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招待券

2025-03-30 06:32:01

考试完毕,在等待成绩揭晓的那些日子,对学生来说,有种泡在上热下冷的浴缸似的感觉。

换句话说,能不能设法解消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很重要。

我回来啦。

夕里子回到寓所时,发觉谁也不在。

绫子罕有地跟大学朋友出去了,珠美——多半到什么地方闲逛去了。

走进房间,抛下书包,不经意地看看桌面……什么东西?一个漂亮的信封摆在那里,没见过的。

把信封倒转过来时,掉下一张电影票。

嘿!银座一间设计时髦的电影院。

那里的戏票一张,日期是今天。

今天呀。

夕里子皱眉,时间是——四点半?现在马上出门的话,可能赶得及。

可是,为何家里会有这种东西?不是绫子就是珠美——肯定是绫子!珠美不会免费供应这种票。

即使是她,也可能事后提出要求补偿。

总而言之,四点半开场的电影,六点半就结束……今天的晚饭迟一点吃好了。

去吗?反正闲着。

夕里子做出决定后,迅速更衣。

然后走出公寓大厦,冲向地铁站。

围巾在风中摇摆。

寒冷的天气,阴沉的铅色天空,若不是年轻如夕里子之辈,那是使人不想外出的天气。

到达银座后,不应该走地面的。

人如潮涌,拨开路上的人群往前走,并非易事。

还好,去到目标中的电影院时,已经过了开演时间十分钟了。

不过,起初的十分钟多数是广告或预告片,大概来得及看正片吧!在入口处递上票时,态度爱理不理的男人替她撕了票根,怎么回事?女孩们全都罢工不成?夕里子走进写着入口的门。

当然里头是黑的,银幕上正在放映着战争电影的预告片。

让我看看票。

过来招呼的也是男的,不过他比门口的男人亲切得多。

票递过去后,他说:请来这边,然后带位。

夕里子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只能依赖替她照明的手电筒,在通道上前行。

在这儿。

中央通道旁边,铺上白套的位子。

旁边坐着一个大胖子,在吃着爆米花,其他位子好像没有人。

由于急急赶来之故,夕里子有点气喘。

喉咙很干,反正知道赶得及正片,不如去买点饮品好了。

可是,现在又离座去买似乎有点那个——只好放弃,重新坐好。

当她把脱下的大衣在膝盖上叠好,卷起围巾时——请。

吓得回头一看,带位的男人拿着纸杯站在那里。

这是冰果汁。

谢谢……服务好得过分的电影院,夕里子想。

抑或规定了要为订位的客人提供饮品?总之口干了。

一口气喝掉半杯。

松一口气,望向银幕画面。

旁边的男人说:怎样?他把装爆米花的袋子递给夕里子。

不——谢谢。

不仅胖,而且身材高大。

小背心的纽扣,看起来快迸开似的。

是不是要开始了?夕里子边看边想。

大胖子仿佛听见似的说:后面还有两部预告片。

夕里子大吃一惊,男人接下去说:那段时间足够把话说完了,佐佐本夕里子小姐。

夕里子一时无法动弹,终于察觉了。

整个电影院是空的,坐在位子上的,只有夕里子和那个男人而已。

原来夕里子是被人引出来的。

有人潜入大厦,把那张戏票放进屋里……竟然顺顺当当地中了圈套。

夕里子看到所有出口都各有一名大汉站住,没有逃跑之路。

这一场戏,我包下了。

男人说,电影名作,希望少人看的好。

你是谁?夕里子说。

早点说完好了。

男人递出爆米花,真的不要?谢谢。

夕里子抓起一把,塞进嘴巴。

我姓米仓,米仓一郎。

听过吗?你是电视艺人或什么?夕里子反唇相讥。

当对方绝对占优势时,依然出言不逊激怒对方,乃是夕里子的坏习惯。

可是,那叫米仓一郎的男人只是摇着胖胖的身体大笑而已。

你的确是有趣的女孩呀。

是吗?只要问问你的男友国友刑警的话,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知道国友——我没见过他,但我感谢他。

感谢?为什么?因他替我杀掉永吉的儿子。

夕里子望望银幕,开始别的预告片了。

他不是喜欢才杀的。

我知道,你的情人似乎是个古今少见的认真警察呀!米仓叹一口气,没法忍受了,看了这种镜头,使人坐立不安。

银幕上,正在演床上戏。

我呀,跟永吉是多年死对头了。

明里暗里都搏斗过,可是结果总是打成平手。

永吉进监时,我以为是好机会,料不到他的组织更巩固,无从下手,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他儿子死了。

那又怎么样?那家伙越狱了,而且意图杀死国友刑警。

他肯定完啦。

米仓摇摇头。

为什么?一旦杀了警官,永吉注定一生都要逃亡,无法控制组织了——我喜欢这种电影。

下一部预告片,换成可爱小孩和动物之间的友情故事。

小孩子好,动物也好。

米仓叹息,起码他们不会从后面偷袭。

怪人,夕里子想。

你要杀了我?没有的事。

米仓眨眨眼,这是我的一点点谢礼呀。

谢礼?想对国友刑警表示谢意,但不晓得他在哪儿,因此我想请你传达给他。

我想他不是为了你而开枪的。

这个我懂。

总之,如果永吉杀了国友刑警,我会很开心。

开玩笑!别生气,相反地,国友刑警若是因正当防卫而杀了永吉也无妨。

那个永吉准备亲手杀国友?有必要的时候。

米仓点点头,国友是他儿子的仇人。

我认为他不会假手别人。

不过,谣传永吉那边聘用了两名杀手。

杀手?一个是持来复枪的袭击手,另一个是用毒药的。

两个都手法高明,小心啊!米仓把爆米花袋啪地搁在夕里子的大腿上。

站起来。

呆会吃掉。

我忙,失陪了——慢慢看戏,好好享受再回去好了。

正片开始了。

留下呆若木鸡的夕里子,米仓拘束地从座位之间走过去了。

对了。

米仓回过头,还有一件事替我转告,叫他查查看,永吉的儿子为何加入那次抢劫行动。

什么意思?普通十七岁的孩子,不会正式加入劫匪组织作案的,因为失败的可能性偏高。

你叫国友查查看,让永吉忠加入计划是谁的主意。

可是——再见。

米仓摇摆着大屁股,从其中一道门出去了。

夕里子如梦初醒般环视电影院内部,站在各个出口的男人,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剩下夕里子一个人。

怎么回事?夕里子拈起爆米花一粒一粒地吃,独自一人看首轮电影……寺尺把手伸进大衣口袋,轻轻碰一碰那支硬而重的家伙。

他叹息,看来不做不行了。

现在,对方只有一个人。

佐佐本绫子,二十岁。

并非因为对方是女孩,年纪很轻而迟疑。

上次是扣了扳机准备杀她的。

可惜来复枪出了毛病,没打中,不知何故,当时寺尺觉得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妈的。

寺尺低语,怎么会那么多人!发牢骚也没用。

因为是年底,百货公司人少反而奇怪了。

佐佐本绫子和三个朋友来百货公司购物,从那幢大厦开始跟在后面的寺尺,完全累得一筹莫展。

在拥挤的百货公司里,已经跟了足足三小时了。

那段时间,吃了饭又喝过茶,总之吵得连说话也要扯大嗓子才听得见。

餐厅入口排长龙,假如吃完不马上走的话,肯定遭人白眼。

如此一来,完全不能休息一下透透气。

寺尺在大衣底下冒汗,在特价品销售处附近,热得几乎需要开冷气。

但他不能脱掉大衣,因为口袋里有枪。

绫子终于在十分钟之前和朋友们道别了。

一直等她单独一个人的寺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后绫子又走进拥挤的专柜中,为了不跟丢了她而盯梢也是苦差事。

绫子两手提着纸袋,正在选着毛衣的特价品。

要买就赶快买!寺尺在口中催促。

可是,寺尺的命令无效,因为绫子是优柔寡断的样板。

拿起一件放着,再看另一件,又看本来那件,这样的情形一直没完。

寺尺不能走进女性毛衣专柜去,只好远远站着,他在下楼梯的地方,靠着栏杆而站。

放眼一看,一名两岁左右,脚步还不稳的小男孩。

爷爷。

他对寺尺笑,爷爷。

寺尺吓一跳。

哎呀,秀君!孩子的母亲奔过来,对不起——不准自己乱跑!爷爷!小男孩拉住寺尺的大衣不放。

哎呀,不是啦。

这个不是秀君的爷爷呀!爷爷。

对不起。

母亲红着脸向寺尺道歉,这孩子一看到有点相似的人,都以为是他爷爷。

然后一把抱起小男孩,来,走吧!小男孩向寺尺挥挥手:拜拜!寺尺不由得也挥挥手。

爷爷!都说不是呀!爷爷。

孩子坚持地说。

寺尺目送那对母子走进人潮中消失后,不禁笑了。

爷爷吗?确实到了那个年纪了。

赫然回到现状——佐佐本绫子呢?人山人海的。

只要视线稍微离开一下就找不到人了。

寺尺焦急了。

并不是只有今天的机会,纵使看丢了也不需要如此慌张,可是事情来得突然,所以失措。

正要迈步时,差点跟一个从旁边出来的抱着大包小包的女子相撞。

总算躲开那女人,这回跟另一个从对面走来的女子撞个正着。

啊!他退后两三步。

危险!相撞的对象——竟然是绫子。

寺尺总算停步了。

若是再退一步的话——谁知,那里就是楼梯口。

寺尺仰脸栽倒在楼梯上,就这样往下滚跌到休息平台。

不要紧吗?绫子哭丧着脸说。

没什么……好像伤得很厉害,那位老人家按住腰部在呻吟。

我——送你去医院——不,我讨厌医院。

男人摇摇头,休息一下就好,别理我。

怎么可以……绫子扶起老人,好不容易让他坐在休息椅上,看样子他怎么也动不了的。

真对不起,我没好好看前面。

我这个人总是迷迷糊糊的。

没事了,你走吧!老人说。

但是——他脸色很坏。

绫子在想,是否应该把老人送去医院,抑或交给百货公司的人。

担心过度之余,绫子本身也不舒服起来。

可是,这个老人家拒绝去医院,也拒绝去百货公司的医务室,绫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啦。

老人稍微平静下来的样子,只要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你可以走啦。

听他这么一说,绫子反而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请问——可以搭出租车吗?这里是五楼,出租车上不来的。

老人说。

我扶你去出租车站。

可以站吗?大概……可以。

那么,慢慢走……搭电梯下去一楼吧。

绫子已经二十岁,她认为自己作为大人,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

电梯终于来了,门打开时,却因满人而挤不进去。

下趟吧。

在电梯内的男人对想办法挤进来的绫子说。

绫子勃然大怒,对着男人大声怒吼: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嘛!你这么健康,应该走楼梯下去才是!男人大吃一惊,慌忙鞠躬说:对不起!然后从电梯里跑出去了。

这下连绫子也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扶着老人来到出租车站。

对不起,老人家不舒服,请先让他上车。

哪里来的胆量,连绫子自己也吓呆了。

坐上出租车,绫子说了一句:从大马路左转,便叹了一口气。

她精疲力竭,不能再说话。

车子走了一会儿后,绫子问那老人:你家在哪儿?老人不作答。

他脸色苍白,冒着冷汗,很辛苦地喘着气。

不好!——坚持一下!绫子想到不如自己死掉好了。

姐姐,到哪儿去了?夕里子回到寓所时,珠美已经在家,一见到她就这样问。

看电影。

看电影?一个人?嗯,一个人。

好狡猾!她没想到,夕里子真的是一个人看电影。

夕里子叹息,说:门锁必须换一个了。

为什么?珠美瞪瞪夕里子,说话一下子这个一下子那个的——不是啦——哎哎,出去吃点东西吧。

你没吃东西吗?没那种心情嘛。

呃?看了一部如此悲惨的电影?珠美说。

夕里子不晓得,那叫米仓的男人所说的究竟有多真,总之肯定有人偷跑进来,留下那张电影票走了。

即使装上门链子也可能没用,换门锁是否有用也不知道……可是,夕里子就是对米仓的话在意又能有什么办法。

两名杀手。

如此职业杀手袭击的话,国友怎么也——夕里子急急地打电话给三崎,她不晓得国友现在身处什么地方。

呃!可爱的侦探小姐。

三崎发出愉快的声音,你所爱的国友平安无事呀!是吗?呃——有件事想通知一下。

夕里子把见到米仓的事说了出来,三崎沉默半晌,然后叹一口气。

你见到一个不好惹的人物,就连我们也很难见到这个人。

我觉得这个人可能什么都敢做。

的确。

站在米仓的立场,永吉不在的话,他会很开心,看来他对你所说的不完全是胡说八道。

那么,杀手的事也是真的喽?那点我们也想到了。

总之,永吉那边的手下没动,一定是委托职业杀手了。

国友会不会有事?我们会小心的,杀手也是普通人,又不会隐形。

三崎的话令夕里子稍微安心。

那么,请替我问候国友先生。

你想打电话给他是不是?自己告诉他好了嘛。

是。

夕里子有点脸红。

你家的门锁,我替你换一个,现在出了许多新款的。

拜托啦。

夕里子挂线后,珠美好像在旁边竖起耳朵听见了,兴奋地说:厉害!拿来复枪的杀手?我想见一次!傻瓜!不是拍电影或电视哦。

我知道。

哎,姐姐。

什么嘛?一谈到有关国友的事时,姐姐突然有女人味起来啦!那我平时怎么样?夕里子鼓起腮帮子。

这时,室内对讲机响了,夕里子去接。

夕里子!叫珠美也一起下来!绫子大声喊。

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觑。

什么事?多半是行李太多,累得拿不动吧。

珠美说,要我帮忙,代价一百元。

总之,她俩离开房间下楼去了。

走到大堂的夕里子和珠美,当见到绫子的大件行李——一名老人,而她香汗淋漓地搀扶着他站在那里时,不由哑然……。