斯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说道:先前杨先生也才说,要把我父亲的事情托给安队长来想办法,虽然我从未和安队长见过面,但他应该是位相当值得尊敬的人。
的确没错,不过安队长也有一个小缺点,徐勇缩缩脖子,附加了一句:小小的缺点。
葛雷斯笑道:看你的样子那缺点好像不小吧?他好奇了起来。
徐勇干涩地笑了两声,呃……有句成语说得很好,人无完人,安长官的缺点就是那张嘴。
葛雷斯思考了会儿,问道:他讲话很粗俗吗?徐勇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不会粗俗,安队长就算是骂人也不会带一个脏字,可是啊……他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道:安队长讲话很毒,非常毒,毒到让人想挖个坑把自己活埋起来,恨不得从来没有出生过。
你似乎形容的有点夸张了。
见状,徐勇也不甚在意地笑道:反正到了特防局,您总是会有见识到的一天,安长官骂起人来的时候,就连一旁的人都会听得心惊胆跳。
我期待。
葛雷斯礼貌地说着,但他的心里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到了登机口,徐勇和葛雷斯分别把机票交给空姐,空姐微笑地说了感谢尊贵的客人搭乘敝公司的班机后,十分礼貌地请他们登机。
特防局的待遇很好。
葛雷斯看了一眼徐勇的机票。
徐勇说道:这是托了长官们的福,如果是我们护卫组的任务,能搭商务舱就要偷笑了。
葛雷斯扬扬手里的机票,笑道:说起来,我也是沾了光呢,省了我一笔开销。
听他说得市侩,徐勇一脸好笑地说道:以您的身价,包机都算是小事一件了,一张头等舱机票又算得上什么?这你就不懂了,我的父亲常说,财富不是凭空得来,而是努力累积。
一提起父亲这两个字,葛雷斯的眼光黯沉了下来。
徐勇温声安慰道:葛雷斯先生,请不必太担心,凡事有法必有解,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来解决的。
葛雷斯勉强笑了笑,说的也是,我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是于事无补。
您能想开一点就好。
这里这里!徐组长,葛雷斯哥哥,在这里!沈仪宣双脚跪在柔软的座椅上,一手抓的椅背,一手朝两人的方向挥舞。
杨尘貌似专注地看着报纸,头也不转地跟沈仪宣说道:沈小妹,妳是个女孩子,有气质点。
还有,妳不用特地叫他们,机票上有注明了座位,他们不会跑到喜马拉雅山去。
坏杨伯,你看你的报纸啦。
杰斯特停住正在敲打无声键盘的手,笑道:哈哈,我们可爱的沈小妹越来越凶了,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沈仪宣立刻反击回去,哼,要你管,你该当心的是你变成七老八十的老公公之后,娶不娶得到王姐才重要。
被狠狠刺中伤心事的杰斯特脸色瞬间一垮,差点就要飙泪了。
杨尘幸灾乐祸地笑道:真惨啊,杰斯特,你竟然输给比你小了整整一轮的小孩子。
沈仪宣不满道:什么小孩子?我不小了!杰斯特哀凄地说道: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提到小璇璇我就会完蛋……他双手掩住脸,低泣道:美人乡英雄冢,我宁可牡丹花下死……可是小璇璇连给我花下死的机会都不愿意啊!呜呜呜……看着众人吵吵闹闹,葛雷斯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视线一转,却看到了有个人完全没有融入热闹气氛之中,不仅如此,甚至浑身上下还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沉闷感,再再警告着生人勿进。
是任历,也只有任历了。
自从任历醒来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但葛雷斯偶尔会看见他出神似地凝视远方,给人很寂寥、很悲伤的感觉。
葛雷斯曾经也尝试着与任历对谈,但皆是无疾而终,任历根本理都不理,不是径自沉默,就是干脆扭头走掉,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
看着面无表情的任历,葛雷斯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
──再过一段时间吧,等他的心情平复一点以后……现在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并将行李置于你上方的行李箱或座位底下,飞行途中如有不适……飞机慢慢地滑动了。
任历眺望窗外流逝的景色,眼神深沉,当飞机离开地面,开始向天空飞行时,只见他眼中闪过一抹恨意,猛然用力地握起了拳头,一道鲜血从他紧咬的唇瓣流下。
抵达台湾后,杨尘很意外地看见李岚,他没想到李岚居然会这么热心跑来接机。
谢小弟呢?李岚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谢辰风。
杨尘讶道:安廷没和你说过吗?说过了……只是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虽然一点也不好笑。
就是因为期盼消息错误,李岚才跑来接机的。
杨尘苦笑道:我也很希望这只是个笑话。
李岚扯了扯嘴角,谢辛这一招太毒了……多亏他,让我们这两天忙得要死要活,就为了变动局里的安全机制,那可是一项大工程啊。
我有听安廷大略讲过,他也头痛得很,谢小朋友掌握局里太多的机密了,还有母脑系统……李岚低垂了眼,用着咏叹似的语气说道:因为队长很重视他啊……不晓得队长什么时候回来……杨尘眨了眨眼,呵呵笑道:我们之中,最盼望罗队长回来的没有别人,肯定就是安廷了。
说得也是。
李大哥李大哥!亲爱亲爱好亲爱的李大哥!李岚大笑着抱起朝他飞扑过来的沈仪宣转了一圈,才放下她,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唉啊,我说小宣啊,去了一趟英国,妳变胖了,英国的东西有那么好吃吗?沈仪宣气得抬脚踏向李岚,却被他灵巧地避过了。
李、大、哥!李岚嘻皮笑脸地举手道:我在!沈仪宣气红了脸,忽然又噗地笑出了声,晃头晃脑道:我很大方,才不和你计较呢。
李岚好笑地拍着她的头说道:那我不就还要跟妳说谢谢?当然!杨尘莞尔笑道:好了,你们两个,要叙旧等回局里再叙也不迟,我们还有客人呢……他脸色瞬变,喊道:任历,等等,你要去哪里?任历!还以为会被漠视,却见任历真的停下,转头扔了一句。
去一个地方。
回头,径自地迈出他的脚步。
杨尘嘴角微微抽慉,傻眼道:去一个地方?这什么答案啊?说了不等于没说吗?这只没良心的大笨狗……李岚安慰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一副我非常能够理解的表情。
黑色的身影走进了一动废弃已久的公寓。
这栋公寓已经很老旧了,墙壁的油漆痕掉得七七八八,地面上还有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所形成的褐色残迹,到处都散发着难闻的霉味。
任历走上四楼,站在一道门前,门牌上标示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他轻轻推开破旧的木门。
伴随着开启,木门发出了吱啊的声响。
房里空空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任历继续往里面走去,推开了最内间的门──也是什么都没有。
但他却能很清楚地回忆起这房里曾有的一切,只要闭起眼,那一幕幕的过往就好似在眼前重演……房间的左边角落有一座铁笼,小时候的他就蜷缩在铁笼里,看着他的母亲坐在镜子前涂抹自己的脸。
饿……他想喊得大声一点,可是他没有力气,所以母亲没有听到,所以母亲没有理会。
他努力地爬了几步,撑起身体抓着笼子的铁杆,希望让母亲注意到他,而母亲听到后,回头对他笑了笑。
母亲笑得好好看,可接下来她又转回去对着镜子,继续把她的脸涂得更漂亮。
母亲化好了妆,拿起梳子梳了几下头发,换上一件白色的裙子,那件裙子母亲从来不准他碰,因为很贵。
而他也是因为不小心碰到了那件裙子,惹得母亲生气,拿着一把刀子要割他,却让他躲过,只在眼角下割出一条伤痕。
母亲更生气了,拳打脚踢的打了他好几下后,便将他关进铁笼里作为惩罚。
母亲说,这个笼子是用来关狗的,他不乖,没有资格当她的小孩,只能当一只狗。
饿……妈妈……他尽可能地想伸长他的手碰触母亲,但是母亲距离他太远了,他根本抓不到她。
母亲提着裙角在镜子面前转着圈圈,她笑得很开心,然后拿起一个包包,开始往包包里头塞东西,看都不看他一眼。
最后,母亲提起包包,嘴里哼着歌,又在镜子前面拨了拨头发,走出了门口。
他只能孤独一个人被锁在铁笼里,呆呆地注视着门口,期盼着母亲回来放他出去。
母亲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任历坐在地上,他两脚曲起,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藏进了手臂中,身体隐隐约约地颤抖着。
阿风……我救不了你……你救了我……我却救不了你……细微的悲鸣,回荡在阴暗的房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